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不死战神 第一章 密谋

  当午后的阳光洒满大地时,冬日的枫林也显得不那么萧瑟。

  枝头幸存的残叶被阳光一照,泛出碎金般的颜色。

  树荫下,野兔和果子狸们在松软的落叶中来回奔跑,享受着难得的温暖。

  “的,的,的……”

  一匹栗色骏马打碎了树林的宁静,没等野兔们反应过来,骏马已经载着它蒙着黑色面具的主人疾驰而过,伴着一团荡起的烟尘,消失在枫林深处。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枫林,沉静中透出几分肃杀。

  面具骑士停在枫林深处,一栋简陋的枫木小屋前。

  小屋是个猎人的家,木材颇为陈旧,临近地面的木桩已经腐朽,也不知在枫林中存在了多少年。

  屋前倒悬着七、八只火腿,窗下整齐的排放着几个没有劈开的圆木桩,门前的小推车上,还堆着三、两个橡木啤酒桶,一干陈设乍看上去稍显纷乱,但仔细打量,却发现一草一木之间,都透着几分和谐。

  “没有错,就是这里了。”面具骑士推开虚掩的木门,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猎户,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打盹。

  面具骑士上前深鞠一躬,大声说道:“很荣幸见到您,凯文大人。”说着,恭敬的递给老猎户一个蜡封的羊皮卷。

  被叫做凯文的老人缓缓睁开眼,接过羊皮卷,在壁炉前化去蜡封,仔细的看完。

  凯文点点头,拧开摇椅左边的扶手,小心塞入羊皮卷,再将扶手拧回原来的样子。接着,又拧开摇椅的右边扶手,取出另一张羊皮卷,递给面具骑士,低声叮嘱:“按着地图走,其它地方都有陷阱和魔法阵。还有,酒吧的女主人叫麦琪·考林斯夫人,一个红头发的女人。”

  面具骑士点点头,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凯文大人,人都来齐了么?”

  “差不多了。”

  “首领呢?”

  “应该会在傍晚前到达。”

  “谢谢您的帮助,凯文大人。我们晚上见。”面具骑士在门口转过身来,再次鞠躬告别。

  面具骑士牵马绕过木屋,木屋后面,居然有三条蜿蜒的小路,向枫林深处延伸。

  看看老人的羊皮卷,面具骑士的栗色骏马沿着最右边的小路,消失在枫林中。

  枫林尽头,袅袅白雾随风飘荡,透过雾气,隐隐传来惊涛骇浪之声。

  此处,竟然是亚尔河岸边!

  跑了一会儿,在树林与河岸间不宽阔的灌木林里,面具骑士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幢古老的木屋。

  正对着亚尔河的那间正屋前,栅栏摇摇欲坠,上面挂着一块长着青苔的木牌,歪歪斜斜地写着“考林斯酒吧”。

  酒吧里传来吉他声和悠扬的苏斯小调,透过半支起的木窗栏,能看到不少举着酒杯的手臂和狼藉的杯盘。

  正要把骏马栓在门前的栏杆上,面具骑士就看到一个丰满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盘喷香流油的烤猪腿,从侧面的木屋走来,乱蓬蓬的红发披在脑后,好像几天都没有梳过一样。

  微微一鞠躬,面具骑士低声问候:“下午好,美丽的考林斯夫人。”

  红发女人娇媚一笑,油手在围裙上胡乱抹了两把,便搭住面具骑士的肩膀,身体也随即贴了上来:“欢迎您,我的英雄,想不想尝尝我烤的黄油蒜香猪腿?”

  “谢谢,我过一会儿再点餐。”面具骑士礼貌地避开了红发女人的拥吻,走进酒吧。

  与外表的破败不同,酒吧里收拾得宽敞整洁,吧台左面的墙壁上钉满整齐的木格,木格里横放着各色陈酒。

  满脸雀斑的小伙计忙碌的来回奔走,按客人的需求,从不同的格子里抽出酒,把各类酒水倒在杯子里,混合成好看的颜色。

  接着,小伙计或在杯壁上插一薄片柠檬,或在杯底加一枚橄榄,然后摆在酒格子前长长的枫木柜台上。

  沿着墙壁的二十多张木桌,已经三三两两坐满了服装各异的人,长剑、砍刀、圆盾等武器,安静的躺在桌底。

  屋子中央有一个废酒桶搭成的平台,两个蓄着褐色短须的青年背靠背坐在平台上,拨动吉他唱着小调:“我美丽的亚尔河女郎,你的眼睛秋波荡漾,当我看到你的目光,就想追随在你身旁……”

  “标准的嘉摩屡钵小调,想不到我还有机会再听到。”面具骑士喝了一口酒,感叹地想。

  正回味无穷间,小调突然断了,吉他声戛然而止。

  睁开眼,他的目光牢牢盯在门口新进来客人的脸上。

  不单面具骑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位刚进来的客人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衣着华贵,身材高挑,相貌俊美的青年人,样子大概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满头银发,一双世间罕见的金瞳中透出缕缕忧伤。

  从他进了酒吧后,他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确切的说,他手里的兵器成了焦点。

  这个银发金瞳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鞘上镂刻着精致复杂的花纹,看样子是上千年前的图腾,几十颗闪光的珍珠、宝石点缀在花纹间,华贵,却没有破坏图腾的古朴。

  “好精致的剑鞘,不知出自谁的手笔?”一个战斗矮人低声称赞。

  相传矮人的祖先曾经替诸神打造兵器,他们对艺术品的打造手艺,以及鉴赏眼光均属一流,因此能引起他们惊叹的器物,自然不会是凡品。

  “至少也值五万金币。”一个佣兵模样的家伙低声对同伴嘀咕,眼直勾勾盯着剑鞘上的宝石,恨不得用目光将宝石挖下来。

  “如果拿到匹斯帝福城去卖给瑞克将军,我看他至少会出二十万!”佣兵的同伙,一个剑士打扮的人,目光激动道。

  然后,这帮人毫不在意的继续大声讨论起来,说这剑是卖给矮人山谷的收藏家划算呢?还是卖给王国的贵族划算?好像那把剑已经属于他们了似的。

  面具骑士将这些议论全听在耳里,心中不快,皱着眉头想:“铁血除奸盟这几年是怎么了,越来越倒退,居然笼络了这么一伙贪财的强盗入伙!”

