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牢中脱险

  王宫狮子堡,地牢前厅,审讯室中央的桌面摆满食物,丰盛得连再加一张餐盘都没有地方。六个侍卫坐在高靠背椅子上大吃大喝。

  酒喝多了,侍卫们话题也多了起来,大谈个人最得意的艳事:谁的情妇皮肤雪白丰腴,身材高佻,哪家新到的妓女功夫高强。

  靠近门的那人用刀插起一只黄灿灿、淌着油的乳鸽,撕下两条腿,把剩下的随手往后一扔,道:“只是可惜那么美丽的女子了。乌猛也太不长眼了,抱着那么漂亮的老婆不去睡觉,还要去行刺陛下,简直疯了。”

  紧挨着他的接过话题道:“看你不出,竟然对黑不溜秋的人感兴趣,难怪去玩的时候,看谁都不满意。”

  “嘿,嘿,你们就不懂了。徘徊精灵的皮肤是最细腻的,我摸过一次,真让人受不了。哎,可惜死了。”

  另一个面露惧色的道:“昨天早上大殿都倾塌了,最后活下的刺客,就是那天让我们难堪的家伙。”

  他对面的人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打个嗝,含混地说:“那个家伙晕了之后,流出的血在他脚下聚成一滩,他居然都站得很直。”突地怔怔地看着桌面玻璃瓶中的葡萄酒,用叉子指着,“血真红,与这酒一样红。”

  正在喝酒的那个打个冷战,手一抖,酒撒了出来,不高兴地重重顿下酒杯,怒道:“你个笨蛋!让我没法吃饭了。”

  “好了,好了,别谈那个。”坐在当中的小头目心神不定地说:“神官说的时间到了,你们谁去看一下,那刺客应该醒了,说实话,就是他昏迷的时候我都心虚。不亲眼看着他,我放不下心。”

  “谁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无人应是。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前,道:“你们都随我去。”

  六人起立应道:“是,队长!”

  硬木板床上只铺着薄比几层纸的棉絮,乌黑散发着恶臭。我躺在床上,神智恍惚,手上套着以锻造武器的精钢打造的镣铐,一只非金非木的圈子紧紧地勒在脖子上,使得呼吸不畅。

  神官在授意下只治疗了我的致命的腹部伤口,其他的伤口的疼痛让我不时地摇得床咯吱的响。我努力的呼吸,让生命快要停止的旋律继续下去。

  厚重的铁门发出令人头发倒立的刺耳尖叫。

  在被浇落一盆冷水后,我清醒过来,甩甩头,甩去脸上的污水后,看着面前的高个子,回忆了一下,是那个带孔雀羽毛的。

  他见我醒来,先施了一个贵族的问候礼:“请允许我有这个荣幸,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陛下的近卫长,艾因斯的伯爵,海德尔森。”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有什么事吗?”

  海德尔森见我的反应不是意料中的惊惶,阴森地说:“把这位先生带到刑房。由我亲自来帮助他认清他目前的处境。”

  我被架着到了一间昏暗的圆顶屋,这是由一个巨大的山洞简单改建成的。里面的空气含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肉的味道,又有一种肉烤焦了的臭味,与地底久不流动的空气而产生的浓郁得让人不能久呆的泥土的味道,通通混合在一起。

  侍卫们走进刑房,就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情妇相赠的洒过香水的手帕,捂住口鼻,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喉咙中滚出干呕的声音。

  板栗大的煤炭在火炉中发出幽暗的蓝色火苗,就是这山洞唯一的照亮,几把铁器插在炉子中,半截通红。

  远处几排人在半空中静静地挂着。我眯眯眼,看清那些人被吊着脖子,划开的皮肉中白森森的骨头扭曲着,内脏流出了体外,肠子垂落在脚边。

  靠近洞壁的地方,一个钢铁转轮,离地五尺高的尖齿轮上,穿着腐朽的人体。半兽人、精灵,嗝呀嗝呀地转动,那一张张惨白的,缺眼掉鼻的脸就在轮子转动中换来换去。

  长桌子上摆着黑黝黝的铁器。非常的详尽,钩子有大小不同的几十把,其他的刀、锤、钳、钻、镊子、锯子,还有些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益隆最大的铁匠铺也没这里的装置齐全。

  海德尔森眼里的兴奋,任何人都能看出。侍卫们打着冷战,恨不得马上离开,只是不好措辞。

  “你们想观摩一下吗?”

