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大叔……”阙昆挣脱搀扶他的两个卫士,抱住李弘的大腿号啕大哭,“豹子大叔,你快救救大帅,还有风雪姐姐,我求求你了。”
李弘睚眦欲裂,举臂狂呼:“吹号,各部集结,立即集结……”
阙昆大喜,又哭又拜,胡说一气。李弘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大声叫道:“给我站起来,哭什么?大帅到底怎样?谁射的箭?”
阙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咬牙说道:“大帅胸前中了三箭,估计是不行了。当时落罗婴和阿古罗突然出现在我们后面,满天长箭,根本没法躲。我和风雪姐姐……”
“风雪怎么样?”李弘打断他的话,焦虑不安地问道。
“姐姐没事,就是情绪不好,很绝望……”阙昆摇头苦笑道,“我们互相打,兄弟之间生死相搏,我杀你,你杀我,接着大帅突然打阿古罗叔叔,再接着阿古罗叔叔又和落罗婴突袭我们,现在甚至连弥加叔叔都背叛了大帅……”
“你怎么知道弥加背叛了大帅?”
“我冲出重围的时候,看到邪归逆和步度更正急速杀来,阙机和槐头也正在指挥大军包抄我们的两翼。”阙昆愤怒地说道,“今天早上落罗婴要拥戴邪归逆为大王,大帅拒绝了,还把落罗婴痛打了一顿。于是他们怀恨在心,串通了阿古罗叔叔,联手背叛了大帅。”
“背叛大帅的人会死得很惨。”李弘冷笑道。
号角长鸣。正在落日泉南面草地上休息的汉军将士听到集结的号声,纷纷上马,转眼之间就完成了集结。为了防备突发情况,大军以桶形结阵,将士们没有扎营,就睡在自己的马下。
余鹏望着怒不可遏的李弘,欲言又止。他四下看看,然后走到徐荣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徐荣摇摇头,对站在附近的胡子招了招手。
“卫大人,这个阙昆和大人是什么关系?”余鹏低声问道。
“当年大人回大汉时,在途中救下了虎部落柯最和长鹿部落阙居的家人,这个阙昆就是其中之一,他是阙居之子。”胡子小声说道,“为了这件事,中西两部鲜卑同时以黑木令缉杀大人。”接着他非常神秘地压低嗓门说道,“当年我也带人追杀过大人,还在濡水河里打捞过好几天,结果……”他十分遗憾地摇摇头,“那可是一笔巨财啊。”
徐荣嘴角掀起一丝笑意,余鹏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么说,阙昆应该不会欺骗大人了?”
胡子面色一紧,担心地说道:“这个……也许……”
“鲜卑人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各部落首领考虑的是自己的生存,而慕容风考虑的是鲜卑族的生存,所以他们之间肯定要发生激烈的冲突,大乱也是必然。”徐荣不急不慢地说道,“落日原一仗打成这个样子,慕容风哪里还有余力伏击我们?伏击我们,他除了损兵折将还能得到什么?难道他还能夺回飞星谷的牲畜?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生存,是保住剩下的鲜卑铁骑。所以他要杀了丁零人,在北海过冬。但现在这样一乱,丁零人是杀不死了,北海也去不成了,慕容风还有什么脱困之计?”