  想到这,他将酒杯重重在木桌上一放,发出“乒”的一声,冷冷地冲佣兵们说道:“都是首领请来的,大家还是不要乱开玩笑的好。”

  两个贪财的佣兵被面具骑士的话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脸上古怪的面具,冷笑一声,回敬道:“小子,我们弟兄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吧。既然都是来办事的,难免谁有个……到时候……”

  佣兵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二人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躲闪着看向别处,扯开嗓子叫喊:“亲爱的麦琪夫人,给我们一份南瓜饼怎么样?”

  “是哈奥森爵士,你看他手中的杯子。”坐在窗边,两个魔法师打扮的人低声议论。

  听到哈奥森这个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面具骑士手上。

  人们看到厚厚的锡杯在面具骑士的手中,就像泥巴一样软了下去,琥珀色的白兰地顺着杯口溢了出来。

  “哈奥森怎么了?他们兄弟当年犯下的案子不比咱们少。”感觉受了委屈的佣兵,将脸埋在盘子里小声嘀咕,一肚子不服气。

  哈奥森兄弟在人魔战争爆发前,是北方黑道领袖,嘉摩屡钵帝国“南渡”后,兄弟二人立志光复旧日河山,组织盗贼团对抗北方联军,曾经几度在关键时刻切断北方联军的补给线,为嘉摩屡钵帝国的北伐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为此,南嘉摩屡钵帝国特地授予了平民出身的哈奥森兄弟二人爵士头衔。

  因兄弟二人曾在人前发过重誓,故土未复,无面目见人,所以平素均以黑色面具遮脸。

  久而久之,黑色面具在南嘉摩屡钵帝国居然成为时尚,很多低级剑士和市井游侠,平时也喜欢弄块黑面具来将脸蒙住故弄虚玄,甚至有些毛贼在打家劫舍时,也用墨汁染了脸,冒充哈奥森的追随者。

  到后来,真遇到哈奥森兄弟,人们反而认不出来了,若不是面具骑士方才用手捏扁了锡杯,那些佣兵们根本不会相信,坐在眼前的是曾经的黑道霸主。

  “我说小二子,你炫耀武技,也不能拿我家的锡杯撒气吧,难道这杯子不要钱么?记到你们兄弟帐上,雾散后你到北方,把兽人劳伦斯家中的紫晶杯偷一套来顶帐。”麦琪夫人回头骂了一句,吩咐伙计将哈奥森手中变了形的锡杯换下。

  “原来是哈奥森兄弟中的老二,莫兰。”被冷落在门口的白发男子愣了一下,犹豫着是否该继续向酒吧里边走,握剑的手骤然绷紧,淡淡的青光沿着剑鞘一闪而没。

  “剑气?此人武技有这么高,难道我刚才看走了眼?”面具骑士莫兰·哈奥森上下打量门口的青年人,狐疑地想:“刚才那一闪而没的剑气极其轻微,除了武技修炼到一定级别的高手,没几个人能注意到。

  “虽然屋中高手不多,可正对着白发青年人的麦琪肯定看到了,但她为什么没反应?难道她没看出此人的武技和体内魔法值都很低微吗?”

  麦琪夫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扭着腰走向那个青年人,嗲嗲地招呼:“我的俊英雄,您今天好么?”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眨动着。

  偏偏青年人和哈奥森一样不解风情,径自向一张空桌走去,头也不回的说:“好的不能再好了,尊敬的女士。”

  他的声音很年轻,却异样冰冷。

  麦琪夫人搂向他肩头的手僵在半空,妖媚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她耸了耸肩膀,抬起手不太自然的拢了拢酒红色乱发,换了一种平和的声音说道:“我的英雄,您今天想吃点什么?”

  “一份清蒸鲈鱼,浇淡的柠檬汁;一份黑胡椒黄油烤河鳐片,配烤洋葱圈;一份七分熟的炸白鱼排,配生菜和奶油果;一份红鳟鱼马铃薯青豆汤;一份黄油烤面包夹煎蛋和黑鱼子酱,鱼子酱要和面包一起烤;一份鲑鱼炖蘑菇;一份青鱼……”

  “等等……”吃惊的麦琪不礼貌的打断了他:“您是在点菜,对吗?是给您一个人点的?”

  “当然。”英俊的青年人不解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冷冷地说:“一份青鱼丁西红柿酱爆炒洋葱,一份银雪鱼……”

  “疯子,你以为你是查理王朝的贪官啊?想吃什么都能吃得到!”麦琪肚子里暗骂,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我的俊英雄,亚尔河起雾的时候,可没有人敢到河里打鱼,河里的水猴您应该听说过吧?再说,河里也没有什么鳐鱼,我听老人们说,那种鱼只在海里有。”她特意把最后一句话音调提的很高,语调里带着一种对弱智儿童说话的耐心。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响起会意的哄笑声。

  “这小子,肯定是刚出道的雏儿,搞不好是偷了家里的宝剑跑出来的。”几个双手剑士笑着起哄。

  他们对白发人冷落麦琪的举止非常不满,要知道,南嘉摩屡钵黑白两道上的任何人,提起这枫林酒吧的辣老板娘麦琪,都要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这些年来,南嘉摩屡钵帝国多少贵族和地下组织的首领,想将麦琪收入后宫,却都未能如愿。

  在很多单身男性的心目中,麦琪就是完美女性的化身,而白发青年人对麦琪不友好,在几个剑士眼中,就是对全体剑士阶层不友好。

  白发青年轻轻笑了笑,不理会剑士们的挑衅,带着几分无奈问道:“抱歉,我忘记了现在是冬天,麦琪夫人,请问贵店有什么鱼类或拿手的好菜?”

