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深夜时分,从距离稍远的外方看来,魔林的外围仍为一大片浓白色的轻雾所笼罩着。视力穿过白色的轻雾,黑色的树木在漆黑的夜色中反而更为生生闪辉,粗糙的树皮下尚隐隐透出一种乌色的暗芒。轻风吹拂下,呜呜的怪叫接连不断地从魔林内飘出,也不知究竟是风吹动树叶的怪响,还是内里面隐伏怪兽的咆哮。饶是月倾悠万般冷静,此时亦不禁有些害怕起来,纤纤十指轻轻扯住沉枫的衣袖,紧紧依偎在沉枫身旁,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行。
幸好两人俱是记忆力非凡之辈,一路行来,倒也还是遵循着白日那向导所引的路径前行,并未有丝毫偏差。虽是因为一路周围的阴森恐怖,惊是少不了的,但所幸险却是半点未有经历。
走了一大半天,前方仍是一片黑黝黝的漆黑一团,模模糊糊地全然看不清,偏却不端地向外溢发着阴森的恐惧气息。仿佛正有一只恐惧的怪兽蹲候在前方,待择人而噬,再看再走只有更增恐怖之心。月倾悠微生失望之情,正在沉思间,忽闻得有一股前所未闻的香味从前方飘来,月倾悠好奇心顿起,以她胸中学识,自恃对天下香料草木无不知晓,各般品种不同的磬香,但却无一种有这样浓冽的香气,莲步轻移,以目示意沉枫,决定走过去看。沉枫微一沉吟,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只有无奈地跟上。
偏离出正常的路径没有多远处,就见到在一片蓝幽幽的土壤上,有一株奇特的植物挺然独立,只有两尺来高,看起来颇为嬴弱。土壤本多为褐黄之色,在这魔林中却被染作蓝色,已是诡秘之极,在这片土壤上生长的植物,而且是唯一存在着的植物,恐怕更是有说不出的古怪。
两人正在沉思间,突然,从那株植物上裂开无数细小的裂缝,蜕下一大片干皮下来,瞬息间便吐出嫩蓝的新芽,只在眨眼间,便已难以想象地速度狂长起来,不多时,在新芽之上,竟长出了一朵碗口大小的火红色的红花。
只见那红花呈火红之色,红得透明,虽有碗口大小,却又给人一种玲珑可爱的感觉,香气四溢,竟是透人脾腑,爽心之极,与先前两人所嗅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在望向那株奇特的植物,在红花开后,它便懒懒地垂下叶刺,先前的两尺般大小竟已萎缩了不到四寸,竟是就此凋谢了。
月倾悠美目流转,沉吟了一下,突然提起长裙,小心翼翼地掂起脚尖,走进那片蓝色土壤,谨慎地将那朵红花摘了下来。
“小心有毒!”沉枫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月倾悠回眸嫣然一笑,“你难道没有闻到它的香气吗?在闻了它的香气之后,反而对我们有着提神醒脑的作用。那么它本身更应是有奇效了。据我所了解,像这般瞬间一谢的奇物,应是天地间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药。说不定对你们习武之人来说,便比那什么千年灵芝万年雪莲更补,能激增几甲子功力呢!”、
沉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魔林内古里古怪的,还是小心为上。这可能是万年难得一逢的奇药,但也可能是极其歹毒的毒物。万事小心为上,宁可错过得宝的机会,也不要撞上半点危险的可能。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是为了你好!”
