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第四章

  难道被发现了?这人念头仅仅在阿伦心里一转而过,这人可能性太小了,他依然一动不动,隐藏在一块破碎巨石的阴影后面。

  果然,西南方向几道阴影忽然暴起,往远方射去,紧接着,在废墟的东南和西面都各有几道影子现身逃亡,兽人的大小暗哨立即在呼啸中狂追而去,废墟外围的暗哨也现在身堵截。

  阿伦屏着呼吸,看着两旁不断有兽人的影子飞速掠过,心里暗想,今夜来踩营的哥们可真不少~~~~~~或许每晚都是这样吧,不管是天空之城本身,还是在它里面的人和事,都牵挂着太多人的心了。

  无论如何,阿伦还得感谢别的人类探营者,大半的兽人暗哨已经离开原位,他可以大大加快前进的速度。绕过那块破碎的巨石时,他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毕竟在废墟里,这么大的巨石也是十分罕见。然而,这个回头不由得令他怔了怔,那是太古巨钟!

  曾经,这个巨钟静静的站在天空之城的最高点,千年如一日,准确为人类报时。它见证过脚下的沧桑变幻,见证过无数次悲欢离合,见证过无数自由天堂人的生老病死。在千年前的亡灵战争中,它依然能屹立不倒,但在千年后的兽人战争中,它终于倒在了战火里````

  朦胧的月色下,巨钟已经停顿,时针和分针永远停留在黎明前的一刻,那是一个天地间充满光辉的时刻,也是天地间最悲凉的时刻````

  阿伦发觉在这个刹那,眼睛有点湿润了,他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细看,继续往前急奔而去。

  对他而言,这个巨钟同样见证过他的成长、他的颠沛流离,以及他人生的大起大落……``~~

  一列运粮车从天空之城的西门驶进,踏出“隆隆”的蹄声,拉车的牲口竟然混合使用人类的马匹和兽人的菱角兽,四骑运粮车,马匹在前,菱角兽在后,马匹总是在不安状态下加速前进,大大提高了行军效率。

  阿伦在赞叹兽人残忍式的智慧之余,悄悄跟上了这列马车,直到终点,然后他在这个兽人粮仓里放了几把火,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后,才往北面潜去。

  沸腾的人声中,阿伦忽然发现有点不对,救火的人群里,没几个像是孱弱的贵族、富商。

  他将一人正卖力提着水跑过来的壮汉拖进了狭窄的阴暗处,沉声问:“那些有钱人哪去了?”

  那壮汉一边妄图挣脱阿伦的束缚,一边急着道:“哥们,别逗了,让那些军爷发现我们在这里偷懒,得剥皮示众的!啊————”

  他的手腕脱臼了,不过立即又被重新接上,但是忽然而来的剧烈疼痛已够他好受了,想要惨叫几声,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塞住了一样,声音微弱得就像蚊子在叫。

  “那些有钱人哪去了?别再让我问第三次!”

  那壮汉终于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影子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赶紧道:“天堂长老会的长老们和豪门家族的大老爷集中在富华大道,其余有钱的老爷被集中在彩虹大道的右街……”

  阿伦轻轻松了口气,兽人到底没有做出太过疯狂的事情……

  那壮汉害怕自己的答案无法令对方满意,继续细介绍着,“军爷们向那些大老爷们进行耐心的教育和性情熏陶,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自由、什么才是崇高的理想,无法明白自由真谛的长老已经被军爷送回到神的怀抱去检讨,剩下的长老开始接管崭新的自由天堂,为崇高的理想而继续奋斗~~~

  听着这个壮汉朗朗背诵着,阿伦皱眉道:“崇高的理想?”