  红发麦琪也不想得罪客人,毕竟都是首领安排到这里来的,想了想,她淡淡地说道:“我的俊英雄,我这种小店,只有风干的鳟鱼和青鱼,如果您不介意尝尝的话……当然,其它客人也很喜欢我烤的猪腿和牛排。”

  “那就上一份青鱼,一份鳟鱼,上四个您这里最好的菜,再加一瓶您这里最好的葡萄酒。”青年人礼貌地说道,似乎对点不到心爱的鱼有点儿失望,翻了翻口袋,将一个金币放到桌子角上。

  “没问题,我的俊英雄。”麦琪收起订金,给了白发青年一个妩媚的笑脸,然后就继续穿梭在客人中间打情骂俏。

  不过整个下午,麦琪再也没有到白发青年桌前一次。

  “不但是偷了家里宝剑出来混的雏儿,还是个几天没吃过饭的,老凯文和汤姆肯定是被他的笑容给迷住了,看走了眼!”一个剑士嘀嘀咕咕地议论。

  拿着华而不实的长剑,到小酒馆点大餐,点菜不知道春夏秋冬,付帐时出手豪阔,对人的言辞礼貌冷淡……

  这些都是没见过世面,出来蒙事的贵族子弟的明显标志,白发人将这几样占全了,难怪别人对他另眼相看。

  剑士的同伴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暗示他小声点,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嘉摩屡钵帝国等级森严,白发人年龄不小了,纵使他是为了在贵族圈子里卖弄,才出来混江湖资历的无聊贵族,但得罪了他,官府也会找大家麻烦。除非真的像隔桌那几个佣兵私下议论的一样,做掉这个贵族后,逃到江北去当盗贼。

  那个青年人似乎并不介意麦琪夫人的冷落,也不在乎人们盯着他的宝剑,更听不见别人窃窃私语评论他是哪个家族出身的败家子。

  青年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足够四、五个人吃的美食上,安静而优雅的品尝着面前的牛排、烤鸡、猪腿和熏鱼干,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的专注。

  不错,他是很久没吃一顿象样的饭了,河底下吃的粗水藻面包早已不见踪影,此时他的眼中除了饭菜,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就是刚从河底爬上来的福雷·西恩。

  谁说河里没有鳐鱼的?那种该死的怪鱼!看来不仅失恋的女人是变态,就连她们的宠物也是一样变态。

  想到那两只死鱼,福雷·西恩就有气。

  在河里看到它们和诗佧娅鬼鬼祟祟的样子,福雷·西恩就知道这些家伙没安好心,可惜还是没想到,毒辣的老处女诗佧娅会把他扔到亚尔河南岸。

  两条死鱼跃出水面后,拉着金马车在雾中不停的翻筋斗,翻得福雷·西恩将吃过的黑面包全吐了出来。

  正吐得七荤八素的时候,马车门突然在半空中打开,把来不及反应的福雷·西恩,从半空直接摔到亚尔河南岸的泥滩上。

  怪鳐临行前,还竖着死鱼尾巴,冲着地上摔得半死不活的他打了一个闪电。

  要不是福雷·西恩提前开启了法袍的光防护罩,现在他早就被烤得和盘子里的鸡一样焦了。

  这个酒吧的菜是不错,比河里的黑面包好多了,不过这些酒吧里的人有问题。

  福雷·西恩吃光了面前的一盘鱼干,稍许恢复了些精神,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屋中人谈论的话题上,隔桌几声低低的议论钻入了他的耳朵。

  “我在盟里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他应该不是我们盟的人。”一个穿着破烂灰衣的人说。

  “我也觉得他不是我们铁血除奸盟的人,或许是哪个武技学校派来的帮手,你看他的剑,拿着这么贵重的宝剑招摇的人,不像是咱铁血除奸盟兄弟的作为。”灰衣人身边,一个留着落腮胡的高个子犹豫的说。

  “可是我感觉他的斗气很弱,怎么可能是名师弟子?”灰衣人摇摇头,否定了同伴的判断。

  福雷·西恩也摇摇头,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心想:“这里是有高手,但不是你们两个,你们的武技也不比我高多少……这帮人说的铁血除奸盟又是什么?查理的秘密间谍机构?”

  “肯定是出来混的世家子弟,你们看他的服饰,和他举手投足间那种的高贵气质。”落腮胡子继续推测道。

  “我看他倒像个奸细,怪里怪气的,连水猴都不知道,还什么世家子弟!你看他一个人能吃四个人的饭,你见过这种地狱饿鬼般的世家子弟吗?”另一个小个子怀疑的看了看福雷·西恩,小声嘀咕。

  “奸细?能到这里的,可都是首领亲自筛选,并受到守在林子两端的凯文和汤姆两个老家伙指引的,否则早死在枫林的陷阱和魔法阵里了。当然,除非他是水鬼,可以从亚尔河里爬出来。”落腮胡子自以为幽默地加了一句。

  “我当然不是从亚尔河里爬出来的水鬼,我是被水鬼从亚尔河里摔出来的!”福雷·西恩郁闷的想:“看来今天的运气出奇的差,才从河底脱险,又无意间闯入了江湖人物的秘密集会,看这阵势,今天聚会的人数不少,各阶层武士全有,他们要干什么?”

