第八章 伦敦铁桥垮下来

  “有一头牛!一头大牛怪出现在泰晤士河,靠伦敦塔附近!”

  这项消息透过电波与电话线传遍伦敦市全区,包括警局、消防署、电视局、报社与国防部。人们之间交换着“你喝醉了是吧?”“你疯啦?”“你是不是毒瘾发了?”等诸如此类的对话,但是从伦敦铁桥到塔桥之间就有数万名目击者。最后总算等到比较正确的报告,那不是牛而是牛头人身的怪物米陶诺尔,高达80公尺。

  “那就是蓝伯·克拉克·缪龙吗?”

  “才一会不见就变这么大。”

  续和余几乎是从正下方仰望怪物感叹道,而终则感动地大喊。

  “太棒了,它全身都是牛肉对不对?”

  与其说是内心的呐喊还不如形容成胃袋的怨叹比较正确,此时已接近晚饭时间,也难怪终会把巨大的米陶诺尔看成一大块牛肉,然而次男却朝着三男健全的食欲泼冷水。

  “英国的牛只感染了狂牛病,几乎全死光了,我不会限止你整个吃下那头怪物,只不过要是被传染的话你怎么办?”

  狂牛病正确的学名应是“牛只海绵状脑病变”。这种怪病的病毒会侵入牛的脑部,最后演变成蜂巢海绵状导致死亡。英国在一九八六年发现以来,经过十年仍找不出病原菌与病毒,一旦感染只有不断蔓延。虽是属于牛只的疾病,但一九九六年三月英国政府公布:“此病也许与人类的痴呆症有关”。顿时成为医学上的重大课题。

  英国政府公布后不到24小时之内,法国与比利时全面禁止输入英国牛肉,证明英国政府不至于说出:“医学上既然尚未证实,在外交关系的考量之下,不能打击运输业者。”此类的蠢话,做出危害国民生命的愚行。

  但日本不一样,一九八三年美国制药公司发函给日本厚生省药务局生物制药课长表示:“敞厂血清经证实混入爱滋病毒,目前已输入日本,请火速回收。”

  然而课长揉掉这封信函,没有提出报告,理由是:“这封信函并无科学方面的证据,报告也是无用的。”结果造成了两干名血友病患者感染爱滋病,13年内有四百人死亡,等于是厚生省官僚的一场大屠杀。这位课长毕业于“全日本最优秀学生聚集地”的东京大学医学院,其后回母校任职教授时仍教导学生:“科学证据比人命来得重要。”

  “……得了狂牛病,脑子就会变成海绵,我才不要。”

  “终,其实你也不需要太担心,你现在的脑子就跟丝瓜一样。”

  “那续哥的个性就是海胆。”

  “意思是价值很高吗?”

  “意思是一身全是刺!”

  当次男与三男毫无危机意识,你来我往相互谩骂之际,庞大的米陶诺尔黑色的毛发淌着泰晤士河河水,从围墙窥向伦敦塔。双眼有如喷着瘴气的无底沼泽,抬头的始视线固定在米陶诺尔的嘴角,它似乎含着一个小小的物体。与嘴巴的大小比起来,那个物体就像樱桃子,怪物朝竜堂兄弟吐出这颗子。当飞近的物体呈现足球大小时,得知物体真相的始立刻张开双手制止正要靠过来的弟弟们。

  “不准看!”一鞭厉害的斥责抽得三男与老么停下脚并后退两步。如果说身为一家之主的要求就是培养不容反驳的语气,始已经具备了这项条件。

  始认为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让年少组看到,因为那是被啃断的人头——麦克森老人的头。由此大略可以想像他与米陶诺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老人打算为自称“耍纸人”的少年复仇,结果反遭杀害。

  始脱下外衣覆盖住麦克森老人的头,续站在一劳默然向上看,保卫兄长不为米陶诺尔偷袭,但是米陶诺尔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始站好身子,旋而被一个奇怪的念头攫住。

  “它没有同伴吗?”

  不可能,牛种如此强大到甚至可以将龙种逐出天界,必定拥有成千上万的眷旋与无数臣下和庞大组织。然而在曼菲尔的大宅邸里见到变大之前的牛头人身怪物时,怪物双眼只有赤裸裸的孤绝感。当它身上所披着的人皮被拆穿,露出真面目之际,顿时被视为怪物并遭到手下们的唾弃,难道它找不到对象可让它大吐苦水吗?