听了沉枫的话,月倾悠亦沉吟了半下,似乎觉得沉枫所言不无道理。轻蹙起黛眉,低下螓首看了看这朵红花,才道:“但我已经接触过这朵红花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格格格.......”一阵夜枭般的阴阴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恐怖的魔林之中听来,更是让人心里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顿生。
“谁?是谁?”月倾悠不惊反喜,明眸发亮,沉着地问道。
沉枫哼了一声,右手一抬,一股龙卷气劲自袖内卷出,卷起地上无数的枯叶泥沼,朝着右前方平旋卷去。
“小伙子的武功不错呀!”一条黑影自右前方疾扑而出,身形怪异地扭上几扭,恰好将那股龙卷气劲闪过,落到两人正方不远处。
借着微弱的光亮,两人才看清楚这怪人的模样,生得身材高大,面相狞恶,断眉掀鼻,一头乱发蓬松松地四处散开,闪着一双蓝阴阴的目光,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下身仅贴着几片树叶以遮羞,上身却几近赤裸,黝黑的皮肤闪闪生亮。血盆大口正裂开嘿嘿地干笑着,一缕腥臭的口水却顺着嘴角淌落了下来。
月倾悠皱起眉头,玉手掩住瑶鼻,玉脸之上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先是后退开了几步,才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那怪人目光首先落到月倾悠手上那朵红花上,突然发出“杰杰”的一连串怪叫。突然问道:“小女娃儿,这花可是你摘下了?”
月倾悠淡淡一笑,道:“阁下既然有眼睛,看得出花在我手中,自然是我摘下了。”
“哈哈哈哈!”怪人仰头一串大笑,笑声中竟满是欢愉之意。大笑过后,才向月倾悠阴阴道:“小女娃儿,你可知晓你手中的哪朵红花究竟是何物吗?”
“是什么?”月倾悠淡然道,心下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
“老子实话告诉你,你刚才所摘取的那朵红花,乃是这魔林中最最歹毒的几样植物之一。半年始开一次,放绽时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然后便即凋谢,自行落入土中融解。这次竟让你撞上在它甫出芽时摘了下来,也算是你的运气了!哈哈!”
月倾悠只听得花容立时失色,俏脸上血色尽失,纤细的玉指捏成小拳头握得紧紧,不住地颤抖着,显见得心中激动不已。半响才道:“你这话可是属实?”
“哼!”那怪人鼻孔中只是冷冷一哼,脸上满是不屑之色。“信不信由你!”
“你肌肤触及过它,便已中毒!身中此毒后,每日倒有十个时辰时间在毒性发作中。先是自下身开始,,逐渐扩散至全身,肌肤逐一溃烂!身上的肌肤片片掉落下来,全身有如刀割针刺,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足足要让人痛上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会落下最后一口气。”
女儿家爱美乃是天性,想及毒性一经发作便致容貌尽毁,素以容色自怜的月倾悠心情便再不能平静,忍下一口气,低垂下粉颈,幽幽道:“先前晚辈对前辈有失礼之处,还请前辈大人大量勿要见怪。请前辈给小女子指点一条明路。”
怪人抬起满是针般胡须的下巴,朝右边一努,淡然道:“看到那边那棵银白色的树了吗?它生长在那朵红花不远之处。万物相生相克,所属物性天生,敲开它的树皮,它的汁液便可解毒。”
月倾游立时喜形于色,但瞬间疑云顿生,还未待产生什么想法。只听那怪人又续道:“只是解毒的时效却只有一天时间。一日之后,又得续服汁液,否则毒性--哼哼!”