  众侍卫挺直腰,齐道:“大人,我们得执勤。”

  这些侍卫是男爵,平时对海德尔森只是礼貌上的服从,现在叫大人,海德尔森听了非常的受用。

  凶狠残暴的拷打,虽然让海德尔森有时也有些泛恶心,但时间久了,听囚徒们的凄厉的惨叫,居然比床上听女人的呻吟还过瘾。而且,毫无疑问,这工作让陛下异常赏识,也让自己越来越获得侍卫们的由畏惧产生的敬重。当下点头:“那也是公务,你们放下一根链子,就去执勤吧。”

  众人前脚踩后跟地跑出,海德尔森握着放下那根布满一寸长的尖刺的儿臂粗细的铁链,温柔的如同抚摸少女的脸颊,道:“你对这里的感觉怎么样?”

  我努力地咽下腹中不停冒起的酸水:“印象非常深刻。你带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展示你凶残的暴行?”

  海德尔森咆哮道:“罗宾,你让我三番四次的在众人眼里出丑。陛下这次出访都没有要我这个近卫长去。我请你品尝你做梦都想不到的酷刑。”

  “非常感激你的热情。”我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但我要提醒你,布尔克既然不杀我,就是有话要问我。你想怎么对他说我死了?”

  海德尔森从怀里摸出一套六个合装的魔法治疗水瓶,将它们一瓶瓶地摆上桌子,食指敲敲桌面,偏偏头,伸手一比,道:“你可以相信我,陛下不会看出你在这里的经历。”阴阴一笑说:“为了感谢你,我还在神庙里定购了五十天的持续供应。啊,我有义务告诉你,他们给我打了八折。这么大的定购可不是天天都有,这都是为你单独准备的。”说着从桌面拿起一把钩子,摇摇头,似乎不满意,又换成了一把中型的铁锤。

  “没想到你这么照顾我,我会在布尔克面前提起你的。”

  “你会叫苦?”

  “不,赞美,说你对我十分的照顾,甚至还花自己的钱为我治疗。他肯定会夸奖你。”

  海德尔森讥笑的样子立刻变得阴沉,说:“陛下会相信你?”

  “他当然不会马上相信,不过会调查。神庙有这么大宗订单,你能够隐藏下去?”

  海德尔森低低地怒吼,急匆匆地在大厅里来回的走动,将钩子狠狠的掷出。

  “退货恐怕只能还一半的钱吧?”我体谅地说:“神庙又无法强赖帐,毕竟那关系到在贵族中的声誉,损失上万金币是令人生气。心情不好可以去闷头睡觉,会有效果的。”

  海德尔森忽地转身一拳打在我面颊上,在我踉踉跄跄地撞上身后的石壁时,他像挖到宝藏一样的兴奋:“我差点被你骗了。你不是龙之国的人吗?哈哈!你们讲究什么对敌人也不在背后出手,你会在我背后做这种事?”

  我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鲜血:“我只相信邪恶如你,必须受到惩罚。”

  “邪恶,邪恶。”布尔克的声音在洞窟里响起,“罗宾,你不认为它只是一个虚无的词吗?”

  黑暗的深处突然冒出了六对茶杯大小的发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睛,一种动物喘气的声音响起在整个洞窟中,好似这洞窟突然间出现了几个通风孔,山风正猛烈地灌入。

  布尔克从洞窟黑暗的深处出来,海德尔森惊得手都在发颤,铁锤落在脚上也不知道,只低头单膝跪在地上。

  海德尔森对这洞窟熟悉得与自己的手掌无异。这间刑房是由山洞改建,四壁密不透风,连只蟑螂都爬不进来。整个城堡又在王宫禁魔法阵中心,陛下怎么可能无声的出现?除非陛下早到了这里。现在天色已经蒙蒙发亮,陛下居然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

  布尔缓缓地步出,道:“尤其是没有力量的时候。”

  我与他对视,“为什么不杀我?”

  布尔克嘴角弯出轻蔑的弧线,道:“有人多次请求我,要把你留给他。”

  我看他一眼,道:“你不会为别人的要求而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不利?你太高估自己了。”布尔克居然面带怒色地说:“我不想闲得无聊,你只是一个猎物。乌猛曾经当过那个角色。你把他取代了,所以杀死他的是你。乌猛能正面受我一击不死,还能让莫莉姐妹一齐出手,算得上个战士。这才是我印象中的甘洛武士。卡罗门王与手下能击败魔族第十七战队,在伏崖河边斩杀二万六千俘虏,让魔族的血把大河都变得粘稠通红,真正好气魄!现在甘洛的武士,简直就是废物中的废物,你把唯一有古时甘洛武士气概的人害死,怎么能不内疚!”

