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辽东九泉枯骨焦德海跟随李鸣、耿直二人进入荆州开元观,从宽大的衣服下面取出一条形奇怪状的兵刃,长一尺八寸,阔有三寸,上面满布锯齿狼牙,竟是一条江湖道上罕见的地煞丧门锉。

  驼背神龙耿直一见这条地煞丧门锉,脸色不由一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抢步横身在缺德十八手李鸣的身前,向焦德海问道:“耿直不才,曾经是泗水公刘广俊的座上常客,并且一住就是十年,知他出任前朝锦衣卫都指挥使时,曾亲手处死过一个手使丧门锉的人。那人姓袁,不是关外人氏。近三十年来,还真没有见过使用丧门锉的人。不知焦二当家的和这姓袁的可有渊源?”

  藏身在三清大殿重檐之下的侯国英一听就愣了,心想:自己所以顺水推舟的顶名冒充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化名刘月卿,不过是为了容易取得峨嵋掌教司徒平和无情剑冷酷心二人的信任,以便打进峨嵋派卧底,难道真能这么巧上加巧,引出了泗水公刘广俊当年的生死对头?

  九泉枯骨焦德海闻言也不由得猛然一愣,但随即冷冷地答道:“江湖之大,包罗万象,使用同一种兵刃者,比比皆是,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条丧门锉在焦某的手中已二十多年,和他泗水刘家有什么相干!赶快亮出兵器动手,焦二爷不耐烦了。”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九泉枯骨焦德海,不光人生得阴森吓人,兵刃也极不寻常。知驼背神龙一生正直,素无心机,要讲真杀实砍,不见得输给这个怪人,可要讲刁钻阴狠、歪门邪道,就差得多了。焦德海那丧门锉的锯齿狠牙上,闪闪放出蓝芒,可能上面淬有毒物。不能让耿直先上!忙摘下了一对日月五行轮,飞身扑了上去。

  以驼背神龙的身分,当然不会以二对一,只气得一跺脚退了下来。

  隐身重檐之下的女魔王不由得暗暗着急。李鸣这二年虽然功力大进,但和九泉枯骨焦德海这样的黑道恶魔厮拼,还是凶多吉少。听驼背神龙问话的意思,是怀疑焦德海和泗水公刘广俊的仇人有关。在没有真正盘出对方海底以前,自己这个冒牌的刘家二太爷,最好不要露面。但是,她真怕徒儿李鸣一招不慎着了九泉枯骨焦德海的道儿,急忙从三清大殿的飞檐上取下了两片瓦,掰成碎片,以便危急时应用。

  缺德十八手李鸣抢占了九泉枯骨的对面,两手合着日月五行轮,笑着说道:“你焦德海一个孤魂野鬼,撞到我人见愁的日月五行轮下,还敢龇牙咧嘴,算你九泉枯骨有种。念你来自关外,我李鸣先让你三招!”

  焦德海乃辽东三奇活僵尸焦德元的亲弟弟,在关外的声威和辈分,远在边氏三雄之上。如今让缺德十八手这几句话激得暴怒道:“好你个缺德小儿,胆敢小视你家焦二太爷,我看你这是活腻味了,你还是先冲二太爷招呼吧!”

  这在九泉枯骨焦德海来说,只不过是心中有气,想大大方方地让李鸣三招,可他坏就坏在心中一恼就把想让李鸣三招而说成了让李鸣先冲他招呼。

  缺德十八手李鸣无理都能占三分,自然是见空就钻。

  双臂猛展,日月五行轮暴然出手,疾如电光石火般连环三式,分别砸向了九泉枯骨。

  缺德十八手李鸣是突然下手,又黑又狠,所砸的地方是头上、裆中、脚骨拐,换上别人不死也非落下终身残废不可。

  焦德海怒吼一声说:“缺德小子,你可真缺德呀!”连忙展开身法,连闪乱避,一阵子忙乎,才躲开了李鸣的连环三轮。

  李鸣成心想占他的便宜,哪肯给焦德海留丝毫空隙!手底下一紧,左手月轮一招“神鹰抓犬”,右手日轮一招“屠户捉狗”,又狠狠地砸过去。

  九泉枯骨焦德海本来就气得火冒三尺,如今见缺德十八手李鸣放着得心应手的十八罗汉手不用,反而施展出已故闹市侠隐狗屠户卫方的屠狗七绝,分明是有意污辱自己,更气得眼珠通红。一咬牙决定不再使用轻身功夫躲闪,手中的丧门锉一翻,想向李鸣的日月五行轮架去。

  缺德十八手刷地一下子把自己的身形撤出圈外,指着九泉枯骨的鼻子喝斥道:“原来声威赫赫,誉满辽东的九泉枯骨就是这么一副德行,真叫我缺德十八手齿冷!”

