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葻」:草之风貌也,师父给我取名「葻」,大概是寓意是平凡中见华美吧,师父总是对我抱有很大期望的。想我这一生,似乎做了很多事,但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天气越来越凉了,站在阳台上,望着天边灰色厚重的云层压着大海,有冷冷的风吹过来,北方的冬天就要来临了。
『主人,小心着凉』瓶儿体贴的替我披上件外套,顺便端上一杯热茶『主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闲来无事发发呆』我冲瓶儿笑笑『怎么突然这么问起来』
『感觉主人你最近很不开心啊』
『有么?』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呢
『嗯』瓶儿很认真的点点头『主人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也不爱笑了,是因为上次matrix的事情么?主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想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婆了?』我斜了她一眼,瓶儿一吐舌头
『对不起主人,我又多嘴了,那我收拾房间去了。』说着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叫住她『对了瓶儿,你有什么梦想没有』
『梦想?』瓶儿露出不解的表情
『就是你有什么心愿吗?』我解释到
『嗯……有一个!』瓶儿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我希望主人买《终结者4》的DVD给我!电视上介绍说那个很好看的!』我翻翻白眼
『不是这样的愿望啦!』
『那是什么样的?主人那个DVD你不会买给我了么?』
『好好,买给你就是,你该干吗就干吗去吧』看来瓶儿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挥挥手打发她走了。唉,这个丫头的禁锢还未完全解除,虽然在与我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自我意识在迅速恢复,逐渐的有了性格爱好脾气等等,但她终究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或许等到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出现时,她才能完全的解除禁锢,唤醒自己吧。
这些天越来越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就连一些印象不怎么深刻的情景也都一一出现在梦中,大抵妖怪都有预感自身危险的本能,我感觉自己的大限也就在这几日了,很多事情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我躲在书房里,给每个人写了一封信,把自己全部的家当做了交代,哼!便宜妙九那家伙了,古董和奇珍异宝大多都留给她了。一些藏书和古籍分别留给灵惜和青锋,好东西只有在爱它们的人手里才能得到价值的体现。我写的传记堆在桌上,已经是厚厚一叠稿纸了,两千四百年的生涯,其实还有很多故事没有来得及写出来,罢了罢了,天地都尚且残缺不全,故事就这样留个未完待续吧。瓶儿就只得托付给灵惜代为照顾了,相信在灵惜的帮助下她一样能完成自己的夕愿。
至于我自己么,昨夜便已经收拾好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只带上「离魂」和「夺魄」,这两把剑的威力太大,虽然我一生从未使用过它们,但只怕死后留它们在世上早晚会落入歹人手中,使得生灵涂炭。反正它们俩要求也不高,只求能长相厮守便足以,那就陪着我一同到地下长眠去吧。我悄悄走进客厅,瓶儿正在用吸尘器清理地毯,发出很大的噪声,就连我走到身后也未发觉
我轻轻的手指一点,瓶儿顿时失去知觉陷入昏迷状态,我把她放在她房间的床上,看着她沉睡中的美丽面容,轻轻的跟她道别。『瓶儿,祝你早日得成心愿』
关好电源和煤气,拿起小小的行囊,感觉自己像是只出一趟小小的远门,房子住了两年也有感情的,默默的跟它道个别,去年被小花妖弄坏的门窗墙壁虽然重新修缮过但还能隐隐能看出,想起在这房子里发生过的所有故事,想起那些欢笑和吵闹,心里还是暖暖的。拉开门,灵惜笑眯眯的立在门口『想到哪去呀小葻?』
我唯有苦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灵惜与我相交多年,我的任何事都无法逃出她眼中『呵呵,没事,闷了出门散散心』
