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 黑巫萨满神圣祭坛
粗大原木垒砌而成的大厅里空空荡荡,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大厅中央兼有祭祀功用的火塘里,那燃烧的榛木和榛果偶尔发出一阵清脆的噼啪声。在大厅的角落,一个驼背老人的身影背对着大门,安闲地盘坐在一张整块熊皮制成的地毯上。
老者的手中拿着一根竹筒,伴着阵阵呼噜呼噜地水声,头顶不时窜起一股淡淡的青烟。
忽然,大厅外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起,一名脸上刺有形似老虎纹样刺青图案的中年男人迈步踏入象徵着黑巫萨满信仰核心的这座大厅。
一进门,中年男人目光环顾四座,发现了目标人物后,随即大步流星来到驼背老者跟前,恭谨地弯腰施礼,说道:“大萨满,乌鲁那小子真的要对您下毒手了!”
听到中年男人的话,驼背老者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叭嗒叭嗒地抽着水烟,似乎对这个惊天的大阴谋完全不感兴趣。
论说中年男人亦是久居上位的超卓人物,但是在驼背老者的面前,他终究还是个小字辈,见状中年男人只得闭口不言,先行退后几步,在一旁垂手肃立,等候大萨满作出决定。
良久,驼背老者转过身,平日里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中,此时含着一股泪光,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唉!罢了!罢了!趁我这把老骨头还没不中用,就让我来教教小乌鲁什么叫做慎谋远虑,做大事的人整天光想着靠一点小聪明来投机取巧是决然成不了大事的。他老爹懂得这个道理,我本以为乌鲁也该懂得才对,看来是我错了。”
中年男人闻言大喜,正欲说点什么,猛地一拍脑袋,说道:“大萨满,这次乌鲁透过沃玛人招揽了一名北地人萨满巫师,打算拿来做替罪羊,不过这个人的能耐似乎很不简单。”
说到此处,驼背老者忽然瞪大了双眼,神情疑惑地说道:“北地人萨满,我二十年前去过一次北地,不过那里剩下的森林萨满一系都已经不成气候了,莫非是我走访得不够细致?”
主物质界的萨满巫师从远古时代传承下来的体系已知的共有四支,菲洛那大陆上的黑巫萨满是其一。
聚居在次大陆西北部草原和苔原地区的北地人,则传承了森林萨满一系,再有就是流传于主大陆东方地区的高山萨满和火焰萨满,共同组成了庞大的萨满巫术体系。
二十年前雄心勃勃的大萨满在成功整合了马里王国之后,希望拉拢北地人的森林萨满作为外援,双方共同夹击沃玛王国,将整个菲洛那大陆变成萨满教的自留地。为了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大萨满抛下繁重的事务亲自跑了一趟次大陆西北地区,结果却十分令他失望。
北地人的大部分部落在捕奴队和贵族私兵的夹击下,几近于土崩瓦解的状态,同一时期森林萨满中比较有实力的巫师也差不多都已经折损在了持续多年的军事对抗当中。
彼时,森林萨满根本无力外顾这尚且不说,就连与大萨满交流一下各自的秘术互通有无,也已然成了一种奢望。而今忽然听闻森林萨满居然尚有孑遗的菁英份子,怎能不叫大萨满感到惊讶呢!