  幸好自己还有弟弟,始内心深切地想道,保护弟弟们的责任感之重大让他无法沉溺在孤单与伤感的啜泣之中。始看向三个胞弟,并没有将内心这个想法说出口。要是让这群小子知道,他们铁定得意忘形!这项认知是一家之主必备的现实主义。

  话说,伦敦塔位于泰晤士河北岸,紧邻著名的塔桥。对岸略往上流处击着名为贝尔法新特号的军舰,已改造成博物馆。环顾左右包围始一行人的尽是过去数世纪的伦敦历史,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伦敦、莎士比亚的伦敦、玛莉·包萍的伦敦、艾邱尔·波瓦罗的伦敦。面河的南水门也就是叛徒门,所有被判叛国的历史名人都会乘着小船穿越此门进入伦敦塔。少数活着走出来的有十六世纪的伊莉沙白·都铎,正是日后的伊莉沙白一世女王。

  牛头人身怪物直逼而来,正面堵住叛徒门,泰晤士河洗过它膝盖以一下,它不断高声咆哮,还不确定是否要上岸,一群比它小几号的飞天怪物则盘旋在它头顶担任守卫工作,河岸的道路上搁置着无人汽车,驾驶人已逃之夭夭,人群围着怪物形成半径三百公尺的圆圈!在注视怪物之际彼此交换着恐惧与好奇的低语,此时广播传来阵阵叫唤。

  “泰晤士河出现怪物,航行中的船舶请尽速靠岸避难,停泊中的船舶则禁止出港,乘客与船员请赶快上陆避难,横跨泰晤士河的大桥从西敏桥下游以后全部禁止通行,滑铁卢桥、黑修士桥、南华克桥、伦敦铁桥、塔桥全部禁止通行。”

  泰晤士河面上只见刚出港的观光船满载游客的失望与不平回到码头,小型货物船与小艇也在晦暗的河面上刻划出白色航迹匆忙靠岸,陆续抵达伦敦塔四周的警车与箱型卡车吐露出武装警察。

  泰晤士河的黄昏美得连拥有再多文学细胞的人也为之叹息,如天鹅绒般质感的黑夜悄悄降临,两岸的街道与建筑开始出现灯火,感觉仿佛是遍地闪闪发亮的立体宝石。建筑物的轮廓将夜空区隔开来,数栋历史古迹建筑在打光之后看起来似乎洒了一身的祖母绿粉末,往返于河面的船舶发出衷愁的汽笛声。

  价值千金的此刻时间与空间交织成一首立体的诗歌,等于是科幻电影的开幕一样。

  陆续上岸的观光船游客当中有半数是日本人,其中有中年男子赌气地拿起相机猛拍,从他通红的脸可知已经有了醉意。船员大声提醒不要以闪光灯刺激怪物,但是游客听不懂英语。于是看不过去的船员当场抢过相机,愤怒的游客正要扑向船员之际,一阵剧烈且沉重的振理声由头顶传来,游客的双脚开始离地,同行的女伴发出刺耳的尖叫,在众人呆然的视线下,此名游客从河岸被带往河面并不断往上升高。

  在探照灯所投射的光线之中只见一群驴头、蝙蝠翅膀的怪物在天上狂舞,伧敦市民一时忘记惧怕,被这幅奇异的景象所吸引,中世纪铜版画所描述的充满恶魔与人狼的世界仿佛在眼前复活。而被抓进这个世界的男子拼命挥动手脚,才听到微弱的求救声,本人的剪影却被撕裂消失无踪。这个不幸的男子在空中被成群怪物大却八块的场面并非经由任何人的报告,而是群众亲眼目睹,大家“哇!”的大叫一声,相互推挤后退。

  “离开、快离开!遵照警察的指示离开!”

  警官们喊道。此时治安单位判断伦敦塔内部已经没有一般观光客了,现在是否应该派遣装载强大火力的军队直接攻击怪物呢?这项议题在当局内部引起讨论。然而事实上伦敦塔里还留有观光客,只是非比寻常。

  竜堂始明白自己能随意变化成龙身,美其名是变身,正确说来应为原形毕露吧,但他尽可能地避免。

  “变身会造成众人的麻烦。”

  人在拼命往前跑时常会不小心踩死蚂蚁,人虽无恶意,对蚂蚁却成了生命安危的问题。竜堂兄弟除非遭遇到在保持人身时无法逃脱生命安危的场合,否则不会擅自变身。然而再袖手旁观,怪物将破坏整个伦敦,情况可能还不至于如此严重,但仍然需要力量牵制怪物,此时只有变身一途。

  “大家往东跑,这边走!”

