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杀人嫁祸 竟把歹意当好意 盗宝栽赃 致令功臣为罪臣

  阮如绵淫荡成性,刚离开多尔衮,被郭小亮一勾引,娇躯一软,一双莲藕似的手臂就环在了郭小亮的肩上。那一声怒骂,确实把这一对狗男女吓坏了!因为他们知道,凡是敢招惹他们的,必然大有来头。否则,有几个不惧怕铁指穿心和翠袖招魂呢?二人倏然分开,惊慌四顾。

  说来也怪,分明骂声就在身后,可是等转过身来,人已踪迹不见。

  翠袖招魂阮如绵知来人武功奇绝,光棍不吃眼前亏,一扯铁指穿心郭小亮就要逃避。

  郭小亮却猛然一眼看见路边高堤之上有个身穿素罗花袍的年轻贵公子正昂首望山,双手倒背。

  奇怪的是时虽入秋,那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却手拿一把很长的折扇。他是五毒神砂郭云璞的胞侄,哪有不认识易钗而弁、身居高位的女魔王侯国英之理?哪里还敢再逃,迅即点足飞纵,扑上高堤,默默无言地跪倒在女魔王的身后。

  翠袖招魂也认出了女魔王,知她为人虽然极为狠毒,却向来洁身自爱,对淫徒荡妇最为不齿。

  一看相隔还远,暗道侥幸,莲足一顿,就想飘身远扬。忽然面前人影乱晃,随着四声低啸,秦岭四煞已一字并排挡住了去路。吓得她花容惨变,一个“金鲤倒穿波”,后窜丈余,叠腰扭身,还想觅路潜逃。

  一声冷森森的轻哼传入耳鼓,五毒神砂郭云璞又虎视路边,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人。阮如绵神魂皆冒,不得不飞扑高堤,下跪于郭小亮身后。

  女魔王侯国英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秀目射出了利如刀剪的冷光,逼得二人慢慢低下头去。

  侯国英厌恶地低叱一声:“抬起头来!”

  二人抬头一看,秦岭四煞已站到女魔王身后,老毒魔也侍立侯国英下首,那个五短身材的人帽子压得很低,却不知是谁。

  女魔王斥道:“郭小亮,你太不成材!你的父伯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竟然勾上了翠袖招魂这个下贱女人。本督看在郭总供奉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尤白虎,点他死穴!”二煞尤白虎应声而出。

  郭小亮几乎吓死过去,狂呼“小爷饶命”,又连叫:“伯父救命!”

  郭云璞铁青着脸,一双乞求的目光看着女魔王的脸色,却是不敢求情。大煞左青龙突然闪身上前,单膝点地说道:“郭小亮罪该万死!望小爷看在老供奉的儿子为九千岁捐躯,郭家一门仅此一脉,饶了他一命吧。”

  侯国英本不是诚心杀他,轻嗯了一声,尤白虎已飞起一脚将郭小亮踹出几步。

  郭小亮强忍疼痛,又爬了回来,叩头谢恩不止。

  侯国英这才把眼光扫向了翠袖招魂。阮如绵早已面如土色,苦口哀求道:“如蒙小爷开恩,阮如绵终身愿效犬马之劳。”

  女魔王心中一动,口中却骂道:“我的左右皆奇才异能之士,要你这个下贱女人何用?你自作了断吧!”

  翠袖招魂是何等狡猾,一听女魔王的口音,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爬了半步,试探着说:“小爷叫我站着死,我不敢坐着亡。只是小爷离开京都远来此地,必有要事。别看我无才无用,可我在满洲还是人熟地熟,若能为小爷效点微劳,死也瞑目。”这只狐狸也真会看风驶船,这一针还真刺着了穴道。

  女魔王迟疑了一下,突然问道:“我要是想找一个人,你可有办法?”

  阮如绵只求饶了自己,立即大包大揽说道:“小爷别说找一个人,就是一只鸟雀,也逃不出我的眼去!请小爷明示吧。”

  侯国英虽仍是脸罩寒霜,可口气已不象刚才厉害,说了一声:“滚起来!先找个地方歇一下,我再告诉你。”

  阮如绵灵机一动,赶快禀道:“前面青龙桥就好歇脚。”

  说罢,站起身来,乘机瞟了郭小亮一眼,率先前行带路。大煞一声唿哨,唤来了女魔王的那匹追风玉狮子白马,伺候侯国英上了坐骑、一齐向青龙桥方向赶去。

  走在路上,侯国英才仔细地听取了郭小亮对两国会猎的禀告。听到李鸣以“三星在户”手法打出三枚烈焰弹吓退了多尔衮的十万雄师时,侯国英不禁冷冷一笑说:“李鸣的诡计,也只能蒙得了多尔衮这种蠢牛。我不听了!”

  就在侯国英心烦意乱不愿再听的时候,信王千岁却对李鸣一举震退多尔衮,使他们一行安全回到长城脚下大加赞赏。

  贾佛西突然说道:“鸣儿,你大约只有这三颗烈焰弹吧?”

  缺德十八手李鸣丧气地说:“就这三颗,还是我替大哥保存的呢,我师父一颗也没有给我。就是这毒雾神针,也既没有毒雾,更没有神针。”

  凌云疑道:“明明是长有六个指头的怪老人所给,我连动也没动一下,怎会没有?”

  武凤楼却接着说道:“就因为是六指前辈所交,鸣弟才肯定内里已空。须知六指追魂一生光明磊落,素嫌暗器不是真功夫,用起来不光彩,哪里肯把这种凶狠歹毒的东西让别人使用?”