『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可是我准备去远一点地方』
『没事,不论去哪我都陪你,公司的事我已经托付给助手了,看,行装我都准备好了』灵惜指指手中的包包,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我唯有点头答应份儿
『唉,真没办法,那走吧』我背上包,一手挽起灵惜的胳膊。
『你把瓶儿怎样了?』
『没事,下了个昏睡咒,过几天就自动解了』
等电梯的档儿,灵惜问我『想去哪?』
『嗯,想去南边,找个小镇住住,这个季节正是南边美丽的时候。』
『不错啊,我在南边住的久,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你,我带你去!』
正说着,电梯来了,『啊!糟糕』我叫起来
『怎么?』灵惜问,『我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那还不回去取!』灵惜说着便拉我回头,我瞅准她回头的时机,迅速的出手,灵惜来不及哼一声便缓缓倒下,这傻木头什么都厉害,就是论耍诈永远比不上我。
『对不起了,老朋友』我把她同瓶儿放在一起,朋友间应该分享的是快乐,其他的,还是免了吧。
…… ……
『要去哪里?』我问自己,是啊,天下之大,一个行将就木的妖怪要去哪里?我想起了出生的大青山,想起了小时候和师父居住过的渭水,想起了埋葬着白鱼的点沧山,想起了四季如春的昆仑……就是昆仑!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踏上昆仑的土地,也许这也是「离魂」和「夺魄」的宿愿。五百年前,我无意中找到的登上昆仑的途径,也不知如今是否还依然存在,也只有去试试了,于是我踏上南往的旅途。
九凝山,上古就存在的仙山,远古神裔仡戎族的大舜帝升天的地方,现代人类的旅游胜地,任谁也想不到,昆仑的入口就在九凝之巅上。三天的车马颠簸使我本来就几近崩溃的身体更加不堪负荷,好在我还顶得住,自幼便有不服输的性子,不踏上昆仑的土地我是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本来预计是在山下的村子里休息一晚,第二天天亮在登山的,因为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运气催动法术了,我只能像人类一样攀爬,所以要养足精神才好上路。但是在山下风景区的旅店里,我的身体又出了状况,准备沐浴的时候,心口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我知道这是毒发攻心的症状,其实这个情况在许多天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一次比一次剧烈而已。疼痛使我无法站立,我跪在浴室的地板上,捂着胸口,使劲的咬住牙,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再挺一下,很快就会过去,可是我却昏迷了。
不知道多久过了,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浴室里,感觉混身麻木,我费力的站起来,赫然在大玻璃镜子里看见了青鬼的模样,难道我已经完全没有法力了,连本象也现出来了么?再细看去,又是一惊,深入胸口的红线不在了,但是如碎裂的花瓶一样,一道道裂痕遍布全身,这副身躯,仿佛随时都要碎去。
唉,我仰天长叹,老天何苦待我如此,竟连最后一个愿望也不给我么?
当初在黑炎地狱,为了要成魔,我毁去了自己的肉身。待到醒悟之时,一切都晚了,幸得铃兰救我一命(详见传记第二十四章),离开黑炎地狱的时候,我不愿以魔的形象回到人间,不愿让人间的朋友知道我在黑炎地狱的经历。于是我想起了鬼仙师父说过的一个借尸返魂的异术,我四处搜寻与自己体质相似的妖怪尸体,搜集得七七四十九具之后,取它们每具尸体的一部分,或是手足,或是臂股,拼凑成一整具。后放入汤中熬炼,再以特殊咒文不断念颂,四十九天后便化为一具完整的躯体,原神进入后便可与之合二为一,如自己的身躯一般。
鬼仙师父说这个异术一般用于施法者自身躯体即将消亡的情况下,只是鬼仙师父也说过,使用这个方法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在熬炼过程中,施法者必须每天以自己的鲜血滴入汤中,以使这副炼出来的躯体含有施法者的精魄,在使用时方能与施法者的原神完全融合。然而魔和神一样,都没有普通的血肉之躯,我自然也就没有鲜血可以滴入,所以那副躯体也就因此有了缺陷――它不能完全与我的原神融合。即便勉强以法力驱动,也只是像附身在尸体上一样,最重要的是,这具没有和原神融合的躯体会腐败,最终会变成腐肉一堆。