  “我会杀了你的,虽然现在我还不如你。”

  布尔克做出了解的表情:“仇恨是最能培养力量的情感,我希望你会给我个惊讶。罗宾,你的同伴还是有些能力,那些废物还没抓到乌猛的女儿。莫莉姐妹去了居然也没找到,确实让我意外。但你的同伴最多也只能再躲上一天。影子就会回来,他对追踪十分擅长。不过,你先得担心你自己。”

  布尔克从我身上撕下一截带着血的衣服,走入黑暗,一阵哗哗啦啦动物舔东西的声音响起后,山洞里的红光消去。

  布尔克面带微笑走出,在我身边一停,道:“半个时辰后我就出发,一个时辰之后,睡眠术就会失去作用,宠物们会醒来。在我训练下,它们学会了不会浪费每个食物的好习惯。非要把尝过血味的猎物吃掉才甘心,在尝过了你血的味道后,就算你逃回龙之国,它们也能追踪到你。而你,是它们最后品尝血的人,所以你在它们眼里,是第一位。”

  “海德尔森,他是你的了。只要在一个时辰之内不杀掉他,就随你玩。”布尔克深深地吸口气,“我喜欢这里的氛围,这里的仇恨非常的浓郁。”

  布尔克转过头,面目逼近到我眼前一寸,道:“尤其是你散发出的,非常新鲜。找到乌娅后,我会让她忘掉过去。把她训练成一只魔族的宠物,嗜血、淫荡,反正你们龙之国认为的最恶心的词,将来都可以加到她的头上。按我的估计,你与我的宠物会玩得非常开心,不要死在海德尔森这个白痴手里,让我失望。”

  等布尔克离开,海德尔森迫不及待地走到桌边,阴笑道:“你落到我手里了,你想从哪里开始?”

  在确信布尔克离开后,海德尔森表情疯狂,情绪亢奋,活像一只要咬人的野狗,嘴里哼着龙之国曾经流行的用来喝酒猜拳的小曲:“老实人的一天。”在一堆铁锤里挑选,最后选定一把小巧的钉头锤。

  我暗中聚集体力,准备熬过布尔克走前的这半个时辰。现在必须忍耐,虽然不知道布尔克能不能察觉到地洞的情况,但我不能冒这个险,这已经是唯一的机会。

  看海德尔森一副得意非常、面露狰狞的样子,绝对不是用小锤敲我那么简单。我必须让他不至于一次耗费掉我所有的精力。

  我想了一下,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说:“用那个小锤,你能干什么?敲断我手臂?”

  海德尔森发出一阵抽风般的狂笑,道:“我可怜的罗宾,在这方面你还没入门。刚才我打算让你变成田筑王宫里独有的太监。我想你不知道,那些曾经是男人的人,可惜被毁掉了男人的标识。现在我们有一个时辰,把那留在最后好了。”

  “这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既能培养耐心,了解人的构造,还能锻练身体,振奋精神。”海德尔森边说边选出一把镊子、一把小刀、几十根钉子,道:“这门艺术与绘画、雕刻、煅造魔法武器的精品一样需要天份和勤加练习。令人遗憾的是,这门艺术可以学习的对象很少,一般人也几乎没有可以练习的材料,而且好的材料也十分稀少。它有韵律,有些像音乐,但是比音乐更难演奏,更加高贵。”

  我冷笑,带着暗示说:“听你说,杀人是音乐会,还有什么高潮。”

  海德尔森摇摇头,怎么遇上这么个蠢笨之人,不堪教化。

  “你会知道的,我会慢慢地演奏,到最后奏出最强的音符。这是从那些怪物吃人中学的。它们吃人的过程是野性的呼唤,是大自然的杰作,人间的奇景,它们是天生的艺术家,是这行的大师,是我要超越的目标。它们口中的毒液能逼发出人生命的全部潜能,让普通人都能在哀嚎中度过二个时辰。在经历了你之后,我将能探索到超越它们的更高境界。”

  我被他拖到桌子边,用桌边一条宽大的水牛皮带系住双手的肘部,海德尔森摇动桌面上的圆盘,桌面升起两个古怪的装置,各有五个铁圆环,匡住我的手指拉紧。

  海德尔森像要开动美食前一样,在脖子上系了一条餐巾,道:“我先剥开你手上的皮,露出里面的肌肉和骨头来。一般来说,当那些囚徒看到自己骨头和血液的流动都会大哭大吼,甚至吓得尿裤子,最可笑的一个,在转盘上那个块头最大的半兽人,居然吓疯了。亏得我还对他寄予厚望。”

  冰凉的小刀慢慢地拉动,一条红线从我左手心一直拉到皮带前,又横着拉了两刀。刀口血珠一颗颗的冒出来。

  海德尔森快速老练的用镊子剥开皮肤,用钉子钉上木桌。

  不能让海德尔森看到我的心在颤抖,那会让他更加的兴奋,我冷冷地看着,咬着牙不出声。

  ……

  半个时辰之内,我体会到了海德尔森所谓的艺术。伴随我的唯一的旋律是时光难度。海德尔森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依次一节节地敲碎了我的指骨,用剪刀慢慢地剪断了我的左手筋,又用一根铁丝从我肩部穿过。体内冒出的冷汗浸透了全身,我牙齿都快咬碎,终于拖到布尔克离开了王宫。