  众人正在将信将疑,李鸣已掏出那个红漆铁筒,打开让大家一看,果然空无一物。众人回想当时的凶险,不禁事过心惊,后怕不已。

  会猎之事已了,信王觉得恶鬼谷的鬼卒太粗野,暗命李鸣婉言相谢,打发走了。

  鬼王鬼母还订下了中秋佳节要干儿子回谷一聚。曹玉已和二老真有感情,磕头应允,洒泪而别。因此现有人数精练,目标极小。信王知登基以后很难有这样的外出机会,执意要查查长城的守备情况,众人自不能违抗。

  也是合该有事,这条路正好经过青龙桥。要是不赶上天晚,这一行绝不会停留下来,因为天已黑了下来,势必住一宿再走。

  入镇以后,武凤楼猛想起边氏三雄有基业在此。他从战天雷口中,知三兄弟为人刚正,又爱惜三人一身武功,加之他们背后又有僧、道、俗三位异人,想登门一释前怨,所以伺候信王等人客栈住下以后,安排凌云小心防护,自带李鸣、曹玉爷儿三人打听清地址,来到了边宅。

  边家这处外舵势派很大,好几进院子,大门紧闭,里面也静得出奇。李鸣心中一沉,没等他开口,小神童已跨到门前,按武林规矩报名求见。连叫三遍,门内还是寂然无声。

  李鸣刚想说“事情不妙”,曹玉已推开了大门。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几进院落全是空无一人。缺德十八手李鸣道声“不好”,刚想退出,猛地从各个角落暗处窜出不少人影,而且转眼之间就燃亮了几十盏灯笼。

  灯光照耀下,边城龙兄弟三人嘴角含着一丝傲岸的冷笑,三双恶毒的月光完全集中在缺德十八手李鸣一人身上。

  武凤楼宽厚仁和,这一次却是真火了,寒声说道:“武林之士相搏,谁也保不住永远不败。武某虽侥幸领先,却自信没有令三位难堪。如今好意登门释怨,你们竟然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对付于我,未免太卑鄙了吧!”

  不料,边氏三雄听了武凤楼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却一齐纵声狂笑起来。武凤楼正自不解,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微然一叹说:“有人把透了大哥的脉,知你非来不可,暗中早已设好了圈套,等我们上钩。只是,不知他们怎么能使边氏三雄对咱们兄弟这等的仇恨。”

  李鸣话未说完,边城龙面目铁青,铁腕陡翻,伸手从袋中取出一张字笺抛向了武凤楼,含恨反口诘道:“好一个不令我们兄弟三人难堪!你们的这种做法,比江湖败类还要毒辣。”

  武凤楼等三人闻言一愣。因为这话是从三边之首边城龙口中说出,以他的平素为人,绝不会无的而发。

  武凤楼急忙展开字笺,爷儿三个趁着灯光一齐观看,只见上写:“三边认贼作父,老狗管教不严,按律该当从严办,此为投敌者鉴。”

  字迹还真象李鸣所写,口气更象李鸣所说,三人看罢字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主使暗中陷害之人不光手段厉害无比,就是办法也高明绝伦。看来,此人不光熟悉关外会猎的一切经过,就是这首西江月的口气,也维妙维肖,酷似李鸣。

  武凤楼知道事情糟透了,但他还抱有一线希望,连忙双手一拱问道:“令尊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边城龙一脸悲愤,猛然一挥大手,正面厅堂内灯光陡然全亮。

  武凤楼早已看见正厅中间一张软榻上放着一具尸体,不用说准是三边的年迈老父,关外一个悬壶济世的名医边天朋了。武凤楼思想虽有准备,也被惊得噔噔连退了三步。

  老二边城虎狂啸一声,凌厉至极的刀光一闪,已劈向了缺德十八手李鸣。这可是含杀父大仇,刻骨深恨的致命一刀!李鸣急晃身形躲开。

  武凤楼沉喝一声:“住手!”骤然暴闪而出,冷静地说道:“对令尊的惨死,我们深表痛切。我以先天无极派的名义作保,我们兄弟绝不是杀人凶手。”

  边城龙到底有些主见,知后援不到,轻易动手,不光父仇难报,说不定还得死在武凤楼之手。遂喝止了二弟,怒目相对。武凤楼稳住了局面,又一次拱手说道:“我再重申前言,我们绝不是凶手。由我查清情况,替令尊报仇!你们看如何?”

  武凤楼话没落音,老三边城豹已怒极狂啸,斥道:“不劳费心!眼前就有活证。”,说罢,回头喊了一声:“边福!”

  随着喊声,从大厅停尸榻旁走出一个老年管家来。边城豹厉声道:“老太爷遭难之时,只有你在身旁。凶手可是此人?千万不可认错了。”说罢,指了一下李鸣。

  老管家边福仔细端详了一下,顿时须眉皆竖,手指李鸣恨声骂道:“正是这个恶贼!绝不会错。三位少主人可要替老太爷报仇呀!可怜他老人家行善一生,反落了个断头冤魂。”

  说罢,竟昏了过去。

  武凤楼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初时,他们还认为是仇家借刀杀人,留笺陷害,如今一看老管家急怒昏厥的样子,绝非假装,莫非世上还有第二个李鸣不成?

  此时,缺德十八手李鸣反倒沉住了气,平心静气地说:“令尊果真是我李鸣所害,你们兄弟三人不管如何对付我都不为过分,眼下就让我李鸣说下天河来,也洗不清干系。我只要求一个条件,如不答应,你们下死力冲我招呼好了。”说罢,躬身退后了一步。

  边城龙向两个兄弟扫了一眼,忍住悲痛,说道:“有话快讲。”

  李鸣声音陡然转为低沉,肃然说道:“给我半月期限,如弄不清此事,逮不住真凶,我准在令尊灵前自裁抵命。不知三位能否应允?”