  多年的亡命生涯,让福雷·西恩提高了警惕,耳朵慢慢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屋里各桌的对话,试图在人们的议论中听出一些端倪。

  论武技,屋里一大半人都比他高,但论逃命和偷听的本事,连面具骑士莫兰·哈奥森也未必如他。当年福雷斯坦城被毁,福雷·西恩一路逃避追杀,千里亡命,用自己的血换来了这些雕虫小技。

  “的,的,的……”

  夕阳下山的时候,考林斯酒吧门口又传来急速的马蹄声。

  一声呼哨,马蹄声止,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推门走了进来。

  “首领!凯文大人!”所有人都站起身,向来者鞠躬施礼。

  福雷·西恩混在人群中偷眼观瞧,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高一胖。高个子的老人体格魁梧,眉目清朗。另一个胖老者似乎年龄更大一些,雪白的眉毛和胡须,身着猎户装。

  “各位英雄请坐。”两个老人挥手向众人致意,慢慢走向中央那由橡木桶搭成的圆台,当他们走过福雷·西恩身边时,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尊敬的首领和凯文大人!我很荣幸能和铁血除奸盟一起战斗。”福雷·西恩庄重的和二人打招呼。

  他也意识到自己很难不引人瞩目。

  华丽的衣着和宝剑还不是主要问题,现在几乎所有人面前都只有一杯啤酒,半块奶酪蛋糕,而自己面前摆着六个几乎见了底的盘子和小山一样的鸡骨头、羊骨头和猪骨头,现在手里还抓着一柄叉着牛排的叉子。

  “首领,这位是……”老猎户侧头看看高个老人,眉头不易察觉的挑了一下,又紧紧盯着福雷·西恩说道:“我老了,不记得曾经见过阁下。”

  几乎在同时,福雷·西恩看到酒吧里所有端着酒杯的手,都移动到各张圆桌下的武器上面。

  他看看坐着的面具骑士莫兰,心念一转,优雅的对老人鞠了个躬,笑着说:“我从前带着面具的样子,和现在当然不同。不过现在我希望和您坦诚相见,您叫我阿迪好了。”

  “原来报名时带着面具,怪不得我没印象。”

  被称作首领的高个老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拍拍福雷·西恩的肩膀,从手掌上传来的感觉判断出,福雷·西恩斗气很弱,魔法值似乎也很低微,虽然魔武双修,但怎么看也不像是高手。

  “阿迪,我也没有听说过你啊。”首领的手上加力,继续探测福雷体内的武技。

  眼前这个青年人体内的状况非常奇怪,他体内血脉混乱,魔法值微弱,武技还不是一般的差,可一股怪异的力量竟然盘旋着护在他体内,自己的斗气和这股力量一接触,居然就像百川入海一样被这股力量卷走,对这小子没有任何影响。

  “很高兴见到你,阿迪。”老凯文见首领神色怪异,伸出大手来热情地和福雷·西恩两手相握。

  老凯文肯定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个银发人,但林子另一端的老汤姆没来,他不能肯定福雷·西恩就是奸细,只好学着首领,用斗气探一探福雷·西恩的师承。

  他的武技远比首领霸道,看着首领的神色,不敢大意,一上来就使出五成力量,源源不断将斗气向福雷·西恩体内输送。

  二人合力,这回福雷·西恩可承受不住了,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护住内脏,血脉加速,面色一下子赤红如血。

  老凯文怕伤了他,慢慢将斗气收拢,心里暗暗称奇,这个小子体内的力量的确邪门,没有攻击性,却柔和若水,一般力量很难突破这道防线。不用其它武技,单纯这种防护力量,已经足以让他在战场上生存。

  福雷·西恩慢慢从两位老人身边退开,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说道:“让您见笑了。首领、凯文大人,我是老师最不成器的弟子。不过……”他顿了顿,神情也庄重起来。

  福雷·西恩继续说道:“这并不影响我爱国除奸的热情!首领,请您允许我和大家并肩战斗!另外,老师也希望在适当的时机能和您见面……”

  高个老人的神情也有些迷惑了:“你的老师……”

  “是的,老师和其它师兄弟们,正在亚尔河的北岸奋战!另外,请您允许我在聚会后和您单独谈谈。”

  福雷·西恩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老师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带给您,另外,还有一份小小的礼物。”他冲首领眨眨眼睛,左手有意无意的摸了摸腰间的寒霜剑。

  寒霜剑的剑鞘,被他用宝石和珍珠装饰过,看上去华丽中带上了几分高雅。

  宝石的光芒遮盖了寒霜剑本来的杀气,让此剑看起来,更像一把世家贵族的宝物,而不是一把名震天下的神兵。

  “我们欢迎所有爱国的热血英雄!小兄弟,晚上请到我的房间来。”高个老人爽朗一笑,满意的目光再次扫了扫寒霜剑,愉快的走到酒吧中央。

  老猎户却走到了墙角的圆桌,向麦琪夫人招手。

  福雷·西恩隐约听到:“壁炉,林子西侧……左边……拧开……”

  与此同时,两个彪形大汉已经坐到他的桌子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阿迪兄弟,很高兴认识你。”

  福雷·西恩装作看不见二人紧握斧头和砍刀的手,淡淡一笑,对向门口走去的麦琪夫人说道:“尊敬的夫人,麻烦您撤去杯盘,再来一大份黑胡椒牛排,一份烤鸡,一份鲜乳酪青菜西红柿色拉,一份蓝莓酱奶酪蛋糕和一大杯啤酒,谢谢。”

  “不必了,阿迪兄弟,我们已经吃饱了。”其中一个大汉面无表情的推辞。

  “我是给自己点的,兄弟。您看,夕阳已经下山了,是吃晚餐的时间了。”福雷·西恩温和的说。

  没有办法,他实在是太饿了。

  他知道在过度饥饿的状态下,不可以迅速补充食物,只有这样不停的细嚼慢咽,才是恢复体力最好的方法。至于怎么摆脱这帮怪异的人,怎么回到安德烈元帅那里,都只能在填饱肚子以后再考虑了。

  麦琪夫人像看怪物一样看了福雷·西恩一眼,回头吩咐下人去厨房准备,自己匆忙的走出酒吧,骑马消失在枫叶林中。

  “我们的国家,正遭受着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入侵!”首领神情庄重的站在圆台上发表演讲:“当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扞卫祖国的时候,卑鄙无耻的叛徒,却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出卖整个王国!”

  “为国除奸!”

  “杀了他,杀了这个卖国贼!”

  “将他抓住!碎尸万段!”