  在这种情形下,一家之主的命令是不容质疑的。三个弟弟虽不明究里却立刻往东跑,仍旧是由三男带领,紧跟在后的次男丢下军刀,在跑步途中领悟了长兄进项指示的理由,绝对信赖长兄的老么也拼命往前冲,殿后的向来是长男。他在跑了五、六步之后回头仰望巨大的米陶诺尔,接着捡起刚刚警官掉落在草坪上钩手电筒,将光线直射在米陶诺尔的脸上。米陶诺尔顿时发出怒吼,开始变换方向离开伦敦塔。

  一行毫不费力地跃过伦敦塔城墙,其难度跟爱丁堡城当时一路畅通无阻的“哈吉斯跳跃”比较起来要简单许多,因为伦敦塔建在平地上。

  “续哥,我们为什么要往东跑啊?”

  “东边是泰晤士河的下游方向。”

  “哦,然后呢?”

  “下游一带全是占地宽广的工厂、仓库与船坞,正在进行二次开发,到处是空地跟工地。”

  “我明白了,原来是没有文化遗产啊。”

  余大叫道,终也不甘示弱地高喊。

  “而且居民也很稀少。”

  “正是如此。”

  “这就是表示,始哥打算彻底大干一场是吧?”

  “大概吧。”

  “太棒了!”

  “好棒哦!”

  连余也难掩兴奋之情,由于受了二哥的不良影响,这个文静乖巧的老么最近愈来愈好战。紧迫而来的始在听见弟弟们的对话之后,边跑边露出苦笑。

  “既然怎么做都会造成影响,当然是愈小愈好。”

  终的脚步几乎呈现半弹跳状态,眺望右手边塔桥的雄姿,正要冲过身旁的大饭店之际,一阵尖锐的喇叭声突然响起。

  “噢呵呵呵呵呵呵!”

  令人一点也不想怀念的笑声压过喇叭声而来,由于从背后就近传来,让听者不得不回头。橘红色的前车灯令人联想到另一个怪物的双眼,在豪华巴士车内,小早川奈津子怒斥司机。

  “饭桶!快加速!”

  “可是前方有人,而且是四个人,不能再快了。”

  “他们不是人啦!”

  “明明是人啊。”

  “哼,又被外表给骗了,愚昧的凡夫俗子!方向盘给我!”

  小早川奈津子揪起司机的衣领,手腕轻轻一甩,司机就掠过车顶天花板,跌在后座的沙龙。

  “噢呵呵呵呵呵呵~邪恶的人类大敌!我要把你们辗碎,一辗再辗来回地辗、把你们辗成龙肉馅饼,记得下辈子要投胎转世成听话的乖小孩!”

  泰晤士河北岸的道路上展开一场激烈的追逐战,维护人类正义的使者正在追缉罪大恶极的恶龙化身。但是在“愚昧的凡夫俗子”眼中看来,却成了一群恶党乘着巴士在追赶四名手无寸铁的青少年。巴士连续撞开了三辆无人汽车;米陶诺尔听到声响就徐徐转过头来,坐在后座全身瘫痪的前首相抱头喊着:

  “请、请住手,万一跌落泰晤士河就完了。”

  “怕什么,我昨天才在泰晤士河游过泳,里头既没鲨鱼也没食人鱼!”

  此时巴士剧烈摇晃,因为回到岸边的米陶诺尔挥下左臂,包满硬毛的铁拳朝路面一击,水泥碎片立刻开始狂舞。对岸的探照灯被怪物的庞大身躯挡住,导致北岸路面一片黑暗,狂奔的巴士在水泥雨中继续沿河岸追赶人类大敌四人组。

  “跳进河里!”

  随着长兄的声音,次男与三男同时往铺装路面一踢。黄昏的天际只见续在飞舞、终在跳跃,两人无视重力的存在直往高空飞去。

  “噢呵呵呵呵呵呵!追也要追到泰晤士河底去!”