月倾悠在这倾刻间,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心脏再已无承受之力,脸色煞白,娇躯一阵发软,幸好沉枫一把将她扶住。过了半响,才急声向怪人道:“前辈,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声音中充满了乞怜之意。再配上她脸上楚楚可怜的倾国之容,溢满了哀怜之色,即使是铁石人亦要为之心动。
只可惜怪人既非铁,亦非石,冷淡地道:“若有办法,老夫又岂会在这鬼地方困了十多年还未能出去。”
月倾悠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差点就此晕了过去。
“尤其可恨的是,这银色树仅只在这魔林中才有生长。一经移出此地,便再不能存活。老夫快意一生,想不到临到老来却被这小小一棵烂树困住!可恨!可恨!”怪人越说越火,最后竟放声怒吼起来。一泄发通后,朝向月倾悠阴笑道:“小女娃儿,老夫一把年纪倒也罢了!你年纪尚轻,花容月貌,前途尚是一片光明。今后却要在这片魔林中陪着老夫作这一辈子的伴。哈哈!想来倒也爽心啊!”到了后来竟又哈哈大笑起来。
长笑一番之后,怪人目光炯炯地盯住月倾悠,突然裂嘴一笑,道:“小女娃儿,你现在可否已经感觉到毒性的初步发作了。你现在是否全身酥软无力呢,接下来便会是很痒,再到奇痒无比。那种痒的滋味,非要你自己全身乱搔,将自己划得血肉模糊才能感到痛快呢!怎么是否已经感觉到了吗?好好体会体会!”此人先怒后笑,情绪转换极快,面部表情十分丰富。
只是另外两人此时都没有心情去欣赏怪人的表情了。怪人不说还好,一听及怪人的讲述,月倾悠便感觉到全身确是一阵酥软无力,似乎又隐隐有着一阵麻痒之感在皮肤上生起。便再不能保持镇定,也再顾不得公主的矜持和形象,急步奔到银白树前,拔下头上的金簪,在树上啄开一个小洞,伸出颤抖着的莹白的纤掌,接下一捧乳白的汁液,如饥似渴地饮了起来。唯恐慢了半步,毒性便已发作开来。
沉枫嘴唇微微一动,刚想说点什么,但却已慢上了半拍,月倾悠已经将汁液饮下,只得轻轻地吁叹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见到月倾悠已经将汁液服下,那怪人才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声。“传闻月氏倾悠公主心计颇深,狡诈似狐,狠毒不让须眉,却想不到今天还是在我手里载上了跟斗!”
月倾悠脸色一白,骇然失声道:“你说什么?你竟是认得我么?难道你竟不是那卡斯.”
怪人眼皮一翻,道:“我什么时候又说过我不是那卡斯了。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正是那卡斯!”
“可是你怎么会竟认得我的?”月倾悠此时已经心乱成一团麻,孰轻孰重什么都已分不清了。
“我当然不会认得你。可是只需认得你的人告诉我便是了!”那怪人那卡斯慢条斯理地道。
“别人?告诉你?可是你不是身中剧毒,不能出这片魔林么?”月倾悠白玉般的额头上已隐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丫头,怎么老夫说什么你竟真信了?”那卡斯裂嘴一笑。“实话告诉你吧!哦!现在绝对是真正的实话了!那朵红花是无毒的,而你饮下的树汁才是有毒的。它能让你在这魔林中困一辈子啊!哈哈!想不到倾悠公主你倒真是好骗,随便一两句心理暗示你就真以为自己中毒了,乖乖地饮下了树汁,哈哈哈哈哈哈!”怪人笑得几乎弯下了腰。
月倾悠眼前一黑,娇躯气得发抖,几欲晕了过去。想不到她素以智计得意,却会栽在这样一个野蛮人的手上。若非她过份轻敌,以为这怪人不过是缺乏智计的鲁莽之辈,也不会这样轻易上档.
“那红花倒确是件好东西。可是它对解树汁之毒却是无效的。不信你试试!”
“你,你--”月倾悠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夫当年被阿勒塞那混帐算计,在这鬼林里苦熬了十多年。难道心计就不会长长么?哈!告诉你,倾悠公主!为了向阿勒塞那混帐复仇,这十多年来我处心积虑,从数年前开始行动,现在五族之中有许多高层族人都受到了我的控制。哼!要向阿勒塞那混帐动手,已是绰绰有余了!但我还不甘心!我要将那其余合谋的计各族主一一干掉!我要一统五族!我更想要一统天下!本来尚没有几份把握,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真是为老夫的计划补上了最重要的一环,无翼于如虎添翼啊!”
看着那卡斯的几近颠狂之态,沉枫摇了摇头,道:“可是据我们所知,现在贵族的最高领袖可是那位圣女,难不成你也要向圣女下手不成。圣女可是贵族传说中的精神象征哦!”
那卡斯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是阿勒塞的那个野种女儿么?哼!当然是随同老子一起宰掉了!”