  台下激愤的人群挥舞着拳头高呼。

  福雷·西恩也高举起油汪汪的叉子,一边吞咽口中的牛排,一边高声呼喊,脸色悲愤而凝重。

  “今天聚会的原因,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可是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因为大叛徒奸诈无比,而且耳目众多。所以我们行动时,尽量不要提起他的名字。”

  领袖神情更加严肃,环视一周,继续说道:“今天下午刚得到的消息,卖国贼已经独自离开军队,还带着至关国家命运的宝物。我们不但要全力铲除卖国贼,还要设法得到他的宝藏,保护国家的秘密!”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卖国贼,为国除奸!”

  “热血除奸,保家卫国!”

  “杀死邪恶的卖国贼!夺取他的宝物!”

  “我们要把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福雷·西恩手举鸡腿,和大家一起义正词严的高呼。

  五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南嘉摩屡钵最恶毒的辱骂和持续的追杀,随机应变的本事,和逢场作戏的演技,已经可以和南嘉摩屡钵最有名的歌舞者媲美。

  高呼杀死自己,让他觉得自己在演一场滑稽剧,卖国贼也不是一个太难听的名字,唯一扫兴的,是这样不停的伸拳头、喊口号,干扰了自己的晚餐。

  他低头看看银勺子上映出的人影,自己不过二十六岁,脸上却满是风霜之色。

  屠城之恨让自己一夜白头,现在连他都认不出自己,南方的杀手想要认出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

  “自己离开军队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方,这是只有安德烈和几位高级指挥官知道的秘密啊,难道还有南方的间谍混在北方联军里?或者是那个恶毒的老处女诗佧娅和南方勾结,所以才故意让怪鱼把自己扔到南岸?”福雷·西恩迷惑地想,不知道是谁走漏了他过河的风声。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为了杀死他这样一个武技低微之人,让他觉得很有趣。聚集在人群中,偶而对消灭大奸贼的办法插上几句,玩得不亦乐乎。

  好像怕提起福雷·西恩的名字会脏了嘴巴一般,始终没人提及卖国贼的名字。有几个胆小的家伙,提起卖国贼三个字也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听见一般。

  福雷·西恩觉得奇怪,偏偏找不到人问个明白,只好一边向肚子内添食物,一边顺着众人口风接话茬。

  “此人罪大恶极,偏偏狡猾多端。很多人受了他的蒙蔽,所以我们不但要杀死他,还要戳穿他的阴谋,唤醒那些盲从者!”高个子首领义正词严的说:“我们要收集证据,从细节中找出线索,将他和他的心腹一起铲除,让人们知道卖国贼是什么下场!”

  “对,抓住他公审,然后用火烧死他,让他的灵魂永远得不到救赎!”一个说话文诌诌的魔法师建议。

  当下,在座群雄纷纷献计献策。

  有的建议,从奸贼的随从中寻找突破口;有的建议,截获奸贼和北方联军的往来书信;有的则建议,先将奸贼手脚砍断,然后再慢慢审讯。

  有一个太阳圣教的低级祭司干脆建议,将卖国贼的一切财产充公,让他身败名裂、穷困潦倒后,偏偏不让他死去,让他每天在后悔中度过余生。

  “这是说我么?”福雷·西恩怀疑的想:“我西恩家族的城堡,早已被你们烧成了荒地,领地上的百姓亦被你们杀光了,家族财产现在全搬进了查理王的皇宫中,哪里还有什么家产?”

  “要我说,大伙还是先收集证据的好。目前对他的指控多是捕风捉影,诸位没经核实就定了他卖国罪,是否太急切了些?”一个冰冷的声音压过众人的喧嚣。

  福雷·西恩回头望去,说话的又是莫兰·哈奥森,北方民间抵抗力量的首领。

  这几句话让福雷·西恩深有好感,同时又隐隐觉得,众人口中的大奸贼好像不是自己,西恩家族的叛国罪早已铁证如山,永远没有翻案机会了。

  “怎么没有证据,我当年就亲耳听到他对嘉摩屡钵帝国不满,说早晚要造反。”那个太阳圣教的低级祭司,不高兴地反驳了莫兰一句,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被叫做首领的老人眉毛一挑,高兴地问道:“伯伦祭司,请你说说当年的具体情况,让大家明白,我们不是冤枉了他!”

  “伯伦!他就是重新诠释了太阳圣教经义的伯伦祭司。”几个魔法师低声议论,面色潮红,就像看到某个著名的吟游诗人一样围了过来,眼中充满对偶像的崇拜。

  伯伦祭司见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不免有些得意,抿了口酒,慢条斯理的说:“当年卖国贼造反的迹象很明显,我去他家中做客,晚饭时他多喝了几杯,指点南方,说了查理大帝好多坏话,还说什么这样下去,早晚让北方联军将嘉摩屡钵帝国灭掉。他要另想办法……”

  福雷·西恩在记忆深处苦苦搜索伯伦的影子,如果伯伦曾经到自己家做过客,那应该是福雷斯坦城被毁之前的事情。

  可那时候,自己分明在隐福伦萨山谷修习大预言术,连续五年没回过城市,怎会见过伯伦?

  如果说众人口中的大奸贼,是自己的父亲高德·西恩公爵,可父亲早已被嘉摩屡钵帝国处死了。

  难道当年死去的是替身,父亲化妆逃走了?

  想到这,福雷·西恩心神激荡,耳朵直直地竖起,唯恐遗漏了一个字。

  “这大恶人武技高强,我知道他酒醒后非杀我灭口不可,所以当晚我就偷偷逃走了。到第二天早上,我已经逃出了五十多里,他追不上我,只好放弃!”伯伦祭司得意洋洋地结束了对大奸贼的指控,假做谦虚的低下头,等待众人的评论。

  “喔。”几个低级法师点点头,佩服地赞叹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伯伦祭司天纵英才,聪明机变,原来还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能在大奸贼手下逃脱,您真是见识超前,料事如神。要是我们几个,肯定稀里胡涂被那人杀了灭口!”