于是,在回到人间后,我使用了另一个弥补的办法――在阴间和魔域生长着一种妖草,叫做「芒」,它不生在土地上,而是专门生长在妖物的尸骨内,有剧毒,但它却有使尸体不腐不坏的能力。一颗「芒」可以生存数年,在这数年里它所寄宿的尸骨便会一直维持原状,一旦「芒」枯萎,尸体便很快化为一堆尘土。
我知道这个方法无异于自掘坟墓,但是我别无选择,回到人间以后,每隔五年,我便服食一颗「芒」的种子,至今已服过不下数百颗了,日积月累,如今它们的毒素终于在体内爆发了。我不禁想起八部众天中的迦楼罗,那是一种金翅大鹏神鸟,有强大的神力,它的身形巨大无比,口中能喷吐烈焰,一生以毒龙为食,在它大限来临时,所吃下的诸龙齐齐吐毒,使它的身体化为熊熊烈焰毁去,只剩下一颗纯青琉璃色的内丹。
呵呵,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等不得了,乘着沉沉的夜色,便踏上了上山的路。九凝之大,绵延数百里不绝,其峰峦叠嶂,常使世人以为神仙之所,在那其中一峰之巅上,有一幽洞,便是通往昆仑之路径。
九凝的山色是美丽的,巍巍青峨,血色斑竹,在月光映衬下更显得格外幽雅清丽,只是我以无心赏看,只寻那清幽僻静的小路,奔着心中的目的地而去。忍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拖着逐渐麻木的身体,一步一捱,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辛。
终于,来到了记忆中的地方,万幸,一切依旧,想来这深山幽辟的所在也不会有人知晓。当下入洞,洞内深邃,伸手不见五指,而我已没了法力再去使用亡灵之灯,只得紧贴洞壁,以手摸索着突起的石块前进。一路走来,脚下磕绊无数,摔倒了许多次,几近碎裂的身躯,碰一下疼痛钻心,我咬的唇破血流牙也要碎了,想我堂堂两千四百年道行的妖怪,到头来竟落到连世间凡人都不如的地步。即便如此,泪也不流,青鬼葻的眼泪,可以为旁人落,断不会为自己而流。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有光照出,我大喜,急忙加快了脚步,前方的光芒越来越盛,终于到了!我走出了幽深的隧道,美丽的昆仑呈现在我眼前,还是那么纯青的天空,那么碧绿的草地,那么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有那四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总算是回来了,倘若我还有力气,便几乎要大喊出来。
高耸的山峰已经是无力攀登了,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看见自己如残破的身躯上伤痕累累,裂痕已经深入骨髓。我挣扎着走到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把背囊放在身边,开始以手挖坑。这时我想起了妙九,论挖洞我确实比不了她,要是有她在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刚想完又不禁自嘲的笑起来,怎么会这样想呢,青鬼葻临死怎么还会需要麻烦别人。
挖着挖着,力气都用光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坑,呵呵,怎么看也不像是埋自己的嘛,我笑了,把双剑自背囊中取出,最后一次擦拭它们。第一次得到它们便是在这里,如今近两千年过去,又回到了这里,这是否可以称作圆满呢?双剑发出轻轻的哄鸣声,它们自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我知道它们也不喜欢奔波,今天起便陪我永远的睡在这里罢。
埋葬了双剑,覆上土,拍实,然后累的躺在上面,唉,它们远比我幸福,最后尚且有人埋葬,我呢,恐怕只落得个暴尸荒野,任凭风吹日晒雨淋的下场。罢了罢了,临死还想这么多做什么,能死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已经该知足了,我轻轻合上双眼,睡去,我实在太累了……
混沌中忽然看到一副旋转着的图像,像是漫天星辰,隐隐显现在银河中,它们在围绕着一颗星星旋转,那颗星忽隐忽现,耳畔传来鬼仙师父的声音:我徒儿此生必成大器,他日当位列仙班耳。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天桶术」!唉,我那成天没正经的师父,原来你算命也有不准的时候啊。
身体的束缚感渐渐消失了,眼前不断划过很多的面孔,有熟悉的也有不怎么熟悉的,大抵都是我这两千多年的生命中所遇到过的吧,这些面孔一点点出现又一点点消失,是在跟我道别么?
