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曼斯·卡贝尔的心路历程之二)
放弃公会所给的任务后,我离开了祖国托利斯坦,渡过波涛汹涌的尼伦河,向东方走去。虽然可以利用魔法阵作大城市间的快速移动,但我想再多看看祖国的美丽山河。山河是美丽的,但其中却隐约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为了这股气息,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到托利斯坦来了。
经过几个月的旅行,我来到了魔法王国鲁安尼亚的首都荷里尼斯,按照惯例到这里的魔法公会来注册。“尤曼斯,”曾经指点过我风系魔法诀窍的元素魔法师尼可尔正逢值班,拍着我的肩膀问我,“没有得到你晋级的消息啊——失败了?”
我苦笑,把那个让我无法完成的任务告诉了他。尼可尔沉吟了一会儿,对我说:“宇宙间只有一位真神,但那是遥远而不可企及的。然而在鲁安尼亚人心目中,我们女王,占有比神更大的权威。”
“就象托利斯坦的教皇?”
“不,”尼可尔微笑,“女王有权威,但没有权力,更不会仇视异端,所有鲁安尼亚的人民都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敬爱自己的女王——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你想不想见见女王?”
“见女王?”我有点奇怪,“听说你们的女王一般是不露面的啊。”
“你知道,”尼可尔笑着说,“鲁安尼亚女王不仅仅是国家的领袖和象征,也是魔法师之王,她具有激发元素魔法师体内潜能,从而将其提升为大魔法师的能力。女王不是世袭的,而是靠寻找和测试来确定其人选。每一代女王都出自鲁安尼亚境内,其它国家和地域,从没有发现一个具备如此奇异能力的人。这种能力究竟何来?至今还是一个谜。最普遍的说法是……”
“是圣湖的力量。”我插口说。
“是啊,圣湖恰在鲁安尼亚境内。因此每三年的二月初五,在圣湖附近都会举办盛大的祭祀仪式。还有七天,你应该能在那里见到我们的玛丽艾尔女王陛下。”
“听说,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说过了,女王有权威但没有权力。身为女王,只需要一颗仁慈的心。怎么样,如果你想去的话,我给你安排一个位置。”
我点点头——这几天刚好想散散心,所以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尼可尔帮我搞到了一张通行证。七天后,我通过魔法阵传送和短途的步行,来到了圣湖旁边。
圣湖,是以发源于圣山东麓的亚伦河为主的许多内陆河流汇聚而成。亚伦河,将圣山上融化的积雪带往东方,它的河水终年清澈凛冽,是分割鲁安尼亚与盖亚两国的天然边界。
圣山,是父亲之山,亚伦河的姐妹河——圣河尼伦——是母亲之水,而圣湖,则被称为是鲁安尼亚的母亲,魔法之源。
此时,正好是春季,树木绽放着一层新绿,湿润的道路散发着好闻的泥土的芳香——这大概是水系魔法的作用吧,我听尼可尔说起过,在这里有个习俗,最早来参加祭典的魔法师们会用水系魔法来清洁自己所走过的道路。
圣湖附近,许多道路都已经封锁了,我靠着通行证,一路畅行无阻。这里来来往往的,除了少数当地居民外,都是身披庄严法袍的魔法师——从他们隐约流露于外的魔法波动,就可以清晰地察觉到。
我正走着,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年青人,请停一下。”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身后是一位须发苍白的老人,穿一身紫色的法袍——我知道,那是鲁安尼亚上位元素魔法师的标志。
“你是外国人吗?”老人走近来,问我。
“是的,我是托利斯坦人,不过在鲁安尼亚已经居住了十多年了——我是来鲁安尼亚研习魔法的。”
老人点头:“我的名字是乔加·维里安。是谁介绍你前来的——你知道,基本上这个祭典,只有本国的部分魔法师参加。当然我们不是不欢迎外国人。你有通行证吗?”
“是的,”我掏出通行证来给他看,“是尼可尔先生介绍我来的。”
维里安微笑:“原来是他给你的通行证。对不起,因为女王年幼,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我们担心会有奸细潜入,对女王不利……”
“对女王不利?”我惊讶地问,“哪里来的奸细?盖亚?托利斯坦?”
