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争 锋 第226章 华山论棋(七)

  白棋顶。

  中午开盘后,沈锐突然走了一个大家都有点看不明白的虚招。

  “做眼还是反攻啊?”古力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杀中的棋是他最乐意研究的,可是眼下白棋的这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韩国,因为受不了诱惑回到了研究室的李世石,和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显然,沈锐的这步棋也不在李昌镐的计算范围之内,他思索良久,才上扳了一子。

  “老聂,你怎么看?”马晓春的表情看上去比上午轻松了很多,转过头来朝聂卫平问道。

  “不明白。”聂卫平的回答干脆利落,“沈锐这手棋我认为是亏了。可是李昌镐的应手也未免谨慎过分,要是我的话。”聂卫平的手在桌子上虚指着,“干脆就在这里给白棋喀嚓一断。周围明显黑强,没有不能对杀的道理。”

  “我也这样看。”中午后老一辈的棋手也来了几位,插话的是当年以对杀闻名的大力神刘小光。

  “沈锐是算准了李昌镐现在不太愿意和他对杀。”苏羽抛弃了另一桌的古力走了过来,“我看,马老师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是吗?我知道什么了?”马晓春的表情似笑非笑,心里想的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昌镐啊李昌镐,想不到你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这几位在外面谈得热闹非凡,对局室里的棋局也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刻。

  面对黑棋的扳。沈锐直接夹了上去,又是看上去很没有道理的一招。

  李昌镐就算是再患得患失,也终究被激怒了。黑棋不管自身的众多断点,愤然打吃。

  “好戏开场!”古力因为毕竟惧怕聂卫平和马晓春,所以没有跟着苏羽过去那一桌研究,而是留在了原先的地方当起了孩子王。只见他把袖子一挽,立马在棋盘上啪啪啪放下了十几颗棋子。

  “白棋长,必然。”古力边摆棋边向周围的一群国少队的小孩解说道:“黑棋接下来会断。威胁白棋下边的一块孤棋。”

  “我想沈锐应该会先将底下棋处理好。任凭李昌镐包围中央,然后再在中间做活一块。这里看上去黑茫茫一片,其实做活也不难,比如这一步妙手……”古力自顾自的说着,突然发现周围的小孩一个都不剩,全围到马晓春他们那一桌去了。而现场转播的大屏幕上,黑棋和白棋又飞快的下了好几招,可惜没有一招是自己猜中的。

  沈锐并没有长出被打吃的白棋。而是在三路上靠了一下,任由黑棋下一步在中间拔花。

  在棋盘的中央能吃一子,对以后战斗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中间拔花二十目,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但是面对沈锐拱手送上的一份大礼,李昌镐却犹豫了。

  吃下一子,是眼前的实惠。但是中间黑棋本身已经很厚,有没有必要在厚上加厚呢?李昌镐围棋思路一向是注意发挥每一步的效力。虽说诱惑很大但黑棋的效率未免有所降低。

  黑棋想了想,还是没有吃子,而是跟着白棋走了一步,护住了边空。沈锐继续视而不见,白棋傻乎乎的就一个劲往外冲,终于被黑棋一手将隔断。

  “我说呢,下了半天。还不是和我当初的构想差不多。”看看周围没有了观众,古力自嘲的说了一句。

  白棋被割成了两块,这是和古力预想的差不多。不过,如今中央的一块显然比刚才他的示意图要小。而白棋在右下和黑棋交换的几手棋如今隐隐约约就要和左下的白棋联系起来发挥作用了。

  “时而战,时而不战。”当看见沈锐面对李昌镐的攻击,一举弃掉了中间的四枚白子。苏羽开始感叹,“沈锐对攻击的理解强了很多啊。”

  “不只是对攻击的理解。”老聂虽说已经渐渐的退出了围棋比赛的一线,但对于围棋的本质领悟还是世界顶尖的,“我觉得他的攻击已经和整盘棋联系在一起了。假以时日,这种攻击手段的厉害之处,恐怕还会在你的苏羽流之上。”

  “你们看,现在黑棋虽然吃住了中间的白子,但整个棋局的先手已经从李昌镐手中落到了沈锐身上了。”

  白棋小飞,目的就是在下面棋盘做成大空。

  黑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虽说刚才在中央的战斗中捞到不少便宜,但李昌镐清楚知道,这些实惠很有可能是沈锐故意送来的。如今白棋一旦在下边成空,那些小块的实地,简直不够看。

  黑棋打入,深深的打入。

  世界第一人的勇气果然很可怕。

  “石头,你说昌镐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崔哲翰有点不解,转过头来问道。刚才他已经仔细点过目,黑棋就算浅削,只要不让白棋成空太大,依然是实地领先的局面,实在没有必要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难道是李昌镐已经对自己的无双官子失去了信心,希图在中盘一举将沈锐击败?