…… ……
『葻――』
嗥在叫我,我开口想应,却应不了
『葻――葻――!』
嗥继续叫,我不禁苦笑,死都死了,叫有什么用?生前盼着你等着你来,你却不来,现在都死了你还鬼叫个什么劲!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到四周一阵火热,奇怪,死亡的感觉不是应该冰冷的么,怎么倒变得的火热了呢?源源不断的热浪向我的原神涌来,垂危的原神受了这热浪的包围又重新活跃起来,竟自己运行起小周天来,热浪接着又涌向四肢百骇,身体的感觉一点点回来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眼一开,即看到无数金黄色的热流在四肢内奔腾,与本来已侵蚀入骨髓的芒毒冲撞着,金黄色热流所到之地,红色的毒素便被逼出,入冰遇火一般急速退缩,渐渐汇成一股。热流和芒毒这两股势力便在我体内交战,芒毒强盛时,我便感到如坠冰窖般的寒冷,热流占上风时,便感到全身火热如入熔炉,我时而战栗颤抖,时而汗如雨下。然而原神意识却不再混沌,依旧气血运行,与我在成魔时被烈火焚身,梦回时遭熔岩灼化的痛苦比起来,现在遭受的这点儿确实算不得什么。
随着热流源源不断的涌入,原神运行小周天越来越快,渐渐达到了平日里修炼时的速度,顽固肆虐的芒毒渐渐失利,被热流赶的无处躲藏。这时热流忽然加快了速度,顶门也有猛烈的热流奔涌下来,芒毒最后居然被逼入胃中,一阵钻心的绞痛传来
『哇――』
忍不住张开口,一股股粘稠腥臭的东西不断涌出来,我睁开了眼睛,自己正以五心朝天式盘坐着,面前的草地上赫然是一大滩酱紫色粘稠的血。
『葻,感觉如何?』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嗥!
我猛转头,嗥!真的是嗥!他正盘坐我身后,以双掌抵住我背后命门,刚刚救了我命的热流正是他灌入我体内的真气。
『你――』
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昏迷中听到他的声音是真的了,一千年了,一千年没见,其间的企盼、内疚还有那些悔恨,见了面时却一字也说不出。
『感觉如何?还难受么?』嗥见我不说话,急切的问道『你身上的毒性太深,我虽然以真气将它们逼出,但是一时未必能清的干净,另外,你的气息实在太弱了,好像你很久没有修炼过了是么?』
『是啊,近一年都没有修炼过了,呵呵,我以为自己快死了,还修炼做什么』我笑到,『想不到临死前还能看到你,真是不错啊』
『胡说!你怎么会死呢!』嗥皱眉装做生气的样子,揽过我的肩,让我靠在他胸前,虚弱的我,也就由他揽着,
稍顷,他说道『记得鬼仙师父说的么,你是将来要位列仙班的人,怎么会死呢!』
『哈,那个没正形的老头子的话你也信啊!』我大笑,转而想起了件事
『哼,也不记得谁说过,我这个德行永远成不了仙,永远只是个妖怪的!』
嗥嘿嘿傻笑,
『那是我嫉妒你胡说的,你还当真啊!』
一千年没见他还是老样子,有时显得憨厚老实,有时又坏心眼一肚子,我哼一声,不跟他计较这个
『这么久才来见我,我还以为要等我化成灰你才会出现呢!』
『怎么会,我这不来了嘛,还是挺及时的嘛!』嗥恬着脸皮打哈哈,手上却加重力道,把我拥的紧紧的,温暖从背后传来,我心中涌起一阵酸酸的感觉,
『你变了很多,以前你……』
话出口半句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过去的嗥从来没有这样的举动,一直只是像个孩子一样的跟着我,受我的照顾,我不由仰起头细看他,他真的变了,变得很成熟,处处透着一股王者般的自信和稳重,嗥已经不再是跟随着我的那个小虎妖了。
『葻,我们都变了,』仿佛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嗥说道『我不再是原先的小虎妖,而你也不再是我的师父了。』
我心中一痛,他还记着当年在黑炎的事!是啊,我亲手重伤了他,如何再可以称作他的师父?!