  九泉枯骨一愣,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缺德十八手撇嘴一笑说:“老子一开始就知道你九泉枯骨是兔子的尾巴,比别的畜类短一截,所以让你先动手打我。你老小子偏偏硬想充好汉,让李鸣我先招呼你。当时咱可是有话在先吧,满打满算只两家伙,你焦德海就害怕老子追去了你的老命。换上我,保险在你没把压箱底的功夫抖搂完,我是绝对不还手。”

  九泉枯骨焦德海也是老江湖了,李鸣的缺德鬼主意,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一开始就钻进了李鸣的圈套,实在拉不下老脸来改口。又自恃一身功力精纯,认为绝不会毁在缺德十八手一个年轻晚辈的手下。狠心一跺脚,从嘴中吐了十四个字:“还是你先招呼我,我不还手就是了。”

  缺德十八手噗哧一笑说:“这才像话!”话没落音左手就一招“绳套狗头”,右手紧跟一招“棒打懒狗”,又砸向了九泉枯骨的上下两部位。

  九泉枯骨虽气得老脸泛紫,因两次有言在先,只好任凭李鸣尽情戏弄。身子一歪,用斜挂单鞭的身法躲开了李鸣的双轮。

  焦德海从胞兄焦德元的口中听说,狗屠户的这套屠狗七绝共计七招一十四式。现在缺德鬼小子才用出了四式,知道他下面还有五招十式,就按哥哥向自己所说的狗套子路数,小心谨慎地防备。

  缺德十八手的刁钻缺损心眼来得多快,知九泉枯骨正在集中精力来提防自己的屠狗七绝,他却暗聚全身功力,将师父江剑臣传授他的五招轮法的第一招“斗转星移”,突然施展出来。

  五岳三鸟中的杰出人物,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精心研创的轮法,是何等的神妙,只此一招就将焦德海逼退了三大步。

  缺德十八手哈哈一笑,身躯一欺跟进追击,左手月轮势如托天,右手日轮形如换日,双轮一合正是江剑臣所传的第二招“托天换日”。

  李鸣突然将这套轮法使出,大出九泉枯骨的意外,只逼得他躲上难以避下,顾下难以顾上,万般无奈,只好身子向后一仰,后脑勺几乎快要沾地。右脚钉牢地面,让缺德十八手的这两轮从上面扫过之后,才一个“懒驴打滚”挺身站起。

  成心要他好看的李鸣,陡地一声长啸,第三招“迅雷击顶”,一对日月五行轮叠次砸向刚刚站起身来的焦德海。

  焦德海知道自己再不使用兵器招架,就实在无法闪躲。颜面虽然要紧,老命却不能不要。脸色一红,手中的丧门锉连连使用“横架金梁”、“天王托塔”,当当两声暴响,将李鸣的日月双轮封了出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微微一笑,第四招“风雷夹击”蓦地出手,左手月轮直奔九泉枯骨的右肋将台穴,右手日轮飞砸焦德海的左肋魂门穴。

  可叹九泉枯骨焦德海空具一身绝顶功力,徒有丰富的江湖经验,掌中一条丧门锉实在架不开缺德十八手的这招“风雷夹击”,只好再一次把身躯后仰,用平搭铁板桥的身法第二次逃脱了日月五行轮之下。

  要说缺德十八于李鸣,也真够缺德阴损,瞅准九泉枯骨焦德海身躯一拧,还未站起的时候,又是暴喝一声:“打!”掌中的一对日月五行轮一推前胸、一扫双脚。用上了第五招“斩铐断镣”。

  焦德海趁着身子还未挺直,又来一次“懒驴打滚”向左侧翻去,才侥幸没有受伤。

  把一个赫赫有名的九泉枯骨逼到这个份上,连最会痛打落水狗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也有些于心不忍了,缩回双手,先挂上了一对日月五行轮,然后双手一拱,很客气地说:“李鸣尽出一身所学,也没能伤损焦二当家的一根毫发。甘愿停手,请焦二当家的向李鸣身上尽情施为吧!”

  说完深深地打了一躬,双手下垂,看紧门户,等待着对方向自己进击。

  九泉枯骨让一个年甫二十的后生晚辈逼得一连使用两次“懒驴打滚”,才得以逃脱险境,懊恼至极,锐气全消。

  见李鸣一改嬉皮笑脸的戏弄颜色,说出了这么客气的一番话,只好叹了一口气说:“活该焦德海灰头土脸,碰上了你这位缺德太岁,落得丢人现眼,只好认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免不了还有再碰上的一天。以后咱们是哪里碰上哪里算。现在任凭你们处置吧!”

  缺德十八手李鸣正色说:“焦二当家的乃辽东边氏三雄的亲师叔,我就是再不讲交情,也绝不会将焦二当家的交给官面。驼背神龙耿老伯父是我的救命恩人。俺爷儿俩别无所求,只想请你焦二当家的将手中这条丧门锉的来历告诉我们。不知焦二当家的能不能赏给我李鸣这个面子?”

  让缺德十八手李鸣拿话一挤,九泉枯骨真被僵住了。

  说出这次千里迢迢偷偷进关的真实用意吧,不光对不起死在九泉之下的师叔,也怕三个同门师弟不依;有心坚不吐露,知道刁钻机敏的缺德十八手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驼背神龙向李鸣说:“焦二当家的既有碍口之处,咱们也就不必强人所难了。请焦二当家的自便吧!”

