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半空,早有准备的张烈已迅速念动咒法,在他周身立刻裹上一层淡黄色的柔光。落到地底的他,没像别人摔个七荤八素,被沙石掩埋,反而像落水一般,轻轻松松的便没入泥土中,不见踪影。
在土遁术的帮助下,张烈轻易排开泥土,像鱼儿般迅速向外游去。
由始至终所有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也毫不担心安妮和布拉特的安危,两人一定可以脱险,现在他想的,是另一件让他感到疑惑的事。
正不住游动的他似乎感到什么,转过头,虽然黑沉沉什么也看不到,但张烈却可以肯定有人正迅速追来。
略一思索,他身子轻盈的一转,已换个方向往更深的地底沉去。
既然想死的已经送上门,那我就成全他们好了。
被张烈和安妮破坏的罗马地铁线仍处于混乱之中,所有的列车停开,四通八达的地铁通道也一片死寂。
在某条通道顶端,水泥表面忽然一阵波荡,就如水波般翻起一圈圈涟漪,跟着一个人缓缓冒出,正是张烈。
落地之后,左右看看确定空无一人,他立刻蹲在地上,右手食指轻触地面,同时闭目凝神,低声念起连串咒语。
低沉而古怪的念咒声,回响在空寂的通道内,泛起阵阵回音,分外有种诡异莫名的感觉。
随着张烈念咒渐渐急促,只见以他蹲身处为中心,一层比黑暗更黑的东西正缓缓扩散,将周遭地面全部覆盖。
在这层诡异的物质中,似乎有无数看不真切的东西不住游荡,寂静的通道中阴风骤起,森寒之气大盛。
片刻,施法结束,张烈满意的看看自己的杰作,随即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便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整个通道重又安静下来,看不到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
没多久,随着通道顶数圈波荡泛起,又有几人跳了进来,当前一人正是黑巫师桑切。在他身后跟着几名教廷卫士,只看他们能跟着张烈到这里,修行的水平就相当不俗。
发现到了这么个地方,几人四处张望,却感受不到一丝张烈的气息,不由都有些惊疑不定。
一名教廷卫士低声道:「桑切先生,我们是不是追丢了?」
桑切自信的道:「不可能,被我桑切盯上的人,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绝不可能逃脱。他一定就在附近,大家小心一点。」
说着,他手中的木杖顶端微微一亮,已燃起一团碧油油的磷火,惨澹的绿光刺破四周黑暗。
就在这时,桑切眼光不经意的往脚下一瞥,已勃然变色。
「快离开!」大叫一声,桑切将法杖在脚底一杵,一团暗火已护在他的身周。
几名教廷卫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听到桑切的警告,但他们均本能的一愣。
就这么片刻工夫的耽搁,奇变骤生!
众人脚下的地面就如活过来般,在一阵凄厉的惨叫中,无数腐烂见骨的手臂雨后春笋般自地面冒出,抓向他们。
同时结实的水泥地好像变成沼泽,又软又粘,几名教廷卫士竟身不由己的往下陷去,那些手已攀上他们的身体。
「呜哇哇,这、这是什么?」
「救命啊!」
骤然遇到这种事,饶是他们身为教廷卫士,遭遇过无数魔怪妖物,也要惊惶失措。
有暗火护身,桑切脚下的地面还能保持硬实,那些腐烂手臂一挨近火焰,便纷纷消融。 这时几名教廷卫士的身体已陷到腰部以下,他们徒劳的呼喊挣扎着,但周身爬满腐臂,有的已抓到脸上,眼看就会被完全拖入地底。
桑切知道不能迟疑,他将法杖尾端触地就地划个大圆,圆圈之中立刻腾起一股虚无的火焰,烧尽所有腐臂,他则趁机远远跳开。
「给我出来!」
怒喝一声,桑切将法杖指向通道另一头,一股纯黑色的火焰立刻离杖而出直射过去,这火焰毫无热量,反冰寒得惊人。