『是,我的确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师父了。』我奋力挣脱开嗥的怀抱,泪忽的就涌现在眼眶中,我抵住头不让他瞧见
『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嗥解释着,伸手碰触我,我躲开
『用不着解释,我都明白』我低低的说,眼泪忍了又忍
『我知道,现在我的道行比你差了不知道多少,垂死还要蒙你相救,本来就没了做你师父的资格,更何况,我当年在黑炎地狱……』
『不!葻,不要提那个!』嗥突然捉住我的肩,我誓死低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然而嗥只是紧紧抱我入怀,紧紧的让我贴着他的胸口『不要再提那段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
『葻,你知道么,自我从一只走兽蜕变为一个妖怪的那一刻起,我心底一直便有一个朦胧的想法,那就是,要跟随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无语,嗥继续说道
『我拼命修炼,努力的提升自己,只是想尽快缩短与你之间的距离,甚至……超过你!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有资格保护你。你失去师父,四处游历闯荡,遭受那么多的磨难,每次看见你不开心,我只恨自己没有本事变得更强大!』
『后来,与血妖作战,你我被卷入黑炎地狱,那段日子对我来说简直难过的要死,我不害怕被其他妖怪杀死,可是我恨自己成了你的累赘,处处要你保护。同时我也清醒的看到,自己跟你的差距其实是永远也追不上的,你的天分你的悟性乃至你的妖怪体质,都是我这个走兽所不能比拟的!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在黑炎这种环境里,你可以蜕变成魔,而我离开了你,只不过是其他妖怪练功的补药而已。』
我依旧无语,但是我的心却渐渐疼痛,说到这里,嗥笑了一下,
『葻,你别看我当初说的那些大道理好像义正严辞的样子,其实我内心的想法只有一个,我怕你成了魔以后,我永远都比不上你,那样的话,我就永远都不能,都不能……拥有你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开,天,原来,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我、我怎么配让他有这样的想法!我亲手把他打的半死,抛下他一人在黑炎地狱自生自灭,我一心想成魔,何曾顾及过他,我如何配让他这样想呢。泪水再也止不住,那么不争气的奔流出来,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裳,我开口,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不要再说了,是我的错,我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
『不是的葻,不是的啊!』嗥叫道,
『不要再责怪你自己了,你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一切过去了啊!』他说着,使劲拍拍自己的胸口给我看,努力的装扮过去的傻样,只是他无论再怎么学也不像了。
『呵呵,别傻了,嗥』我悄悄擦掉泪水,勉强笑笑,是的,现在的他的确是无比的强大,连我都无法再看穿他的本象了,他成精了么?想不到他还是终于超过了我,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如今还是比我强大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嗥欲言又止
『算了,不说也罢,反正我也没什么资格问』
我自我解嘲的笑道,嗥却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怎么了?』我奇怪的问
『你真的看不出来么?葻,你曾经也是这样的吧,看不出来么?』嗥说罢,直视我,双眼中忽然放出太阳一般灼盛的精光,灼烧着我的眼,那光芒是多么的熟悉
『啊!――』
我大惊,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轻易驱除我体内厉害无比的芒毒,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伏在他胸口却听不到心脏的跳动,其实我本身的修为也已经接近「精」的级别,却根本看不到他的本象,一切都明白了,大惊之后,是短暂的沉默……
『呵呵…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啊』我竟然笑了,分明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砰」地碎了
『恭喜你啊,嗥!你成魔了!哈哈!好的很啊!』我凄凉的笑着,完了,一切都完了,