  耿直的这一番话,明着是向缺德十八手李鸣说的,其实是在示意九泉枯骨焦德海可以自行离去了。

  九泉枯骨焦德海一边向开元观的破败山门外走去,一边聚精会神地提防身后二人变卦扑出。

  不料,出了山门也没见驼背神龙和缺德十八手暗算,始知耿、李二人放自己离开出于真意。心中一动,一个惊鹿回顾,向开元观内低喝道:“耿老驼,泗水公刘广俊二十年前在山东曹州杀死的那个三角眼老者,名叫丧门神袁常流。另外三个负伤逃走的年轻人,就是现在横行湖广两地的江湖三残。他们绝不会忘掉当年杀师伤身大仇。我以掌门徒侄的身分,接传了这条丧门锉。话已说明,另图再会!”说完,九泉枯骨匆匆离去。

  缺德十八手李鸣见驼背神龙耿直的脸色一变,知道这档子事肯定是个麻烦,想开口询问究竟。

  女魔王从隐身处走了出来,微微笑着向耿直说:“看样子,老哥哥对江湖三残有所耳闻。我也知道些他们三个人的来历。四年前,在我还是锦衣卫总督时,火焰帮剑门三雄中的火神爷南宫烈,还曾向我推荐过他们三人,我当即叮嘱他前去聘请。不料相隔不久,南宫烈派麻面鼠向我密报说,三残刚听了锦衣卫三个字,就一齐勃然大怒,若不是在以往的交情上,就会刀兵相见。当时我只认为是话不投机,一笑抛开。如今回想起来,知道他们三人为什么这么讨厌锦衣卫三字了。”

  驼背神龙叹了一口气说:“据愚兄所知,所谓三残是他们师兄弟三人分别以残剑、断刀、缺斧三种残缺不全的兵刃而得名。各练有一套极为阴险毒辣的手法,还可以三人联手攻击,非常难以对付。又听江湖人传言,师兄弟三人向来不在江湖上露面,也不理睬任何门派的江湖人物,名副其实是三个独来独往的怪人。最让人谈虎变色的是,他们每人都练有一筒极为阴狠歹毒的五毒梅花针,细如牛毛,针上面淬有五种奇毒,一经打中人身,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没有他们特制的独门解药,准死无疑。想不到阴差阳错地变成了兄弟你的对头冤家。”

  女魔王轻盈地一笑说:“请老哥哥不必为我担忧。不是国英卖狂,他们三残弟兄还不致于勾销了我的生辰八字。我跟他走着瞧!”

  见女魔王能具有这种开阔胸怀,也激起驼背神龙耿直的一股子豪气,询问女魔王侯国英究竟作何打算。

  侯国英不假思索说道:“我现在临时改变了主意,请老哥哥不要和我一路了,因为我身上揣有无情剑冷酷心的半只玉镯,不管明着或暗地进入峨嵋山,都无须存有顾忌。我打算秘密直膛进去,峨嵋教下真有不睁眼的,只要碰在我女魔王的剑刃上,我就乘机料理他们几个,向僻静的山洞里一塞,任凭狗吃狼嚼。什么时候真正招呼上了,我再公开求见他们的教主夫妇。”

  女魔王的话刚落音,缺德十八手李鸣连连拍手称赞,驼背神龙耿直也须眉皆笑,连连点头称赞。

  侯国英接着又说:“不过我一人进入峨嵋腹地,毕竟人单势孤,请老哥哥带着鸣儿速去与剑臣会合,让他想办法和我暗中呼应,这一次非把峨嵋山给它翻个底朝天不可!”

  驼背神龙和李鸣领命走去。

  侯国英登上了原雇的舟船,吩咐船老大拔锚起航。想继续逆江而上时,却意外地发现船舷上被人新刻了一个记号。心中虽然一动,但未放在心上,就传令开船了。

  不一日,舟船眼看要驶入了西起巴东官渡口、东止宜昌南津关的西陵峡。

  这西陵峡是长江三峡中最长的峡谷,与瞿塘峡、巫山峡媲美。时值阳春三月,风光明丽,雄伟壮观。峡内有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崆岭峡,黄牛峡,灯影峡,青滩,泄滩,崆岭滩,虾蟆碚等名峡险滩,还有黄陵庙、三游洞、陆游泉等古迹,峡中峰峦夹江壁立,峻岭悬崖横空,江流曲折回环,奇石嶙峋,飞泉垂练,苍藤古树,翳天蔽日,下面礁石林立,险滩密布,水势湍急,浪涛汹涌。舟船逆行到此,行程极为艰难。

  女魔王是一个极富有心机的人,自打从九泉枯骨焦德海的口中,得悉了丧门神袁常流二十年前惨死在泗水公刘广俊的手下,门下三个徒弟也伤残在那一次殊死拼斗之中,心中便捉摸三残的行止。最初顾忌刘广俊交友遍天下,知报仇不易,便觅地潜伏,苦练阴毒武功。武功练成后,刘广俊因病故去。探知刘府已无其他男丁,才隐忍未发。半月之前,从武汉三镇之中传出我这个冒牌的刘月卿,必然惊动了三残弟兄,寻求报仇。我可不能过分大意了。逆水上行,船行缓慢,给三残弟兄在时间上造成有利的机会。屈指算来,驼背神龙耿大哥和徒儿李鸣早已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剑臣。以江剑臣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奇功力,说不定一下子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一想到丈夫江剑臣,侯国英的一切顾虑都立即消失了,不光不怕三残前来向自己寻机报复,还认为经此一来,更能证实自己是刘广俊之弟。