  那波士顿汉似乎感觉到面前这人影子的不满,慌忙求饶道:“啊,哥们,不是,大爷,别杀我灭口啊,我家里还有十多个孩子、很多个老婆和老妈~~~”

  这家伙为了活命,有够谎不择言的,阿伦没好气的将他击晕了过去,继续沿着黑暗往富华大道飞速潜去。

  富华大道,这条在过去充满了贵族气息和浪漫风情的道路,现在了无生气。

  过去在这条路上,那群懒懒散散巡逻的保卫厅卫士不见了,只剩下满脸暴戾之气的兽人卫兵。以前仰起头颅做人的豪门少爷、小姐们,在他们面胶屁都不敢放一声,因为这些兽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锋锐的斧子随时会挥舞而出,把人的脑袋砍下来,前几城街道末端那层叠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两天情况稍有好转,但没有人敢放松警惕,在生命面前,什么自由、什么尊严都是空洞的,尤其是那些稍有几分姿色的小姐们,一个个躲在闺房里,不会轻易踏出房门半步。其实她们想太多了,在绝大多数的兽人审美观里,人类简直丑陋得一场糊涂,强奸一个人类美女和强奸一头母猪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他们的任务仅仅是将这些曾经显赫的人们禁锢在各自的房子,必要时放出来响应一下兽人的宣传。

  塞木,这人豪门是中豪门,近两年来领导着整个自由天堂的超级家族,现在他们的总部大院里凋零异常,没有了园丁的照顾,原本茂盛的植物有些开始长出枯叶,有些却困为雨水太足而生成根部积水,有烂根死亡的倾向,兽人傻大旧们可没有这个亲情逸致维护园林。

  塞木大院里专门有三个兽人小队在这里镇守,这里据说是自由考古学守护者蓝雪云的家,虽然天空之城沦陷以来,这个传说中臭屁哄哄的狂风大人始终没有出现,但守住他的未婚妻爱莉娅还是必须的。

  一个自由天堂投降了的长老是这样向兽人描述的:如果说洛塞夫的死,对人类士气的打击是沉重的,那么假如能生擒蓝雪云,这对人类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据人类叛徒们的报告,无一不认为这个蓝雪云就如同一只不死的蟑螂,经历过暴风山脉里的凶险,经历过西部水晶矿坑的战役,经历过全人类对他的侮辱和诋毁,在全世界都在通缉他的时候,他毫发无损,甚至没有人能见过他半个影子。在后来获得平反后,他还没有机缘巧合的击败了几千亡命之徒,再次轰动世界,一举成为了自由天堂的守护者。在人类心目中,他不单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一个绚丽的传说,还是一面鲜明的旗帜。假如能生擒他,在人类世界的沦陷巡回展览,那么兽人未来将少打许多场大战役。

  所以塞木总部大宅里,没有兽人敢掉以轻心,因为他们看守的,说不定正是可以钓来蓝雪云的鱼饵。

  虽然当值的暗哨和巡逻兵都睁大眼睛,但这无碍阿伦无声无息的潜进了爱莉姬的房间里,甚至还顺手取回了藏在偏厅里的水晶剑“飘零”

  月光温柔的洒进了房间在地百年难遇上铺上了一层银霜。静谧中,爱莉娅正安静的躺在床上,嘴角边还残留着促狭的笑意,不知是否正在一个作弄阿伦的甜梦中,脸色虽稍稍苍白,但绝色的容颜尤胜昨日。

  阿伦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爱莉娅平安无恙,这段时间他一直努力把这位动人的未婚妻压在脑后,担心那我锥心的焦虑会令他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事情会变得无法收拾,幸好假想中的不幸并同有发生~~~~~

  他温柔的注视着这位同渡过盛世,也将同渡乱世的未婚妻,刻骨铭心的柔情填满了胸怀。慢慢的,他才将目光移开,转向房间里一件碍眼的物体———久违了的索赛克先生竟然坐在房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显然刚从梦中醒来,正死死的盯着阿伦,捂着嘴巴,没令自己发出半点惊叫。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阿伦几乎是同时路到了吊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墙角的索赛克,飘零已经握在了手中。

  几个兽人卫兵在一个人类叛徒的陪同下,推门而入,看了看爱莉娅,又看了看索赛克。

  那个人类叛徒问“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索赛克已站了起来,护在爱莉娅的床前,警惕的瞪着哪个人类叛徒。