低头沉思了片刻,大萨满又吸了一口水烟,说道:“嗯!你先下去安排吧!如果那个北地人到了,一定要先带他来见我。”
作为大萨满手下头号执行者的中年男人满心欢喜地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大厅。
中年男人早已对哈桑二世感到不满,实力雄厚的黑巫萨满需要的只是一个下手对付哈桑二世的命令。可是既然大萨满尚在,那这个命令就只能由他来下,因此这个计划才会一直拖延到现在。
随着哈桑二世的图谋渐渐浮出水面,对内讧持保守态度的大萨满也不得不选择迎战了。
中年男人离去后,空旷的大厅里又只剩下大萨满一个人在呼噜呼噜地抽着水烟,他那双深幽难测的眸子在烟雾缭绕间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大汗淋漓的陈无咎勉力登上一块大岩石,手打凉棚眺望着前方。
尽管那些同行的马里人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说从这块形似狮子的巨石到神山不过一天的路程,天气晴好时光凭肉眼便可窥见神山的真容。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云山雾罩的天气让陈无咎除了天际一片白茫茫的云雾,其他什么也没瞧见。
等待了一会,见老天开眼的奇迹不会这么容易出现,陈无咎这才悻悻然地从巨石上面跳下来,重新爬上驼兽继续赶路。
骑虎难下,这是陈无咎目下最好的心理写照。
毫无疑问善于扮猪吃老虎的哈桑二世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枭雄之辈,看似慈眉善目的沃玛大祭司亦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连即将会面的这位黑巫萨满的首领大萨满殿下据传也不是徒有虚名的简单人物。
两大之间难为小,何况是一出异界版的三国志,只不过目下扮演赤壁之战前下书人角色的人从那位倒霉催的蒋干老兄,换成了他陈无咎陈某人而已。
试问象这样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生生地被三大巨头夹在中间,前后左右皆是一片剑拔弩张的态势,陈无咎面临的局面又岂止是身不由己那么简单。
老实讲,随时陈无咎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
正当满腹心事的陈无咎精神恍惚之间,身侧的一名马里人忽然用语速极快的马里土语大声叫嚷起来,顿时整个队伍乱成一锅粥。惊醒的陈无咎正待开口询问缘由,不经意间的一抬眼却望见一座赫然现身在眼前的巨大山峰。
纵是陈无咎见惯天下奇绝景色,乍见如斯庞然巨物居然眨眼功夫便出现在咫尺之间,也不由得呆立当场。
这座拔地而起的大山自半山腰以上全部为皑皑白雪覆盖,在热带地区炽烈的阳光照射下,犹如一块经过仔细琢磨刻面的巨大钻石般光芒四射,如此壮观瑰丽的景色自是摄人心魄。
陈无咎呆呆地站了一会,终于回过神来,从地上拉起一名正在五体投地朝着大山参拜的马里人,迫不及待地说道:“这就是神山?”
本来被人中途打断参拜仪式就感到不满的马里人,干脆用一种看火星人般地目光不屑地瞧了一眼陈无咎,然后说道:“神山这样雄伟的山峰,难道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地方能见到吗?”
获知正确答案的陈无咎伸手摸了摸自家下巴上新冒出的几根胡须,没吭声,转而用欣赏大自然杰作的眼光审视着这座有着黑巫萨满核心祭坛存在的神山。
说起来陈无咎跟萨满教的缘分着实不浅,他目前修习的远古秘术中大约有半数都是来自于萨满巫术的体系,说陈无咎是一名萨满巫师倒也勉强算是靠谱。这也难怪,崇拜自然万物的萨满教,天生具有一种分析事物本质与尊重自然界原有规律的倾向。
在主物质界众多运用超自然力量的流派中,以崇尚万物有灵论的萨满教和陈无咎的本心最为接近,二者之间会有所共鸣,亦属平常事。
与这些充满了宗教热诚的马里人不同,正在发愁下一步该怎样走的陈无咎,赞叹了一下这座大山的雄伟神奇的景色之后,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方面。
关于本次跨国阴谋合作的某些内幕,心虚的陈无咎没敢问,而一贯喜欢装糊涂的哈桑二世更不会主动揭开底牌。黑巫萨满的大萨满长得究竟是圆是扁,本领如何,陈无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此时眼看就要踏入龙潭虎穴,陈无咎的心里正在打鼓。
也罢!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拼了!