  边城龙尚未答话,他的两个兄弟已握刀在手,身后部下也刷地一声散开,眼睁睁一场血腥的恶斗难以避免。不料大门外有人大声报说:“三位师太爷到!”只见灯光掩映下,一个暮年和尚,一个瘦小老道和一个浑身僵直的老人鱼贯走来。

  武凤楼一看三个人的年纪长相,就知是二十年前驰名关外的僧、道、俗三奇。

  看起来,事情越来越不堪收拾了。

  边氏三雄不顾武凤楼等人在一旁,一齐扑跪到睡和尚、阴道人、活僵尸三人面前大哭起来。刚刚被救醒的老管家,也由人扶着跪禀了经过。

  老和尚那一对常年不睁的睡眼突然闪开,两道冷电首先扫向了三人。武凤楼幼承家训,一向尊敬老人,立即率领李鸣、曹玉一齐上前躬身拜见。

  睡和尚慢条斯理地说:“听说你和李鸣都是出身世家,又师承名门,竟然做出这等万人唾骂的事来。边大哥一生慈善,遭此惨害,别怪老衲要开杀戒了。你们三人一齐上吧!”

  阴道人阻止道:“大哥睡中成佛,岂可再开杀戒?贫道六根未净,由我打发他们。”说罢,刚想反手去摘背后拂尘。

  活僵尸焦德元面无表情地阻道:“大哥睡中成佛不假,二哥你也已静中参悟,愚弟我是俗人,还是我来。”话未落音,直向三人逼来。

  武凤楼同情三边父骤死之惨,李鸣正集中智力默想此事的真谛,小神童曹玉早已忍不住了。他恨边氏三雄蛮不讲理,气僧道俗三人目中无人,骂了声:“连老加少,一群混蛋!”

  左手判官笔“毒蛇出洞”,右手判官笔“魁星点元”,奔活僵尸焦德元两乳之下插去,疾如迅风,猛似鹰隼。

  他曾吃过义母阴寒月的大亏,被她夺去了双笔。这一回学精了,双笔快要插实之际,突然身形一矮,转而扎向了活僵尸两腿的三里穴。

  小神童的这一招是够分量的!但是,对手太强了,活僵尸下盘纹丝未动,僵直的身躯竟然后移了半尺。

  曹玉双笔扎空,情知不好,头上的黑发已被焦德元一把抓住,抖手甩向半空。

  武凤楼刚想去救,西面房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轻一掠,已托住曹玉一起向院中落下,同时东厢房上也有一人飘落下来。不用说,准是一对无事穷忙的醉和尚和战天雷了。

  战天雷放下小神童,张口就骂:“快入土的臭僵尸!欺负一个毛孩子算什么能耐!”

  醉和尚举起酒葫芦先喝了一气,然后说道:“老伙计,骂轻点。今天可是仨打俩的劣势呀!”

  战天雷怪眼一翻,冷冷说道:“就是仨打一,老子也接着。你害怕,滚一边喝你的猫尿去。”

  局势一变,该李鸣上场了。他一改往日的油嘴滑舌,正色向三奇躬身说道:“看样子,三位老人家对我们弟兄还真有点了解,可并不全面。我李鸣面对多尔衮十万铁甲尚且不惧,何惧几个人寻仇?不过首先要弄清是非,到底谁是真凶。我要这么下作,堂堂的六阳毒煞也不会要我这个儿子。我还是那句话,人确实不是我杀的。相信我,给我半月期限,不相信,那就只有各凭手段了。”

  活僵尸焦德元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换了别人,我们就答应。对你这个出了名的缺德小子,我不敢相信。”

  他说得也有道理,李鸣是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人见愁,素以诡诈多智远播于世,怎能取信于人?何况明明是老管家边福亲眼目睹,还能有假?

  李鸣正无言答对,六阳毒煞战天雷可不答应了,骂了一声:“千刀杀的活僵尸,你敢血口诬陷我儿子!”说着,陡起一掌,已向活僵尸焦德元拍去。(战天雷的功力在拙著《五凤朝阳刀》第一部中,二鬼双判大闹徐州时,已重镇武林,扬威海内,对此老的出身也作了详细的交代。他练的是六阳神掌,纯属阳刚之气。说轻了,能开碑裂石,说玄了,能化铁熔金。一生中罕逢对手。如今他为义子李鸣抱打不平,出手哪能不狠?)

  活僵尸焦德元生性虽傲,但对六阳毒煞可不敢轻视,集聚真力,一掌迎去。双方两只手掌一合即分,各自退后了一步。战天雷赞了一声:“好力道!再来一下。”

  一欺身,掌挟劲风又拍了出去。活僵尸好象也凛于战天雷的六阳神功,双足微分,举掌再迎。这一次对掌,双方身躯都是一震,脚下也都退了一步。

  战天雷打出了兴致,怪叫一声:“真过瘾!”第三次提足了功力,一件过膝大衫膨然涨起,毛茸茸的巨灵手掌狂挥而出。

  活僵尸这一次竟然站成马步,举掌迎出。对击之下,战天雷一连退了四步才稳住身形。

  活僵尸却连连退出五六步远,才勉强站住,胸口起伏不定,就连那一向形如僵尸的脸上也泛起了紫光。

  战天雷头一个赞道:“好一个活僵尸!名下果然不虚!俺老战成年后出山以来,你是第二个对我三掌的人。”

  书中略表,在古彭徐州的云龙山上,五岳三鸟的老三钻天鹞子江剑臣曾和他对了三掌。

  不过,那一次是江剑臣胜了半筹。

  活僵尸一言不发地退了回去。阴道人干笑了一声说:“我说自己六根不净,果然不净。战施主神威不减当年,贫道未上香山之前能有此一会,不枉练武一场。“嘴里说着,已站在战天雷的对面。

  少林醉圣又喝了一大口酒,不依不饶地说道:“就是三个打两个,也不能非得你老毒煞招呼俩呀!该我了。”说罢,挂好酒葫芦,就想上去。

  六阳毒煞战天雷豪兴千丈,哈哈大笑说:“老醉鬼,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不愿意让我先死去。冲着你的这一份友情,我也非得斗一斗阴道长不可。”他怕醉和尚抢先动手,话没说完,已一招六阳神掌的“烈火炼金”向阴道人击去。

  阴道人练的是绵掌,纯系阴柔之力。他出手后看似对掌,实则巧妙地化去了战天雷的迅猛力道。

  醉和尚知道此人深沉诡诈,而战天雷又耿直率真,怕他着了阴道人的道儿,大声叫道:“老战兄,你退下,我和尚有话说!”