  豪华巴士满载着复仇女神的哄笑与不幸惨遭池鱼之殃者的悲鸣,纵身跃入泰晤士河漆黑的水面,潜手后又浮出水面,就在邪恶的人类大敌头顶上。

  泰晤士河水奔腾而起,水量与气势之大宛如出现一道颤倒的瀑布。系在河岸边的游艇翻出船肚,路树枝叶也剧烈摆动,发黄的叶片在空中狂舞;窗玻璃受到冲击,应声破裂;河水形成骤雨,当头淋得在河岸待命的警察与消防队员全身湿透;米陶诺尔站稳脚步抵挡冲击波,头角与硬毛前端的水滴迸散;夜空的云层开始打旋,雷光一闪一闲地蠕动着;警官们吓得毛发悚然,虽然胆颤心惊却不敢逃离泰晤士河半步。光暴逐渐平息,定睛一看则发现纠结的长形巨影。

  “看、是龙、泰晤士河有龙……!”

  有人指着大叫,四周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也有人爬上装甲车或警车车顶,电视台的摄影机立刻转向,手持麦克风的电视记者嘶吼。

  “不只一头,两头、三头、总共四头!分别是青、红、白、黑四色!”

  泰晤士河顿时显得相当狭窄,在两岸的灯火映照下,龙鳞发出灿烂夺目的亮光。数百万伦敦市民透过电视画面,在与现代科学无缘的神话光景面前屏气凝神。

  “它们是为了与米陶诺尔作战才现身的吗?”

  “不清楚,但如果坐视不管将会重蹈旧金山的覆辙。”

  今年夏末,旧金山出现臣龙歼灭无敌的美国太平洋舰队。事后按惯例以“严重的不幸意外”处理,然而要将几十万市民的记忆与证词结为“集体幻觉”了事是不可能的。许多照片与V8流入市面,在灵异杂志引发一阵骚动,英国也有不少人得知此事。当然,公家机关一概不承认巨龙的存在。可是此次还加入巨大的牛头人身怪物,使事态愈来愈深入非科学领域之中。

  “居住在泰晤士河靠近伦敦铁桥、塔桥一带的全体市民请立即避难,这不是防空演习,重复!伦敦铁桥……”

  正当所有电视台与广播电台异口同声呼吁之际,面朝泰晤士河的一栋旧公寓里一位老妇人还在编织衣物,隔壁的邻居向她喊道:“赫顿太太,你听到临时新闻了吧,再不快逃会被巨龙或米陶诺尔吃掉哦。”

  老妇人嗤之以鼻。“胡址,我在希特勒那个小胡子派遣V2战机前来轰炸伦敦时一直待在这儿连动也没动一下,我管它什么巨龙还是米陶诺尔的,谁也不准把玛莎我从我的家赶出去。”

  “可是今晚的怪物比希特勒还神通广大呀……哇!”

  邻居发出怪叫、面朝泰晤士河的房子大多不挂窗帘,便于老妇人从窗口欣赏泰晤士河的夜景。老妇人随着邻居的声音看向窗外,只见闪闪发亮如数百万颗成排黑曜石的鳞片掠过窗玻璃,巨大却意外温和的瞳孔看了窗内一眼后逐渐远去。

  “哦,看来脾气还不坏,不过体积那么庞大,就算没有恶意也很可能破坏四周景物,好吧,总不能不顾别人好心的忠告,我就稍稍离开一下,只是一下而已,我还会再回来的!”

  老妇人将毛线与勾针放在购物篮里挂在手臂上从沙发起身,她已经全然记不得自己曾在昨天傍晚指点两名从苏格兰来到伦敦的少年如何前往大英博物馆。老妇人踩着游刃有余的步伐确认门锁,同时关上电灯走向玄关。

  泰晤士河岸早已被警车、消防车、轻装甲车埋没,再加上陆军机甲师团的战车正从市效驱驶而来。探照灯投射出粗大的光箭,河面水波闪烁着金黄色与白银色,仿佛为了衬托巨龙一般。米陶诺尔咆哮着,散发出赤裸裸的敌意往河中朝巨龙冲刺,四头龙不借助跑便无声地飞上天空,似乎在嘲弄无法飞天的米陶诺尔,巨龙从它头顶高飞而过,分别着地。警政署长以无线电向内政部长报告。

  “米陶诺尔在河中,位于伦敦铁桥与塔桥之间,青龙在东边、塔桥之上,白龙在西边、伦敦铁桥上,形成挟击敌人的态势。”

  “另外两头龙呢?”