突然他指着阙昆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阙昆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是我自己。豹子大叔不会丢下大帅,更不会丢下姐姐。”
白头山。
东部鲜卑大人弥加接到了一个让他绝望的消息。西部鲜卑大人落罗婴没有依约攻击白头山,而是和阿古罗结盟,与丁零人联手突袭慕容风。慕容风措手不及,中箭受伤,两千中军铁骑也遭到了血腥屠杀。此时裂狂风和熊霸已经率军攻上白头山,闻讯后正在急速回援。
弥加大惊失色,立即命令大军放弃攻山,先把叛乱解决了。邪归逆和步度更同时劝阻。
步度更说,慕容风狼子野心,想自己做鲜卑大王,这种人留不得,还是让阿古罗和落罗婴把他杀了好。慕容风死了,裂狂风和熊霸岂肯放过他们?等他们双方杀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出兵把他们统统杀了,这样中西两部鲜卑和丁零人的天海部落就都是我们的。我们实力大增,在北海度过冬天后,明年我们就可以南下收复大漠。
弥加气得火冒三丈,劈手抽了他一鞭子,“檀石槐大王怎会有你们这样的子孙?如果慕容风和中西两部鲜卑的铁骑全部死了,鲜卑族还能在大漠上生存吗?弹汗山王骑已经尽数战死,你们没有军队,怎么做这个大王?我问过慕容风了,击败阿古罗后,红水河和北海一带的天海部落就是你们的族众。你们有了部族,有了军队,有了实力,邪归逆就可以名正言顺做鲜卑大王了。慕容风为你们的事殚精竭虑,可你们不但不感激他,反而恩将仇报要杀他。你们两个蠢货,我恨不得剥了你们的皮,大王檀石槐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邪归逆和步度更幡然醒悟,两人又惊又愧,无地自容。弥加越想越有气,一人又给了一鞭子,“都给我滚,给我带人杀上去。现在北海是去不成了,你们要想在大漠立足,就给我把落罗婴和崇素杀了,这样你们还可以占据西部鲜卑的领地。快啊,快滚……”
弥加命令东部鲜卑大帅阙机和槐头各领大军从两翼包抄上去,务必要杀了落罗婴。
阿古罗看到邪归逆和步度更率军杀到,调头就跑,这时英珠也带着留守白头山的一千多铁骑冲了下来。两人合兵一处,撕开了阙机和槐头的合围,亡命逃遁。
落罗婴被步度更杀了,崇素也被乱箭射死。西部鲜卑剩下的五千多铁骑缴械投降。
弥加、邪归逆、步度更、熊霸、裂狂风、阙机、槐头、柯比熊、风雪等人围在慕容风身边,神情悲凄。
慕容风面无血色,静静地躺着,插在胸口上的三支长箭随着慕容风的呼吸轻轻地颤抖着,鲜血早已染红了衣甲。风雪握住慕容风干瘦的手,泪如雨下。
慕容风缓缓睁开眼睛,吃力地向弥加伸出了手。弥加一把握住,低声说道:“落罗婴放走了阿古罗,北海去不了了。现在我们进退无路,食物断绝,大军已经隔入绝境。”
“我要走了,我终于可以走了。”
“大帅……”众人齐声悲呼,痛不欲生。
“疯子,你走了,也要给我们一条生路啊。”弥加眼眶微红,哽咽说道,“疯子,大王檀石槐和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万里江山,不能就这么毁了。大王死的时候,你是怎么发誓的?你答应大王,你要替他守住大漠,守住鲜卑国。你说过,我们还有半个大漠,还有希望。”
“我们还有希望……”慕容风缓缓说道,“汉人在大漠南部建汉北郡,北迁匈奴等四族部落,看上去是占据了大漠,把自己本来的边郡变成了内郡,减少了大汉国边疆的战乱,稳定了大汉国的北疆,有助于大汉国迅速恢复和增加国力,但他们也同样留下了一个非常大的隐患,那就是汉北郡的四族诸部。大漠上只有我们一个鲜卑族时,战火都没有停止过,何况现在有四族数万部落?等汉北郡稳定一段时间后,各部落实力增长,矛盾激化,战乱是必然的。大漠诸族一乱,人口最多的鲜卑族必定会渐渐抱成一团一致对外,到那时,我们鲜卑人就可以再次称雄大漠了。”
