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你在吗?”风暮音敲着风雪的房门。
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她有些挫败地收回手,慢慢走回自己房间,风雪又出去了,如果自己问她为什么总不在家,她会不会回答呢?
“叮咚!”
听到这个声音,风暮音愣了一下,她正走过客厅,就听到了这声门铃响。
风暮音在这里也住了好几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过门铃的声音。
这让她一时忘了听到门铃以后该有的反应,不过来访的客人似乎也并不着急就是。
她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近十秒之后才打开了大门。
“晚安。”来访的客人走了进来,礼貌地说:“我可以进来吗?”
这个家伙脸皮还真是厚,已经进来了还问什么?
“天青?你来干什么?”风暮音心情不是很好的瞪着他:“我不记得邀请过你来我家。”
“是吗?”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十分自觉的坐到沙发上:“那是我冒昧打扰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不是那么欢迎你。”风暮音随手关上了门,跟着他走到客厅的沙发边,看了眼他脚边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的行李。”
“你带行李干什么?”
“我想我们可能要相处一段时间。”天青笑着伸手:“还请你多照顾了。”
“你要住在这里?”风暮音的眼皮跳了一下。
“是的。”他点头,然后问:“可以吗?”
“不可以!”风暮音“啪”地一声打掉了他的手,生气的说:“你凭什么要住在这里?”
“事实上……这房子很大不是吗?”
天青摸着被打的手,环顾了一下:“你放心,我很安静,你完全可以把我当作空气一样看待,我不会抱怨的。”
“我会抱怨!”风暮音冷冷的说:“我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
“是吗?可是我还以为,你和风雪小姐住在一起已经有许多年了。”
他交叠起双腿,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绝对比你想像的要好相处。”
“你知道我小姨?”本来也不奇怪,他们都是奇怪的家伙嘛!但是就这么巧……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风暮音问他:“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天青点了点头。
“那她去了哪里?”她皱起了眉。
“我不能说。”天青想了想,又补充:“她不想让你知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短时间之内,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风暮音瞪着那家伙,后者朝她做出了无奈的表情。
“那你今晚就睡客厅,明天早上不要让我看到你。”
看在时间已经不早的分上,风暮音决定勉为其难的收留这家伙一个晚上:“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先不要这么绝情。”天青依旧舒舒服服地靠在那里:“或者我在这里对你还是有利的呢。”
“有什么利?”
“我知道的总比你多一些。”他站了起来,好像有点得意的样子:“如果有些事让你觉得困惑,我可以帮得上忙。”
风暮音抬起头看着那张脸,第一次发现自己比他矮了有大半个头。
“你不相信我吗?”天青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少。”
“别随便碰我!”风暮音及时挡住了他的手。
“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天青的表情有点古怪,似乎是强忍着笑容:“我所擅长的术,能够分担他人的情绪,但必须藉由肢体接触才能做到。”
“我不需要……”风暮音咬了咬嘴唇:“不需要分担什么情绪!”
“我知道了。”天青轻声回答:“没有你的允许,我以后不会随便碰你。”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回身侧,以证实话里的可信度。
“喂!是不是风雪……把你找来的?”风暮音看着他,谨慎的提问。
他却是笑而不答。
这个样子,应该算是默认了吧!
“你知道些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这个人又知道多少?
“所有应该知道的。”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方式。”什么叫应该知道的?风暮音冷笑了一声:“半真半假,毫不确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惯用的交流方法,可至少我不喜欢这样。”
“唉——”天青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尽量注意。”
“语言不是最有欺骗性的吗?你们这些有‘超能力’的,为什么不用思想交流就好了?”风暮音说这话,摆明了是想讽刺他:“说一半猜一半也太麻烦了吧!”
“暮音,你很有想像力呢!”天青失笑:“还有,什么叫‘你们’?你到现在还是很排斥自己身上的能力吗?”
“我只是还没有习惯。”风暮音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了下去。
“不要着急,慢慢来吧!”
天青也重新坐好,很认真的给她上课:“其实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直接用意念交流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开放性的意念交流,就等于是给了对方侵入自己精神的机会。
“而人类的精神是最脆弱的,受到的伤害也就是最可怕的。就像那天你在街上,就是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混乱意念,才会使自己陷入危险。”
那天在街上……回想到当时的情形,风暮音的脸色有些发白。
“那是因为人类的思想是十分复杂和混乱的,普通人更加没有办法控制意念,你的力量则正好处于不稳定状态,不懂得过滤和抑制的方法,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天青安慰着她:“只要你注意一些,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吗?”
“对,这点十分重要。”
“我知道了。”风暮音点了点头。
“那么,我可以留下来了吗?”他不失时机的问。
“那我就要知道,你究竟能派上什么用处。”风暮音相当冷酷的告诉他。
天青低头咳了两声,一脸被打击到的样子。
“你认识金先生吗?”风暮音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给自己指路,最后才能找到那个地方的。
“不。”天青摇了摇头:“他那个人十分高傲,像我这样的,他还不屑一见。”
“可至少你知道他住的地方。”那条安善街,在地图上并不存在。“他到底是什么人,你难道也不知道?”