  就在女魔王柔情满怀、苦思冥想江剑臣之际,船已驶到了南津关外。由于这里是西陵峡的出口处,江岸狭束,形势险要,素有“雄当蜀道,巍镇荆门”之称,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万里长江劈开重山叠岭,冲过暗礁浅滩,至此即将进入江汉平原。

  南津关内群峰竟秀,千岚争奇,江岸蜿蜒曲折,惊涛骇浪,汹涌奔腾。关外水阔天空,巨川缓流,舟艇如梭,绿原如茵,极尽开阔明丽之胜。

  船老大一把掌稳了船舵,四个年轻水手分别挥动船桨,驶入南津关内。

  突然发现一股激流骇浪中卷裹住一个失足溺水者,翻滚逐波而下,直向女魔王侯国英乘坐的船前冲来。

  女魔王心中一凛,情知在水流湍急的南津关内,要救起一个失足溺水者,谈何容易!弄不好连救人者也会丧身江中,一同喂了鱼虾。转念再想,姑不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以自己女魔王三字,也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情况紧急,稍纵即逝,绝不容迟疑。

  想到这,侯国英霍地站起身来,首先将眼光投向船老大和四个年轻水手。

  久历水上饱经忧患的船老大嘶声求道:“小老儿恳求大爷千万别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说水中救人是积阴德的好事,可这里江面狭窄,惊涛骇浪,稍一倾斜,就有舟覆人亡之险!可怜小老儿和四个儿子都在这一条船上啊!”

  女魔王何尝不知道船老大说得极是,也清楚他们真没有能耐救起落水者,玉齿微错,俯身先操起一块船板,一折两截,玉腕一翻,一招“腕底翻云”,先将半截船板向溺水者前方抛出,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气,施展“雁落平沙”的身法,飘点在半截船板之上,借船板的一点浮力,右手暴然疾出,用“探骊取珠”的迅疾手法,一把抓起了失足溺水者。不顾自身的凶险,又将身法变为“翻身射虎”,手腕一震,先把从水中救起的那人抛到了船上。

  由于她用力过猛,连人加脚下的半截船板竟一齐向下沉去。

  吓得船老大父子五人惊慌呼叫,四柄船桨同时骤停。

  舟船无人操纵,更向下游败通。

  女魔王趁脚下船板再次往上一浮,立即用一招“神鹰冲霄”腾身而起,再将左手所持的半截船板往前面一抛,借中间这一点浮力,变势为“流星赶月”蹿回到船上。

  在船老大父子五人的“阿弥陀佛”声中,女魔王软软地跌坐在船头之上,这才看清自己舍死忘生救出来的落江溺水者,竟是一个衣衫破烂、年过古稀的暮年老人,浑身湿淋淋地正倒卧在船头之上,哇哇哇连吐几口江水之后就翻身爬起,睁着一双昏花而无神的老眼,向女魔王呆望着。

  女魔王来不及调整吸吸,就立即倒了一杯热茶,蹲下身子凑到贫穷老者的身前,亲自喂他喝了下去。

  一杯热茶咽下,那贫穷老者的精神马上好得多了。只听他阴冷冷地向女魔王问道:“是你小子把我从江心捞出来的?”

  侯国英一怔,心想:我好心好意,豁出性命从江心激浪里救你出来,你怎么张嘴就骂人小子。

  不容女魔王答话,那贫穷老者早向女魔王破口大骂道:“一个人要是该着糟心倒血霉,跳江寻死都他妈的死不顺当,硬是还得去死第二回。你小子这一回算坑死我了。”

  船老大父子五人一听贫穷老者怒骂,都替女魔王憋满了一肚子怒火。

  女魔王侯国英开始也是心中有气,但随即就平息了下来。心想:一个人再不讲理,也不能不讲理到如此地步,何况他还是一个暮年老人。难道这贫穷老者是有意寻隙?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大可能。凭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可以断定,过去绝没和他见过面。从老者的眼神和全身上下,也丝毫看不出有练过武功的样子。为了解开这个疑团,女魔王侯国英耐着性子问道:“老人家偌大的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竟然投江自寻死路,能说给晚生后辈听听吗?”

  贫穷老者两眼一翻说:“看你一身秀士打扮,说出话来也彬彬有礼,很象是斯文一脉,原来是外秀内拙,木头人一个。我跑了几十里的远路,才来到江边,又才把一肚子的江水呕吐出来,肠胃里面,早空空如也,我还哪来的力气和你小子说三道四!”

  女魔王让他说得噗哧一笑,亲手将那个贫穷老者扶进了舱内,把船老大给自己准备好的一顿丰盛午餐,完全端给了贫穷老者。

  贫穷老者用袖头揉揉昏花的老眼,看见舱内矮桌上摆着一碟香肠,一碟牛肉,一尾红烧鲤鱼,还用一个大钵子清炖了一只大甲鱼,外加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只见他伸手抓起了筷子。先夹起一大块牛肉,送进自己的口中,边嚼边咽嘟哝道:“放着这么多的好菜,连酒都想不起来准备一瓶,说你是木头人一个,不冤枉你吧?”

