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扇倒刺门已经打开了,外面同样是黑漆漆的一片,看来整个涅盘之地的能源系统都被切断了。
阿伦迅速将开锁的铁丝收进裤袋,然后晃了晃手上那串在办公室里找出来的废弃钥匙,以里瓦的声音冷冷道:“不必紧张,是我,里瓦!”
听见是里瓦的声音,门外的四个守卫稍稍放下少许敌意,但仍是按紧手中长剑,严阵以待。
为首的那个守卫以疑惑的语调,沉声道:“里瓦大人吗?平常你都是隔着一扇门与我们沟通,就算有什么尸体要我们紧急处理,你本人也是要退到第二扇门以外,为何今天竟然出来了呢?里瓦大人,你不是不知道,除了屠里奥大人,没有人有权力与你们直接对话的!”
“我干!帕拓地,你真罗嗦啊……”阿伦以神似里瓦的声音嚷嚷着,帕拓地这个名字是他当日进来时,曾听屠里奥如此叫唤过这个守卫,当时他就记住了。
他冷哼一声道:“现在里面乱成一片啊!你这混帐知不知道形势严峻?山特雷大人给了我一封密件”
阿伦摇了摇手上那临时封好的文件袋,继续道:“要我紧急送往最近的军事驻点,要求增援!真是混帐,都不知道时间有多紧迫,还拿武器对着老子,干!”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那守卫的戒心又放下了几分,他凑近少许,凭着黑暗中的最低视觉,仔细辨认着阿伦手上那似模似样的文件袋,武器放下了许多,又疑惑地问:“原来是一场误会,真不好意思,里瓦大人,请你原谅我们的职责所在……不过,我们外城墙防御系统的弟兄已经从上面搭起了紧急城桥,不少兄弟也冲进去了,还是镇压不住吗?”
阿伦怒哼一声,想像着里面那批狱卒们郁闷的心情,低吼道:“里面那群崽子们全部反了,干,血雨腥风一片,我们好些弟兄都倒下了,场面难以收拾,要不然,山特雷大人也不会派我和尼洛去请救兵了!唉,毕竟是自家事,本来最好是自己来处理的……”
说话间,阿丁眼角瞥了瞥上方两边城墙,只见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弓箭手,看来帕拓地没说谎,外防系统已经派遣大量人手进去镇压暴动了。
就算在这个位置,仍能清晰可闻里面的杀戮叫嚷声,只闻其声,就能想像里面那个可怕的世界,帕拓地忍不任又问了句,“里瓦大人,里面闹了好些时间了,为何还不恢复照明系统呀,该不会是高层他们……”
“闭嘴!帕拓地!”阿伦正义凛然,“有些事情我们不能非议!”
“是,是,大人!”帕拓地虚心受教,隐约中看到阿伦身上像是披了一件宽大的外套,不禁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伦马上为他解惑:“老子在里面挂彩,时间这么急,没好好包扎,就得出发,只能先披个东西遮挡一下啦!
紧接着,没好气道:“好啦,不跟你废话了,帕拓地,我们的任务可是十万火急的!耽误了,我们都是读职之罪!”
帕拓地连忙尖哨一声,对两边城墙上的弓箭手们打出放行的信号。
“大人请慢走……”帕拓地和另外几个卫兵将头低下,恭恭敬敬地送行。
于是,阿伦又重重哼了一声,领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肯特,从这条窄窄长长的通道上,快步离去。
走出一段路后,肯特忍不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约翰修士,没想到这么轻易啊,竟然连通行证之类的东西也不用……”
阿伦淡淡道:“涅架之地的内防系统和外防系统罕有沟通,最近我查过大量资料了,那几扇长满倒刺的警戒门,只有屠里奥和山特雷两个内外系统的最高层才有钥匙,我能穿着制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只能证明我有山特雷手上的钥匙,这,就是通行证。”
“照你这么说来,那几扇门不是轻易能打开的?”肯特口中低声问道,心里却在嘀咕:为何同是囚犯,这家伙竟然还有时间去查阅资料……
“对,幸好我老师曾对我就这方面专门培训过。”阿伦平静回答。
“……”肯特顿时无言,阁下这种修士真够特别,活这么大了,还没听过哪间修道院还提供开锁培训的。
阿伦不忘补充一句,“但我们还是有不少破绽的,所以刚才我要尽量大声地唬住他们,等他们静下来再想想,就会发现问题。”
“嗯……”
“所以我们得走快点。”
“……”
好不容易走完这条长长的通道,绕向外城楼的方向,另一队驻守在城墙上的卫兵将他们喝止了下来,阿伦冷静地又再吆喝了一声,将目前形势描绘得无比紧急严峻,此刻他们身上的任务是何其何其的重要,阻挡他们脚步的人很可能会成为千古罪人……
一系列表演下来,再次顺利放行,毕竟前面的哨岗已经打出了放行的信号,而里瓦这个名字在外防系统里也小有名气。
最重要的是,惊天动地的杀声源源不断地传来,连最迟钝的人都知道涅盘之地已经发生重大变故了,非常时期里,人总会有非常的想法,对于继续发生非同寻常的事件,也比平常容易接受,尤其对方还是打着对己有利的大义之旗。
不过当值的小队长还是不忘向两旁叮嘱:“太古有个老家伙曾经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假如真的出了什么变故,我们要记住,放行的信号是从帕拓地那边打过来的。”
看着那道城门在“咿呀”声中缓缓打开,那条细窄的吊桥缓缓放下,肯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久盼的自由终于来到眼前,如在眼前的昨日屈辱飞速在眼前撩过,假如真能走出去,那这段灰色的回忆将永远成为过去。
连阿伦的定力,瞳孔也放大了不少,毕竟在过去几个月里,他完全失去了自由,这在他的生命,还是未曾有过的……
就在两人离自由之神越来越近时,远方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喊声,紧接着,城楼上也传来了阵阵欢呼,强烈的光芒从城楼上闪起,照明系统终于恢复了!