  六阳毒煞战天雷一听醉和尚急得连战兄都喊了出来,那是非退下来不可了,无奈一跺脚退了下来。醉和尚说:“我出家人四大皆空,和睡秃子又没有仇恨……”

  他自己光头,反而喊睡和尚秃子,众人一听,都几乎笑出声来,可又不敢笑。

  又听他说道:“事情是李鸣这小子惹出来的,我们要都拼命,不是太便宜这小子了吗?你退下来,让这小子自己上。”

  李鸣是何等的机灵,知道醉圣是怕战天雷杀出兴来拼得不可收场,他足智多谋,特别是对自傲的人物更有用不完的办法,遂摘下日月五行双轮抢了出去,没动手先将双轮一并,躬身施礼。阴道人也确实阴得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李鸣,你这一礼是何用意?”

  李鸣昂然说道:“李鸣一再重申,人不是我杀,并愿承担缉捕真凶的责任,你们还是强行相逼。我这一礼是最后一次相求,如蒙相允,我还是十五天内有个了断。如诸位还是不分青红皂白揪住不放,那就只好付诸武力了。”他作事老练,再一次为自己留下了退步。

  边氏三雄伤心疾首的凄容,激得阴道人把心一横,决心生擒李鸣作人质,再行处理。主意一定,哪里还顾得什么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出手就用上了独门绝技“断脉八抓”。

  他轻看了缺德十八手李鸣了!一抓未中,他认为是自己手下不狠,再抓不得,还以为是自己大意。第三抓用上了五成功力,李鸣还是没有成擒,他这才品出了味道:原来自己一连三抓,都是被李鸣用上砸下扫的拼命打法挡住了势道。

  阴道人暗暗奇怪,这缺德小子用的是什么鬼招?狠了狠心,把功力提到七成,又是连环三抓。李鸣还是上砸太阳穴、下扫脚孤拐的泼皮拼命打法,使阴道人不能得手。气得阴道人冷哼一声,一招“截脉摧魂”,凌厉地抓去。

  而李鸣却不慌不忙地又重复了下扫上砸,嘴中还顽童游戏似地数道:“七抓了。”

  李鸣的这一声:“七抓了”,比太上老君的咒语还灵,阴道人收回第八抓的势子,竟然退后了两步。此刻,曹玉不由得一怔。就听李鸣说道:“要不是我把数字数得准,你老人家将如之奈何?”

  曹玉还是不解,忙看醉和尚。老和尚笑道:“缺德小子大难已过。这阴道人有‘八抓不得,永不用抓’的誓言,别看缺德小子耍他,他还真得感谢呢。”

  阴道人老脸微红,愤然说道:“谁遇上你这缺德小子,谁遭晦气。”

  李鸣这才哈哈一笑说:“对你老人家,我是十二分客气。换了别人,不是砸塌太阳穴,准得敲断脚孤拐。你老要不信,派人去打听好了,连火神爷南宫烈都被我砸得躺俩月才起床呢。”阴道人早有所闻,怎能不信?只好眼望睡和尚,要老大拿个主意。

  睡和尚叹了一口气说:“给他半月期限。”

  醉和尚破例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拉着战天雷。率武凤楼等三人退了出去。

  小神童曹玉犹自恨恨不已,醉和尚斥道:“小小年纪,火性倒不小。你们都在此地,还要信王不要?”一句话提醒三人,迅速折回住处。战天雷和少林醉圣,不知又钻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

  武凤楼一行三人回到旅馆,禀明了一切。

  信王知武林最重信用,为了不误十五天的限期,他果断地免去长城之行,命令起五更动身回京,众人都有好马,第二天傍晚,就回到了北京。这真是鞭敲金镫响,人奏凯歌还。信王府一片欢腾,连一直持观望态度的三边总督杨鹤也闻讯赶来,跪拜贺喜。

  武凤楼、李鸣兄弟二人乍见杨鹤,都不禁一怔。但见他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两只秋波荡漾深不可测的眸子异彩闪烁,炯炯逼人。若不是一部黑须掩住了红如涂丹的双唇,这个三边总督活象那钻天鹞子江剑臣。

  杨鹤辞退以后,信王千岁心悬当今病体,想使哥哥高兴高兴,说不定病势能减轻三分。

  遂不顾征尘劳顿,带着参加会猎的几个主要人物匆匆向皇宫赶去。

  信王一来是天启幼弟,凤阳祭陵回来后又守护当今龙体多日,出关之前,天启又传旨让信王每日在偏殿值宿。所以,他不用禀奏,就可以带人自由出入。

  进宫后,司礼太监奏道:“昨夜宫中闹贼,惊了圣驾。如今,万岁在养心殿静卧。看样子,病情转重了。”

  信王一听大惊,只带冉兴、李鸣、曹玉、武凤楼四人,来到了养心殿。天启皇帝正坐在龙榻上吃燕窝粥,一见信王回来,心中非常高兴,推开玉碗,含笑说道:“一举大挫满人,寡人早已得报。宗庙社稷得以巩固,真乃御弟不世奇勋!快让我看看随行立功者是谁?”

  老驸马冉兴先俯伏叩拜,恭请圣安,天启传旨赐座。信王唤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晋见皇上。天威赫赫,三人俯伏在地。天启传谕仰起面来。三人遵旨,一起把头抬起,面对圣容。

  不料天启一眼看见李鸣,勃然变色,龙袖一抖,八个金瓜武士闪身而出。信王还没有弄清怎么一回事,李鸣已被打翻在地,绳捆索绑起来。

  武凤楼、曹玉二人心中雪亮,但天子面前哪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心中一沉,五内如焚,只盼信王出面救护。

  果然,信王启奏道:“此次出关,李鸣立功最大。万岁何故突然降罪?”