  直到这时,女魔王的心中才有数了。连忙把船老大在荆州府给自己购买的上好花雕搬出了一小坛,放在贫穷老者的面前,转身想去替他拿酒碗。

  贫穷老者说了一声:“不用”,右手拇指只一挑,酒坛上的泥封全部脱落下来,双手端起酒坛,一气狂吸,五斤一坛的上好花雕就被他喝去三分之一。

  侯国英刚想劝他慢慢喝,保险管他个够,就见他一伸左手,先端起那碟牛肉,筷子一扒,连嚼都不嚼,像风卷残云似地吞吃干净。

  女魔王心中暗想:圣人云,五十非帛不暖,六十非肉不饱。这老者已年过古稀,胃口再好,也怕吃下去不易消化。

  紧接着那贫穷老者再一次端起酒坛,一仰脖子又喝去了三分之一。

  只见他第二次伸手端起的是那碟香肠,还是照方子抓药,筷子一扒拉,又一嚼不嚼地咽下肚去。

  女魔王心中暗笑:这老头也真会搭配,连热加凉共计四样菜肴,一坛五斤花雕酒,分作三气喝,送下去三样菜,留下一样就着吃米饭。真要把这么多的酒菜饭完全吃下肚去,这老头的食量也太惊人了。

  那贫穷老者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不光第三气就喝完了坛子里面的酒,还一阵子狼吞虎咽吃净了那一尾红烧大鲤鱼,矮桌上只剩下一海碗米饭和一大钵清炖甲鱼了。

  女魔王心想:我倒要看看,你真能把这么多的东西都吃下肚去?

  贫穷老者也真会省事,把一大碗米饭向钵子里一倒,左手托起钵子,右手操起筷子一阵子扒拉,连饭加鱼,竟让他吃了个干干净净。不光船老大和四个年轻水手看得目瞪口呆,就连侯国英也暗暗咋舌不止,使她更证实了自己的看法。

  船老大的小儿子水生笑着说道:“喂!老头儿,你一顿大吃大喝,连饭菜加酒,合在一起有十好几斤,大概撑得你连腰都弯不下去了吧!”

  女魔王侯国英随着水生的话音,也将眼神投射到贫穷老者的身上,想看看他究竟撑到什么程度。

  那贫穷老者叹了一口气说:“我老头子要不是天生有个填不满饭的大肚子,何至于穷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实在穷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来跳江寻死,又让这多管闲事的小子将我救起。别看现在我吃喝得差不离了,可我还得想法子寻死去!”

  水生哈哈一笑说:“老头儿,你也真会不承情,两碟荤菜一坛酒,外加一大碗米饭一尾鱼,还有一大钵子清炖大甲鱼,足够像我这么粗壮的小伙子吃两顿的,你反倒只说吃得差不离儿,能解开裤腰带让大家瞧瞧吗?”

  水生的这一番挖苦话,还真说对了船上所有人的心思。不等他的话落音,水生的三个哥哥就齐声嚷道:“解开裤腰带,让我们看看肚子,真要没吃饱,我们船上再管你个够!”

  侯国英已吃准了贫穷老者绝非常人,想阻止几个年轻水手向贫穷老者起哄。

  那贫穷老者还真一下子敞开那已经半干的破烂衣服,把自己丝毫不见鼓起的平平肚子露了出来。

  这么一来,别说船老大和四个水手儿子瞧直了眼睛,暗暗纳闷;女魔王也暗暗心惊,知老者的内功火候,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连忙深打一躬说道:“晚生不知老先生乃当代奇人,多有……”

  那老者不容女魔王把话接着说下去,就大声嚷道:“我乃堂堂华夏子孙,大明臣民,你小子竟然敢诬我为旗人,我跟你小子没完!”一头向女魔王撞来。

  女魔王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装疯卖傻,又怕自己一出手会顶撞了他,急忙将身躯一侧,闪向了一旁。

  想不到那贫穷老者的势子使得又快又猛,再加上船上的面积不大,竟然一头又扎进了江心,并且一沉到底,再也不见他飘浮上来。

  以女魔王那一点浅薄的水性,当然不能沉入江心救人,又知道这贫穷老者是一个风尘异人,绝不会溺死江中。等了一会,不见老者浮上来,知他已从水中远去,只好继续逆江而上了。

  船到牛肝马肺峡,侯国英暗暗警惕,情知船上刻的记和那貌似贫穷老者的一现侠踪,都绝不会没有一点原因。

  临来时,怕自己的那把阎王扇会让人识破了玄机,早就交给了草上飞孙子羽代为保管,只在自己身上装上了几十枚青铜大钱作为暗器。舟船驶入牛肝马肺峡时,为防不测,就悄悄地取出七枚青铜钱来,暗暗地扣入掌心,以作应急时使用。

  这牛肝马肺峡位于西陵峡青滩的下游,峭壁对峙,奇峰环绕。北岸的石壁之上,有几块突出的下垂岩石,其状如肝。西侧的一片岩石,形态如肺,故名牛肝马肺。当地民谣曰:千年阴雨淋未朽,万载烈日晒不干,老鹰盘旋空展翅,要想充饥下嘴难。地势险恶,水流汹涌。女魔王防出意外,就踱出了船舱,向上游极目远望。

  只见水天一色,波涛翻滚,偶尔有一叶轻舟,擦船而过,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可疑的地方。心中一松,继续催舟上行。