  “我看看,黑龙在伦敦塔偏西处的北岸公路上,红龙在南岸、贝尔法斯特号军航上,这是四面夹杀,米陶诺尔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轻易逃逸。”

  他们对东方巨龙的了解十分贫瘠,不明白四头臣龙只是顺应自己镇守的方位布阵罢了。青龙在东、红龙在南、自龙在西、黑龙在北,四龙备司其位,只是现在并非守护中央而围攻。

  外表看来是天衣无缝的包围网,但其实对青龙而言此地威为战场并非出于他的本意。他原本是想将来米陶诺尔诱往更东边的区域决战,然后再看情形从泰晤士河口移到海上。然而米陶诺尔完全不为所动,它只在河中走了数步便停下来,接着向后转往上游走。大概是在观察了巨龙的位置后,认为在此停下脚步才是上策,双眼虽然因愤怒与敌意而沸腾,仍不忘从事狡诈的算计,不会轻易攻击。

  人类方面也不敢轻率动手,只是先不断打着探照灯。此时在唐宁街的首相官邸,内阁官员全数聚集在首相办公室,专注凝极电视画面,以房间主人为首,众人都是站着。

  英国首相在位已达五年,年龄58岁,外界批评他无论外貌、才能都嫌平庸,缺乏吸引人的魅力,但他中规中矩做事毫无任何差错一直到今天,却遭到严苛的评判。

  “过去的欧洲政界英雄群起,邱吉尔、戴高乐、狄托、阿登纳、他们以强烈过人的作风推动历史,现在呢?现在是庸碌公务员时代,只要看看英国首相即可。”

  英国首相摩提玛戴着银边眼镜,嘴边留着一撮深褐色的小胡子。听说当他没有自信与不安的时候,胡子的角度便会提高10度。此时他忐忑不安地在办公室内踱步,目光扫视阁僚们。

  “还没找到缪龙先生吗?”他以与脚步同样急促的声凋询问内政部长,掌管警政的内政部长带着慎重的语气提出指责。

  “对方根本就否认缪龙先生失踪,我所指的对方其实连负责人都尚未确实。”

  “老丹尼尔应该在吧,丹尼尔·路易士·都彭先生啊,如果那个老人还活着,至少不成问题。”

  “老丹尼尔目前谢绝会客。”内政部长刻意耸肩。

  “据说女秘书、医师与护士加起来共10人守在他的病床边,他已经90岁了,很难东山再起。”

  英国首相的小胡子开始抖动,像个看起来失去保护者的小孩。

  “那以后是谁统领四姊妹?缪龙先生失踪,而监护人老丹尼尔卧病不起,在这么重大的时期,操控世界经济的组织将无法有效运作。”一直保持沉默的财政部长此时不客气地插话。

  “组织只是组织,在各个要点安排经验丰富的专家就能发挥应有的机能,除了四姊妹以外又不是找不到人材。”

  这段话相当大胆,等于是确定老丹尼尔已经不可能再复出了。

  “别管明天的世界,先想想今晚的伦敦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走错一步,伦敦今后几十年内将无法吸引外国观光客,到时首相您打算怎么办呢?”

  外交部长带着奚落多于嘲弄的语气询问,同事之间皆知他年仅40出头,却早已觊觎下任首相的宝座了。

  “怎么办了?总不能射飞弹反击吧,就算以毒气攻击也非易事。”

  “十架战斗直升机已做好出击准备,另有20辆战车布署在泰晤士河两岸,对坦克飞弹部队也能随时依令行动。”

  国防部长提出报告,首相不住点头,却没有立即下令,而贸易产业部长与邮政部长正在稍远处交头接耳。

  “幸好没有让前首相那个啰嗦的老太婆担任国策顾问,要不然她现在一定薏见一箩筐。”

  “没错,不过话又说回来,理查爵士,您认为哪边会得胜呢?”