“汉人无法长时间待在大漠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水土不服,塞外贫瘠,更重要的是大汉国无法支撑一支庞大的塞外大军。要想控制大漠这片万里疆域,没有几十万驻军不行,但大汉国没有这样的国力。过去大秦国的时候,蒙恬将军曾经在塞外驻军三十万,而大汉国最伟大的武皇帝曾经在边境驻军六十万,但他们都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因为他们无力支撑这么庞大的军资。所以大秦国的皇帝在边塞修筑长城,大汉国的皇帝在边塞加固修葺长城。他们不是不想占据大漠,而是他们无力永久占据大漠。今天的汉人和他们的先辈一样,虽然暂时占据了大漠,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
“今天的汉人大量北迁各族族众,是想利用大漠诸族之间的仇恨和矛盾来达到牵制、弹压诸族,平衡诸族实力的目的,以便于他们长久占据大漠。但随着时间的延续,人口的繁衍,牲畜的增多,财富的增加,诸族权势的膨胀,汉人的逐渐离去,生存和领地的矛盾将会骤然喷发。这个时候就是鲜卑人扩张实力和领土的最好机会,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获得大汉人的信任和支持。我们可以帮助大汉人平叛,我们甚至可以帮助大汉人治理和稳定大漠,只要我们能增加实力,消灭对手,控制大漠,我们就不要吝啬自己的武力。等到大漠上我们鲜卑一族势力最大,而大汉国国力不济之时,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重新雄霸大漠。”
“我们为什么要南下入侵?因为汉人最贫瘠的边郡都比我们富裕。今天的汉人把边郡变成了内郡,北迁数百万灾民屯田放牧,如果北疆十年没有战祸,这些地方的富裕将是我们不敢想象的事。汉人的北疆郡县富裕了,对大漠诸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们只要假装忠诚于汉人,我们就可以得到数不尽的财物。即使雪灾之年牲畜死绝,我们也不要担心自己的生存问题,汉人会为了大漠的稳定而帮助我们迅速恢复元气。等到我们重新雄霸了大漠,大军一泻而下,我们就有了水草丰茂的土地,有了数百万的人口,有了取之不尽的财富。那时,大军还可以越过长城,威胁大汉国的腹地,占据大汉国的整个北疆。”
“豹子的事你们不要担心。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是从大漠走出去的,他不会赶尽杀绝。今天的大漠是豹子打下来的,今天的北疆是豹子的天下,大汉国现在没有人可以和豹子抗衡,即使是大汉国的皇帝要铲除豹子,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只有大汉国强大了,豹子才会倒下去。在豹子倒下去之前,我们需要豹子站在北疆。我们是被豹子打败的,要想站起来,必须要得到豹子的庇护和帮助。在我们没有足够强大之前,不能让豹子倒下去。这一点,你们务必要铭记在心。”
慕容风说得太多,精力耗尽,奄奄一息。
“邪归逆、步度更,在鲜卑没有强大之前,这个大王的位子只会给你们带来灾祸。所以,你们到了西部鲜卑之后,要忍耐,一定要忍耐。”
邪归逆和步度更眼含泪花,跪拜领受。
“你兄弟和睦,齐心协力,鲜卑大业终有再兴的一天。你父亲槐纵和和连之间的仇怨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你兄弟切切不要重蹈覆辙。”
慕容风看向熊霸和裂狂风。
“慕容部落里的后人都是一帮平庸之材,不堪大用。我死之后,中部鲜卑大人就是柯比熊。你们要帮助他,记住,一定要帮助他。”
熊霸和裂狂风流泪答应。柯比熊跪拜在地,痛哭失声。
慕容风望着风雪,脸上显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小雪,阿爸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让你高兴,让你一辈子都高高兴兴地活着。”
“阿爸……”风雪抱着慕容风的手,撕心裂肺一般痛哭起来。
“小雪,小雪……告诉豹子,将来有时间,到驹屯去看看我,看看铁狼,看看公孙虎……”
慕容风含笑而逝。
血色的火雕战旗缓缓降下,鲜卑人跪倒原野,哭声四起。
大帐内诸部首领无不凄然泪下。
弥加轻轻放下慕容风的手,拔下了他胸口上的三支长箭,“兄弟,你走好……”
斥候飞一般冲进大帐,跪倒痛哭:“大人,汉军杀来了,汉军杀来了,大人,你救救我们……”
诸部首领骇然心惊。
“你说什么?豹子又来了?距离白头山多远?”