这也宣告着暴动即将结束。
阿伦半眯起眼睛,尽快适应着这忽然而来光明,同时转头与肯特对望了一眼,清晰看到对方眼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阿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镇定点,不要往后看,我们立即往前走,不能等这见鬼的吊桥完全下来了……慢点……别让身后的狱卒们看出什么端倪。”
这时,城楼上的第一轮欢呼结束后,开始有有心人注意到这两个身负特殊使命的同僚,尤其是阿伦!
“喂,你们看,他们当中有一个穿着雨衣啊!”
“哦,那个好像是里瓦大人,听说是在里面挂了彩……”
“这……那位里瓦大人脖子上好像套着一个什么东西……”
“嘿嘿,坦白说,这玩意有点像是镣环。”
“哈,那可是犯人才需要的!”
“等等,该不会是有犯人冒充里瓦大人,趁乱混了出来吧!”
“……”
“喂,弟兄们,越看越可疑,另一个家伙的军装好像也不太合身啊!”
“那……到底要不要先把他们拦截下来?”
“但,那个‘里瓦’大人吼着说他们有紧急命令在身……”
一阵阵议论声中,城楼上留守的卫兵们赶紧取下强弓,但谁也不敢轻易搭箭,对方也有可能真的是山特雷大人派遣的特使,如果真是这样,那里瓦好歹也是内防系统里的小官员,伤着了可不好交代。
但假如真是犯人借山特雷和里瓦的名义偷偷溜走,那他们这群人的责任就重大了……
眼看吊桥即将完全放下,众狱卒犹豫不决,而阿伦和肯特也已经走到吊桥过半距离时,一把男声忽然吼了起来,“把他们给截下来,你们这群混蛋,别伤着了!”
城楼上的弓箭手一听是屠里奥的声音,立即弯弓搭箭,“嗖嗖”的一阵响声,一片乱箭就射到了阿伦身前五步距离处。
那小队长想起屠里奥发怒的模样,立即气急败坏地冲阿伦他们叫道:“里瓦大人,停下,立即停下,刚才是警告了。”
阿伦眼神为之一阵暗淡,从听到屠里奥的喊声,到现在身后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他便知道,这次越狱行动已经功败垂成了。
在前一个刹那,他还有想过是否模仿屠里奥的声音在这最后关头行险一博,混淆狱卒们的视听,再一次浑水摸鱼,无奈吊桥已经停下,并开始慢慢回收,连一线生机也关闭了。
他转头看向肯特,发规他已面如死灰,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伦叹了口气,沉声道:“肯特先生,往回走吧,行动失败……”
他低头看了看护城河,又看了看对岸,强颜一笑,道:“不过离成功很近,大概只有一百步的距离,哈!”
他掀下了那个大号雨衣,傲然转身,脸上仍是一片平静,嘴角微微翘起,丝毫不像是一个刚刚越狱失败的重犯。
屠里奥已驰马来到城门下,眼见已经将阿伦截下了,他轻轻松了口气,下马笑道:“约翰先生,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还真给你瞒天过海了。”
不知情者看见,还以为他正与阿伦做着一个颇具娱乐性的游戏,因为他现在的神态正是看出游戏关键地方的趣味表情。
阿伦牵了牵嘴角,用肩膀撞了撞肯特,缓缓就往回走去,说:“屠里奥先生,劳你费神了,不过真好奇你怎么发觉得这么快,你应该还在里面帮忙才对啊!”