  天启皇帝原是重病之身,这时已气得浑身抖颤,喘息着说道:“昨日夜晚,此贼竟敢擅闯御书房,连杀四名侍卫,盗去了朕的紫玉镇尺,几乎吓煞寡人!武士们,速将李鸣押赴御花园,凌迟处死。”

  信王本来聪敏,又有青龙桥杀人嫁祸之事为鉴,知道又是那个极象李鸣之人有意陷害。

  只是,青龙桥之事不过是武林中一般的杀人嫁祸,这一回可是十恶不赦的杀死侍卫,盗走御宝,惊吓圣驾,欺君犯上,不光李鸣应处凌迟死罪,株连九族,就是自己带贼面圣,形同造反,也罪当杀头。他跪在天启脚下,以头叩地,苦苦奏明了会猎时李鸣的功劳,陈述青龙桥有人杀人嫁祸不成,如今又进宫栽赃,陷害李鸣。

  最后,恳请圣上明鉴。

  天启对任何人的话都能不信,可对信王的奏禀却不能充耳不闻。

  他的昏暗,不过是对外宠信魏忠贤、客印月二人,内里贪酒恋色。听了五皇子的奏禀,静心思之,也觉得事情可疑,李鸣要是入宫盗宝的刺客,怎肯冒死进宫?岂不是自寻死路。

  加上禀本的又是幼弟朱由检,一眼看见他神情惶恐,叩头流血,心中颇觉不忍,叹了一把李鸣的全家押入南京刑部大牢。“说完,袍袖一摆,双眼一闭,颓然地倒卧龙床,再也无力说话了。

  信王哪敢再奏?命人给李鸣松了绑绳。李鸣谢过万岁暂时不杀之恩,众人一齐来到偏殿。

  李鸣大拜伏地说:“罪民该死,连累千岁。我请千岁查一下魏忠贤、侯国英这两天可曾值夜守卫。”

  信王啊了一声,暗暗佩服李鸣小小年纪,几乎作了刀下之鬼,心里却还如此缜密。出去一会,回来对李鸣说到:“孤已查明,魏阉称疾,已三日不朝,侯国英不在京内。”

  李鸣又跪求千岁,请恩准他们立即着手缉查。信王说:“孤和御姑丈留宿偏殿,以防不测,你尽力去办吧,越快越好。”

  三人会同凌云,出了皇宫。武凤楼愁道:“四海茫茫,缉一人如大海捞针,如何找法?可怜李叔父身陷监牢,何日方休!”

  李鸣沉静地说道:“咱们的敌手,能置我们于死地者,只有侯国英一人。大哥不要挂念我的全家。这样,反而去了咱们的后顾之忧。不过,又是一个十五天期限,多么巧合啊!”

  说罢,苦笑了一下。

  小神童突然说道:“既然是侯国英干的,我们何不先找一下三师爷,准能弄清真相。”

  李鸣又苦笑了一下说:“憨孩子,你三师爷要是还在侯国英的身边,她哪里还有机会做出这一连串的坏事?事情明摆着,你三爷爷又离开了,才急得侯国英发疯,诚心要逼他出头。”

  四个人不能在信王府存身,又不愿去老驸马府,天色已晚,李鸣叫曹玉买了很多的必需物品,来到城西北角一座名叫祗园寺的破庙。

  这个祗园寺处于丛林环绕的山坳之中,人迹罕见,相当僻静,极利他们商讨如何去缉捉凶手。不料,刚刚进庙不久,大家正准备进点饮食,武凤楼猛然一招手,刚点燃的蜡烛已应掌而熄。曹玉首先“饿虎出洞”抢出大殿,四条诡异的黑影已落在庙院以内。

  为首一人沉声说道:“锦衣卫总督侯大人来访。”随着话音,皎皎月光下,左有夏侯耀武,右有夏侯扬威,护卫着女魔王侯国英飘然而入。

  武凤楼勃然而怒,两步跨出大殿,站在台阶之上冷冷说道:“赶尽杀绝,以至于斯!侯大人,我武凤楼要刀头饮血了。”右肩微沉,就想去抽五凤朝阳刀。

  侯国英天罡扇一合,微笑着说道:“凤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目无尊长,怎么还是称我侯大人?你理应率领两弟一徒,磕头拜见三婶娘才是。”

  女魔王也真高,一句话说得武凤楼哑口无言,慢慢地松开了握往刀把的右手。

  是呀,侯国英并没有说错。她既是江剑臣的妻子,不就是他武凤楼名正言顺的三婶娘吗?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李鸣和曹玉,也部是默然无语,束手无策起来。

  武凤楼哑声答道:“你应该是我的三婶娘,凤楼幼读诗书,颇知礼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无法说下去了。

  侯国英宽容地说:“你知道理短了就好。我要不是看在你三叔的份上,凭你们几个人能安全出关会猎吗?如今我给李鸣套上了枷锁,你听清了,只是套上了枷锁,并不是要他的性命。只要他老老实实,听说听道,我会给他解下来的。”

  武凤楼确实感到这个女魔王的可怕了!他不想叫李鸣答话,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只要你不再助纣为虐,拿出当长辈的样子来,我武凤楼决心捐弃前嫌,率先尊你为长辈。”武凤楼开始妥协了。

  就在这时,凌云连人加剑已化成一道寒光,扑了上去。他为给恩师报仇,突然下手了,侯国英哪里能把他放在心上?天罡扇“春云乍展”,仓地一声,凌云的青钢剑已断为两截。

  好凌云!一个云里翻,出手“倒撒满天星”,十二支飞蝗弩闪电打出。他忘了人家侯国英可是打暗器的高手,扇扇指拨,全部击落在地。他还想再拼,侯国英的天罡扇已一招“笑指南天”,对准了他的咽喉。