“不是这么说的。”天青笑了一下:“暮音,你首先要知道,那个金先生的身分很特别。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人类,可是他的怪脾气和本事却同样是被广为流传的。”
“他的确很奇怪。”风暮音侧着头,回想那个打扮古怪人更古怪的金先生:“而且……他好像对我……”
“对你很好?”天青没有等她说完,就接下去说:“听说他对自己喜欢的人会很好。”
才怪!如果那种态度能说成喜欢,也太勉强了吧!那个金先生,不能说对自己有敌意,但至少是不喜欢。
“还不至于。”虽然事实并不是他说的那样,但是风暮音觉得没有必要和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说得太多,于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我到他那里,是为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好像……是为了魔界。”
他是真的知道,风暮音忍不住表情一变。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去?”她盯着天青,心跳得有点急。
“如果说能有人知道方法,恐怕也只有那位金先生了。”天青带着歉意对她说:“对于那扇门,我无能为力。”
“你知道那是一扇门?”
“静默之门是去魔界的唯一通路。”他点点头:“这些我知道,但不多。”
“你知道些什么?”
“打开门,需要钥匙。”
风暮音把手伸到他面前,摊开了手掌。
黑色的石板,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散发着奇特的光泽。
“界石?”这次轮到天青惊讶:“他给你了?”
“总之就是这个……但我想知道是,那扇门到底在什么地方?”风暮音有些烦躁的把头发拨到脑后。
事实上,等她离开那见鬼的地方,才想到这个很严重的问题,可等转身去找,那条该死的街居然遍寻不着了,问人的话,别人都当她是傻瓜一样。
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路口,更别说安善街了。
不知道门在哪里的话,她根本就不知道上哪去用这把钥匙。
“难道金先生只给了你界石,却没有告诉你门在哪里吗?”天青愕然地问。
“这不是金先生给我的,而是他身边一个叫西臣的孩子,我和她之前认识。”风暮音把石板在手里翻来翻去:“她是瞒着金先生把这个给我的,我当时急急忙忙要走,居然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问题,实在是太蠢了!”
“西……”他一脸了然的说:“怪不得!”
“既然你说这是唯一的办法,那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再去金先生那里一次。”风暮音抬头看着他:“我要怎么样才能再去一次?”
天青的反应是摇头。
“你摇头什么意思?”风暮音眯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天青很坦白的说:“那个地方只有被允许进入的人才能进去,如果他没有打算再见你,你怎么也不可能找到的。”
“那你上次……”
“那是安排好的,我只是看到街边的路标,才知道金先生希望你去见他。”天青耸了耸肩:“我只是碰巧当了个传声筒,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告诉你。”
听他这么说,风暮音彻底呆掉了,她原以为还有最后的机会,所以才会……
“暮音!”天青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小心地观察着她:“你怎么了?”
“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还有!”风暮音也不理他,只是喃喃地说着。
头顶上的吊灯突然闪了闪。
“暮音!”天青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着她的手:“你忘了吗?不要激动!”
“冷静?”风暮音有些茫然地问他。
“对!要冷静下来!”
天青把她的手合拢,包裹在他的手心里:“你这样子什么都做不了,你要先冷静下来,我们才能再想其他办法!”
“其他的……”风暮音大口呼吸着,强迫自己镇定一些,“啊……”
“怎么了?”天青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急忙凑到她埋到膝盖里的头边:“你没事吧!”
风暮音断续压抑的呻吟,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暮音?”在这期间,天青一直试图把她的头抬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贴着的膝盖那里传了出去。
“真的?”天青追问着,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我没事!”风暮音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天青看着她,确定她除了眼眶有点发红以外,其他没什么不对,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拉够了没有?”风暮音举起双手,天青的手还紧抓在那里。
“你没事就好了!”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这样子很傻!”顺势甩开那双手,风暮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抱歉!”天青也急忙从趴着的茶几上爬了起来:“我是一时着急。”
风暮音动了动嘴巴,有冲动想再说两句,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那我是不是可以留……”还没有等他问完,风暮音就已经离开了客厅。
透过楼梯扶手间的空隙,风暮音看到天青认命地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件长点的外套充当被子,脱了鞋子和外套,哀声叹气地躺到长沙发上。
等她回到客厅的时候,天青已经闭着眼睛数到了第两百三十三只羊。他一睁开眼睛,风暮音就把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
天青接到手里才发觉那是毛毯,一脸惊喜的看着她。风暮音面无表情,只是把手里的枕头也丢到他身上。
“客房还没有打扫。”风暮音咳了一声,不是那么自然的说:“明天自己去收拾。”
“好啊!”天青笑着答应了。
“睡觉!”风暮音又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笑得太开心了一点。
“还有——”她离开前,最后回头警告这个曾经害自己极度丢脸的家伙:“你要是再像那次一样的胡说八道,我要你好看!”