  〖JZ〗※※※

  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容不得用长时间的魔法刺激,而魔法刺激使用后,很快就会出现肌肉痉挛,哪能让我晕到。我该怎么办?我思忖了一下,皱紧眉头,开始大声地咒骂。

  听到冲锋号角的久经训练的骑士会精神大振,但他们也没有海德尔森这么雀跃;刚刚得到一柄心仪已久的魔法剑的剑士,也没海德尔森这样喜悦溢于言表;要与情人偷会的少女,也没他这么期待。

  海德尔森两眼放光地看着我:“我留着你面部的皮肤不剥,就是为了欣赏你痛苦的表情。现在又有了音乐,就有氛围多了。”

  我目光躲闪,偷偷地瞟了转盘一眼,但马上掩饰害怕似的移开。

  海德尔森看到了,阴笑道:“啊,我居然没有注意到有个更加适合你的地方。把你穿在上面,用魔法药水延续生命,足够度过剩下的半个时辰。”

  随着血中浸泡的皮带被解开,我暗中聚集魔力,在被他拖到转轮前,我念出魔法刺激后,惊呼道:“布尔克,你还在这儿?”

  海德尔森不由自主地转头过去,躬身说:“陛下……”在头上挨了我运肘一击后,居然还摇摇晃晃的转过头来看我,我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击在他额头上,海德尔森终于倒了下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桌面旁,手腕夹着治疗魔法瓶,用牙拔出木塞,仰头将药水灌下。全身肌肉的痉挛开始了,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虾一样的弯曲着在地上翻来滚去,大口的倒吸着凉气,让我不至于昏迷过去。

  一波波难以描述的疼痛袭上全身。身体的痛苦我经历了不少,但这一次,在我最虚弱的时候,还是让我神智有些迷糊。

  治疗药水的效力快速的传遍全身,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缓过劲来,用额头抵着地,又站了起来。

  海德尔森恐怕没想到我的手在他的艺术下,变得很纤细,只需要忍住痛,就能很轻松的退下镣铐。

  魔法药水从手腕洒到肘部,被剪去一条筋络,烙过肌肉,洒过辣椒粉的前臂,如充气般圆了起来。海德尔森购买的魔法治疗药水效力非凡,身体的虚弱,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我撕下海德尔森的衣服,裹在铁锤上做了个简易的火把,走到山洞阴影中。地上趴着几只十分丑陋的魔兽,上半身有几分像放大了几倍的蜥蜴人,脸上布满鳞片,眼窝长满钢针般的硬毛。嘴又长又尖,锯子般长满锋锐的牙齿,嘴角挂着长长的乌黑的口水,开叉的舌头一边猩红,另一边深绿,垂落在地上。它们散发出一股在这山洞也照样显出恶臭的味道。下面几条树根似的腿,坚硬粗壮,充满力量。

  它们已经快醒来。

  我拉拉勒得很紧的颈部上的防魔法圈,露出苦笑,就算能离开这个城堡,照样也用不了其他的魔法。人还能延缓时间,这种魔兽能听懂我的话吗?与这些怪物交流,实在超出我的能力。它们只靠本能,靠本能……看了看昏迷中的海德尔森,我有了主意。

  拿着镣铐过去,把海德尔森的手别在身后,与脖子缠在一起。套住手腕的钢圈圈住垂落的儿臂粗的铁链末端,在空隙里交叉着塞了两把小铁锤。

  我比照着侍卫的方法,反向拉动转轮边的控制杆,把海德尔森吊起离开了地面,海德尔森就牢牢地挂在垂落的大铁链上。没有能使上力量的支撑地点,能晃在半空中,光凭斗气就挣断精钢的链条不是他做得到的。

  我选了把刀,在他小腿上割个口子,用喝光的魔法药水瓶盛住血。

  海德尔森口里嘟哝两句,还不醒来,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光等待,捏住他的伤口。

  海德尔森身体一晃,睁开眼,先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在回想面前脸色惨白但目光凌厉的人是谁,两三秒后,海德尔森面孔扭曲,疑惑、恐惧、愤怒从眼里扩散到整个面容,凄厉地大声叫起来:“来人啊!”