  凌云羞怒交加,闭目待死,武凤楼走上前去拉回了凌云,示意他不可再行莽撞。

  凌云素服大哥,只得恨恨而退。

  侯国英唉了一声说:“也是我造孽太重,难怪尔等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我给你们十天的限期,一要你三叔马上回到我的身边,二请你大师伯免去剑臣的一切罪过,承认我是江剑臣的妻子,我会成为你们的亲人。”说罢,率领部下退出庙去。

  侯国英一走,凌云余恨未消,一跺脚拿李鸣出气道:“四人当中,数你鬼点子最多,可你偏偏装死,让女魔王抖足了威风。”

  李鸣苦笑一声说:“我要说话,事情更糟。说实在的,她确实是我师娘。凭她的武功、人品、机智、胆略,都配作我的师娘,只是,她既依附魏阉,又狠毒残忍,而且血债累累,掌门师伯读书又中毒太深……”

  他刚说到这里,小神童曹玉已一眼看见先天无极派掌门人萧剑秋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精神不振的江剑臣,连忙抢着报道:“掌门师爷爷驾到。”

  缺德十八手李鸣吓得连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萧剑秋一贯持身严谨,崇尚礼教,哪里能容他在背后议论师长?特别是看清了后面还跟着对大师兄敬如父师的江剑臣,知道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吓得他跪在武凤楼身后,不敢仰视。

  不料,萧剑秋一点也不动气,挥手招呼他们起来,自己就盘膝在中间蒲团上坐下,李鸣悄没声息地站在一旁。

  展翅金雕萧剑秋首先把眼光投向了李鸣,可把小神童曹玉吓坏了。心想:三叔疼我一阵子,我不能看着他受责。遂一笑说道:“大师爷爷,刚刚我们正说你老书读得多。我三叔还说了一句大师爷爷中的书毒有点儿……有点儿深呢。”

  武凤楼心想:要糟!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正想喝斥,偷眼一看三师叔,江剑臣的眉头也连连皱了几下,哪料展翅金雕萧剑秋还是脸色慈和,毫无怒意,一反往日那种严肃的神态,不禁暗暗稀奇。

  萧剑秋的眼光盯了李鸣好长一段时间,突然问道:“鸣儿,我想对侯国英改变一下策略,你意如何?不要拘束,怎么想就怎么说。”

  听大师伯这么一问,李鸣的一身冷汗才渐渐消失,他的精神又来了!他知道对侯国英改变策略,就意味着赦免江剑臣的过错,事关重要,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对于她……”他不喊女魔王了,“依我看,要分三步。第一步,制止她不再作恶,第二步,不让她再全力与我们作对,第三步,把她从魏阉身边拉到一边去。”

  这就是李鸣的精明过人之处。他不说拉过来,只说拉到一边去,是为了一试掌门师伯的深浅,也是为了给萧剑秋留有余地。

  展翅金雕叹了一口气,默然良久,才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武凤楼说道:“楼儿,你的移形换位轻功还差些火候,特别是鸣儿、玉儿、凌云贤侄,更要练习一下,一旦遇上僧、道、俗这等高手,也好用来保全自己。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带着他们向你三师叔求教吧。”

  说完,徐步走去。

  曹玉喜得拍着手跳着脚,连叫:“大师爷爷真好!”其余三人也个个眉飞色舞,满怀欢喜。

  江剑臣却是悲感交集,已流下泪来。听掌门师兄之言,他已原谅了自己的过错,允准自己重列门墙。回想起幼小时大师兄抚养自己的情景犹历历在目,传艺时的辛勤教诲,如在昨日。特别是大师兄入密云别宫,中了侯国英剧毒时的失望眼神,二师兄被自己断去一臂,鲜血淋漓的惨相,怎能不叫他思潮起伏,悲愤难已。

  武凤楼率两弟一徒重新拜见三师叔,江剑臣才勉强抑止住汹涌翻滚的思潮。他知道传授移形换位只不过是大师兄的借口离开之词,但还是认真他讲解了秘诀和要领,并辅以亲身示范和分别指点。四人武功原很高超,经此一点,皆受教益不浅。

  众人坐下休息时,李鸣谈起刚才侯国英前来之事。小神童曹玉道:“三师爷爷,你和侯国英在一起,她少干了不少坏事。可你为什么又走了,让她急得象发疯似的到处找你?”

  武凤楼、李鸣等虽觉小神童问得有点唐突,但也很想知道其中真相,便也频频相催道:“是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江剑臣这才简略地把奉掌门之命,在玉泉山阻止侯国英作乱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天,江剑臣出了山村。侯国英欣喜之下,命荣儿撤去三千铁甲,和江剑臣并辔离开了玉泉山,只带荣儿一人,三匹马向密云方向奔去,江剑臣知她怕自己不愿再入青阳宫,才去了密云,一颗坚冷如铁的心也不禁为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颤动了一下。

  刚刚过了京城,后面一匹马飞驰而来,大呼:“小爷,请留步!”

  女魔王一勒丝缰,那人已飞身落在她的马前,身手轻灵,宛如飞鸟。江剑臣一看,原来是魏忠贤麾下二客中的风流剑客晏日华,知他是女魔王的心腹!勒马傍在侯国英的身畔,冷眼旁观。

  就听晏日华急急禀道:“几日来,老爷子为信王出关在即,心情很坏。倘若小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突然离开,非气昏了不可。”

  女魔王侯国英双眉微皱,秀目含威,看样子就要发火。

  晏日华连忙单膝着地,苦苦求道:“小爷,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女魔王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下来,沉声斥道:“晏日华,要不是念你忠心效力,我岂能让你说这么多的废话,耽误了我的行程。起来上马,连你也随我同去密云。”

  说罢,一抖丝疆,想从晏日华身边擦过。晏日华不光还是跪地不起,反而一伸右手抓住了侯国英的马嚼环,女魔王气得玉面一寒,骂了声:“该死的匹夫,着打!”