  “对啊,对啊,知道他罪恶的人,大多被他谋害了性命,好在伯伦先生有先见之明!”隔桌的几个剑士,也大拍特拍伯伦祭司的马屁。

  虽然眼下伯伦祭司在太阳圣教职别低微,但名声显赫,上升势头迅猛,此时和他结交,就等于攀附上了南嘉摩屡钵帝国的国教,如果将来他当了宗主(高级主教),大伙都能跟着沾光。

  “哼!”

  面具骑士莫兰·哈奥森发出一声冷笑,放下酒杯,走到伯伦祭司面前深鞠一躬,大声地问:“伯伦祭司,我有几个疑问,不知伯伦祭司是否能指点一二?”

  被众星捧月一样包围着的伯伦祭司,没听见莫兰的冷哼,文雅地笑了笑,做了个不必客气的手势:“指点不敢,哈奥森爵士,欢迎说出您的疑问。”

  莫兰·哈奥森抬起头,双目如电,直直盯着伯伦祭司的眼睛问道:“伯伦祭司,请原谅莫兰无知,不知道伯伦祭司的魔法修为,目前达到了什么境界?”

  见人问及自己的魔法修为,伯伦祭司脸色微红,声音中带着些不快的回答:“我主要钻研太阳圣教教义,魔法修炼为此而耽搁,现在么,我上个月通过了中级法师的认证。”

  “伯伦祭司不要谦虚,很多人在你这个年龄还是魔法学徒呢。你对神教教义研究这么深,学起魔法来一定事半功倍。等牧首(职位等同教皇)授予你教区首席主教的职位后,自然有办法帮你迅速提高魔法修为!”

  高个子头领见伯伦祭司窘迫,笑着替他解围:“不知哈奥森阁下为什么问及伯伦祭司魔法修为,难道这和指控大奸贼的事有瓜葛么?”

  哈奥森爵士回头扫了首领一眼,咄咄逼人的目光,将头领的话直接顶了回去,他提高声音,继续向伯伦祭司问道:“伯伦祭司,那么你一定会隐形术了?”

  “我,我不会。”伯伦祭司也听出了哈奥森爵士话中有话,迟疑的回答。

  “那你一定武技高强,魔武双修。”哈奥森爵士恍然大悟,佩服地说道。

  “我没修炼过任何武技,我不喜欢打打杀杀,那不是祭司所为!”伯伦祭司的话语中带上了怒气,提高声音回答。

  几个剑士对哈奥森爵士没头没脑的问话也很不满,有心替伯伦祭司出头,但看看吧台上,那个被哈奥森爵士一只手捏得变形的锡杯,又悻悻地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莫兰·哈奥森冷笑着转过身,对着凯文和高个子首领鞠躬施礼,不冷不热地说道:“首领大人、凯文大人,请原谅影盗集团不能参与此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各位英雄慢慢聊!”

  “哈奥森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高个子首领侧身堵住了门口,几个武技较高的剑士抓着长剑站了起来,摆成阵势,团团将面具骑士哈奥森围在中央。

  莫兰·哈奥森目光如电,缓缓从围堵他的众人身上扫过,每过一人,那个与他目光接触者都觉得心头一寒,彷佛被死神盯上了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匡铛——”

  一个剑士退得太急,将身后的木桌子碰倒,桌案上的盘子,劈哩啪啦地落在石地上,摔了个粉碎。

  “今晚之事我不会泄漏出去,但我希望诸位当心,不要被人利用了,假借正义之名,行邪恶之实!”莫兰·哈奥森一步步踏向门口,每前进一步,身上的杀气就浓上一分,靠近他的法师和祭司们纷纷躲避,生怕他一出手,大伙会遭受池鱼之殃。

  高个首领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几步,脸色苍白,质问的话变得有些色厉内荏:“你……难道你们影盗兄弟连上级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那得看看你口中的上级是谁。平白无故让我哈奥森兄弟去为你们杀人,对不起,我们没这个工夫。”

  莫兰·哈奥森话语冰冷,根本不买高个首领的面子,回过头,指着伯伦祭司说道:“此人不会隐身术,武技、魔法又低微至极,你们口中的卖国贼如果想杀他灭口,还能让他活到现在?

  “不用说五十里,他就是一夜跑出五百里,也逃不出那个人的手心。污蔑别人给自己脸上贴金,这种无耻的话,居然出自一个诠释了太阳圣教教义的祭司口中,呸!我哈奥森今天可算开了眼!”说完,直直走向门口,将高个子首领推到一边,纵马扬长而去。

  众人被他骂得目瞪口呆,有些剑士仔细品味哈奥森的话,羞愧的低下了头。

  高个子首领看来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违抗命令,气得脸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可他偏偏不敢命人将哈奥森截下。

  影盗集团是北方第一大地下抵抗组织,他们通常在亚尔河浓雾开始之前,派遣部分人马退回南方休整,在第二年雾散后,将收集到的献金和补给品运往北方。

  哈奥森兄弟平素打抱不平,为民除害,在百姓当中口碑很好,加上兄弟二人武技高强,出手狠辣,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咯咯咯……”方才被哈奥森目光逼退的剑士扶着桌子,上下齿不停撞击,眼睛直直看着地面,彷佛石地上长出了花来。

  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福雷·西恩觉得奇怪,目光也随着众人,向哈奥森走过的地面看去,两行浅浅的脚印映入他的眼底。

  冷硬的花岗岩地面上,被哈奥森用脚踩过的地方,如刀刻一样清晰。

  “此人的斗气至少练到了二十三级,怪不得屋子中这么多英雄,却没一个敢向他出手。”福雷·西恩佩服地想,眼神中透出几分幸灾乐祸。

  他偷偷看向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的聚会组织者凯文大人,只见老猎手凯文面红耳赤,一言不发,彷佛还在为伯伦祭司的谎言感到羞耻。

  这场闹剧,给福雷·西恩赢得了足够的时间填饱肚子,现在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福雷·西恩打着饱嗝,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刚欲出门,耳边立刻传来一声低喝:“阿迪兄弟,干什么去?”