“大人,还有二十里。”斥候绝望地说道,“豹子亲自带了一万铁骑正飞速杀来。”
诸部首领齐齐望着弥加。慕容风死后,当年最早追随檀石槐征战天下的一帮大将就剩下弥加了,而鲜卑诸部也就剩下弥加这一个资历最老的首领了。弥加回头看看已经魂归天府的慕容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疯子,你至死都不说今日脱困之计,是不是当真只有投降一条路?”
“不能投降,投降了我们几个人可以活下来?这两万三千大军还能剩下多少?”邪归逆大声叫道,“拼了,和豹子拼了。”
“大帅必有安排。”阙机不满地瞪了邪归逆一眼,“我们再想想,大帅刚才说了许多,肯定有迫使汉人和我们议和之策。”
“大帅说了,我们还能有半个大漠,也就是说我们东中西三部鲜卑还能占有整个大漠北部。”熊霸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悲声说道,“如果投降了,我们受制于汉人,实力巨减,十年内不可能恢复元气,更不会有军队帮助豹子打仗,所以大帅留下的脱困之计肯定是议和,而不是投降。”
“是不是她……”步度更突然指着趴在慕容风身上号啕痛哭的风雪,疑惑地问道,“大帅刚才说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把风雪送给豹子,难道……”
“这不可能。”裂狂风断然否定道,“当年豹子救风雪,原因很多,不仅仅是因为豹子喜欢风雪,更因为大帅根本就不想把风雪嫁给和连。现在豹子是大汉国的车骑大将军,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卢龙塞军候了,他即使把风雪要走,也绝不会为了风雪而放弃逼迫我们投降的机会。”
诸部首领一筹莫展。
“豹子是大帅喊来的。”一直沉默不语的柯比熊忽然说道,“大帅中箭后,立即命令阙昆去向豹子求援。大帅这么做必有深意。”
众人惊愣。
“要议和,首先就不能让汉人知道我们没有吃的了。其次就是要让汉人知道我们决不投降。”柯比熊尚带着稚气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他挥舞着手臂说道,“摆下决战之势,誓死奋战。”
汉军推进到白头山下,鲜卑人列阵相候。
阙昆远远看到鲜卑人的大纛已经撤下,顿时放声大哭,纵马冲进了鲜卑人的大营。
李弘呆呆地望着光秃秃的旗杆,泪水悄然而落。他想去看看大帅,想去见见大帅的最后一面,但他现在是大汉国的车骑大将军,是鲜卑人的敌人,他无法再进一步。
徐荣长叹一声,黯然不语。
汉军里鲜卑籍将领暗自垂泪,弧鼎早已泪流满面。汉籍将领虽然暗暗窃喜,但想到叱咤大漠的慕容风就此灰飞烟灭,也不禁黯然神伤。
李弘痛苦不堪,挥手说道:“后退十里扎营。”
第二天上午,东部鲜卑大帅素利带着几十个亲卫冲进了大营。
“大帅,大帅,你怎么会死啊……”
素利捶胸顿足,高声哭喊,“大帅,飞星谷的牲畜都死了,汉人马上就要走了,大帅,你怎么这个时候死了,你怎么会死啊……”
弥加和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弥加一脚踢在素利的屁股上,惊喜地问道:“胖子,怎么回事?飞星谷的牲畜怎么会死?”
“山洪爆发,山洪爆发。”素利瞪大双眼,脸上的肥肉不停地颤抖着,心有余悸地说道,“雨下得太大,卢朐河(今克鲁伦河)决堤了,大水直接冲进了飞星谷,还有山,飞星谷四周的山都被洪水冲垮了。飞星谷里的牲畜一部分给大水冲走了,一部分给滑落的山体掩埋了,还有一部分给洪水淹死了。飞星谷里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们这几十个了。”
众人震骇。
“你们怎么逃过劫难的?”阙机目瞪口呆地问道。
“汉人把我们关在山上一个岩洞里。”素利说道,“豹子说不杀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死掉。”
弥加和众人拜倒在慕容风的遗体前。弥加流着眼泪,痛苦地说道:“兄弟,我带你回家了。”
熊霸走进了汉军大营。
徐荣和他两手相握,两人感觉就象在做梦一样。前天下午,两人还在落日原上以命搏命,今天,两人竟然站在一起商谈议和之事。
“大人的伤怎么样?”熊霸问道。
徐荣摇头苦笑,“你我不死,就是朋友,坐吧。”
给两人充当翻译的是雷子。熊霸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他说的非常快。鲜卑人的东中西三部大人愿意为大汉国的藩属,承担所有藩属国的义务,愿意和大汉国世代友好。
徐荣问道:“金雪原的鲜卑王庭你们不承认?”