屠里奥那张胖脸和蔼一笑,说:“我从外城墙搭建起紧急桥梁进入内城墙,控制好包围圈的防御系统后,第一时间就是查看内外系统的唯一通道,没想到竟然被人突破了,呵呵,所以就立即追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阿伦不由得再次牵了牵嘴角“真是太可惜了……”
屠里奥盯着阿伦身后的肯特,笑容中隐约添上了一份诡异。肯特脚步微微蹒跚,已经明显落后了阿伦一截,不时还神色闪烁地看看脚下的护城河,河里的锯齿鱼们正游荡于此,虎视耽耽地看着这些随时有可能成为点心的食物。
“这位犯人先生叫什么名字呢?能和约翰先生你走在一起,相信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为何现在看起来像是完全不能接受失败呀!”屠里奥的笑容更和蔼了,直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阿伦心中冷了冷,他慢慢转身,步伐稳健地走回到有点失魂落魄的肯特身边,低声道:“肯特先生,振作点,,只要活着,还有希望。”
肯特沉重地点点头,阿伦亲切地笑了笑,以丝毫不像是一个失败者的语调,说:“走吧。”
吊桥回收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屠里奥带着国王迎接凯旋归来勇士的笑容,等着阿伦和肯特走回到身边。
在没有丝毫预兆的情况下,他的拳头已重重挥出,击打在肯特的下颚上,骨头破裂声中,肯特整个人被抽得离地飞起,“彭”地一下跌落回吊桥上,因为吊桥的倾斜,他立即又在痛苦的闷哼声中缓缓滑了回来。
屠里奥脚下一蹬,前身贴地,令人难以想像一个大胖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瞬间又已来到肯特面前,右脚重重一踏,肯特整只右手立即被踩成血肉模糊一片,他的闷哼立即变成了无比痛苦的惨叫。
阿伦冷然道:“屠里奥先生,我才是这次越狱的主谋,他只是被我唆使的。”
耳边听到阿伦以罕见的冰冷语调阐述着一件事实,屠里奥踩向肯特另一只手的脚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高速落下,不过改成了飞踢,将肯特踢离了吊桥,直往护城河下跌去。
阿伦眼中不由得闪过震怒,身形往前一倾,整个人往前疾射而去,他贮存起来的一点点力量,本来还打算必要时对屠里奥打出致命一击,将其挟持,借此翻盘的,没想到屠里奥率先动手,现在更是迫使自己要使用唯一的一点点力量去救肯特。
屠里奥仿佛早已料到阿伦的动作,肥胖的身躯往左一扭,刚刚挡在了阿伦前进的路线上,仅仅是缓慢了这么一拍,“啪啦”一下,落水声已经响起,水下早已苦侯多时的锯齿鱼们,汹涌而上,血雾顿时在水下弥漫开了,场面残忍至极。
浑浊之中,阿伦刚好看到了肯特痛苦欲绝的表情,他嘴巴里吐出的串串泡泡很快就被锯齿鱼遮挡,徒劳的挣扎随着最后一丝生命气息的消逝而停止。
阿伦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以更为冰冷的语调,说:“屠里奥先生,我不是告诉你,我才是主谋吗?”
“我知道!”屠里奥的情绪起伏不大,声音仍十分平稳,“正因为约翰先生你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才停止了对他的折磨,这已经是一个人情了!约翰先生,请你明白,我总得给我的儿郎们一个交代。”
阿伦冷冷回过头望向城楼,只见那些卫兵们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锯齿鱼进餐时的表演,他冷然道:“那为何不对我动手呢,屠里奥先生。”
屠里奥谦卑一笑,说:“约翰先生是位大人物,假如你出了什么事的话,以后我肯定会有不少麻烦,所以我怎敢轻易对先生造次呢?”
阿伦目睹着翻腾的河水慢慢平寂,心境却难以看齐,肯特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曾经见过面的敌人,但在生死之间,他义无反顾地追随自己踏上这条危险的不归路,虽然谈不上什么忠诚的奉献,但也没有任何重大的过失,在广场上好几次危险的时侯,身后的他还帮自己顶了几下,尽了一个伙伴的职责,但,现在自己并没有为他带来梦寐以求的自由,只为他带来无比痛苦的死亡。
阿伦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后,才慢慢张开,声音已恢复平静冷淡,“屠里奥先生你又怎知有些麻烦,是根本无法避免的呢?”
虽然已是盛夏季节,但来自暴风山脉的风,却没能给人带来任何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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