  “我?我去厕所,没什么问题吧?”福雷·西恩搪塞着回答。

  “我们兄弟也想去了,走吧。”两个大汉热情地揽住福雷·西恩的肩膀,一左一右跟着他走出酒吧。

  “原来两位还有如此癖好,我想来个大的,两位等我好吗?”福雷·西恩用手指指小腹,促狭地说道:“对不住,今天吃得太多了,麦琪夫人的手艺没得说,等我回来,请两位也多尝一点儿,怎么样?”

  “快去,快去,厕所在那边,我们兄弟在外边等着你。”两个大汉被福雷·西恩气得鼻孔几乎冒出烟来,指着不远处一个木头围墙圈起来的地方说道。

  “等我喔,不见不散。”福雷·西恩笑着跑进没有屋顶的厕所,边解衣服,边“诚恳地”向两个彪形大汉叮嘱。

  两个铁血除奸盟的大汉怕他跑掉,眼睛紧紧盯住了厕所门口,连一只苍蝇也不愿意放出来。

  福雷·西恩自幼被家族当作预言师培养,武技和魔法俱不入流,但是,他当年为了逃避查理大帝派出的军队和杀手团,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逃命的本事已经练到炉火纯青。

  在厕所内舒舒服服解了个大号,整顿好衣衫,估计两个大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从木头的缝隙里偷看两人,然后掏出一枚金币,用力向他们身后掷去。

  在二人听到金币落地声回头的刹那,福雷·西恩伸出翅膀,如同蝙蝠般,轻飘飘飞出厕所,半空中一个回旋,悄无声息地落到厕所后边的树冠上,体内血脉逆转,登时身体的温度降到与树干相同,整个人失去了生命气息,轮廓也变得模模糊糊。

  “不好,中了那小子的调虎离山计!”两个大汉拾到金币,立刻发觉上当,转身冲进厕所。

  但见厕所黄白之物满地,哪还有福雷·西恩的踪影?

  捡到金币的大汉大声叫道:“那小子武技低微,跑不远,你先去追,我回去报告,回来后金币分你一半。”

  没拾到金币的大汉听说有金币分,答应一声,冲出厕所,沿着酒吧前的小路,向枫林深处狂奔。

  在柔和的月光下,福雷·西恩轻松的施展隐身术,躲在树冠上,看着一人惊惶失措的左右寻找,另一人大呼小叫的冲进酒吧报信。

  他不急着远离,多年的流亡生涯,使他成为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逃命高手,再加上新长的翅膀和随翅膀伴生的隐身术,他不相信还有谁能轻易抓住自己。

  众人口中的那个大恶人,勾起了他的兴趣,直觉中,福雷·西恩感到这个卖国贼和自己有些瓜葛,他想知道到底众人口中的卖国贼是谁,做了什么事情,冒犯了一向以正义自居的铁血除奸盟。

  如果他是自己的父亲……福雷·西恩不敢继续往下想,心脏的狂跳,几乎让他的隐形术失去效果。

  两波追击者打着灯笼冲出酒吧,一波向东,一波向西,沿着小路逐渐远去。

  酒吧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影影绰绰,福雷·西恩透过窗子,看到首领和凯文大人凑到了一张桌子旁,手指对着桌面比比划划,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就在此时,远方又传来马蹄声,随着銮铃声响,麦琪夫人那酒红色的头发映入眼底。

  难道又有新的情况?福雷·西恩伸长了耳朵。

  夜虽然安静,麦琪夫人在酒吧门口焦急的声音,听起来依然不十分清晰:“两边的羊皮卷……总计只有四十七个,不是……那小子……”

  “知道了,麦琪。”老猎户凯文打断了麦琪夫人的报告,转身向首领说道:“看来,我们要马上……”

  “没错,当务之急是铲除卖国贼……那个奸细……一定会被枫林里的陷阱和魔法阵困死!”这是首领的声音,阴恻恻的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卖国贼果然狡猾之极,居然能派奸细到这里!大家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凯文大人回头对屋子中喊道:“马上出发,不给他毁灭证据的时间!”

  “为了南嘉摩屡钵,以帝国的名义!”首领在屋子门口大喊道。

  “为了南嘉摩屡钵!”众人齐声呼应。

  人群蜂拥而出,考林斯酒吧内渐渐归于平静。

  隐成一团灰雾的福雷·西恩,在半空中轻松地跟着七拐八绕的剑士们飞翔,他能看到漆黑的枫林里,幽蓝惨绿的磷光明明灭灭,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魔法陷阱。

  可惜布置陷阱的大师,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有人能在水中潜进,从半空中飞走。

  当福雷·西恩飞出枫树林,在一个小丘陵上收起翅膀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明媚冬日。

  眼前的景色十分熟悉,年少时的福雷·西恩曾在亚尔河两岸游历,了解两岸的风土人情。

  如果不是北方联军南侵,造成人类贵族南移,亚尔河南岸远远不如北岸富庶。

  这里丘陵众多,湖泊密布,适于修行和退隐者居住,但不适合建立大城市和贵族城堡。

  过多的丘陵和池塘导致交通不便,嘉摩屡钵帝国那种华丽的四驾马车,在这里根本跑不起来。

  可以说,直到佛拉伦尔保护着查理王子南渡前,亚尔河南岸还属于帝国贵族们不屑光临的领土。

  只有不受宠的王族和犯了错误的臣子,才会被任命为亚尔河南岸各地的领主和官员。

  嘉摩屡钵帝国的都城德尔菲陷落,帝国在亚尔河南岸的匹斯帝福重建后,这片土地才渐渐繁荣。近几年,一些心怀故国的贵族,在亚尔河不起雾的时候陆续南逃,给南岸土地带来了许多新的东西,包括繁荣和罪恶。