  我提起药瓶晃动几下,走到魔兽边,把血洒在它们脸上。它们在睡梦中也本能地嗅动,甩动舌头把脸上的血舔个干干净净。

  海德尔森明白过来,恐惧立刻就让他崩溃了,尿水从裤腿流出,大哭着哀求:“求求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把瓶子一扔,走到机关前扳下杆子,嘲笑道:“我这种山野之人不懂你推崇的艺术和音乐,让你尊敬的大师们来给你演奏好了。”

  在铁链缓缓升起时,我向他挥挥手:“今年龙之国流行的猜拳小调是‘跳上高楼会妹妹’,就不知道那些大师们屑不屑于演奏这种庸俗的猜拳歌了。”

  “不!”洞窟顶部的海德尔森声嘶力竭地吼道:“放开我。”

  山洞深处突地亮起红光。

  六条速度太快,而显得难以捉摸的身影已到身边,绕着我蹿动了几圈。

  正面的一条停了下来,站立着在我的颈部和肩膀上嗅了嗅,把头转向了海德尔森。

  我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魔兽们放弃了眼前的食物,跃向海德尔森。

  真是充满野性和激情的场面,一群魔兽扑向一个掉在半空、不停尖叫的人。

  海德尔森离开地面五丈的高度,所以还能判断出魔兽们扑的方向,避开它们。在他扭曲着躲闪过几次后,终于有一头魔兽吊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到了想看到的。

  它们动作迅猛,远胜于田筑的国剑师,我还没看清,就到了面前。

  口里的牙齿锋锐如魔法长刀,套住海德尔森的镣铐居然被几口就咬断。

  有远远超过普通动物的聪明,喜欢玩弄猎物,在咬断镣铐后,海德尔森坠落时,一头还跃上半空接住,知道不接住,这个食物就会先摔死了。

  天生的力量,比国剑师的斗气都强得多。海德尔森伸出一只手在它们围拢的头边抖了几抖再无动静,我都吓了一跳,该不会吃光了,结果大师们经验异常丰富地退开,露出海德尔森完整又僵硬的身体。

  一头用爪子刨了一下,在伤口上滴落两滴唾液,海德尔森就又跳了起来,飞速地跑向铁门。

  魔兽们抬高头看着,等他快到门时,才跳蹿着跑过去,最后那头扑空的猛的撞上铁门,三寸厚的重铁门发出呻吟声,被撞出了一个凹洞。

  在看到那头跃在半空中,没法像鸟一样改变方向,我有了取胜的希望。

  我放开脚步,从魔兽身边走过,它们很专心,我也颇有礼貌地帮它们拉上铁门,别上门插,免得扰了它们的兴致。

  地牢里阴冷潮湿,我拉紧身上残破的衣服,打着冷战。一路所经过,腐臭又黑暗。两边的房间里,幽暗的磷火在白骨上时隐时现。

  就在这一片毫无生气的漆黑中,地道尽头,一道亮光从数十级台阶上的高大拱形门中射落。这亮光在阴森恐怖的地牢里,无异于最大的诱惑,也是最大的激励。

  走上台阶,明亮的光洒在身上,就像在朝阳中的沐浴,心灵自然与那温暖的柔和产生愉悦的共鸣,温暖从眼里流入心里,又从心底腾起,燃遍了全身。似乎站在光亮中,死亡就被隔挡在了外面。

  拥有生命,从来没有此刻一样让我感到幸福,从极度的虚弱中恢复了一些,就让幸福加了倍。我心满意足地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慢慢体会在光明中的攀登。

  面前的光被挡住,我抬头看去,无奈地苦笑。

  布尔克的近卫,莫莉。

  在对视了片刻后,莫莉突然把我拥进怀里。

  看到她手上的聚灵环,我贪婪地吸着芬芳,唇分,我高兴道:“梨子,幸好真的是祢。”

  梨子盈盈的秋水,泛起波光:“人家当时好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吻去她晶莹的泪珠,柔声道:“她们呢?”

  “在象桥旁边的旅店中。昨天人家还在旅店等你,那个在翠仙居碰见的里昂找上门来,说是你的朋友,你们已经失败,要我们马上离去。思琳姐姐说他的手下足够多,能将乌大哥的亲族掩护走,所以只好先让乌大哥的族人随他离开。思琳姐姐安排娅儿、墨菲在外面等我们。乌大哥他们呢?”

  我沉声说,“他们死了,走。”

  梨子怔怔的呆住,我拉着她的手:“我们走。”

  思琳进入了梨子的身体,她一下注意到我的异样,摸着禁魔圈,道:“罗宾,你脖子上的是?”

  “禁止魔法用的,很坚硬,用钳子都夹不开。”

  “聚灵环能切断它。”思琳用聚灵环轻易地切断了禁魔圈,但聚灵环变化出的刀一直嗡嗡的响着,“这里有很强的亡灵怨气。”

  “最底下的地洞里,有不少死于酷刑的人。等会儿祢们先回去,小娅需要祢们的照顾,我去王宫探询一下。”

  “等等。”她突然不走了。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你有事情瞒着我们。”思琳很肯定地说:“是什么?”