  玉腕一挥,手中马鞭已劈头抽去,晏日华当然不敢闪躲,一鞭下去,就把他后背的衣衫划裂,一道血口子也渗出了鲜血,晏日华仍是扯住不放,以哀求的眼神乞望着盛怒的侯国英。

  女魔王一声不响地把马鞭重又一抖,一根藤条鞭子已抖得笔直,分明是贯上了真力。

  晏日华知劝止不住,顾命要紧,右手一松,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女魔王并不真要伤他,见他已识相松手,樱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走”字,三匹马已飞卷而去。

  晏日华刚刚站起,他的至交好友潇湘剑客韩月笙也跟踪追到,一见此情,不由得愣住了。

  潇湘剑客韩月笙叹道:“私自来阻,难怪你挨了小爷一鞭,我可是奉了老爷子的口谕,来请小爷立即回宫,有绝密事情相商。”

  晏日华叹了一口气说:“别碰钉子了,回去再说吧。”二人刚想上马,魏占魁已带着四名侍卫迅如飘风地赶到。一见二人就气急败坏地埋怨道:“你二人太无用了!上马,随我追。我奉了老爷子的手谕,看她还能狂上天去!”

  魏占魁一行七骑没追多远,就赶上了三人。皆因侯国英贪图和江剑臣说话,坐下马就慢了下来。魏占魁早已醋海翻波,恨侯国英入骨。

  原来,见江剑臣一走,他反而幸灾乐祸,暗地窃喜,只是不敢轻触侯国英之怒。

  只说待侯国英心情好转,再近芳泽。哪里料到这个小白脸又回到了侯国英的身边。

  这小子也是死星照命,他一直错误地认为,要不是有了这个小白脸水川,侯国英是非他莫属。因此,恨不得把江剑臣立毙掌下。

  他脸色一青,从背后抽出蛇骨鞭来,扫了一眼手下的四个侍卫,闷喝了一声“上”。话未落音,五条人影迅即挥舞着一鞭四刀罩上了钻天鹞子江剑臣。

  江剑臣是何等功力!在马上身躯微晃,轻轻巧巧地穿行而出,并顺手夺去了四个侍卫的钢刀,一个鹞子翻身,又坐上了马背。吓得四个侍卫亡命丧胆,连连后退。

  侯国英马未停蹄,沉声骂道:“魏占魁,你竟敢大胆行凶?真是找死。”

  魏占魁是个胆小怕死的无赖,慑于侯国英眼射煞光,有心求饶,又气不过江剑臣在旁,硬充好汉道:“九千岁有谕,命侯大人速返青阳宫,你最好还是别违抗的好!”

  女魔王一声冷笑:“贼子找死!你要是转头就跑,我也许会留些香火人情,饶你一条狗命。可你不光不跑,反而以手谕压我。如果饶你不死,我侯国英何以服人?”

  说罢,右手举鞭,陡然贯足了内力,一招“乌龙绕柱”,正好环住魏占魁的脖项。往回一扯,左掌拍出,端端正正地印在魏占魁的玄机穴上。然后,马鞭轻挥,魏占魁摔落地上,嘴中已喷出血来,眼看是不能活了。

  侯国英用马鞭一指那四个侍卫,冷冷说道:“抬他回去,据实向老爷子禀报。”

  回头对江剑臣幽然一笑,轻吐一声“走”,二人才又联辔去往密云。晏日华和韩月笙也挥鞭纵马,跟了下来。

  来到密云之后,侯国英足不出户,刻意相随,活象一个温顺贤淑的少妇。江剑臣毕竟是风华正茂的血肉之躯,而且是一个最重感情的血性男儿,对侯国英如痴如狂、如漆似胶的一往深情,岂能无动于衷?更加上有意绊住女魔王的手脚,所以,一连三天,二人过得非常愉快。

  第四天,侯国英象新婚妻子一样伺候江剑臣吃完了早饭,两只秀目中却隐闪着泪光,对江剑臣说道:“为了你,我已多次触犯了我的义父。这一次,还杀了他的族侄。我清楚地知道,他所以一再对我容忍,是因为非得有我,他的宝座才坐得牢靠。他要是知道我有和你天涯海角去相厮守之念,平素再疼我爱我,也绝不会饶了我。青阳宫的全部人手你都知道,可并不知道细情,除去夏侯双杰以外,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八魔,都是我的麾下,也都对我很为忠心。特别是秦岭四煞,更为可靠。六怪、七凶都是义父的心腹死党,平素我连见都不能轻易见到。这十三人是他的十三太保,都被他委作供奉,总供奉郭云璞老奸巨滑,既不偏向他,也不偏向我。我过惯了豪华生活,很难适应山居清苦。还有咱们的儿女,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吃苦受罪?所以,我得有一段时间经营咱们的窝巢。今儿我得去青阳宫一趟。别看义父气得要死,只要我一回去,就一天云雾皆消了。求求你,陪我去一趟好吗?