  但在远离城市的丘陵地带,天地间还保持着创世之初的苍莽与纯净。

  在一个小镇里,福雷·西恩在小铁匠铺子里,买到了模仿哈奥森兄弟常用形象而制作的面具。

  镇上的铁匠很厚道,这种质地精良的工艺品,只收福雷·西恩三个铜币。

  福雷·西恩给了他一个印着老国王形象的金币,从来没见过金币的老铁匠,吓得从柜台后跳了起来,将金币放在嘴里狠狠咬了几口,摇摇头,又将它塞回福雷·西恩手里。

  “尊贵的客人,很抱歉,我找不开。”老铁匠望着福雷·西恩手中的金币,声音中满是遗憾。

  “找不开就不用找了,我看看你这里还有什么合用的东西,拿上几件,不就行了吗?”福雷·西恩东翻西拣,从铁匠的铺子里寻找称手的武器。

  寒霜剑威力太强,他的武技太低,时时反噬的风险让福雷·西恩不敢再使用。

  由于在空中飞,现在他已经赶到了杀手们的前面,必须在铁血除奸盟的暗杀令传播开前,先武装好自己,并想办法探听出铁血除奸盟此次行动的针对目标。

  老铁匠搓着手,不安地看着福雷·西恩在自己的作品之间挑挑拣拣,一个金币相当于他这个铺子一年的收益,如果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客人愿意,他甚至可以将整个铺子都抵让给对方。

  南嘉摩屡钵王朝近几年以北伐为名,所征的税越来越高,税目花样不断翻新,小铺子已经濒临破产边缘。

  自知店里没有可以让福雷·西恩满意的货物,老铁匠咬咬牙,走到里屋翻出一个布包来,轻轻放到石头柜台上,不敢看福雷·西恩的眼睛,试探着说道:“尊贵的贵族老爷,如果您真给我一个金币的话,这个包裹里的东西可能对您有用。”

  老铁匠说道:“这是我年轻时在海边捡到的器物,仿制了十几年,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

  “让我看看。”福雷·西恩歉意地笑着回过头,走到柜台前。

  刚才,他本来想装模作样浪费一会时间,然后随便挑两件作品带走,好让善良的老铁匠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自己的金币,没想到竟逼得老铁匠将压箱宝拿了出来。

  包裹中的宝物是个小圆桶,一端粗,一端细。

  细的一侧直径大约二公分,粗端直径是细端的一倍,圆桶全长十公分左右,可以伸缩。用手轻拉圆桶的两端,就可以将它拉长到三十公分。

  圆桶两端各镶着一片极其纯净的水晶,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

  “尊贵的客人,您用它看看远处。”老铁匠举起圆桶,忐忑不安地说。

  福雷·西恩依言闭上左眼,将圆桶放到右眼前向外望去。

  “忽”的一下,街道对面的小饭馆整个向他压了过来,连招牌上烟熏火燎的字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福雷·西恩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放下圆桶,眼前世界又回复了原来模样,街道还是街道,饭馆还是饭馆,刚才看到的一切分明是幻觉。

  “我叫它千里眼,可以看得很远,我曾经用它看到过十里外的信使。尊贵的客人,您看,它到底值不值一个金币?”老铁匠怕福雷·西恩不肯买,极力描述着圆桶的好处。

  放在寻常百姓手里,这个千里眼的确只是一件有趣的玩具,可现在站在老铁匠面前的,是福雷·西恩,北方联军的军师。

  计算着这东西用在战场上的效果,福雷·西恩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收好千里眼,又选了个皮盔戴在头上,从口袋中掏出十个金币,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老铁匠手里,说道:“我现在没带多少钱,这些金币你先拿着,改天我再来,给你补足其余部分。”

  “这,尊敬的贵族老爷,这……”老铁匠结结巴巴地坐到椅子上,彷佛作梦一般看着手中的金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等他握着金币追出店铺,福雷·西恩已经消失在街角。

  “好心的绅士啊,愿云间诸神与您同在。”老铁匠冲着福雷·西恩的背影动情地喊了一声,他揉揉眼睛,小心翼翼地将金币包起来,藏到屋子中的隐蔽处。

  有钱了,店铺里又可以进一批好钢,又能打几把锄头,生活又多了几分希望。

  已经二十多岁的大女儿也可以出嫁了,不用再每天靠给人缝补衣服,攒自己的嫁妆,老伴入冬前发作的咳嗽,也可以去药剂师那里看一看……

  “老家伙,能打这东西吗?”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粗鲁的叫喊,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一个头发乱得像鸡窝的武士,将一张草图拍到了柜台上。

  “让我看看。”老铁匠气得直哆嗦,慢吞吞地走到柜台前察看图纸。

  武士们不耐烦地在老铁匠的柜子里翻来翻去,将锄头、菜刀、刀剑等物品弄得乱七八糟。

  图纸上画的是一个弩机,不是战场上用的强弩,而是黑帮暗杀用的手弩,有效射程短,但攻击力很强,流氓用这种武器,可以在黑暗中轻易狙杀训练有素的骑士。

  老铁匠摇摇头,喃喃地回答:“这……这是违禁武器,我不会打,整个镇子上也没有人会,平民持有这东西要坐牢,铁匠私下打造这东西要判鞭刑。”

  “啰嗦,我们是铁血除奸盟,一切为了嘉摩屡钵,你懂不懂!”鸡窝头大汉气哼哼地骂道,收起图纸,转身出了铁匠铺。

  “我说过吧,这个穷乡僻壤,肯定没人会造。”鸡窝头的同伙嘻嘻哈哈地追出店门,临走,顺手将一把砍刀,两个圆盾抄在手中,头也不回地对老铁匠说道:“你的东西不错,铁血除奸盟征用了,以爱国的名义!”

  “以爱国的名义就可以用抢的吗?”老铁匠嘟囔着,将骂人的话吞回肚子里。

  平静的小镇内,十几匹战马来回奔跑,在沿街的店铺中搜刮可用的物品。

  “一切为了嘉摩屡钵!”

  武士们大声喊着口号,提着大包小包的黄油、奶酪、熏肉、面包,在百姓们迷惑的目光中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