  我干笑,道:“没有的事。”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们说?”

  我伸手拂开她耳边的秀发,手贴在那光洁如大理石的玉颊上,舍不得移开,但理智让我狠心的偏过头,掩饰说:“真的没什么。”

  “这不像你,吞吞吐吐,毫无自信。”思琳紧紧地追着问:“你到底想要对我和梨子隐瞒什么?为什么要支开我们?”

  “思琳,祢有时候真的让人难受。”我越是想隐瞒,越是担心她们发现,着急之下,口不择言:“祢呆在聚灵环里好吗?”

  思琳终于沉默了,我转身向外走着。

  梨子却几步赶在我面前,伸开手挡着,玉颊上升起艳红,她已经很生气:“给姐姐道歉!”

  “对不起!”我无力地说:“对不起,思琳。”

  “不是这样子的!”梨子咬着下面的红唇:“你知道刚才的话对她伤害有多重吗?姐姐不会再从聚灵环里出来!不会再和我们说话!不会再……”

  梨子眼眶里滚动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就和大哥和嫂子一样,再也不和我们在一起。”

  我定住,看着梨子的双瞳,那是真的了:“思琳,因为我的血被魔兽们吃过,所以它们会一直追着我。我不想祢们遇上它们。”

  思琳没有说话。

  我沉默,终于爆发出来:“因为,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清早睁开眼睛,再也看不见祢灿烂的笑容;我害怕夜幕降临,再也不能拥抱着,感受着祢的体温。”

  “我害怕高兴的时候,再也不能抱着祢热吻;我害怕悲伤的时候,没有祢温暖的怀抱的安慰!”

  “我害怕再不能将头埋在祢秀发里,吸取那芳香;我害怕我的胸膛,不再拥有祢的依偎。”

  “我不敢想像,看不到祢的身影;我不敢想像,祢不在我身边;我不敢想像,面前这个需要我保护、爱的女孩会不再能和我说话。”

  “我看着嫂子和大哥死去,我无能为力。我害怕,我害怕祢的柔软的身躯在我手环里渐渐的失去活力。”

  梨子猛扑进我怀里,我们疯狂地吻着,我咬着柔软如水的唇,让彼此的呼吸相连。

  梨子急促喘气,眼光迷离,突地推开我,又更加猛烈地投入我怀里,吻着。

  我祈望时光凝固在这一刻,但最先放开的还是她。

  “这不像你,”思琳的话语失去了对一切的平静和冷漠,在魔法石像似的说话方式中掺入了情感,这变化并不巨大,在旁人听来依旧会是冷冰冰的,但我们却感受到她那女孩应有的柔美腔调在复苏:“我第一次见你留下的印象里,你的豪情能让天上的乌云都散去。你眼里充满逼人的自信,充盈又炽热,就像永不停息的火焰,能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和信心。而现在,那两堆能融化一切的火焰似乎要熄灭。”

  梨子将我的手放在她胸前,让我感受到心的跳动:“这颗心是为你而跳动的。或许,人家在你心中,永远需要爱护,所以你不愿意让人家面对任何的危险。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有什么意外,那人家也不愿意再面对这个世界。这世界的颜色将褪为惨白,只是一个巨大冰冷的坟墓。那样对人家太残忍!”

  “是我的错!等我们离开这个禁魔法阵,祢们在旁边看我杀掉它们。”

  “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虽然不会与战士一样失去大部份能力,但魔法的施出必定会降低速度。前面的房间里,有你补充体力所需要的食物,你在那里等我们。这地底怨灵的愤怒,如果突然释放出来,比你现在的力量要强。依靠它们,更有力些。”

  看我呆住,思琳淡然地说:“我有我的力量!它与元素类的魔法不同,靠的是精神力,所以外面的禁魔法阵不会对我起作用。”

  “人家为你战斗前,你就不祝福一下呀?”梨子娇嗔说:“好吝啬哦!”

  我露出笑容,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思琳却拉着我,咬上我的嘴唇,重重地吮吸一口后才放开,转身向那漆黑死寂的地牢走去。

  我摸摸嘴角上的伤口,这……这是思琳通过梨子在吻我?