熊霸摇摇头,“我们只给大汉国皇帝进贡。王庭是王庭,东中西三部是三部,没有关系。”
“那你们东中西鲜卑三部是不是结盟了?”
“不是。”熊霸说道,“今天我代表三部大人来谈,如果将军大人同意,从明天开始,三部大人将依次和大人商谈藩属一事。”他看看徐荣,微微笑道,“这不是大汉国最愿意看到的结局吗?现在鲜卑国没有了,大漠南部是大汉国的疆域,大漠北部是三个鲜卑藩属,大汉国皇帝应该心满意足了。”
徐荣和他商谈了一下细节,然后说自己要去禀报车骑大将军,请熊霸稍等片刻。
熊霸笑道:“前天的暴雨很大,许多地方都爆发了山洪,我听说飞星谷也遭到了山洪的肆虐。”
徐荣笑而不语,转身走了。
李弘、徐荣、鲜于银、姜舞、庞德等人坐在一起商议熊霸提出的条件。
昨天夜里李弘就接到了消息,知道飞星谷的几十万牲畜被山洪洗劫一空,这个消息让李弘非常震惊。
徐荣说,现在飞星谷的牲畜没了,大军无法长期待在落日原和鲜卑人对峙。而且这个消息一旦让鲜卑人知道,他们就更不会投降了。目前独洛河大营的粮草牲畜储量足够大军用上十天,但问题是天气越来越冷了,一旦下雪,粮草就很难运到这里,所以大军最好还是尽早撤回大漠南部。
徐荣对李弘说道:“熊霸刚才提到了飞星谷的山洪,估计胖子素利已经逃回去了。”
李弘笑笑,说道:“如果不是飞星谷的牲畜都死了,熊霸怎么敢来?”
姜舞摇头道,这场雨帮助我们击败了鲜卑人,但也同样让我们止步于落日原。我们没有牲畜,就无法过冬,迟早都要退回去,而鲜卑人现在即使断粮了,他们还可以杀马度日。如果拖到下雪,事情可能有变化。依我看,鲜卑人的条件可以接受。他们还有两万多人。三个鲜卑部一分,各部还不到一万铁骑,对汉北郡无法形成威胁。
鲜于银说,鲜卑人这次损失惨重,虽然说他们士气低落,但真要打起来,我们很难把他们一口吃掉。而且我们即使把他们全歼了,我们自己的铁骑也所剩无几,这对北疆的稳定非常不利。另外,我们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打一仗,现在不管是兵力体力还是粮草辎重,都无法保证我们能在十天内继续攻击鲜卑人。还有,我们即使想打,但鲜卑人未必给我们这个机会。鲜卑人只要往东北方向一退再退,我们最后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还是要撤军。所以,我也同意和鲜卑人议和。
李弘指着庞德说道:“令明,你也说说。”
庞德说,没有足够的牲蓄,我们无法坚持到下雪。现在天气赶来越冷,估计下雪也快了。初冬了还打雷下暴雨,今年的年成肯定不好,说不定冬天有雪灾。如果第二批粮草辎重送到之后我们就回去的话,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我们要把伤兵运回去,要把十二年前战死在落日原上的汉军遗骸找到,还要掩埋落日原上的尸骨,防止爆发瘟疫。落日原上的狼再多,他们短时间也吃不掉这么多的人畜尸体,一旦爆发瘟疫,有可能祸害汉北郡。
庞德拱手说道:“大人,议和吧。大人已经建下了万世功勋,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赶尽杀绝而功亏一篑。”
李弘站起来对四人躬身说道:“谢谢子烈、伯俊、子风,还有令明,我早就不想打了,可我担心你们反对啊。议和吧。”
李弘急书鲜于辅,把自己和鲜卑三部议和的事告诉了他,命令他立即督运粮草北上独洛河,并请他延迟向朝廷报捷的时间,继续催要粮饷,越多越好。