  “按常理而言,四对一应该是巨龙获胜,不过你好像在米陶诺尔身上下注一英镑。”

  “看来我不太有利。”

  四对一并不表示巨龙有利,人类也许无法了解,巨龙们自我封住了致命的绝招。红龙压抑不吐超高热的火焰g,白龙忍着不引发暴风与释放超音波,黑龙自制不施展豪雨和闪电攻势。如果地点在太平洋或砂漠正中央还说得过去,要是于此施展超绝的破坏力,历史古都将化为一片废墟。

  偏爱人类文化遗产的青龙正在思考如何活用自己拥有的重力控制能力,它过去曾将美国自豪的巨型航空母舰“霸王”从太平洋送上卫星轨道。然而这次处在一个无法与先前比拟的狭小空间,擅自形成力场将会对四周的造成莫大的损害。最重要的是目前尚不清楚米陶诺尔拥有什么特殊能力,一切小心为妙。

  红龙王与黑龙王也呼应着青龙的谨慎,从高处威吓米陶诺尔,企图厘清敌人的攻击手法。但斗志高昂的白龙终于按擦不住,跃向高空直扑米陶诺尔的头顶而来。

  白龙前肢扫过米陶诺尔的左角,它一开始便把犄角当做攻击目标,长角动物的致命伤就在于角,身为战斗天才的白龙深谙此道。答案显而易见,米陶诺尔粗壮如巨柱的前肢猛烈地甩开白龙的前般,力量之大足以将白龙弹向上去并在半空翻转一圈。白龙及时闪过米陶诺尔第二击,接着直奔雷云以脱离米陶诺尔的攻击范围。青龙跃到米陶诺尔眼前,牵制其紧追不舍的攻势,瞬间来陶诺尔口中冒出一条细长的物体,看起来很明显是蛇。

  米陶诺尔的舌头是蛇状吗?青龙一时闪过这个想法,但其实并非如此,蛰伏在巨牛体内的蛇怪一瞬间从巨牛的嘴里现身。它一双沸腾的红眼与臣牛相同……不、更甚于此,但很快又消失在牛口深处。

  起初以为是幻觉,但巨龙之中最骁勇善战的自龙认为应该藉作战得到结论,击毙这只巨牛剖开它的肚子,然后拖出窝藏在它体内的蛇怪,一百个辩论与臆测也胜不过一个事实。

  白龙再度跃和米陶诺尔之际,耳边传来如同损坏的笛子勉强吹出来的怪声,天空整个泛白,仿佛漂白过一般亮得很不自然,那是来自警察们手中打出的探照灯。

  探照灯逐一亮起,在河面上形成人工白画,而且位置在下游东方。

  “看、巨龙们朝光线移动了,我们成功了。”下令打开探照灯的警政署长在停驻于河岸的装甲车上得意地高喊。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臣龙们是故意顺应人类的计划,只要自己往东移动,引诱米陶诺尔到泰晤士河下游即可,任随人类误解“光线能引导巨龙”。有趣的是,人类的想法与青龙是相通的,一致认为战场尽量转移到不会损害历史古迹的场所比较好。青龙浮现一丝苦笑,开始缓缓升高,红龙、白龙、黑龙也跟进。但高度不会太高以免米陶诺尔脱离视线。

  当上万人的目光被异形怪物所吸引时,有好几名日本男女爬上观光船靠的码头,前首相压抑着撼恨的表情发出第一声。

  “您、您没事吧?奈津子小姐。”

  “噢呵呵呵呵呵呵!我死的时候就是人类毁灭的时候,只要恶龙仍觊觎人类与地球,我就算死了也会不断复活来保护人类!”

  “我们还巴不得你不要多管闲事……”

  虽没有说出口,却是一行人内心泣血的呐喊,远比起看到米陶诺尔就联想到牛肉的竜堂终来得殷切多了。

  “幸亏你们平安无事,现在立刻出动,把人类大敌与牛怪一网打尽!”

  浸湿小早川奈津子全身的泰晤士河水很快地蒸发成一股热气,她现在正燃着一把正义的怒火。此时前首相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奈、奈津子小姐。”

  “干嘛?”

  “小姐您能变成巨人跟龙与牛战斗吗?”

  “噢呵呵呵呵呵呵~间得好,我马上变!”

  “啊、我就说嘛。”

  “什么你就说嘛,大白痴!”

  前首相吃了小早川奈津子一记铁拳,整个人翻了一圈。

  “居然把我当成怪物,我可不像那群怪兽跟恶魔,我是保护人类、拥护梦想与希望的战士,胆敢嘲笑者全部视为人类大敌的朋友!敌人的朋友是敌人,敌人的敌人的朋友,朋友的敌人是敌人,还有敌人的朋友的敌人的敌人是……这个……”

  小早川奈津子侧着头,将好不容易站起身的前首相再度打昏。

  “烦死了,管这么多干嘛?反正我绝不允许怪兽之间私下了结,把真正的女主角搁在一旁,一定要制造戏份才行!”

