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刘备所料,我军兵不血刃占据了平舆以后,形势复又大变。我以平叛都督的身份发下檄文,命令各县叛军马上投降,既往不咎。否则,大军一至,严惩不怠。不数日,消息传遍四面八方,颍强、郾城、陶城、斐城、固城等较大的县城听说此次率军而来的是飞督帅,刘辟、龚都全都一触即溃,大败而逃,那是一日数惊,生怕我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所以十日之内,降顺的官员、文书纷至沓来,卑词求饶。剩下拒绝投降的个别地方,也被阳安都尉李通和曹洪的联军血洗。不到一个月,汝南全境已全部安定,再没有一寸背曹向袁的土地。
我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想想也很自豪,以两千多人马,一个月之内竟然击溃了上万的敌军,平定了汝南数十座县城,就算是用兵如神的曹丞相,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当典满提议临走之前出去玩玩,我欣然同意。留下曹休、刘晔、李典三人署理汝南事务,一大早便带着典满、赵玉、公孙箭等人出城到近郊打猎散心去了。
晨曦微现,轻风宜人,吹得我十分舒坦,正是夏季一天中最凉爽的时辰。我纵马在旷野上驰骋,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和轻松。
典满黑马追了上来,扬鞭道:“飞帅,你说这夏天要是不热,那该多好。”
赵玉在身后嘻嘻道:“典哥哥的笑话说得真是好。夏天不热,那还叫什么夏天?”
典满道:“你怎么老跟我作对?现在不就是夏天,现在热不热?”
赵玉道:“现在是夏天的清晨,所以不热。你要在盛夏的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深夜……”
典满做势捂耳:“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服了你了。”
我道:“小满其实说得也不错。在很远很远,就有一年四季百花盛开,气候如春的地方。”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我的办公室。我在《拳宗》的办公室,岂非就是小竹设计的无季室?
典满道:“飞帅,真有那样的地方么?”
“是啊!”我随口应着,忽然生起一股思家的感觉。
赵玉道:“飞帅见多识广,他说的自然没错。”
典满横他一眼:“我说飞帅错了吗?”
忽听公孙箭喝道:“大胆孽畜!”“嗖”的一箭,只听“嗷”地一声惨叫,接着一阵吠吠之声。
我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不高不矮的黄土堆下,十余条野狗围住一个衣衫褴褛、大约十一二岁的孩子,虽然被公孙箭射死一只,但剩下的却并不理会,仍旧此进彼退,交替进攻。那孩子骨瘦如柴,两手挥舞着一根木棒,左拦右拒,拼命抵抗。
我眼见事急,张弓搭箭,瞄准一只野狗,却又怕伤到那孩子。道:“孩子和狗太近,你们没把握的就别动手,让公孙司马一个人来。”
典满一箭射去,正从一只野狗的屁股上直穿进去,连箭尾也不见了。那狗叫也没叫一声,倒地便死。
赵玉道:“这是什么箭法,怎么射人家屁股?”
典满笑道:“这叫射尻箭,我父亲教我的。我们老家那儿的猎人打老虎豹子和狼的时候,为了怕伤了皮,卖不出好价钱,都是这么射的。”
赵玉道:“是吗?我也来试试。”一箭飞去,也从一条野狗尻尾正中射了进去。那狗却一蹦老高,调头冲了过来。
赵玉道:“哎,怎么不对啊?”
典满急忙又搭上箭瞄准,骂道:“你吃奶的力气哪儿去了?这箭不全部穿进去,射到心脏,野狗怎会死的?”
我见机会不错,不用担心误伤,立刻一箭过去,正好从这条狗嘴里射了进去。那狗立刻栽倒。我道:“你们射尾,我射嘴。正好。哈哈!”