天青根本不记得什么是“像那次一样的胡说八道”,但他看风暮音脸色不善,又不敢多问,只能把疑惑咽到肚子里,乖乖的点了头。
看他不敢出声的样子,风暮音心里这才平衡了一点。
风暮音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慢慢走到梳妆枱前,拿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能看得到,但尽是重重叠叠的影子……她用力揉了揉眉心。
视线清晰了起来,但只是几分钟,又开始模糊。
怎么这样?刚开始和那家伙说话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样,可是到情绪激动,他拉着自己手的那一刻,眼睛就突然很痛,然后变得有点模糊。
接下来就是清晰和模糊交替,还带着重重叠叠的虚像。
回房间来戴了眼镜,只是好了一小会,刚才上楼梯的时候还踩空了好几次,要不是拉着扶手,恐怕早就滚下去了,还有开门的时候,抓门把手也落空了几次才找到准确的位置。
难道说……自己就要……
“不……不会的!”风暮音看着自己在镜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影像,握紧了拳头:“不会的!”
接着,整个后半夜,她都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藉月光反覆研究着手里的黑色石板,恨不得忽然间福至心灵,立刻就能使用上它。
就这样,直到星辰尽落,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再次开始。
第一附属医院。
风暮音突然得知,之前一直替她看病的莱恩医生突然去世了,而生前负责的病人也转给了另一位叫做M的医生。
她站在挂着Dr。M牌子的那间诊疗室门口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决定先进去见一见那位医生再说。
“请进。”她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风暮音推开门进去,可一走到里面,就有些惊讶。
外面明明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可是这间办公室里却一片漆黑,要不是藉着门外的光亮,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进来吧!”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说。
“是M医生吗?”这房间好像很大,风暮音看不到有人,于是向里面走了两步,试探着叫了一声。
还没有等到回答,“砰”的声响已经先从她身后传来。
所有的光明随着这个声音彻底消失,她身后的门被关上了!让她一下子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这不是黑夜里,目光可以慢慢适应的那种暗。风暮音虽然没有慌张,但神经却紧绷了起来。
“对不起!”就在这个时候,慵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扇门有点问题。”
接着,风暮音眼前突然再一次出现了光明。
虽然至少三层,每一层都厚到离谱的窗帘,只是被拉开了一条不宽的缝隙,但是已经带来了足够的光线。
秋日明媚的阳光,正透过玻璃窗,照射进这间前一刻还绝对黑暗的房间。
“早安!”有人就站在被拉开的窗帘边,带着歉意对她说:“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刚才拉了窗帘打个瞌睡,希望没有吓到你。”
于是,风暮音和这位“好像有点不太可靠的M医生”面对面了。
他就站在黑色丝绒质地的窗帘旁边,白色衬衫外面随意披了一件白色的医生袍。浅棕色的头发看上去格外柔顺,乌黑的眼睛像刚被水气薰染过一样,迷蒙深邃。
等到窗帘又被拉开了一些,明媚的阳光让白色衣服反射出淡淡的光晕,人就完全被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之中了。
风暮音现在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那些护士小姐一说到这个男人,都会是那种反应。
这位医生,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阳光般的温柔气息。甚至一句话不说,这个人身上的温柔,就让神经始终紧绷着的她,产生一种柔和放松的感觉。
这种温柔,很像一个人,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坐吧!”温柔的医生指了指她身边的椅子。
风暮音忍不住回报一个微笑,坐了下去。
“风小姐是吗?”他走到一旁的档案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夹:“你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做定期检查了。”
他好像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这让风暮音愣了一下。
“我接替莱恩医生以后,仔细看过他留下的病历。”
他把手里的档案打开放在桌子上,里面是风暮音的照片和过往病历:“照你的情况,就算再怎么感觉不错或者没有时间,也要坚持定期复检。这一点,莱恩医生应该特别关照过你吧!”
风暮音点了点头。
“那么,今天来是例行检查还是……出现了什么问题?”M医生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她。
风暮音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也没有多问,只是走到她面前,示意风暮音拿下眼镜以后,大略地替她检查了一下眼睛。
“很糟糕是吗?”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转为凝重,风暮音的心往下一沉。
“是的。”他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工具:“你最近是不是感觉视力迅速下降?看东西是不是会有叠影?”
看到风暮音点头,他一脸为难,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直说就好。”风暮音冷静的告诉他:“不论是什么也好,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眼睛的感光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M医生叹了口气:“最近你可能会多次暂时性失明,持续时间会越来越长,直到眼睛完全丧失感光的能力。”
“那从现在到我彻底看不见东西,这中间的时间还有多久?”
风暮音垂下了眼睫,很直接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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