『小葻……』嗥露出痛苦的表情,嘴动了动,可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不许你叫我!』我吼到『你成了魔还回来做什么?!我不要你来救!』
『别这样,小葻……』
嗥哀求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和以前一样的可怜的神色,我几乎忍不住就要心软了,可是,他成魔了,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了,以前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我咬住牙,站起身来,冷声对嗥说到
『对不起,自古道魔不两立!青鬼葻当年在师父去世后已立下誓言,终生行善苦修以成正果!你是魔物,与我道不同,请你速速离开!』
嗥怔住了,他或许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愣了一下,还是坚决的说
『不行,小葻,你的毒伤未愈,我不能走!』
我负手长身而立,朗声到
『想我青鬼葻一生除强抚弱,行善无数,纵死无憾!不需要你这样魔物的救助!你速速离开昆仑!』
『我不会走的,你的毒伤未愈,随时都会发作。』不管我说什么,嗥就是这一句不改口。
嗥,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心底里轻轻叹气,怪只怪苍天作弄,让我一步踏错步步皆错,也罢,就让苍天收了我这条命去好了。
『你执意不走是不是?』我厉声问道
『不走!』嗥坚定的点头,眼睛逼视着我,我不得不与之对视
『那好,你听着!昆仑仙境,上通天界,下达人间,自太古起便是我等一干精怪灵兽修炼成仙的圣地,决不允许有魔物前来玷污。今日昆仑冰女不在,我且代她逐了你这魔物,还昆仑仙境一个干净!』说着我摆出迎敌的姿势『你出招吧!纵然你是魔我也不会有半点惧怕!』
嗥默默的望着我,良久不做声。
我开始发难了,这里是昆仑,天地间灵气最盛的地方,我顺行体内周天,周身大穴开启,广吸灵气使之充盈身体内,虚弱的身体上传来阵阵疼痛,呵呵,其实嗥是白费功夫了,他纵是能驱除我体内所以的芒毒,却不能阻止这副躯体的腐败啊,我终究还是要死的。
默默念动咒文,阴阴黑气在我头顶聚集起,很快成为一个深邃的黑洞,异域的生物从黑洞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那些吸血的藤蔓,剧毒的丝茎,如毒蛇般蜿蜒而出,扑向嗥,缠绕起他的身体,吐出阵阵毒雾。
『小葻,不要这样了,你也知道这些对我没有用的。』嗥说着,身体动也不动。
『你是说我自不量力喽?哈哈,可惜我一生一直就是这么自不量力的,怕是到死也改不了!』我笑着回答,却暗暗加重了咒语
我一生没有什么别的可炫耀的,只是比较有悟性,伯阳老头子教会了我招魂役鬼的法术,却被我加以改进变成了召唤魔域生物的法术,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黑炎生存下来的一个主要原因。当年离开那里的时候我便发誓不再用它来对敌了,因此我后半生在对敌时多半使用毒虫、阴火之类的小伎俩,然而今天对手是嗥,恐怕不破此誓言是不可能了。
头顶的黑洞越来越大,我怕伤害到昆仑其他的生物,隧以咒语结起禁制,罩住了自己和嗥周围很大一片土地。
随着黑洞的扩大,黑暗魔域中的生物不断的从黑洞中涌出,一些从上古便存在的妖兽也从黑洞中被召唤出来,赤蛟、炎龙、玄龟、夔牛……它们喷吐着洪水、烈火和毒雾,张牙舞爪的攻击嗥,嗥终于避无可避,与它们厮打了起来。
嗥过去的法术一直是由我来传授的,那时我见他修炼异常刻苦,总是担心他贪多急功伤了自己,教的很慢也很粗浅,他修炼了六百年方才成妖,七百年才化成了人形,我才逐渐的拿一些高级的法术与他一同研习。以至于到了黑炎地域,面对那些血醒环境下生存的对手嗥显得那样弱小,这都是我的错。
而现在我眼中看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嗥,他有沉稳冷静的表情、压倒一切的目光以及空前强大的力量,极为简单的一式「地动术」竟被他使出了天崩地裂的效果,随着震动颠簸,脚下的大地向着东西南北四方延展裂开,那些上古的妖兽大半都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嗥的力量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比起想当年成魔时候的我,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魔头,休得毁了昆仑的土地!』我怒喝到,驾起驭空术连同整个禁制一起升向昆仑的顶峰
『小葻!不要再打了好么!』
嗥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到,唉,我在心底偷偷叹一口气,这个傻瓜,还不知道么,一切都完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既然已成魔,三界之大何处不能供你驰骋,又何苦回来人间呢?