  突听船老大手把船舵大呼道:“公子爷快快进入内舱,前面快到青滩,现在又是阳春三月,正属险季,请你老千万坐稳。”

  原来这青滩,是长江三峡出了名的险滩之一,因历代江边悬岩崩坍而形成。滩长十几丈,洪水期间水涨滩平,流势较缓。每到冬春枯水季节,江水下降形成陡坎,水势如脱弦之箭,飞闪而下,冲击江心礁石,波涛汹涌,旋涡成串,船行到此稍微不慎,随时都有舟覆人亡奇险。古人曾有:“蜀道青天不可上,横飞白练三千丈”,“十丈悬流万堆雪,惊天如看广陵涛”之说。

  如今女魔王一听船老大扬声报警,知道眼下说不定就有凶险发生,更不肯进入舱内,随口说了一声“不必大惊小怪”,再次闪目向上游看去。

  忽然看见一艘大船,从上游的江心激流之中疾下,宛如猛虎下山,掀起两丈高的白浪奔泻于绝壁之下,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自己乘坐的小船盖了下来。

  吓得船老大一声惨叫,四个年轻水手各自操起一根船篙,想和来船豁出性命一拼。

  女魔王侯国英低声叱道:“你们不要害怕,各自掌舵扳桨,让我来对付这一群匹夫!”

  船老大一面拼命扳舵,一面嘶声大叫道:“来船赶快往旁边贴,你们这是成心想要我们的命啊!”

  两船相距已不太远,上游冲下来的那只大船不光不听船老大的嚎叫,反而拨过船头,死死地瞄准侯国英乘坐的小船撞来。

  四个年轻水手怒声喝道:“他们成心想要爷们六条命!反正船散人落江的下场是注定了,干脆和这群兔崽子拼了!”说完。各执船篙涌上船头,想趁两船相撞的一刹间,跳上对方的船头,和他们一死相拼。

  女魔王冷冷一笑说:“船老大,你们爷儿五个也太没见过世面了,该着河里亡,江心准淹不死。他们可能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你们爷五个放心,船碰散了,我出钱给你们买新的。人淹死了我给买棺材。只怕他们未必能如愿以偿。”随着话音,相准来船,想先用满天花雨洒金钱的打法,将对方船头上的几个人打伤,然后再凌空飞登大船,凭自己掌中那口紫电剑,用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制住他们的首脑人物,排除一船人的风险。

  眼睁睁大小两只船越来越近,甚至连船上人的面貌都能看清了,马上就要刮起来一阵腥风和降落下一片血雨。

  陡从绝壁顶上飞跃下一条人影,施展出的身法,是一般庄稼人习练的“野马跳涧”普通轻功,直往那艘大号座船上落去。

  女魔王侯国英的眼尖,一眼早认出正是自己从江心捞出来的那个贫穷老者,心中一动,就缩回了玉手,暂时不将掌内的七枚金钱发出,看那老者作何举动。

  那老者的下落之处,正好对准大船上的桅杆,只见他用“顺手牵羊”的普通手法,一把就扯断了大船风帆上的所有绳索,那架兜满江风的船帆,唿啦一声全部落了下来,大船被江水旋得一横。

  更让人可笑的是,那个贫穷老者在半空中借一捋之力,陡然将身势又一变而为“老牛伸腰”,正好跌坐在船尾的后舵上,身子一砸脚一蹬,竟把那只大船调弄得船头一偏,正好撞上了江水中突出的礁石。只听“喀嚓”一阵暴响,整艘船撞散了架。

  险险地避免了一场船破人亡的大难之后,船老大擦干了头上的汗水,一个劲地直念:“阿弥陀佛!龙王爷保佑!”

  女魔王只顾关心贫穷老者的安危,哪有闲心去和他们解说。说也奇怪,不管她多么极尽目力,只能看出从大船上纷纷落水的人们,有的随波逐流而沉,丧身鱼腹,就是没有看见那贫穷老者的身影在江心中出现。

  女魔王稳立船头,不由得暗暗后悔。她后悔自己一时处置不当,竟和这么一个水旱两方面功力俱臻绝顶的风尘异人交臂失之,虽深知以这位前辈的高超技艺,绝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总觉得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悬念。

  船行不足十里,就到了有名的兵书宝剑峡。天边一轮红日已渐渐西沉,女魔王令船老大在长江北岸选一处水流缓慢的地方,抛锚停下。

  侯国英在这里停泊的真正目的,是希翼能够有机缘再和那位风尘异人见一面。说实在的,她本身就素有女中怪杰之称,对那个贫穷老者的怪僻行径,发生了极大的好感,想凭天下第一神剑干女儿的身分,和这位老前辈真诚地论交。可是她失望了。

  舟船一直停泊到次日卯时,不仅再也没有见到那奇异的老者出现,就连那艘撞散了架的大船,也像是船散人亡之后一切消息都消失了。尽管女魔王这一次遇险后心思缜密,处处考虑周到,谨防还有其他的凶险出现,可实际上一叶孤舟顶风逆浪,晓航夜泊,竟然一点风险也没有再行出现,平安地来到了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汇河合流的凌云山脚下。历史上有名的大唐开元年间,由名僧海通创举雕刻的乐山大佛,就在此山的西壁。