由于缺乏资料难以事先做出行动计划,陈无咎也只好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往前闯,反正安全的退路是绝对不存在的,事到如今也只能一门心思往前走了。
看山跑死马,从看到神山的位置到神山祭坛尚有老大一段距离,于是趁着路上的这段时间差,早有预谋的陈无咎设法从警惕心理有所松懈马里士兵哪里旁敲侧击,套取到了一些黑巫萨满的内部信息,当然话题首先的切入点,还是从这座巍峨的神山开始的。
与陈无咎同行的马里人在前面的路程中非常谨慎小心,启程前哈桑二世吩咐过他们不要和陈无咎说得太多,不过现在已经接近目的地。
作为人类共有的心理弱点之一,这些马里人在提防心理消退之余,终于叫处心积虑的陈无咎套出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
黑巫萨满以神山祭坛为核心,在菲洛那大陆上共有二十三个特定的祭祀地点,每个地点都建造有一座祭坛。各地祭祀场所的负责人称为乌头萨满,负责留在神山祭坛协助大萨满处理日常事务的六位萨满则称为白头萨满,这二十九个人,再加上大萨满本人组成了黑巫萨满的最高阶层。
除去一年一度的神山祭坛大祭以外,乌头萨满都会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传教和为当地人治病,估计目前的神山祭坛只有几位白头萨满和大萨满。
脑子里转悠着千奇百怪的念头,陈无咎渡过了这一天的旅程。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陈无咎所遭遇的危机没有超过这一次的局面,那一丝发自心底的寒意萦绕在他的心中。
随着接近神山,简陋道路的坡度不断增加,在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后,领头的几名马里士兵便先一步跳下马在前方引路,一行人等最后在神山脚下的一块平地扎营休息,而陈无咎则渡过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时光。
源自于心灵秘术使的远古秘术“心灵秘术”,要求修炼者做到不为物喜,无以己悲,如此方能达到完美操控自身精神力量的大成境界。
只是近来这段日子,陷入阴谋谜团不能自拔的陈无咎持续了许久的低迷状态,这直接导致他的“心灵秘术”修为大减,整个人也变得精神恍惚起来。假如陈无咎只是一个单纯依靠“心灵秘术”混饭吃的萨满巫师,那么能剩下五成实力,就算是苍天庇佑了,幸亏陈无咎技不止于此。
用过了早饭,整装待发的马里士兵将陈无咎簇拥在中央,一路沿着碎石铺就的简易山道继续向上攀登。
陈无咎脚下的这条山道是通向神山祭坛的惟一通路,之所以会如此的简陋,绝不是因为缺乏资金和人力的缘故。崇尚自然天成的萨满教不大欢迎那些对人工制成品过分修饰的行为,以及对自然的破坏性改造,这条道路也是依照山势的自然走向略加修整而成。
大队人马绕过了几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前面不远处便是大片的林间空地。
星罗棋布的木板房点缀在芳草茵茵的空地间,一座座木板房屋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伴着阵阵若隐若现的牧歌声,甚有几分田园气息。
那些用树皮都未剥去的木板和原木随意搭建起来的房屋里面居住着许多朝圣者,这些虔诚的信徒不远千里来到神山祭坛,为的就是向神山祈求赐福。这片房舍正是这些朝山信徒临时栖身的场所,真正的神山祭坛距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
欣赏过眼前这幅田园牧歌式的美丽风景,陈无咎长出了一口气,烦杂的心绪亦是平复不少。
陈无咎倒不是为了这里的美景而感动,眼前的一片宁静祥和只能说明大萨满还活得不错,若是他已然身亡,神山祭坛恐怕就不是这个安宁的景象了。
正当陈无咎左顾右盼,打量着这个朝圣者营地的时候,对面的一座房屋里冒出几个头上插满羽毛的家伙,朝着他们这边比比画画,似乎是在说些什么。陈无咎忽然心中一动,沉思片刻后努力集中了一点精神力量朝着对面延伸过去。
陈无咎很想知道这些家伙究竟在讲些什么,或许是一桩很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呢!