为了节约粮草,李弘再次急书张燕,命令他不要北上了,大军立即撤回吹寒原。
李弘命令麴义直接带着伤兵南下返回金雪原,命令赵云到达独洛河大营后,立即渡河寻找十二年前阵亡汉军的遗骸。
第三天,熊霸和西部鲜卑大人邪归逆,东部鲜卑大人弥加赶到了汉军大营。李弘和他们问候了几句之后,立即带着庞德、弧鼎、弃沉和一百名黑豹义从疾驰鲜卑大营。
李弘站在慕容风的遗体前悲痛不已。六年了,整整六年,自从在火云原上拜别大帅后,自己整整六年没有看见大帅了。然而再见之日,竟然是人鬼殊途,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李弘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泪如泉涌。
庞德、弧鼎、弃沉,还有随同而来的百名黑豹义从,都跟在李弘后面磕首拜别。
走出大帐,李弘问道:“你们打算把大帅葬在什么地方?”
“大帅临走前说,将来大人有时间,到驹屯去看看他,看看铁狼和公孙虎。”裂狂风眼眶微红,神色悲凄地说道,“大帅要葬到驹屯,要和我阿爸,和铁狼他们待在一起。”
李弘心如刀绞,低声说道:“我会去的。”他嘴里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了下来。
裂狂风、柯比熊和阙昆三人陪着李弘慢慢走进了附近的一个军帐。柯比熊请李弘坐到皮褥上,恭敬地说道:“豹子大叔,你歇一下。”
李弘点点头,一边坐下,一边问道:“你现在是中部鲜卑大人了,是不是要重建虎部落?”
柯比熊说道:“我现在没有战功,也没有财产,没有能力重建虎部落。等我有了像豹子大叔一样的赫赫战功,有了成片的草场和牛羊,我就重建虎部落。”
李弘看了他一眼,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好,如果有战打,我就带你一起去,我要让柯比熊的名字震撼大漠。”
裂狂风立即说道:“柯比熊,赶快谢谢将军大人,有将军大人相助,将来你就是大漠上飞得最高的雄鹰。”
柯比熊跪拜磕谢。
“把风雪给我。”李弘望着柯比熊,一字一句地说道,“明天你去大营议和的时候,把风雪给我。”
柯比熊犹豫了一下,说道:“风雪姐姐说,她要去扶余国,她说是你杀了大帅……”
李弘转目看向裂狂风。裂狂风摇摇头,苦笑,“人死得太多了,她快崩溃了,还是让她先回谈月谷吧。”
李弘脸色一冷,猛地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带她走。”
十月下,汉军陆续撤离落日原,落日原大战结束。
此战汉军五万铁骑参战,阵亡两万两千骑,轻重伤者七千多我,校尉田重、郑信、恒祭、渊隐、李青、燕赵、永晨,陈鸣、纪惟,都尉砍刀、檀奴,胡族小王心狐、骆驼等十三位统军将领阵亡,军司马、军候三十多人阵亡,麴义、阎柔、颜良等十几位统军将领受伤。
鲜卑国近七万铁骑参战,三万一千铁骑倒在了落日原上,三千多骑死在了白头山下,轻重伤者六千多人,被汉军俘虏五千多人。鲜卑大王魁头战死,慕容风、落置鞬落罗两位鲜卑部落大人战死,虹覆、潍徒然、乌豹、段臻等十几个大小帅战死,千长、百长战死七十多人。
此战过后,鲜卑没落,大汉国雄踞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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