  女魔王和船老大父子五人沿江而来。一路上极得父子五人的细心照料,除去讲好的船资外,又多赏了他们父子一百两银子。喜得他们爷儿五个千恩万谢地回转了湖北。

  这时的天气已是风和日丽,虫飞草长的暮春季节。女魔王孤身单剑,来到了这座前后费时九十多年的佛像座前。真所谓: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佛像雍容大度,气魄雄伟。耳朵中间,可并立二人。赤脚之上,可坐百人。堪称世界之冠。

  侯国英今日之所以来到栖鸾峰瞻仰石佛,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此处已地近峨嵋,自己的丈夫江剑臣想必早已秘密来到,就是不知道隐身在哪里。偶然想起去年江剑臣大闹河南火星台时,曾和无情剑冷酷心之师屠龙师太会过一面,当时以“踏虚如实”的轻功绝技,赢得了老尼姑的异常赞赏,不顾徒儿冷酷心的纠缠,毅然放弃了和江剑臣作对。在这一次大举偷袭峨嵋派之前,以江剑臣的光明磊落行径,说不定会提前一步公开告知屠龙师太,省得以后落下包涵。所以打发走船只之后,就来到了石佛像前,为的是渴望一见丈夫江剑臣。

  不料刚刚踏入倒坍大半的天宁阁,突然走出了两个面貌狰狞、形象怪异的麻衣老者。不论从面容上还是从举止动作上,都不难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二人是同胞兄弟、嫡亲手足。

  侯国英执掌兵戎多年,又身居高位,无形之中养成了种凌驾于一切人物之上的昂然傲气,对两个不知名的人物,哪里肯放在心上!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想举步他去。

  两个麻衣老者互相一对眼神,陡地将身形向左右一分,正好形成了夹击之势。左首的麻衣老者首先开口问道:“尊驾可是泗水公刘广俊之弟刘月卿二爷?”

  女魔王表情冷漠地再一次扫了他们二人一眼说:“是又怎样?”

  左首麻衣老者傲然再问道:“听说刘广俊的一弟一子,在十年之前已双双死去,怎么又冒出一个兄弟?”

  女魔王侯国英语冷如刀地斥道:“这些与你们又有何相干?”

  右首的麻衣老者面容一变,含怒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刘广俊之弟?”

  女魔王巴不得在屠龙师太的眼睛底下闹它一场,好为自己增添一些有力的证据。听完右首老者的第三次逼问,干脆傲不作答地转身欲走。

  如此一来,可把左右两边的两个老者激怒了,右边的一个怒斥一声:“尊驾好大的谱儿!”话到人到,一招“渔夫撒网”,五指如钩地向女魔王的肩头抓来。

  女魔王冷然一笑,轻轻巧巧地用一招“脱袍让位”,就闪向了一旁。脚下不停,仍然向天宁阁外走去。

  左边的麻衣老者也一声冷哼:“尊驾真够狂的!”右腕一翻,立掌如刀,一招“劈山断流”,斩向了侯国英的左边太阳穴。

  女魔王见他们二人叠次出手,攻击一人,心中鄙视,有意折辱他们。娇躯一晃,又用一招“解甲归田”,避过一旁,脚下还是不停,照旧向天宁阁外走去。

  两个麻衣老者被轻视得老脸泛紫,互相一打招呼,双双腾空跃起。右边的麻衣老者用的是“凶鹰横空”,抓女魔王的当顶“百会穴”。左边的麻衣老者施展是“大蟒吞鹰”,五指齐拢,直插侯国英肋下的“章门穴”。

  女魔王也真会羞辱他们,双脚一点,竟然用极为普通的一招“降阶迎客”,形如儿戏般脱出了两边的夹攻。

  两个麻衣老者只气得脸色巨变,形如厉鬼,一齐吐气开声:“打!”左边是“刀划鸿沟”,右边是“厉弩穿心”,揉身扑击而上。

  女魔王侯国英噗哧一笑,右脚突然前点,一个“盘龙绕步”,不再前进,反而轻盈地闪向了左侧麻衣老者的身后。

  合兄弟二人之力,四次扑击,不光皆未得手,甚至连对方的一招都没有逼出,活活能把两个麻衣老者给羞死。

  双双一声厉吼,打算一齐狂扑拼命。

  突然从大佛旁侧拔起来一条人影,身法极为飘忽,轻灵地落在了打斗双方三人中间。

  撤退在一边的侯国英一眼望去,看出是一个年过古稀的青衣老尼,手持一根拐杖,上上下下在端详自己。

  女魔王情知这老年尼僧就是无情剑冷酷心之师屠龙师太,故作不识地拱手道:“俗生沿江游览观光来此,突遭这两位来历不明的怪客袭击,多谢师太仗义解围!”

  老年尼姑合什道:“贫尼法号屠龙,乃此处凌云庵住持。请问施主贵姓大名?仙乡何处?真不认识这二位老施主吗?”屠龙师太通名后又指了指两位麻衣老者。

  侯国英迟疑了片刻,终于答道:“俗生刘月卿,家住江苏徐州。”

  屠龙师太接着问道:“施主究竟认不认识这二位老施主?”

  侯国英正色说道:“我记得刚才已向老师太说过,俗生沿江游览观光来此,突遭这两位来历不明的怪客袭击。”

  屠龙师太扭头向两个麻衣老者说:“贫尼如果老眼不花的话,贤昆仲一定是素有钢羽铁翎之称的公冶闻音、公冶解语二位施主了!”