片刻,通道尽头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物体结冰的嚓嚓声,一层黑色的薄冰覆满洞壁逐渐扩散,被冰冻结的水泥表面居然出现无数腐蚀的凹坑。
黑冰不住蔓延,眼看就要覆盖整条通道。
终于,随着黑暗中一点红芒乍起而灭,黑冰就像受到某种力量的冲击,顷刻尽数碎裂,黑色的冰渣漫天飞溅。
随着黑冰碎裂,张烈缓缓自黑暗中走出。
冲桑切鼓了几下掌,他笑道:「不愧是圣殿骑士团的一员,我的『黄泉沼泽』居然伤不了你。」
张烈现身,桑切的怒容反平静下来。
将法杖一挥,他冷然道:「你似乎忘了在梵蒂冈内,是谁被我的黑巫术打得满地找牙。如今好了疮疤忘了疼,又开始说大话了么?」
「是么?看来是有些人健忘才对。别忘了,在梵蒂冈,我只能发挥三分之一的力量!」话音刚落,张烈已飞身冲上,拳头凝起一团黑气。
面对冲上来的张烈,桑切不闪不避,隐在帽兜下的面孔反露出一丝冷笑。
一步站定,他双手紧握法杖念动一连串咒语,杖头挂的一个拳头大的干瘦「人头」嘴巴赫然张开,竟从它的嘴中爬出一只米粒大小、黑色毫不起眼的小虫。
两道人影相交霎时又分了开来,背对站定,张烈缓缓举手说声:「起!」就见桑切体外腾起一股黑气,数百冤魂现身黑气中,抱着他不住飞转。
「呃啊啊啊!」
瞬间如坠冰窟,桑切干瘦的身体表面竟出现块块黑色的斑块,就如尸体的尸斑一般。同时他面露痛苦之色,缓缓蹲了下去。
张烈就像说着与己无关的事般缓缓道:「我早就说过,要让你尝尝中国式鬼法术的厉害。这些『怨鬼』是我养的一点小玩意儿,它们会慢慢啃食你的生人之气,不过别担心,顶多几分钟就会完事,到时你会变成最为完美的尸体。」
哪知怨鬼缠身、本该动弹不得的桑切,却发出声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
张烈心中悚然一惊,隐隐泛起不祥的感觉。
果然,桑切蜷屈的身影猛然立起,同时他的杖头上一个怪兽头颅模样的木刻饰物,两眼光华尽现,缠绕在他体外的怨鬼竟接二连三被吸入其中,不多时黑气便全部散尽。
将法杖横在胸前,桑切咧嘴冷笑:「真让我失望,原来你所谓的式鬼法术就这点本事,枉我还有一丝期待。现在,轮到我的表演时间了。」
「左手,裂!」杖头遥遥向张烈一指,桑切淡然说道。
正奇怪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张烈倏感左臂一紧,似乎有什么裹了上去,顷刻间本已愈合的伤口再次爆裂,肌肉撕裂中鲜血飞溅而出。
「……!?」
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烈愕然捂着左臂连退数步。
「想躲?右腿,裂!」
桑切讥嘲的看了他一眼,再次淡然道。
桑切的话语就如有种可怕的魔力,张烈好端端的右腿果然应声撕裂,鲜血霎时流得满地都是。
他踉跄几步紧靠到洞壁旁,默运疗伤之法止血裹伤。
桑切不经意的笑笑:「很奇怪是不是?在海地的黑巫术中,最高深的一门法术叫做『言灵』,施术者可以将所说的一切话语应验在受术者身上。怎么样,被人用几句话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感觉,还好受吗?」
张烈眼中厉光一闪而过,他狠狠笑道:「原来是这种把戏,不过阁下显然技艺不精,只能耍些这种小手段。否则,我恐怕早已毙命当场。」
似乎被说到痛处,桑切忍不住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这样不正好慢慢折磨你么?等你体无完肤,鲜血流尽的那一刻,我再给你一个痛快好了。」
「是吗?」
张烈突然停止疗伤,慢慢直起身子:「那么我们就打个赌如何,当你下句话出口的时候,我就会取你性命。反之,如果你说完下一句话仍然活着,我就任你处置,绝不反抗,如何?」
与张烈目光相触,桑切心里一寒,本能的感到这个妖怪并非胡言乱语。