维里安摇头苦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样?我来当你的导游和解说吧——说起来,这个祭典,我已经参加过十二次了。”
在枯燥的步行中,当然很愿意有个可以谈话的朋友,加之老人的态度和蔼,没有因为年龄和身份而产生丝毫傲慢的态度,所以我和乐意和他同行。他一路为我解说鲁安尼亚、尤其是圣湖附近的风土人情。虽然我在鲁安尼亚居住了十多年,但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个祭典,而且不常到圣湖附近来,他所述说的许多事情,都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等我们赶到会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祭典就快要开始了。“在我参加过的这十二次祭典中,还曾经有一次,亲眼看到上代女王为祖亚阁下晋级大魔法师施行仪式,”维里安遗憾地摇着头说,“可惜人过中年,我就觉悟了,我的资质太差,永远没有希望成为大魔法师了。”
呵呵,这就是鲁安尼亚人啊,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奢望自己能当上大魔法师,不算一般人,就连平常的元素魔法师也很少敢去想的。
太阳慢慢爬上头顶,祭典开始了。在赞礼官的引导下,女王玛丽埃尔由大魔法师鲁科欧和祖亚陪同登上临时搭成的高台。女王真的很年青,顶多十七八岁,非常美丽迷人,体现在她白皙面庞上的高贵和神秘的表情,尤其使人敬爱。有这样神情的人,是没有人会轻视的,我开始了解到鲁安尼亚人的虔诚之心的由来了。
女王张开双手,开始诵念赞美圣湖的祈祷文。她使用的,大概是鲁安尼亚古代语言,我不是很懂,但仍然静静地肃立,倾听着每一个音节。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股强劲的魔法波动从我身侧掠过。我急忙转过头,看见有团火球打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一个趔趄,撒腿就跑。
参加祭典的,大约有上百名见习魔法师、三十多位元素魔法师,还有鲁科欧和祖亚两位大魔法师,怎么会让这个人逃走呢?眨眼间,数十道禁锢魔法从四面八方向那人射了过去。那人挣脱了两三道以后,就被结结实实地捆住了。
几名卫兵跑上去,按住了那人。
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我想起来维里安所说的刺客的事情——这个家伙真的是刺客吗?他真的想刺杀女王吗?是谁派他来的呢?
我们都被命令前往临时搭建、以避风雨的草棚中坐下,等候审查——他们大概认为这刺客还有同谋在场吧。
在等待审查的时候,我向身旁的人询问事情的究竟,但是没有几个人可以说得明白。“那是见习魔法师吉米·夏苏,”有人回答我,“他在被禁锢住的同时,就服毒自杀了。据说有人看到他正对女王陛下做了一些手势——但那是连大魔法师也无法理解的手势。因此有人怀疑,他是受到魔族的控制了呢。”
“魔族!”我吃了一惊,“竟然会有魔族出现吗?”
“嘿嘿,”维里安苦笑,“人类惯于把自己所不能了解的事情,推到魔族的身上去啊——我想,现在最关键的,是夏苏真的受到控制,还是……仅仅是有人指使。”“不管怎么说,”有人语气凝重地说道,“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国家,将有变乱发生。”
大家被一个个地叫出去,最后轮到了我。负责查问我的,是一名元素魔法师:“对不起,与你同来的维里安先生已经把你的情况都介绍过了。很遗憾,让你一个外国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希望你回去以后,不要将此事过多的宣扬出去。”
我点头答应:“那位维里安先生,他的身份很尊贵吗?”“那倒不是,”那位元素魔法师笑笑,“他是目前鲁安尼亚年龄最大的元素魔法师,现在大多数元素魔法师幼年时都在公会学校受过他的教导。老人家已经——一百一十岁了。”我吓了一跳,看维里安老人的相貌,也不过六十出头的样子……
就这样,祭典匆匆收场,我又百无聊赖地回到了荷里尼斯,在靠近魔法师公会的一家旅馆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很累了,倒头就睡,差不多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了,披上一件衣服从窗口向下张望,只见有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我喊来侍者,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啊,让您看到这些真是不好意思,”侍者一脸歉意地说道:“本来荷里尼斯城内是非常平静的,可没想到最近出了这种事情,打扰您休息了。”
“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是这样的,最近发生了几起奇怪的盗窃案,在半夜的时候,厨房里食物总是被偷。现场找不到丝毫的痕迹,我们也曾派人去看守,可是每次看守都睡得象死人一样,还有一个足足睡了三天才醒……”
“那你们就没有向公会报告吗?”