打算窥探这两个可疑人物心思的念头陈无咎刚刚一动,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个人便突然一起骑上驼兽,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一幕场景真叫陈无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等他思索到原因,远处的一队人马已经出现在陈无咎的视野里。
环绕在陈无咎四周的马里士兵中有人惊呼了一声,可惜陈无咎不听懂马里土语,不明白这一声惊呼的含义。
身旁一名与陈无咎比较熟识的马里人凑过来,对陈无咎说道:“这是首席白头萨满巫师的卫队,看来是在这里专门等候你的。”
陈无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朝着对面的这支队伍张望,果然在领头的位置看到两个人的坐骑比较突前,其中稍微年轻一点的那个马里人浑身肌肉扎实,穿着用整张炎狮子皮制成的轻型皮甲,剃成光头的脑袋上缠着五色彩线编织成的一条约有二指宽的带子。
经过路上这段时间的恶补,陈无咎已经对马里人的社会制度和风俗习惯都有了大体的了解。
正式建国不过几十年的马里人由于长期处于和沃玛王国的拉据战之中,民风十分尚武,尤为看重武士个人的武勇。依照不成文的惯例,一名马里勇士必须穿着自己亲手搏杀猛兽的皮所制成的甲胄,以此昭示自身的勇气与力量。
眼前这个年轻马里人既然能单枪匹马干掉一头炎狮,足见他是一等一的杰出战士,只是看他的年纪似乎想当上高层,在资历方面还嫌不足,应当是这支卫队的指挥官了。
陈无咎再抬眼打量一下与这位年轻勇士并驾齐驱的那名中年男子,只见这个人头上缠着一块白色的布料,看不出材质的布料上绣满了各色的飞鸟图案。
黑巫萨满以飞鸟为祥和尊贵的象征,这位老兄便是黑巫萨满的高层,负责与大萨满一同看护神山祭坛的六位白头萨满之一。为何位高权重的白头萨满如此凑巧地出现在这里与自己相遇,却叫陈无咎在山间清新宜人的空气中,猛然间嗅到一丝血腥的气息慢慢飘过。
双方的人马都在朝着对方靠拢,这位不期而遇的白头萨满便提马来到陈无咎的面前。
护卫陈无咎的马里人全体下马施礼见过这位萨满巫师,而中年男人则笑着拍了拍前面几个人的肩膀,随后来到陈无咎的跟前,开口说道:“欢迎信使阁下的到来,大萨满已经等了你很久了,请跟我来吧!”
不等陈无咎答话,中年男子又冲着这些一路跟随陈无咎前来的马里士兵吩咐了几句,这些马里人就在施礼后径自朝着附近的一座营地走去。看来这位白头萨满并不希望他们这些哈桑二世派来的人马跟陈无咎一块上山。
既来之,则安之。陈无咎盘算了一下情势,也没得选择,只能是苦笑一声随着这支前来迎候的队伍一同朝着神山祭坛进发。
绕过外围的林间空地,陈无咎发觉神山祭坛选择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附近的地势极为险要,某些特殊地段只要几十个人扼守住天险便可以挡住上万大军的强攻,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绝之地。
陈无咎到这时多少有些明白哈桑二世之所以要暗下毒手的用意,像是神山祭坛这种地形大军前来攻打派不上用场姑且不说,光是一个涉及精神信仰的问题就足够叫人挠头了,从内部想办法解决才是上策。
沉思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尚在琢磨陷入泥潭该如何脱身的陈无咎感到胯下的驼兽一顿,他抬起头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地方。
萨满教因其历史的悠久古老而显得传统和守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萨满巫师与德鲁伊教徒十分相似,二者都崇尚自然和朴实,特别是喜爱原始森林这一基调,这个特点在建筑风格上体现的尤为显著。
声名远播的神山祭坛依山而建,经过粗略打磨的巨大石块组成了祭坛的外墙和支柱,而屋顶部分则以茅草覆盖遮挡风雨。
这座声名显赫的神山祭坛十分类似于远古时代的大型民居建筑,却完全不像是一个理应强调神圣性的宗教祭祀场所。
瞧出陈无咎的疑惑,中年男子呵呵笑道:“根据萨满教的教义,接近自然,了解自然,亲近自然,是使我们每个人灵魂升华净化的必由之路,所以神山祭坛的一切建筑都是以简约为美,可不是因为我们黑巫萨满受穷的关系。呵呵呵呵......”