  听到这里,侯国英才知道出手袭击自己的这两个麻衣老者,竟然是横行湘鄂一带的钢羽公冶闻音和铁翎公冶解语。看起来他们二人的出现,确实和当年泗水公刘广俊杀死袁常流有关了。最令人不解的是,泗水公刘广俊在万历三十九年就辞去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不干,直至崇祯二年秋天才患病故去,迄今已近二十年,三残想报杀师残身之仇,为什么不向真正的冤家对头刘广俊讨还血债,反而迟至今日向他的弟弟——我这个冒牌的刘家二公子寻仇报复呢?是畏惧泗水公身边的护卫厉害,还是三残的伤势未好、武功尚未练成,或者另有其他原因?我何不趁地利人和皆对我有利,一举制住了钢羽铁翎二弟兄,逼问出实情,既能摸清三残的实力和底细,也能取得无情剑冷酷心的信任。

  忽听左侧的麻衣老者脱口赞道:“屠龙师太虽然春秋已高,招子之亮仍然不逊当年。愚弟兄正是公冶闻言和公冶解语。至于钢羽铁翎之称,那个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瞎捧场罢了。”

  一见钢羽公冶闻音对屠龙师太这么傲然不敬,正对侯国英的心思,不等屠龙师太答话,冷声斥道:“刘某人祖居徐州,贤昆仲盘踞湘鄂,刘某人出身于公侯门第,贤昆仲乃江湖绿林大豪,往日既无冤,今日又无仇,称得上风马牛不相及。我倒要问问,贤昆仲为什么暗地跟踪于我,并还突然下手伤害?现空门前辈屠龙师太在此,说不出个青红皂白,贤昆仲就别打算离开凌云山。”

  铁翎公冶解语阴冷地一笑说:“好一个出身公侯门第的刘二公子,比我们这些安窑立柜、滚刀尖子混饭吃的江湖人还厉害得多。实话告诉你,我们弟兄既然敢伸手招呼你,就不怕你哥哥刘广俊生前的那批护卫爪牙,更不相信泗水公刘广俊会虎死威风在。就让你哥哥的头号打手驼背神龙,马上能出现在你刘月卿的身前,我们弟兄照样把他耿老直料理在地上。趁着眼前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凌云山又是一块花红柳绿的好地方,既有我们哥们给你送殡,又有乐山大佛爷给你念经,你就伸腿瞪眼西赴极乐吧!”

  侯国英的一张嘴比徒儿李鸣还要犀利,她有心将屠龙师太扯进旋涡,使微笑说道:“公冶老二,你这个响当当的老江湖,今天可落下包涵了,你光顾一张嘴说得痛快,把人家凌云庵主屠龙师太往哪摆呀?她老人家可是这座凌云山头号当家的,你们哥儿俩再想当孝子给我刘月卿送殡,大佛爷再想给我念经,知道人家老师太愿不愿意将我埋在这里?”

  侯国英拿话这么一挑拨,不光老大钢羽公冶闻音心头一凛,暗暗道声不好,老二铁翎公冶解语也深自后悔失言,肯定会引起屠龙师太不满,说不定会因此而树下强敌。连忙扭头一看屠龙师太,见她果然已寿眉颤抖,面目变色,想出言解释。

  侯国英已“呛”的一声,从衣底抽出了紫电软剑,一招“龙蛇飞舞”,宛如万里长空,洒下来一溜银雨,攻向了铁翎公冶老二。

  侯国英所以选择在互相说话之间陡然痛下煞手,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一,钢羽铁翎弟兄两面夹击,叠次攻出好几招,侯国英一招未还,现在就是陡然出手,让他们弟兄还真无话可讲。第二,侯国英自从得悉袭击自己的两个麻衣老者,是横行湘鄂多年的钢羽铁翎之后,就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用真杀实砍的功夫来拼搏,想保持不败,固然可能,但要挫败他们,活捉他们审问口供,就难上加难了。只有出其不意突然下手,先除掉一个,剩下一个就好办了。

  别看女魔王这一剑挥出势如电光石火,迅如雨骤风狂,但铁翎公冶解语横行湘鄂多年,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一咬牙,为了逃出侯国英这招极为凶狠的“龙蛇飞舞”,不惜丢人现世地侧身倒地,利用就地一滚之机,一招“饿鹰抓鸡”,五指如钩,凌厉至极地抓向了女魔王的足三里。

  好个女魔王,在凌厉的一剑落空之后,下盘又遭受铁翎公冶解语猛攻之时,突然一声轻笑,身躯蓦地拔起,玉臂一展,手中的紫电软剑先化为“乌龙盘树”,扫向了正要攻袭自己的钢羽公冶闻音,硬生生地逼迫公冶老大后退了三步,然后手中利剑陡然又变为“毒蛇翻滚”,罩向了刚想跃起的铁翎公冶解语。

  女魔王的这连环三剑,确实厉害无比,饶让你钢羽铁翎的武功高超,也敌不住宇内第一神剑醉仙翁马慕起的秘传绝技“龙蛇九剑”。

  只听铁翎公冶解语一声惨叫,拼命疾滚而出,地面上已留下了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