  说罢,怕江剑臣不高兴,又赔着笑脸道:“你要真不想去青阳宫,就到我姆妈那里好了,她老人家可是你的岳母呀。求你陪我去一趟吧,我的好人。”

  说完,还别别扭扭地福了一福。要知道,女魔王自少男装,一切举止行动都和男人一模一样。她这一学女人的万福,哪里能学得象,可越是这样,越显得侯国英的低声下气,连她的心腹侍婢荣儿,也面现愠色,忿忿不平起来。

  江剑臣不忍再拂,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侯国英早已高兴得一迭连声地喊叫荣儿,伺候江剑臣更衣。江剑臣还是一袭青衫,束发光头。荣儿说破了嘴皮,他也不再改变一下装束。荣儿无奈,转头又去伺候主人。

  在她给女魔王梳理长发时,噘着嘴气道:“小爷的心就是一团火,我看还是暖不热人家那颗冰冷的心。你看,去见丈母娘,连件衣服都不愿换。连我都替小爷生气,他也太委屈你了。”

  不料,女魔王却正色说道:“荣儿,你错了。剑臣是人中之龙凤,人品武功皆属天下第一流,而且二十七岁不近女色,却让我抓到手里,不委屈点行吗?我还怕委屈了他呢!听说连华山派的李文莲也几次向他纠缠,他却一眼不睬。女屠户可是想委屈,也无福委屈呀!记住,再说这样的话,我可不要你啦。”

  二人进京后,把江剑臣安置在圣泉宫内,侯国英自去青阳宫去见义父魏忠贤。

  也是该着有事,当天下午,郡主魏银屏假借问候圣泉夫人,叫兰儿偷偷地交给了江剑臣一封密柬。江剑臣拆开一看,差点急出一身冷汗。

  原来上面写道:秦岭一豹许啸虹隐居十年,最近偕孙子羽一同出关,恐于凤楼、李鸣不利。江剑臣看罢字柬,哪里还能在圣泉宫住得下去?乘侯国英不在,偷偷出宫,相机救护去了。以致女魔王失魂落魄似地到处追寻,她如疯似狂地做尽了坏事,在山海关外和翠袖招魂相会,导演了一出杀人栽赃,盗宫陷害的闹剧。

  众人闻知了一切内情,都觉得事情越发棘手了。正在发愁,又听江剑臣说道:“从夏侯双杰突然返回,我觉察出那个长相和鸣儿相似之人可能来自西方,可向西边方向先去查找,越快越好。”

  缺德十八手李鸣对江剑臣之命是不敢打折扣的,虽觉西向查探不易,还是和武凤楼三人领命连夜赶去,留下凌云一人,以作各方的联络。

  第二天早上,武凤楼一行三人就到了归德府,李鸣等觉得此处绝不是主凶安窑之处,遂避开大路。专拣偏僻路径向开封府奔去。

  三人脚程是何等迅速?夕阳西下时,已进了这座宋代的兵马皇城东京汴梁。

  落店之后,武凤楼知李鸣心情不好,怕他急坏了身子,就提出逛逛大相国寺。

  李鸣当然明白大哥的用心,不忍拂其好意,三人带了些散碎银子,向大相国寺走去。

  开封的大相国寺,最早建于北魏,建筑相当宏大,而且三教九流,戏园书场,酒馆店铺,应有尽有。

  三人转了一会,丝毫没发现什么异样岔眼之人,依着李鸣就想回去。小神童曹玉是出了名的机灵鬼,知师父是想为李三叔解烦,故意说道:“现在,好戏刚刚开场。我从小跟爷爷隐居山林,不怕叔笑话,还真没有看过一回呢。好三叔,让我开开眼吧!”

  李鸣无精打采地说:“算了吧,京城内有的是戏园子,以后有你听的。”

  武凤楼也觉曹玉有点儿胡闹,便没说什么。三人信步走着,小神童是双眼乱瞅,有意拖延时间。猛然看见一个书场门前围着一大群人观看,他只求能引起李鸣的一点兴趣,怕二人阻拦,就几步抢了过去,挤入人群。

  只见书场门外悬着一块牌子,上面新贴了一张特大的海报:本场特聘老艺人吴不知演讲新编评书《李鸣巧骂多尔衮》。

  曹玉看罢,不由一愣。心想:这是什么评书?我三叔竟成了评书中的人物了!

  还没有等他喊叫,武凤楼和李鸣也凑了过来。

  李鸣苦笑一下说:“这可不能不听一听了,看看他能瞎扯些什么。”曹玉忙领二人进了书场,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老艺人吴不知还没有出场,场子里已坐满了听书的人,而且是男女老幼俱全,场内听众议论不休。

  有人说:“吴老先生听说信王出关,大挫清人,心里一激动,亲雇了三匹脚力连天加夜赶去探听,又连天加夜赶了回来,根据真人真事编了这一段新书,为的是一振大明国威。”

  这个人正说得起劲,突然有人高叫一声:“看!吴老先生出场了。”

  武凤楼、李鸣、曹玉三人向台上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长、面容清瘦、直鼻方口、斯文儒雅、五旬上下的老者,缓缓地坐在了案子后边,整理了一下扇子、醒木。

  茶房送上一壶热茶和一个红瓷茶杯。

  吴老先生倒了一杯,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谈吐文雅地开了场:“各位听众,信王出关会猎,力挫满清十万雄师!两江按察使的公子李鸣,巧骂满洲亲王多尔衮,各州府县都早已接到了八百里加急邸报,举国风闻!恐怕不详,敝人又亲自去了一趟京城,如今已编评书一段,请听我慢慢说来。”

  那吴不知老先生说完了这一段开场白之后,醒木一拍,手执纸扇,抑扬顿挫,喝断疾迟。

  该快的快而不乱,该慢的慢而不断,吐字清晰,声音朗朗地演说起来。难得的是所说事迹和会猎时的真实情况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出入。

  特别是对李鸣穿着、长相、神态、口气,说得更是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一段书说完,群情振奋,赞声四起,所有听众都鼓起掌来,经久不息。除去李鸣,连武凤楼和曹玉师徒二人也忍不住拍起了手掌。

  掌声一落,茶房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箩筐,就要逐个收钱。突然从正座中间站起了一个身披紫色斗篷的俏丽少女,脆声说道:“不用挨个收钱,这段书我一人包了。”说罢,抖手一锭十两白银向箩筐内抛去。抛的是那样慷慨,那样准稳。李鸣猛然一怔,两眼不由得向那个婷婷玉立的少女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