陈无咎对这位白头萨满的调侃言语报以一个没有多少笑意的笑容,眼下他更加关心哈桑二世到底什么时候下手,而自己又该如何脱身。
在距离神山祭坛尚有两三百步远的时候,中年男子首先下了马,其他的马里人也跟着照做,陈无咎虽然不明白众人这样做的用意也还是跟着照办了一样下了驼兽。神山祭坛是黑巫萨满最神圣的祭祀场所,所有人都必须步行进入以示郑重。
竖立在道路两侧的那些风格古朴,只及人类半身高度的石头雕像就是测定下马距离的标志,心事重重的陈无咎只是刚才经过没注意罢了。
随着人群,陈无咎跟在这位白头萨满的身后,当进入到神山祭坛内部,感觉眼前豁然开朗。
高大的房屋举架使得这栋建筑的内部空间十分巨大,除了中央位置的一座高台耸立在空旷大厅的正中心,其他的附属设施都是以同心圆的方式分布在四周小房间。
中年男子朝着陈无咎一笑,说道:“大萨满殿下已经等候阁下很久了,吩咐您一到这里,就请独自去见他。”
仿佛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握住,陈无咎努力地从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尽管心中万分的不情愿还是得朝着大萨满的房间走去。
这一刻陈无咎只是开始猜想,房间里等待自己的究竟是躺在血泊中的一具尸体,抑或是一位毒药发作后的受害者。
陈无咎不是没想过提早开溜避开今日的这个死局,但是从一开始哈桑二世就借着殷切款待的名义将陈无咎牢牢控制在手中,来到神山的路途中一百名护卫的马里精锐武士一直和陈无咎同吃同住,他想开溜也得跑得过这些强悍的马里战士啊!
思来想去,陈无咎觉得自己只有一个最好的机会逃生,那就是哈桑二世准备栽赃的一刹那。
前面的时间,哈桑二世这位心思缜密的枭雄人物绝不会稍有懈怠,唯有在得手之后的短暂时间他会忙于对付最具威胁的敌人,放松警惕。而那些忠于大萨满的势力在首脑突然亡故后必定会群龙无首,不会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捕杀陈无咎这个名义上的凶手,所以这一刻才是死中求活的惟一良机。
敲了两下房门,听到了一声含混的应答声,心中忐忑的陈无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这间房间并不小,搭眼粗略看来也有一百多平米的样子,房间里却堆满了形形色色的书籍和大小不等的坛坛罐罐,使人生出一种局促的错觉。房间里只有一位盘膝坐在火塘边的老者,火塘上面的小铁罐不知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阵阵奇怪的草药味道。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带微笑,望着推开房门走进房间的陈无咎,声音低沉地说道:“来自远方的客人,欢迎你到神山祭坛来,我就是黑巫萨满的首领大萨满维安。”
陈无咎不晓得哈桑二世会选择何时下手谋害大萨满,不过在潜意识里他仍然觉得大萨满是一个死人的可能性居多,因此当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大萨满殿下出现在面前,陈无咎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诧异。
对于主物质界的古代社会远比现代社会更加熟悉的陈无咎,遵照地下神殿中记载的萨满教礼仪规制,向大萨满行礼致意,表示自己的尊重。
年迈的大萨满似乎没有在意陈无咎生硬礼节的动作,反而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许久才说道:“太好了!我曾经专门去过一趟北地人的聚居地寻访,一直为没能找到森林萨满的直系传人感到惋惜,今天看到你,才知道森林萨满一系并没有彻底消亡,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陈无咎觉得大萨满的这个误会十分美好,但丝毫无助于自己的脱身计划,连忙解释说道:“大萨满殿下,您误会了,在下虽然学习过一些萨满秘术,不过我并非萨满巫师,我是洛桑学院的学员,也是一名未来的魔法师。”
大萨满轻轻一摆手,阻止了陈无咎的解释,说道:“萨满巫师并不是一种纯粹的职业,它实际是体现一种个人的精神信仰与世界观,更不是与个人能力之间存在什么绝对关联,不会说你学会了一两种萨满秘术,就因此而成了一名萨满巫师,这样的说法未免太浮浅了。年轻人,也许你不懂得如何去阐述萨满教的教义给其他人,但是你自身具有的那种亲近自然的内在精神特质,以及与自然共鸣的信仰原力完全符合作为一名萨满巫师的要求。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说自己不是萨满巫师呢?”