然而他对自己的「言灵」之术毕竟有着绝对的信心,也想不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一咬牙,他立刻决定赌这一把。
「你……」
「去死。」
桑切第一个字刚出口,张烈已淡淡打断他道。
瞬间,从桑切的七窍之内喷出大团深黑之气,这些黑气在他头顶汇聚,化为一个面目狰狞的厉鬼之像。
紧跟着这厉鬼巨口大张,包着桑切的脑袋从头到脚一口吞下,当黑气散尽之时,原地只剩下桑切破旧的布袍和那根法杖,而他的人,竟已消失无踪。
这时,最后一名教廷卫士,也被腐臂拖入「黄泉沼泽」中……
随脚将桑切的黑袍一挑,张烈不屑道:「在梵蒂冈内我就将『噬魂鬼』种在你的体内,不过当时只能发挥三分之一的力量,无法将它引动。
「如果你不追来,三天后此法失去供养,自会消散,不过我猜你就会急着赶来送死。刚才的『怨鬼』不过是障眼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在我身上种下『言灵虫』么。」
说着,他右手食中二指在眉心微微一触,再拿下时,指间已夹着那只米粒大的黑色小虫。
凑到眼前看了看,张烈叹道:「你能炼出它来,想必也费了一番工夫,可惜遇上了我,权作你损我身体的补偿吧。」
言罢张烈将言灵虫往嘴里一扔,已把它吞了下去。
「嗯,味道不赖。」
正待离开,张烈注意到地上那根法杖,想了想,他将其捡起插在腰后,随即消失在地铁通道沉寂的黑暗中,再不见踪影。
布拉特一直在跑。
地面塌陷后,他利用吸血鬼夜视的特性,轻易在地底的黑暗中找到逃出之路,逃离梵蒂冈。
然而此时整个罗马城,都是闻讯赶来的除魔特警与教廷卫士,随布拉特逃出的几名非人族战士先后身亡,只布拉特一人逃到城郊。
凯西亚斯和几名教廷卫士一直跟在他身后。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猎人,离开梵蒂冈后,布拉特几次和他交手,感觉此人武器特性隐隐克制着自己吸血鬼的力量,若非有吸魔剑,恐怕他早已伤在凯西亚斯手下。
本以为离开梵蒂冈的结界,可以完全发挥自己的能力后,摆脱对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现在,布拉特却没那么有信心了。
不过这么逃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布拉特决定无论如何,先和这群追兵做个了断。
想及此点,他坦然停步转身面对凯西亚斯等人。
这里已远离罗马市区,是一处古罗马时期的遗迹,数根粗大的大理石柱撑起几块圆石,地上杂草丛生,破败的残垣断壁夹杂其中。
见布拉特停下,凯西亚斯等人也跟着停步。
不待凯西亚斯吩咐,几名教廷卫士已远远散开,将布拉特围在正中,人人凝神戒备,一触即发。
将奇形长柄武器灵活的在头顶一绕,凯西亚斯撒手挥在身侧:「不逃了?」
布拉特默默执出吸魔剑:「梵蒂冈内未了之战,就在这里把它结束吧。」
凯西亚斯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说话同时,武器顶端的同心圆中再次凝起一团炽烈白光,同时几名教廷卫士也都执出武器。
深吸口气将吸魔剑竖在胸前,布拉特仰头看看即将西沉的夕阳,毫无征兆间已发动攻势。
他没有直取凯西亚斯,而是错身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教廷卫士冲去。
这教廷卫士一直注意着布拉特的行动,对方抢先冲来正是求之不得。
将手中附有除魔铭文的双手剑翻腕一旋,他已向布拉特迎头劈去。
然而却见灰影一晃,布拉特身形倏然加速,已在此人身边一掠而过,教廷卫士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觉颈侧一凉,溅血毙命。
好快的速度!