  从光明中一步步走入黑暗,地底深处的寒气透过薄薄的绸袍袭上全身。梨子打个寒战,不由得迟疑了起来:“姐姐……人家觉得有些害怕。”

  “怕什么?”思琳淡然地说:“我感到祢的心跳在加快。祢可以这样想,就算失败,也可以变成灵魂。”

  “姐,祢说的好可怕。”梨子捧着胸口,想让心跳放缓,埋怨道:“祢也不鼓励一下人家。”

  梨子突然觉得全身被抽去了力量,鱼儿离开水一样张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呆呆地看着第一间囚室里半腐烂的尸体站了起来。

  “胆小!”思琳漠然地瞄了一眼尸体,毫不迟疑地往黑暗的深处走去,“这是我召唤的。”

  身后嗝嗝哑哑的骨节摩擦声让梨子咬着红唇,心里默念:“人家不怕,人家不怕……”在铁门前,停下脚步,用力地,坚定地挥舞了一下拳,说:“姐姐,人家不怕了!”使劲扭转上面的圆形门把,门把纹丝不动。

  “让他们来。”思琳让梨子后退一步,一个半兽人高大的骨骸走到门边,轻松地扭动门推开。

  魔兽们将火红的目光投到当门而立的骨骸上,继续埋下头啃食。

  海德尔森时断时续的呻吟似乎是从漏气的鼓风机里冒出来,软弱无力。魔兽鼻孔的喷气声急促,回响在整个地洞里。这两种声音就像被久囚于铁笼里的猛兽一样,迫不及待地蹿出地洞,从梨子耳边跑过。

  梨子呆住,软弱无力再次让她无法动弹。

  “下次祢再为罗宾作战好了。”思琳迎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迈开步子走进去,当她跨过铁门的一瞬间,一种无形的神秘之力瞬间从门前传到了地洞深处,尸骸似乎听到了复生的号角,齐齐地一同颤动起来。

  思琳在幽暗的火苗中,看清了里面的惨状。带着愤怒缓缓地阖上了眼帘,浓密细长的睫毛迅捷地睁开,瞳孔中反射的身影是六个魔兽的头,这些幽绿暗红色鳞甲覆盖着的头上布满喷出的细微血珠,两条人的胳膊在小桌大小的魔兽头边痉挛似的摇动,伴着呻吟声,像正在与情人亲热的少女一样娇弱无力的扶在魔兽头上。

  瞳孔中紧接着出现靠近大门的转盘上的尸骨,尸骨响应着思琳的目光,腾起惨白的火焰,在她的眼光从近处拉到地窟深处的瞬间,惨白的火焰从尸骨上跳跃着传遍了山洞。

  魔兽们感受到威胁,停了下来,咆哮着。

  思琳低声吟唱,骸骨的摇晃哗哗响起,身后的二十来个尸骸从身边猛冲进去,铁链上挂着的尸体猴子一样灵活的爬了下来,铁刺上串着从转盘中走了出来,四面围住六头魔兽。

  双方开始战斗之前的对视,很快,魔兽失去了耐心,它们中最大的一头发出急促的低吼声,外围上的一头应声扑了出去,挡住它的那个高大的半兽人残骸下身被它利齿一口咬为两截,旁边六七个尸骸扑在它身上,用残缺手和牙齿撕咬。

  即使魔兽的皮肤如盔甲般坚硬,被思琳释放出生命最后能量的尸体还是撕开了外面的鳞甲。

  魔兽的咆哮在山洞里比雷雨中的雷声还响,尾巴舞动,上面攀着的两个尸体被抛上了洞顶,击为碎片。

  思琳眼光流转,一个瘦小的,扭在魔兽脖子上的小孩尸体竟然从魔兽大张开的嘴里爬了进去。

  那只魔兽脖子上的鳞倒竖起来,发出濒临死亡前的惨呼,在洞窟里乱蹦乱跳,最后一头撞上洞壁。

  山洞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动从洞壁传过思琳脚下时,洞壁滑落一片岩石。

  魔兽们被激怒,片片鳞甲倒竖起来,分开扑向四周的尸骸。

  思琳的吟唱越来越急,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浸出汗珠。这些尸体上积累的怨气和愤怒是任何曾见过的尸体上所没有的,当它们被唤醒时,产生的力量是生前的数十倍,比普通骑士的尸骨唤醒后还要强大数倍,要控制它们也更加的艰难。

  思琳已经感到精神力快速的消耗使得头隐隐发疼,但即使这样,尸骸们与魔兽的对敌很快落了下风。数量在快速的减少,如果失去了她的控制,那光凭骸骨的本能,魔兽将更快地击溃它们。

  “这样下去必定失败。”思琳心想,眼光在室内闪动,最后眼光落在钢铁转轮上。

  思琳挥手一指,几具围住一头魔兽的尸骨转身狂奔向巨大的钢铁转轮,它们的毫不抵抗让魔兽追逐着将它们撕碎,剩下一具对着钢轮与岩壁的缝隙跳了过去,魔兽紧跟着猛扑过去,转来的钢轮将它卡在岩壁上。