  阿伦心中一凛,隐约把握到那个送行似乎对爱莉娅有所企图,但索赛克一直拼死维护着。奇怪的是,爱莉娅为何睡得这么死呢?这可不太像她~~~~~

  那人类叛徒冷哼了一声,用蹩脚的兽人语向那几个兽人士兵解说着什么,兽人卫兵暧昧地打量了几眼索赛克和爱莉娅,嘿嘿地淫笑了起来。对于他们而言,在无聊的军旅生活中,听到两头猪被关在同一个房间,大概就是一直干着某种事吧,已经是一件让他们感到愉快的事。

  那人类叛徒继续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爱莉娅,尽力向兽人发出会心的淫笑,但兽人为首那个士兵脸色顿时一敛,挥手就给了那叛徒两巴掌,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兽人语。

  索赛克闷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们不会耍什么花样的,不必每隔几个小时就来重复一次!”

  那人类叛徒抚着留下掌印的脸庞,恶毒地盯着索赛克,似乎要将兽人凌辱他的这份恨意转到索赛克身上,狠狠道:“你知道就好。”

  等他们关门离去,阿伦从吊灯上轻轻跃下,深深地看了索赛克一眼,目光才重新落在爱莉娅身上,问:“爱莉娅她怎么了?”

  “光明禁咒的后遗症,不单爱莉娅,很多人都这样。据刚才那个叛贼所说,只有一部分人醒来,其余的人尚在昏迷中。”索赛克注视着爱莉娅,目光中包含有怜惜、爱慕、惭愧等等复杂的情感在其中。

  他见阿伦疑惑地看了过来,又补充道:“我们天空之城大部分人出生时都接受了圣堂的洗礼,在圣光之下,自然能得到庇护,当时建筑物崩塌得十分厉害,但真正死亡的人数却并不多。”

  阿伦牵了牵嘴角,说:“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时我们在南区举行家庭会议,忽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作为她曾经的……曾经的朋友,自然有义务照顾她。”索赛克到底没将“曾经的未婚夫”这几个字说出来。

  “你运气不错,竟然在禁咒下安危无羔……这几天,谁帮爱莉娅换衣服的?”

  索赛克仿佛感觉一阵杀气涌来,慌忙道:“外面还有一个侍女负责日常,我只负责保护爱莉娅的安全。山鲁那混帐本来就对爱莉娅有意思,现在投降了兽人,气焰更是嚣张,我索赛克虽卑微,但绝不能让爱莉娅小姐受到半点伤害……”

  山鲁便是刚才那个人类叛徒,在生命变得微不足道的时代里,他只是无数背叛者中的一员。

  “蓝雪云大人,这几天我与爱莉娅虽朝夕相处,但我从无半点遐想,望你明鉴!”索赛克微微躬身,肃容道。

  看着索赛克此时的模样,阿伦心中晃过了当年汉弗里凛然正义的样子,接着又闪过不久前东帝天身边那道灰色的影子,他叹了口气,微笑道:“谢谢你为爱莉娅所做的一切,索赛克先生。”

  索赛克尚未答话,眼前一花,窗台外又闪进了一人。

  那人和阿伦几乎是同时低声道:“你来了!”

  怒浪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庞带着几分疲惫,衣服上沾染上不少风尘,笑道:“我比你早来了一天,已来这里两次,不过还没和索赛克公子打招呼罢了。”

  索赛克心中一寒,如果他对爱莉娅有什么非分举动,那恐怕兽人的卫队已经在调查塞木密室杀人案的凶手了。

  怒浪将目光投向爱莉娅,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的命运了未免太坎坷了。”

  爱莉娅那宁静的模样仿佛熟睡于甜梦中令四周的一切变得恬静,令窗外的月光也变得温柔,谁能料到她曾经历过恶梦中才会经历的一切,眼看命运之神开始对她微笑,却又再次遭逢另一个恶梦……

  索赛克本来和他们两人也是看向同一方向,但忽然间,他发现阿伦和怒浪的目光何其相似,同样的怜惜、同样的温柔……于是他想,或许,命运虽残酷,但还并不算绝情……

  阿伦打破了沉默,沉声问:“搭档,找到离开的方法了吗?”