杀死第一人,布拉特脚下不停,立刻向第二名教廷卫士冲去,这时他刚从同伴被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见布拉特已到近前,教廷卫士赶紧双手举起符纹枪,不顾一切向他连连射击,同时他身旁同伴也拿出陶瓶,将瓶中圣水向布拉特洒来。
不闪不避,就在符纹弹快要及身时,布拉特砰的一声身化雾气,迅速裹向对方,眨眼间在这教廷卫士身后现身,吸魔剑已自他后心倒刺而入。
同时他左手前伸,将圣水全抓在掌中,布拉特连阳光也不怕,区区圣水又怎能奈何他。
洒圣水的那名教廷卫士吓得完全呆了,布拉特反手抽出吸魔剑,就要突前结果他。
突然身后风啸响起,布拉特暗叹一声,反身招架。
当的一声大响,吸魔剑和凯西亚斯的武器相撞,竟碰出一串青色的火花。
利用突然发动的冲力和长武器的优势,凯西亚斯将布拉特迫退数步,随即将武器舞成一股旋风卷了过去,两人交缠一起,连串青色火花烟花般不住爆起。
在这空寂的地方,凯西亚斯将长武器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他利用腰力和武器挥舞的惯性,每一击都是竭尽全力。
而最让布拉特感觉吃力的,则是对方武器之上的炽天使之光,他甚至有在和一团熔岩搏斗的错觉。
连续挡下凯西亚斯数次连击,布拉特趁对方回气之机,将吸魔剑杵在地上运劲一挑。 地面立刻出现一道深沟,向凯西亚斯急速延伸过去,沿途杂草枯灭,破开的泥土竟成深黑之色,就如有个看不见的死神用他的镰刀犁地。
剑挑同时,布拉特双手握柄原地一个急旋,当再次转到正面时,挥剑横劈。
只听呜的一声风啸,一股锐利的真空薄刃破开空气直劈而出,两道攻击一横一竖交叉成一个十字直取凯西亚斯,间隔不过短短一息。
凯西亚斯脸上的轻松表情消失不见,他稍退一步,双手握住武器全力往前虚劈,口中厉声喝道:「以上帝之名,召唤力天使!」
瞬间,就如百吨炸药一起引爆,一股狂烈之极的冲击自凯西亚斯身前涌出,沿途竟激起一道七八米宽的深沟。
无数泥土石块翻上半空,轰隆破裂之声有如雷鸣,威势惊人之极。
隐隐的,一名肌肉虬结、面目威严、持双手巨剑的力天使虚影,振翅飞舞在狂烈的冲击前端。
同时一名全身罩在破败黑袍内、手持长柄巨型镰刀的死神,以及一只全身扁薄有如魟鱼的魔兽虚影,也出现在布拉特攻击一侧。
三个虚影各自向对方怒目瞪视,隐做咆哮之态。
顷刻间,两股攻击对撞一起,立刻在中心激起冲天巨震,一束呈蘑菇状的烟云腾空而起,整个地面摇晃不止。
古罗马废墟的大理石柱尽数坍塌,余震的冲击波硬是将周遭土层翻了一遍。
当烟云散尽,爆炸中心竟出现一个直径十米、深不见底的巨坑,坑中余烟缭绕,土地尽黑。
从半空望下,当可见深坑两侧,一粗一细两道笔直的深沟各自延展,组成一副怪异的图案,也足见刚才那阵冲击威力大到何等程度。
虽成功挡下布拉特的攻击,但凯西亚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对方能召来死神和风魔兽,这吸血鬼的力量简直深不可测,加上他不畏圣水和阳光,更让凯西亚斯想起传说中的某种东西,一时间竟让他有股深深的寒意。
对面已失去布拉特的踪影,可能趁刚才的爆炸逃离,但凯西亚斯却没丝毫追究的心情。
一名教廷卫士走过来道:「凯西亚斯先生,我们要不要继续追?」
哪知凯西亚斯竟缓缓摇了摇头:「不,做到这一步已足够了,我们走。」
「但……同伴的仇?」那教廷卫士一愣。
凯西亚斯将手中武器一振,已不知将它收到何处:「没关系,不必再追,这也是上头的命令。」言罢,转身离开。
「上面的?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名卫士追上惊问道。
凯西亚斯摆了摆手:「这个你就不必管了。再说,你愿意在夜晚和这样的吸血鬼战斗吗?」
阳光黯淡,天际昏黄的太阳已沉下一半,不久就会天黑。
明白凯西亚斯话里的含义,几名教廷卫士无不打个寒战,匆匆扶起同伴的尸体,一伙人片刻便走个一干二净。
遗迹另一侧一座矮小的土丘后,布拉特手持吸魔剑凝神等待。
但凯西亚斯一行突然离开,让他非常奇怪,小心的探出头,战场果然已空无一人。