  此时泰晤士河两岸产生剧烈的震动,人海也随之摇晃。除了小早川奈津子以外,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的光景出现一百八十度转变。原先在河面迟钝走动的米陶诺尔在一声咆哮后跳上天空,朝上伸出巨臂,—把抱住正要飞过头顶的白斑身躯.地球重力紧接着攫获双方,两头臣兽应声堕入河面。

  白龙并非遭到偷袭,此事的发生早在预料之中,可说它一直在期待。白龙没有傻傻地被米陶诺尔拖下水,反而活用飞天的能力抵消落下的速度。如果整个委身于重力,双方的重量与加速度可能会把泰晤士河底撞出一个大洞I。现在双方缓缓飘下河面,虽溅起不少水花却没有受伤。兄弟们在空中摆出架势准备迎接白龙,它则泰然自若地加以制止,以心灵感应表示:这是我的猎物,别插手。

  伦敦铁桥垮下来(LondonBridgeisfallingdowm.)

  垮下来、垮下来(Fallingdown,Fallingdown)

  伦敦铁桥垮下来(LondonBridgeisfallingdowm.)

  就要垮下来!(Myfairlady!)

  待在河岸的警官当中传出微弱的歌声,就在白龙摆动巨大的长尾给予米陶诺尔上半身一记重创的当头,其实这是相当轻率的行为。白龙沉浸在战斗的狂喜之中,使出浑身解数。米陶诺尔猛然后退、踉跄了几步倒向伦敦铁桥。巨响震动了伦敦的夜晚,水泥与铁片破碎、断裂、飞散、狂舞,陆续坠入河面。

  “糟糕、完蛋,这下完蛋了。”

  虽没有出声但白龙显得仓惶不知所措,日光瞟向青龙。青龙热爱地球人文化遗产是众所皆知的事实,白龙无惧米陶诺尔的反击却害怕青龙的怒气。

  米陶诺尔不断咆哮扭动,自然加重了铁桥的破坏程度,米陶诺尔的巨掌将人头大的水泥块击个粉碎,河面吞逆水泥碎片,撞击出大大小小的水花。更小的碎片形成白雨洒在装甲车与武装警察的头盔上。

  水泥碎片?白龙顿时发现,水泥制成的桥不就是新的吗?

  青龙早就知道此事,历史上的伦敦铁桥重修过多次,尤其是西元一八三一年完成的石桥为伦敦市民长期喜爱,其后一九七三年又架设成水泥桥,已非古罗马或撒克逊人当时所搭建的原貌。

  当然不能说是新桥就可任意破坏,主要是感觉的问题,将历史价值搁置一旁,以实用为主而数次改建的建筑物如果遭到破坏,只要再重建就行了。

  因为青龙并没有责备白龙,反而尝试向身陷不利状态的米陶诺尔施以更强烈的第二波攻势,然而要是穿破河底,泰晤士河水涌进地下铁就糟了。才想把米陶诺尔吊烈半空中,它却起身,铁桥碎片不断由巨体落下,接着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现象。

  米陶诺尔背部急剧弯曲,左右肩胛骨部份隆起。原本以为是瘤,却伸出纵长且锐利的角,不断伸展开成三角形,同时在众人眼前逐渐变形,直到拥有飞天夜叉一百倍大的皮膜巨翼在米陶诺尔出现为止,前后不到20秒。

  巨龙们大吃一惊,一旦米陶诺尔具有飞行能力,作战方式必须大幅变更。不过正确说来其中有一头不但不惊讶反而显得兴奋。白龙觉得很有趣,与其在这么狭小的都市空间里蹑手摄脚地作战,还不如到一望无际的广大风原施展全力应战来得痛快。

  米陶诺尔的翅膀发出不规则的声响,在河岸上屏息以待的警政署长朝着直达内政部长专线的话筒吼道:

  “米陶诺尔浮起来了!”

  “浮起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脚离地升上天……”

  “谁要你解释词义的!那种怪物会飞天实在太不合逻辑……”

  内政部长顿时闭口不语,此刻他自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幸福又单纯的世界里,不得不有这项自觉。在这个世界里,“现实”与“合乎逻辑”的意义是相通的,但现在已经愈来愈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