  魔兽疯狂的挣扎,第一根儿臂粗的铁刺划破几片鳞甲,居然扎不进魔兽的身体,在旋转中被扭弯,第二根慢慢悠悠地转到,洞壁上喷出一蓬血沫,倒溅上数丈高的洞顶。

  魔兽们在它们同伴临死前的哀嚎中明白了看来毫无威胁能力的思琳,才是它们致命的敌人,一起咆哮一声,带着身上的尸骸,向思琳猛扑过来。

  思琳眼光转动,身边的一个高大的尸骨,急速地伸出手挽在她腰上,将她抛出,尸骨被急扑过来的魔兽撞成碎片,思琳抛飞到最近的一根铁链旁,就像参加宴会时让我挽住手一样,从容的将纤手伸出,铁链晃动,一具尸骨已爬到链条上。洁白的小手拉住了一个布满鲜血和污垢的粗大手掌,铁链哗啦一响,思琳被抛向另一根。

  魔兽急速的身形掠起了骤风,吹动思琳淡黄色绣红莲花的裙角飞扬,思琳蝴蝶般轻盈的在铁链的晃动中穿飞。

  地上的尸骸蜂拥跑到桌边,拿起尖锐的刀具,长矛从下面掷向魔兽鳞甲最薄的腹部。一头魔兽在跃到半空中时,发出振耳欲聋的惨嚎,落在地上翻滚,腹部被掷入的两个大铁锥在滚动中拉出宽大的豁口,鲜血喷溅。终于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最大的一头魔兽,停了下来,走到那头旁边,嗅了嗅,用嘴巴拱了拱,甩头怒视着思琳的飘动,蹿到一根铁链下,咬住铁链下垂甩动起来。

  思琳飞向的下一根铁链被魔兽咬住扔动的打开,蝴蝶被折去了彩翼。

  思琳从空中落下,那头魔兽迎着她扑去。没有什么能拯救她的生命。死亡前的电光火石间,人会想到很多,死亡的过程,本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梨子想的是什么,思琳不知道,她依旧冷静,注意着荡回来的铁链,使尽力量蹬在上面,跌落的轨迹被改变。

  魔兽能将人一口咬为两截的大嘴从她身边滑过,思琳与魔兽交错而过,魔兽庞大的身体跃过她的头顶。

  另外两头魔兽还落向地面的途中,来不及做出新的反应。思琳已经让另一个尸骸在她落下的途中接住她,她成功了?

  一个长长的带着锯齿的东西在半空中一甩,划出弧线带着骇人的罡风砍向思琳,那是魔兽与钢铁一样坚硬的尾巴。

  思琳没有失去冷静,默念:“罗宾!”

  梨子忘情地叫:“罗宾!”

  两个女孩在面对死亡前,不是回忆起自己的往事,而是一种灵魂面对遗憾时的叹息,一种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温馨生活的期待的破灭……这很难说具体是什么感觉,就像没有人能说出死亡的感觉,但这发自灵魂最深处,带着恋恋不舍的对爱情的呼唤,却回荡在地窖里。

  生命与死亡,一个圆环道上的两道门,没有缝隙的紧贴着立在圆道上,当一个新生命推开生命之门时,死亡之门也同时被推开。它生命燃烧的过程,也就是死亡的过程。

  生命之门的钥匙是什么?爱情是其中一把吗?

  手上的聚灵环动了起来,这个吸取灵魂的死亡标志变成了有生命的活物,拉动思琳的手腕,挡在劈落的尾巴上。

  柔和的白光从聚灵环中喷出,穿过魔兽身体,在整个地牢里缭绕,她们落在地面,大地似乎也拥有了生命,在低声吟唱,温和的接住了她们。

  她们的目光被紧紧地粘在那带着生命形状的白光上,看着它似缓慢实则迅捷无比的在地窟里蹿动,在白光经过之处的钢铁物品,变为了空气,那道光芒也越来越浓,带上了银色。

  梨子眼中,光芒变化万千,将她们曾经见过的生命瞬间展示完,最后凝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人形的金属。

  地窟里恢复了宁静,但却不是她们刚进来时的阴森恐怖,像一间明亮的,刚有婴儿出生的房屋,带着浓郁的生命味道。

  魔兽与尸骸的战斗,血沫和残肢四溅,似乎从未在这里发生过,虽则仅是片刻前,却如同几个世纪般遥远。

  “姐姐,刚才发生了什么?”梨子没有从震撼中恢复过来,“刚才,人家看到了过去曾见过的所有的生命都在那道光芒里奔跑。”

  “我们看到了不同的东西,梨子!我见到了一个女神,她向我展现了另外一种生命,她提着一把放大了四五倍的单手镰刀的光芒!我听到她在呼唤我,传授我东西,但很多却模糊不清。”

  “姐姐,给人家说,女神是什么样子呀。”梨子的要求,得到思琳奇异的微笑,她把目光盯在那块金属状的东西上,“祢会看到的,我保证,很快,现在只缺少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