松了口气,布拉特握住吸魔剑,将剑身闪烁不止的铭文光芒散去。他喃喃道:「走了么……也好。我也实在不想用这一招……」
将吸魔剑收入体内,布拉特完全融入薄薄的夜色,再不见踪影。
安妮有些焦急。
落入地底后,她射杀几名想要阻截自己的教廷卫士,阴差阳错中竟钻入一条奇异的地底通道。
要再回头已不可能,她唯有顺着通道向里狂奔。
这条通道非常破旧,尘灰满布,显然废弃已久,因爆炸才再次露出入口,没想到被安妮给钻了进来。
通道弯曲狭长不知通向何处,内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安妮唯有凭借超人的感应能力摸索前进。
不多时,安妮就感觉有人追在背后,而且只有一个人。几乎不用想她就知道此人是谁,约翰。
也只有枪法不输安妮箭技的他,才有足够的感应力追在安妮背后。
为摆脱约翰的追击,安妮数次凭感觉发箭攻击对方,但约翰的感应力丝毫不下于她,每次射出的箭均被他轻松开枪击飞。
就这样,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一逃一追间,已不知深入这条通道多远。
安妮本就是个急性子,加上狭小的空间,不见尽头的前路,更让她心情恶劣。
约翰死缠烂打的追击,终于让这股焦躁情绪来了个总爆发。
一步停下,安妮闭上眼睛张弓搭箭,静静等待对方的到来。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但很快又消失,显然约翰已明白安妮的企图,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这样的环境中,眼睛全无作用,就算对方走到跟前也看不见,但凭借自身超强的感应力,安妮和约翰却能轻易把握通道内的一切情况。
两人不发一声,虽看不见对方,却又能清楚知道对方的位置,甚至正做着什么动作。
漆黑,静谧,在这密闭的空间内,竟渐渐有了一种暧昧的气氛。
哢……突然间,静寂的通道内传来一声轻响,这是约翰举枪的声音。
一直保持张弓姿态的安妮立刻手指一抹,已有三枝黑箭离弦而出。
发箭同时,她伸足在洞壁一踏跃上半空,几乎同时她方才立足处爆起几点火星,已被子弹击中。
不待落地,安妮再次射出几枝箭,同时人向前一滚。
就这样,在这没有一丝光线的环境中,安妮和约翰各凭感觉向对方不住射击,一时间符纹弹与黑箭往来穿梭,不住往对方招呼。
但要嘛打在洞壁地板上,要嘛就对撞爆起一阵火星,竟是谁也伤不了对方一星半点。
连发数枝黑箭后,安妮知道她和约翰已非常接近,接近到每人只有一次攻击的机会。
暗暗吸口气,她右手五指灵活的在弓弦一抹,指间已夹着四枝长箭,但这次她没有立刻将其射出,而在手指揉动间将四箭搅为一束。
此时两人已近到呼吸可闻。
闭眼侧头,安妮身体弯曲反持长弓斜指前方,同时全身放松将所有感觉提到顶点,周遭所有情况已滴水不漏的映射心中,似乎整个人都和通道融为一体。
机会只有一次。
瞬间,安妮两眼猛的睁开,同时右手一松,黑箭离弦劲射。
刚脱离弓体,那枝箭已猛的散了开来,重又化为四枝,从不同的角度击向前方。
果然,约翰以为只有一枝箭,只开了一枪,将正中的黑箭击飞,但其余三箭仍势子不改向他射了过去。
赢了!在这样近的距离,任何疏漏都绝无扳回的机会,何况是三箭!
然而紧跟着,却发生了一件让安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击飞黑箭的那颗子弹并没有势尽落地,反而因弹射增速打在另一枝箭上,在箭身一弹,它利用反射再次加速,改变方向打在第三枝箭上,然后又向最后一枝箭飞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当那颗子弹击飞三箭时,最后一枝箭已飞临约翰眉心,箭头几乎触及他的皮肤。
但约翰没有丝毫惊慌神色,他就如雕像般稳稳站立,等着箭矢临头,锐利的箭尖破开眉心皮肤。
当!就在箭尖破皮的同时,那颗子弹终于飞至,后发先至将箭弹开。
但约翰眉心还是出现一道细小的伤痕,一丝鲜血顺鼻梁流下。
如此枪技,简直神乎其神!