“有啊,魔法师公会也曾派了几位见习魔法师来看过,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鲁安尼亚就是这样,这个魔法王国没有一个所谓的政府,所有的事务都是由各级魔法师公会来承担的。
那侍者接着说下去:“……要是来一位元素魔法师就好了,可是象这样的小事,怎么可能劳动到那样级别的人呢?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贼把明天客人们的早饭都偷走了,所以老板正让厨子们重新准备。对不起,打扰您了。”
“那么,也许明早我可以帮助你们做些什么。”
“那太感谢了,您好好休息吧。”侍者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表情,非常有礼貌地退了下去。他这种态度让我有点不能接受,亏我这么热心地想要帮他的忙。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我现在的身份不过只是一个见习魔法师,他这样对待我,也是身为魔法大都会荷里尼斯的居民所必然会有的态度吧。算了,算了,还是一切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外面的嘈杂声明显地低下来了,这些人还真是体贴啊,不愧是以温和、好客而闻名大陆的鲁安尼亚人。我躺回床上,一阵睡意涌上心头……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了。
我在前厅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后,按照侍者的指点找到了旅馆老板。老板是一个矮矮的黑胖子,一双小眼睛露出那种并不贪婪的普通生意人的微笑,非常和气地请我坐下。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昨天晚上的事……”
“那件事吗?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吧。”老板脸上露出明显的歉意。
“那倒不是,听说您这里有盗贼,我想要帮您抓住他。”
“是这样……您看,让您费心了……怎么说呢?您要是一时手头不便的话……虽然我们是小本经营……不过……”
看到老板煞费苦心地斟酌词句,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一定是以为我没钱付账,想要打工还帐了。
我打断他的话:“请不要误会,我没想拖欠您的房钱,我只是对那个小偷有兴趣,是出于好奇才想这么做的。”
老板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真是谢谢,这一个月来不知怎么的,每隔几天晚上,厨房里的食物都会莫名其妙的丢失很多,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您要是肯帮忙,那就拜托晚上替我们看一下厨房吧。”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这老板还真够意思,晚上请我大吃了一顿。吃完饭,我就在侍者的指领下来到了厨房。我详细询问了前此守夜的人的措施,然后要了一盏油灯和一本消闲读物,就坐了下来。
一连三晚,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老板倒是十分的抱歉,好象小偷不来是他的责任似的。我本来已经兴致索然,想要结束等待了,可是偏对着他那种态度,说不出停止的话。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第六天的晚上……
我刚合上不知道第几本消闲读物,正在默默复习背诵咒文的时候,突然感觉非常的困倦,上下眼皮直打架。没道理啊?以我现在的修为,不应该出现这种难以控制自己心神的状况啊。直觉告诉我,已经有情况发生了!果然,当我暗暗地在自己身上设置了一个魔法防御结界后,一切的不适感就全部消失了。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到一个柜子后面,偷偷从缝隙中往外看——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墙角闪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跳到了灶台旁边,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我忍住了想冲出去的冲动,耐心等那黑影吃饱喝足。
过了不大一会儿,那黑影跳下了灶台,向外跑去,我顺势悄悄地在它身上施加了一点魔法力。等它走远了,我才走出了藏身的地方,感应着轻微的魔法波动追了出去。
还好这是在晚上,如果大家都不是在睡觉的话,我可不敢在荷里尼斯城中施展这种追踪他人行踪的魔法,因为这种魔法是用感知魔法波动来追寻对方的,在野外还好,如果是在人多的地方,纷杂的魔法波动一定会将我的魔法掩盖起来(尤其是这个城市,里面有那么多的见习魔法师和元素魔法师,甚至还有大魔法师!)。