『住口,我的名字岂是你叫的么?!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转眼间,我们已升上了昆仑之巅,这里是三千年前「离魂」、「夺魄」待过的地方,五百年前昆仑主人冰女茕月住过的地方,而现在,将是我葬身的地方。
在头顶,就是天界的入口,凛凛的风从上面吹下,
『拿出你真正的力量,嗥!认真的跟我打一场!』我大声叫着,风把我的声音吹成一段一段
『为什么?』嗥说
『为了当年在黑炎你所受的一掌。』
我轻轻的说,他没有听到,我结起手印,开始尝试平生最强大的一次召唤,禁制被我扩大到罩住了整个昆仑之巅,禁制外依旧是灿烂的阳光,禁制内却是黑云密布,电闪雷鸣,黑色的空洞覆盖了整整一片苍穹,我被来自洞内的强大气流吹的几乎站立不稳
『你要做什么?小葻?』
嗥已经消灭了我唤出的所有上古妖兽,巨大的残骸堆积在他的脚下,黑色和红色的血液交织着流淌,嗥踏过它们,一步步向我走来。而就在这时,我长长的咒文也终于完成,脆弱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我身子一萎,歪倒在了地上。
『小葻!』嗥焦急的唤着我,向我奔来,却又不由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惊异的看见,禁制内的天空竟然下起了雪花,一片片硕大的雪花,被来自极寒苦地的凛冽的大风吹送着飞舞在昆仑之巅
『这是?……』嗥的疑惑很快被一声怒吼所淹没,伴着怒吼,一条苍龙飞舞着从黑洞中冲出,巨大的青色鳞甲在风雪中闪闪发亮,硕大的龙头张开着,吐出阵阵冰雹雪霜。嗥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地四神之一的「苍龙化身」竟然出现在昆仑,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我得意的笑了,你终究还是有不及我的地方啊。
自盘古开天以来,苍、白、朱、玄四兽就是天地间最厉害最强大的大妖怪,被道家尊为天地四神那是后话,就它们本身的实力而言,四个加起来的话应该不在盘古大神之下。然而自从三界化定,一切风清气祥之后,四神兽便各执一方,各司其职不再在人间出现了,人类再无从见识他们的强大,唯有借着祭祀和崇拜,取得与他们沟通的机会。但身为妖怪的我却知道,其实他们跟大神一样,有着无数化身,有的化身高居天上用来司掌天地万物,有的则留在异界,保留了妖怪的本象,法力高强的法师,是可以通过咒文和祭祀将它们的化身召唤出来的。
我方才使用的那段咒文,是从五龙符的咒文中受到启发演变出来的,以前从实际未使用过,这次的成功也实属侥幸,因为我并未达到神仙境界(甚至连「精」的级别都不到,唉……),勉强使用这样的召唤咒文,其结果是我所不能承受的,不管成功与否,我都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苍龙?!小葻,你……』嗥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我终于成功的唤出了「苍龙化身」,虽然只是一个化身,但也是以我的生命作为代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就连嗥为我灌输的真气也完全消失,这次我真的感到了寒冷。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苍龙化身」怒吼着冲向嗥,我想这也许就是我预料中最完美的结局……
…… ……
两千两百年前,泰山
青皮蓝发的少年妖怪和一只斑斓猛虎扭斗在一起,半晌功夫,少年妖怪已经将猛虎打倒在地并制服
『怎么样?还打不打?』
『嗷~~~』
『嘿嘿,服我了吧?!服了就叫师父!』
『嗷~~』
『嗯,为师今日就收下你这个弟子,』
『嗷~嗷~』
『咳咳,还挺乖的嘛!好!为师给你取个名字!唔……这样好了,你这么能叫唤,就叫「嗥」吧!』
『嗷呜~嗷呜~』
『呵呵,孺子……那个可教也!乖徒儿,以后可要跟着师父好好学习啊!』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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