约翰的枪技可怕,但他的镇定却更让安妮心寒。
对他们这种用远端武器的人来说,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磐石般的心才最为重要,很显然,约翰已深得个中奥妙。
赘述虽长,但一切都只发生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当子弹磕飞最后一只箭的同时,安妮不再张弓,而是直接挥弓,用弓弦向约翰砍去。
约翰也举起符纹枪迎上,弓枪相交,两人随即对撞一起。
虽然脸挨着脸,眼瞪着眼,但两人其实谁也看不到谁,只有急促的气息喷在对手脸上。
两人拼尽全力较劲,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喘息在这幽闭空间连般响起,如被不明所以的人听见,恐怕会立刻想到男女之事,谁又知道,当事人正以性命相搏?
脚下一转,安妮将弓往旁一拉,连带之下,两人立刻狠撞在边上洞壁。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本该结实的石墙竟如薄纸般碎裂开来,其后居然中空!
猝不及防下,安妮和约翰一同栽了进去,石壁后是一条光滑向下的甬道,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便沿甬道掉落下去。
落有数秒时间,他们骤觉身体一轻,已脱出甬道,掉入一个宽敞的空间。
再落数米,两人结结实实摔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晕头转向。
突逢异变,安妮和约翰再顾不得对方,两人挣扎着爬起身,便努力四下张望。
但这儿比上面的通道更黑,他们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火光亮起,约翰掰亮一只萤光棒驱走洞中深沉的黑暗。骤见亮光,安妮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拉弓,两只漆黑的长箭对准约翰。
约翰苦笑着举起手:「别这么敏感好吗,你不是现在还想打吧?」
借着萤光棒淡绿的微光可以看到,两人掉入一个相当宽敞的洞里,除了顶上他们掉入的小洞外,四周密闭再无别的出口。
洞壁全是凹凸不平的岩石,上面横七竖八有着各种各样的爪痕,似乎是被无数巨兽抓挠而出。
见约翰一副坦然模样,安妮默然片刻,将弓收起。
这时约翰突然咦了一声,快步走向洞的一侧,随着萤光映照过去,两人眼前立刻现出一副可怕的情景。
洞的一角,无数累累白骨重叠一起,放眼看去怕不有上万根,两人在骨堆前就如面对小山。
这些骨头奇形怪状,兼且粗大无比,绝不是人类的残骸,倒像博物馆里的恐龙骨头,再联想四周洞壁上的无数爪痕,更让人不寒而栗。
凑到白骨堆前仔细观察,约翰很快一一辨别道:「这是猛龙兽的头骨,这是巨齿兽,这是钢峭……我的天,居然还有龙的残骸。」
对着一个比他身体还大、生着两根粗大额角的头骨残骸,约翰忍不住惊呼出声。
安妮自然知道他吃惊的原因,刚才约翰口中所说,都是体型庞大的魔兽,平常要见其中一种都不容易,如今它们的残骸居然全部积累此处。
更重要的是,这些怪兽均有相当的智力和魔力,有的更天生带有类似攻击法术的特质,极难对付,它们又怎么会全死在这儿?