  怒浪点头道:“在天空之城闲逛了一天,如果一点收获也没有,那我也未免太失败了。神龙著名叛徒光海庭现在正在天空之城,每天清晨他会到西面营地巡察人类叛徒组成的军队,这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他现在在这个地方拥有一点权力。不过,还有一个大麻烦……”

  “嗯?”

  “兽人统帅雅克不定时的出现在那个叛军营地,那家伙是狠角色,你和他应该有点渊源吧——两年前,我们曾在蓝河上见过他,我认得他的气息,嘿,叫什么来着……”

  亚特拉克!阿伦心中凛然,没想到这位便宜师傅也在这里。在记忆中,他那张脸孔在痛苦中,仍在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是人类……”

  黎明的街道,正被兽人奴役的新公民清扫着,他们笨拙迟缓的动作令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人类,还是一具具行尸。

  清晨的风夹杂着丝丝凉意,但其中却渗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昨夜哪个角落里又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屠杀。

  此刻,阿伦和怒浪正藏匿在街道旁一间废弃屋子的二楼。

  这间屋子的对面便是叛徒光海庭的临时居所,他的马车每天清晨都会来到这里迎接他,载他到叛军西营地。

  保护他的兽人卫队就在视线可及的街道口等待他,这一小段路,就是阿伦和怒浪可以利用的突破缺口。

  光海庭的两个兽人车夫觉得今天很倒霉,先是马儿莫名其妙的惊惶失措,狂踢起前蹄,接着那马鞍又松了,得重新安装,幸好那该死的光海庭参将大人还没出来,不然那长舌妇又得向自己的上司投诉了。

  光海庭昨夜睡得并不好,或者说,这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憔悴,他倨傲地用不太标准的兽人语向那两个车夫打了个招呼,走上那辆宽敞豪华的马车里,尚未坐下,立即发觉不妥,但已经太迟了。

  他两边肩膀同时被人用力一按,已一屁股重重地坐倒在座位上。阿伦和怒浪仿佛老友重逢般,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但并不老友的表现就是,两根手指都指在他的喉咙上。

  “光海庭大人,很久不见了。”阿伦亲切的微笑道,低声向光海庭问好。

  光海庭脸上的惊慌很快便敛去,尤其是他看清阿伦手上那乌黑光亮的镍环后,他也沉声回应:“卑职光海庭见过摄政王大人,卑职身有不便,不能向大人行大礼了,望大人见谅。”

  “光大人不必多礼了,尤其现在还场合不便,叫那两个兽人开去富华大道吧。”阿伦微笑着下令,笑容的弧度更大了,光海庭的脸皮厚度可当抵御兽人的城墙使用,这个招呼打得不卑不亢,乍一听,还差点以为他是个铮铮铁骨的忠义汉子。

  光海庭微微皱了皱眉,沉声回应:“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是西营地的演习日,为免起疑,我是必须到场的……”

  他话音未落,街道口方向急驰来一骑,用兽人语吆喝道:“参将大人,请不要磨磨蹭蹭,误了演习的时间,你可担当不起!”

  接着,那兽人也不理会光海庭如何反应,又对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已然开动了。

  阿伦不禁皱眉,连一个传令官都敢对光海庭指手画脚,可见他在兽人的队伍里也混得并不如意,打量着身边一身兽人军服的人类,面色泛白,神情忧郁且落寞,他本是神龙名门光氏一族的接班人,前程似锦,本可以成为名动一方的人物,但现在,他竟然投向了兽人,令全人类都在痛恨他、诅咒他,就是为了逃过我日后有可能对他的诛杀,这就是他生存的意义?

  怒浪眼看着这辆马车驶出了正街,在一个大队的兽人卫队包围中前进,苦笑道:“我说搭档,我想我制订出了一个极为糟糕的计划,我高估我们的光海庭大人了。”

  阿伦观察着四周的情况,透过车窗的窗帘缝,可以看到保护光海庭的兽人异常高大健壮,胯下的菱角兽也比平常所见的结实,可见兽人对光海庭的“重视”,便低声安慰怒浪,“也未免这么糟糕,最起码我们现在正享受兽人对待上宾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