追寻着那小东西的痕迹,我来到了城外不远的一个小山谷里,那痕迹延伸到一道岩石缝隙里就消失了。我的好奇心是绝对旺盛的,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前,绝不会善罢甘休。在周围找了一根比较坚硬的木头后,我在上面施加了一个拟态魔法,暂时把它变得钢铁一般坚硬,在缝隙上又敲又撬,足足花了半天的时间,弄出了一身臭汗,才勉强挖开了一个可容一人挤进去的洞。
在开这个洞的时候,我就奇怪为什么这里的岩石质料和别处的不同,直到进了里面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天然的缝隙,这原来是一个掩饰得很好的山洞。山洞里面很宽敞,洞顶的侧面还有一个用来通风的透气孔。我借着手中照明魔法的亮光,看见洞穴中央摆着石桌石椅,在靠着洞壁的地方还有一张石床,上面躺着一具骷髅,穿着粗布衣服。石床旁边还放置着许多食物,有的已经发霉了。我仔细地观察四周,在尸骨旁边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布袋,我捡起布袋,里面是一方小盒子,上面的封条已经朽烂不堪。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一枚戒指和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着几行咒语。
我默念字条上的咒语,突然间,戒指中射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竟然钻出来一个小精灵,样子和我在厨房里见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是新的主人吗?”小家伙细声细气地问道。
“你是谁?躺在那里的人又是谁呢?”我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小家伙,它的样子就象一只未成年的小猴子,表情很幼稚,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性。
小家伙鼻子一皱,好象要哭出来了:“我叫努布,他是帕斯,努布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帕斯就变得那么瘦了,我叫他吃东西他也不吃,好象病得很重。你快帮帮他吧,只要你能治好他,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帕斯是我的好朋友啊。”说到这里,小家伙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
我费了半天的劲,才大致给努布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使我奇怪的是,努布似乎根本不了解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最后,我带着戒指钻出了洞穴,用泥土和石头将洞门重新封了起来,再应努布的要求在旁边的岩石上刻下了“召唤术师帕斯·拉姆斯登之墓”几个字后,就回到了荷里尼斯。
我先去找了尼可尔,我们两人一起从努布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努布是一个具有催眠异能的小召唤兽,那具骷髅是一个不得志的召唤术师,他用毕生的时间才找到这么一只召唤兽,到了老年就在那山洞里隐居,最后郁郁而终。他临死前,将这个小召唤兽封印在那盒子里(据尼可尔说,如果召唤兽不能得到召唤术师的魔法力补充,是会衰弱而死的,所以当召唤术师临死的时候,不是将这召唤兽送给别人,就一定要封印起来留待别人来发现)。
随着时光的流逝,终于,那封印的力量渐渐衰弱,因此努布这小家伙就逃出来了……
“关于召唤术师这种职业……”尼可尔似乎认为我对这种非正统的职业所知甚少,要好好解释一番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职业与探险者很相似。在古时候,召唤术也曾经是大陆上非常兴盛的正统职业之一,召唤术师通过某种魔法役使另一次元的生物来协助作战,这一种魔法需要魔力以及需要知道该种生物的次元坐标。但是大约近千年前,这一职业没落了,生物坐标几乎已经全部遗失了,虽然召唤魔法还在,却已不能再用以召唤生物。现存的召唤术师是这样一批人,他们在大陆各处流浪,到处寻找那些上古遗留下来的宿有魔法生物的魔法物品,利用已知的魔法将物品中的生物召唤出来作为自己的奴仆。因为找到的物品中生物的品质难以确定和这些物品很难找到,所以召唤术师这个职业在拉尔夫大陆上是一个稀有的职业。”
说着,他笑了笑:“尤曼斯,说不定你可以转职做召唤术师哦……哈哈哈哈。”
我微微一笑,他对于召唤术师这种职业的认识,似乎也并不比我多多少。这是并不受两大公会体系认同的职业,属于下等人,所以他会这样取笑我。可是其实,我并不在乎社会地位的高低,做一名召唤术师,似乎也未必是个不好的选择。
我回到旅馆,给老板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也让小家伙出来道了歉,老板倒是个好人,回绝了我想替小家伙偿还的饭钱,并且还招待了我们一顿丰盛的大餐。努布也渐渐从悲痛中恢复了过来,我们又在荷里尼斯玩儿了几天以后,就一起踏上了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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