这个洞恐怕绝不如表面般简单。
面对无数魔兽残骨,饶是安妮和约翰绝艺在身,也不禁生出畏惧之心。
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安妮一言不发化身原形,两翅拍动已向洞顶飞去。
约翰一直沉吟在思考,突然他面色一动,似乎已想起什么。刚转过头,这才发现安妮已飞向落进来的洞口,他赶紧叫道:「小心,快回来!」
安妮哪会理他,飞临洞口翅膀一缩就准备钻进去,哪知刚刚挨到边缘,一串深蓝电芒泛起,网般将洞口封闭。电芒缠身,安妮猝不及防下就如直接被雷电劈中,全身惨痛欲裂,她痛苦的惨叫一声便摔落下来。
「你没事吧。」
约翰见状赶紧跑了过去。
安妮在半空一翻已蹲伏在地,她回头厉声道:「滚开!」满脸戒备之色。
约翰无法,唯有举手连退几步,表示并无恶意。
顿了顿,他忍不住道:「我想起来了,数百年前,这里应该是教廷关押魔兽的地方。当时教廷有一个计划,那就是找来各种魔兽,让它们自相残杀,选出最强壮的加以控制,作为对非人族战斗的兵器。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计划突然中止,再没了下文。」
这时安妮已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没理会约翰的话,而是抬头望着洞顶,看样子竟是想再试一次。
约翰赶紧道:「别做傻事。这个洞内应该有很强的结界,只能进不能出,你看就连龙也困死在这儿,就该知道它有多厉害了。」
似是信了他的话,安妮终于转头道:「你说的是真的?」
约翰叹了口气:「我也很想自己猜错了,但事实恐怕正是如此。你也看到洞壁上的爪痕了,这应该就是它们互相争斗留下的。我听说这里已被封闭很久,就连教廷也不知道确切位置,没想到居然被我们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默默沿着洞壁走了几步,安妮试探着将狙神弓凑到石壁上,就听哧的一声轻响,接触处立刻爆起一团火光,数股深蓝电流沿弓体缠绕而上。
这么一试,安妮已知这个洞确有极强的结界守护,凭自己的能力很难破除。
但她一点没露出慌乱的神色,走到一角坐下,闭目养神。
片刻,约翰试着叫了一声:「喂,我说……」
安妮眼皮一翻望向对方,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约翰讨个没趣,只好自顾说道:「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你准备怎么办?」
安妮冷冷道:「反正也破不了这个结界,那就等。等你饿死了,我就吃了你,至少还能再活半年,半年后仍没办法,就和这些白骨作伴。不过如果你想现在就做个了断的话,我也奉陪。」
说着她的手已摸上狙神弓。
看安妮神情不似说笑,约翰不由自主打个寒战。
他打着哈哈笑道:「我的肉又粗又硬,一点也不好吃。不过我倒有个提议,想不想听?」
「不想。」哪知安妮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约翰拿这软硬不吃的美女没法,只好再次尴尬的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刚才也试过,这结界的确很强,但经过数百年,已经减弱很多。如果我们能合作全力一搏的话,应该有机会把它破除,你看怎么样?」
安妮冷笑一声:「我为何要跟你合作?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才掉进这儿的。」
「为什么?」
约翰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我们双方都有指责对方的资格吗?」
听出约翰话里别有所指,安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却仍没说话。
约翰无可奈何的道:「我知道跟非人族比起来,我们人类生命力很弱,你也不必费神杀我,过不了几天我就会饿死。不过别忘了这里是梵蒂冈的地底,就算你能一个人逃出,恐怕也无法平安离开,再说你根本破不去这结界。」
他见安妮有些意动的样子,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们合力破去结界出去以后,我会让你平安离开罗马。
「再说这次你们非人族不顾一切进攻梵蒂冈,一定有重要的事,你大概也没法悠闲的在这里度假吧?」
终于,在约翰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安妮缓缓点了点头。
「呼,太好了,你总算肯答应了。」约翰由衷的舒了口气。
他走近几步,似乎想挨着安妮坐下,却在安妮严厉的眼神中尴尬停步:「不瞒你说,我的法力已快用尽了,现在没办法动手。不如我们休息两天,待法力恢复再说吧。」
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安妮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我也是。」
「哎哟,累死我咯。」见安妮答应,约翰一屁股坐在地上舒服叫道。
安妮却没打算继续理会这人,很快洞内又陷入令人难受的沉默中。萤光棒的绿光越来越弱,终至完全熄灭,黑暗再一次笼罩整个空间。
「喂,你有吃的吗?我饿死了。」
「……」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非人族。」
「……」
「我说,你的弓是鹰身女妖族的至宝狙神弓吧?难怪这么厉害。这么说你就是下一代的族长咯?我真是三生有幸啊,居然和未来的族长困在一处……」
似乎忍受不了洞里的沉寂,或者天生就是个啰嗦的家伙,没多久约翰就开始三不搭调的找安妮答话,也不管对方根本没有理会,只顾自己絮絮叨叨。
「拿起你的枪,我们现在就做个了断。」片刻,黑暗中传来安妮冰冷的声音。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还不成嘛。」约翰赶紧大摇其手。
哪知没等安妮重又坐下,他又低声咕哝道:「好个小辣椒,我喜欢……」
「你……」
「不说,这次真的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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