公孙箭喝采道:“飞帅好箭法。”横向驰马数十步,一箭飞去,又一狗应弦而倒。
我道:“公孙司马才好箭法。”
典满嘀咕一句:“对穿双眼,有什么了不起?”纵身而起,双脚踩上马背,然后左膝侧曲抬起,成一柱独立式,黑马扑扑拉拉奔了一会儿,一箭电出,一头最大的灰色母狗团身而仆,死于非命。
赵玉啊地一声。原来典满这一箭是从这只野狗顶门上射入,箭头上附含内力,将那野狗的头颅震开,劈为两半。而公孙箭所射的两支箭却全部从野狗的两只眼睛上对穿而过。心想:“比邪门吗?可也压不倒我。”嗖嗖嗖三箭射出,三只野狗一齐仰倒。
公孙箭收弓笑道:“典都尉一箭劈颅,实在高明;玉公子家传连珠三现,箭箭皆中咽喉,果然一绝。我公孙箭佩服!”其实赵玉的箭法虽好,但因为马高狗低,又不是正面相对,所以赵玉只能射到三只狗的侧颈部。公孙箭有点过于恭维了。
赵玉看看典满:“比起公孙司马的穿眼箭,我和典哥哥都甘拜下风啊!”
公孙箭看看典满:“我这种穿眼射法,和典都尉的射尻箭法差不多。是我们北地猎人猎取动物的皮毛时的专门箭法。我有次偶然见到,学了过来。看似花巧精妙,其实在战阵之上根本无甚大用。还是玉公子的箭法实在。”
我笑道:“是啊,要想对穿人的两只眼,那可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需要那么费事。而且,战阵上敌人不是坐在马上就是面对着你,你又怎么射他们的尻?除非是逃兵。可是射逃兵的话,小满又不会情愿吧?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大笑。典满本来颇不服气,这时也忍不住笑道:“那也不一定。小满也会别的射术,再来比过。”
这时剩余的几条野狗见机不妙,一轰而散,各自逃去。典满正要去追,我道:“算了,别追了。刘大,刘二,你们先过去看看那孩子吧。”
那孩子见野狗群散了,精神一松,咕咚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刘大、刘二跳下马,急步过去。刘大在他身边跪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刘二取出水囊,喂他水喝。
过了一会儿,刘二道:“飞帅,他醒了。”
我道:“看他像是饿坏了,给他吃点东西。问问他,他是哪个村子的,你们送他回去。”
刘二喂那孩子吃了些干粮,问了一会儿,神情沉重起来,回禀道:“他说他村子里许多人都被官兵征夫或者杀掉了。剩下的人前几天又大多得了瘟疫,都死了。他和母亲侥幸没传染上,逃了出来,已经三天没有吃的,母亲饿死了。他好不容易挖了个坑,把母亲埋了,哪知道这群野狗又把坟拱开,吃他母亲的肉……”
我皱起眉,低声道:“好了,不用说了。”举目远望,果然田园荒芜,野草杂生,村落废弃,余烬尚存。昏暗的太阳升了起来,照在空荡荡的原野上,几只乌鸦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呱呱”地叫着。路上行人极少,一阵风刮来,吹得田野道旁大片的枯草和黄土高低起伏,飘飘洒洒。
奇怪,刚才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的景色实在是糟糕透了。
典满恨恨道:“他娘的,肯定是刘辟害的。”
我心想:“人家说的是官兵,说不定也有我们曹军一份。”大好的心情忽然坏到极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杀人的帮凶。懒洋洋摆摆手,道:“好了,走吧。把这孩子也带回平舆去。”刘大应了一声,抱着那孩子上了马。
众人也都觉得兴致已失,一齐拨转马头,随我返回平舆。
回到平舆帅府,我让他们都散了,独自进入自己的卧室,合甲躺在军用榻上休息,心里闷闷不乐,想道:“我在守拙一族时,那是有名的老实善良,勤勤恳恳,一门心思潜修学问。哪儿想到了这里,居然成了统率一军的大将。古人说得好:一将成功万骨枯。我在这儿几个月,性格大变,说谎骗朋友、诡计杀敌人,什么坏事都干得自然而然,毫不脸红。究竟我是怎么了?难道我在守拙一族时都是伪装的,到了三国,条件适宜,又没人知道我以前的来历,就恶性大暴露?可这么干下去有什么好,现在我还没成功,就直接间接杀死了颜良、文丑以及他们手下的许多官兵,还有像这孩子村子里的人。我不知道的,只怕更多。要想成功当一回皇帝,那还得杀多少人啊?唉,别再陷下去了,干脆我回去吧?”