茅塞顿开的陈无咎感到眼前一下子敞开了一扇前所未见的大门,施礼说道:“多谢大萨满的教诲,我明白了。”
大萨满笑着点点头,他这样毫不吝惜地夸奖陈无咎,不仅是由于陈无咎的精神特质等方面十分符合萨满巫师的选材标准。从两人开始接触,大萨满便察觉到陈无咎身上那种隐隐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的规律波动。
受控制的精神力量与自然韵律之间的微妙和谐,这正是修炼“心灵秘术”以后才会有的特殊现象。
正因陈无咎修习“心灵秘术”导致自身的精神力量变异,结果造成他在学习奥术方面前进障碍的罪魁祸首,凡事有得必有失,这个代价大概是陈无咎所始料未及的吧!
考虑到陈无咎的年龄只能算是刚刚成年,未来他仍然有着巨大的成长空间,这样的杰出人才简直是大萨满所梦寐以求的。当大萨满站在一个宗教教宗角度来看待陈无咎,更是可以认定无论陈无咎能否为黑巫萨满所用,都称得上是上天赐予逐渐呈现式微之势的萨满教的一件无价之宝。
酒逢知己千杯少,大萨满很欣赏陈无咎,而陈无咎通过适才的一番谈话,也从侧面了解到面前这位显赫的宗教领袖能力见识均是堪称超卓,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自然是一拍即合,宾主相谈甚欢。
原本陈无咎对于己并无利害关系的哈桑二世与大萨满的斗争,持有一种谨慎的中立立场。
只要确定这种斗争不会危及到自身的安全,无牵无挂的陈无咎宁愿作壁上观。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陈无咎多少有些为大萨满担心了,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处境,贸然交浅言深,一旦被认为心怀不轨从中挑拨,反而不美。
于是陈无咎在与大萨满恳谈之后,按捺下告知大萨满,有关哈桑二世可能加害他的念头,匆匆告辞离开。
陈无咎离开不久,中年男子走进大萨满的房间,说道:“乌鲁那小子派来的人已经被我扣下了,接下来......”
相比于中年男子的如临大敌,大萨满却紧张空气付诸一笑,说道:“我这条老命就摆在这里,难道乌鲁还能拿得走吗?”
中年男子面有难色,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一拍脑袋说道:“我还截下了乌鲁下达的一道手令,请您过目。”
说罢,中年男子走近大萨满从左手怀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大萨满。大萨满接过卷轴刚刚展开的时候,忽然胸口一阵冰冷,旋即整个身体开始感到僵硬。
低头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这柄淬毒匕首,大萨满缓缓地将目光移向面上浮现出狞笑的中年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早知道乌鲁在我身边安插了内奸,想不到竟然是你。”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轻轻放开已然深深插入大萨满胸口的那柄泛着森冷绿光的匕首,神色淡然地说道:“说得没错,可惜呀!你没机会告诉别人事情真相了,谁会相信我这个大萨满最亲近的人,会亲手杀死自己的老师和养父呢?”
眼神中充满了无尽悔恨的大萨满微微张了张嘴角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只吐出一口黑色的污血,随即身躯倒向一旁,已然是毒发身亡倒毙当场。
叱诧风云数十载,将黑巫萨满发展到能与沃玛神殿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的一代豪杰大萨满维安,就这样壮志未酬便窝窝囊囊地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这样的实情如果讲出去,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但文明的历史正是由这样一个又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所组成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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