“什么?”月倾悠一惊。此事唯独她却还不知道。
“阿勒塞当年与墨族玉慧雅私通之事,瞒得过别人,却怎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与他族通奸,本来他已经再无入选族主之资格,可恨那畜生苦苦哀求于我,不住以兄弟亲情来打动,自称不求能得族主之位,只求能见识场面即可。可笑我当时竟然会念在手足之情,未去揭发他。谁知他后来竟为了族主之位,竟在这魔林之中对老夫下了毒手!”那卡斯睚眦欲裂,狠狠地道。
“可是圣女她自己可能也还不知道她是阿勒塞的女儿呢!”沉枫平静地道。
那卡斯似是不想再多谈此事,阴阴一笑,朝月倾悠道:“怎么样?倾悠公主!这树汁的滋味还不错吧!我知道,你这次来盘古森林,也是来找阿勒塞的碴的。否则你也不会这半更三夜偷偷摸摸地溜进这魔林来,是来找我的吧!只要你听我的!以后每天一瓶树汁的暂时解药绝对少不了你的!你莲源月氏和我联手,先干掉阿勒塞夺取五族大权,进而席卷天下,岂不痛快!”
月倾悠脸色苍白如纸,半天才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这树汁,干掉了你,我找白族族主要也是一样!”
“那是!反正都是受要挟,受制于谁不是都一样吗?”那卡斯哈哈一笑道。“你以为受制于阿勒塞就会比老夫好一些!错了!我和他多年兄弟,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心性吗?只要你有哪怕一丁点的把柄落在他手里,他绝对不把你榨到油尽灯枯,至死方休的程度是不肯松手的。你与这头病虎谋皮,不如和我这重生的狮子合力!至少我现在一无所有,你帮助我成功之后,我们相互依赖的程度也大些。”
“那我又怎么能够相信你不会在利用完我之后把我甩掉呢?”月倾悠冷静地道。
“公主若是不相信,那咱们可以作个保证,结成世上最稳固的同盟。”那卡斯眼中蓝光大盛,盯住月倾悠一阵猛看,突然嘿嘿一笑。“当年贵国天荣帝曾将玉城公主下嫁我族和亲,以促进两方盟情。如今,倘若公主不嫌弃老夫--嘿嘿!倘若公主肯下嫁于我,咱们今后成了夫妇,难道彼此间还不能相信么?”
“你说什么?”月倾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仓惶地连连后退几步。不由心下一阵恶心,这那卡斯是白族族主的兄长,恐怕年纪已经在甲子左右,如今却想老牛吃嫩草,打上自己的主意。而且看他那一身,又脏又臭又丑!想及这里,月倾悠强忍住恶心,才勉强没吐出来!
“答应他!”一阵如蚁语般的飘幽之声自身后传了过来。月倾悠心中一凛,眼光向前后各自一瞟,发现那卡斯并未有什么异常情况,才想到沉枫可能是用上了传音一类的密功,故能不让那卡斯发现。
“暂时先答应他,将眼前的形势先敷衍过去再说。否则恐怕现在你就会惨遭毒手。至于以后的情况,我自有办法。”
月倾悠心中一阵慌乱,听到沉枫有办法不由心中大喜。无论如何,落在沉枫手上总比这怪人那卡斯和白族族主好得多。只是面上却未显出丝毫的情绪波动,故作沉吟了半天,才作不情愿的勉强状,缓缓道:“好!我答应你!只是你真能保证--”
“放心!”那卡斯裂嘴一笑,伸出一只漆黑的乌爪子,“咱们就此击掌为盟!”月倾悠也不情愿地伸出了一只莹白的玉掌。
两人就此击掌作誓,只是在击掌完毕,那卡斯还忘不了在月倾悠白嫩的纤手上狠狠地摸上一把,占足了便宜。
“现在!宝贝儿!你就可以回去了!只等着我的消息,到时一起见机行事吧!”那卡斯得意地一阵大笑起来。现在他占尽上风,末了还不忘最后占点口舌上的便宜,仿佛就已经将月倾悠看作是囊中之物一般。
月倾悠眼圈一红,转过身,一把拉起沉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去,唯恐走得慢上几分,便会再度被那卡斯占上便宜。
即使走上甚远,身后还能隐隐传来那卡斯一连串的狂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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