  “昌镐这步棋看上去是冲动,其实是不得已。”李世石叹了一口气,同为韩国年轻棋手中的佼佼者,但对围棋的悟性,他无疑是在场众人之中最高的。

  “在中盘吃掉那几颗白子之前,昌镐一直引导着整盘棋的走向。而白棋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反抗。”李世石的手拿着棋子一颗颗的往棋盘上摆去。

  “但是到了中央的小规模战斗结束后,黑棋虽然吃掉了四枚白子,却失掉了整个棋盘的先手。看见白棋走出的这一步,我心里突然想起了汉语中的一个成语:反客为主。”

  “反客为主?”不单是崔哲翰,其他年轻棋手都是一脸茫然。

  “对,就是这个词。我想,昌镐之所以不愿意顺着沈锐的思路来下这盘棋,估计就是基于一种直觉,一种不想被他反客为主的直觉。如果这样看,这步棋也就顺理成章了。”李世石的手指向的正是打入的那个白子。

  “你难道真的看透了我的想法了吗?”沈锐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李昌镐微微泛红的脸,显然下出这样一步打入过深的棋,对他的心理也是一种考验。

  能和这样的对手下棋,真是刺激。沈锐想。既然引诱失败,就在真正的对杀中见个高下吧。白棋罩,将打入的黑棋兜了进来。

  “请问,你是怎样看这盘棋的?”围棋周报的记者操着半生不熟的韩语问道。

  “这盘棋,我和沈锐都发挥了自己的水平。”李昌镐脸色自然。

  “刚才我问过很多职业棋手了,他们都认为打入过深,招致大块被杀是这盘棋的败招,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呢?”记者依然不依不饶,一点都不体谅一个刚刚输棋的棋手心情。

  “是吗?”听到这个问题,李昌镐反而出人意料的笑了。“既然有很多职业棋手都这样说,我想应该是吧。”

  “李昌镐可惜了。”吴清源整整一天都没有走出宾馆的房间,此刻正在和刚刚从赛场回来的萝德丝谈话,“不过,你输得倒是合情合理。”

  “李昌镐看透了沈锐的意图,最后索性放手一搏没有得手,可惜。”吴清源表情平静,“可你在棋还没有下之前就知道了近藤光的意图,居然还是输了,那就是实力问题了。”

  “可是,这盘棋我觉得很多地方我还是有机会的,”萝德丝有点不服气,“就是没有下对次序。”

  “下对了次序我看你也赢不了。”吴清源继续说道:“围棋之道,变在意先。本来以你多变的棋风对近藤光诡变的攻击倒也没错,可惜你总是跟着他在变招,怎么能赢呢?”

  “要打败一个多变的对手有两个方法,一个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这个方法和你的性子不符,我就不说了。另一种就是掌握的变化比对手还要多。”

  “你有千变,我有万变。”吴清源正容道,“懂了吗?”

  “这个道理我懂,但具体怎么在棋盘上体现我不懂。”萝德丝老实的回答道。

  “不懂就对了。”这位昭和棋圣突然微笑起来,“其实我也不完全懂。”

  应氏杯决赛第二轮结束,是轮战况:李昌镐执黑中盘负沈锐,近藤光执黑三目半胜萝德丝。

  “光仔,谢谢你。”华山的一个偏僻的小树林中,刚刚战胜萝德丝的近藤光一个人在散着步。

  “佐为……”从表情上来看,近藤光的脸上一点都没有胜利后的喜悦,“你真的要走了么?”

  “三百多年,我也是到该离去的时候了。”声音在近藤光的脑海中出现,“可惜的是,我终极没有看到那传说中的神之一手。”

  “佐为,还有两场比赛啊,中国的苏羽和沈锐都是超一流的棋手,说不定他们能下出神之一手来。”

  “他们?”佐为的声音满是落寞,“下不久和我下棋的那个叫黄龙士的人也许能下出,可惜他已经走了。”

  “也许,神之一手只会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等着我吧……”

  我不知道—caikun2005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