可是要回去,必须找到池早,让他带我一起回去。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池早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而且现在一年游才玩到一半,要他回去,那比登天……不,登天太简单了,那比要他自杀还难得多。他上次给我个破车轮解围,应该也来到官渡大营了。回去以后得找找他。
胡思乱想一阵,迷迷糊糊朦了一会儿,做了几个记不起的梦,忽然被外面轻轻的敲门声惊醒。曹休的声音透进来:“飞帅,属下曹休有事禀告。”
我坐起来,道:“阿休啊,进来吧。”
曹休推门入内,看看我脸色,道:“飞帅,目下汝南已基本平定,是否班师返回官渡?”
我听他语气有点不对,心想:“今个怎么说话发颤?”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紧张。我不是告诉你们今天休整,明天一早出发么?”
曹休不好意思地低低头,道:“前天派往官渡的探马回来了。原来袁军从本月十五日起,就开始强渡黄河,现在已有近五万大军过了黄河,进占白马、延津一带之南,依沙筑寨,步步为营,东西延绵三十余里,慢慢向官渡逼近。”
我算了一下,今天七月二十一,有个把星期了。
“那就是说,在正面,我军已全部退过黄河南岸,收缩至官渡大营了?”
“是啊,我军已无退路。”
我站起来,笑了一笑:“难怪你这么紧张。丞相为何不早点派人来通知我?”
曹休道:“可能主公怕分了飞帅的心。”
我道:“唔,可能。不过我既然知道前线紧张,就不能不改变计划了。阿休,你立刻传令,限半个时辰,虎豹骑全体官兵整好行装,喂饱战马。”
曹休没动。
“怎么不去啊?”
曹休道:“飞帅,虎豹骑全体已整装待发,只等飞帅的命令了。”
我心中暗吃一惊,脸上不动声色,道:“是吗?那好,走吧。”衣甲原本没卸,只要戴上兜鍪就行了。
出得帅府,只见五百虎豹骑已列好队伍,整整齐齐,鸦雀无声。刘晔、典满、赵玉、公孙箭等都乘马端坐在队列之前,脸上都表现得比较紧张。
李典站在台阶上,见我出来,忙行礼道:“飞帅,前线可是吃紧么?小将也愿随军前往。”
我看看他,又看看众将,忽然哈哈大笑:“瞧你们吓的!袁军当然是要过黄河的,那时因为丞相早就定下将他们在黄河南岸一举全歼的妙计。你们别这么哭丧个脸,不然等回去丞相看到,我们到底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还是吃了败仗逃回来的呀?嗯,现在解散,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明天一早回官渡大营向丞相报功去。兄弟们放心,我阿飞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官兵们欢呼一声,气氛顿时松快许多,众人各自下马回营赌钱睡觉去了。
我一指目瞪口呆的曹休:“阿休,你给我进来。”转身回到帅府,往帅位上一坐,左手扶住刀柄,右手轻敲帅案,心想:“好小子,你要跟我斗?好啊,咱们现在不妨就开始玩这个夺权游戏。”
曹休神情肃穆,悄悄地走进来。他身后,刘晔、李典、典满、赵玉等将官也都无声无息跟了进来。
我先发制人:“大家都来了,也好。我先问问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为什么紧急集合?”
李典、典满、赵玉的目光,都看向曹休、刘晔二人,心想:“你们背着飞帅发出紧急将令,想干什么?”
我明白了,这是曹刘二人合谋,与他人无关。哼了一声:“我阿飞受丞相之命,为汝南平叛都督。现在,汝南刚刚平定,曹副帅就大造谣言,蛊惑军心,擅自作出决定,想造反吗?”
曹休急忙躬身施礼,低头应道:“末将不敢。”偷偷斜一眼刘晔。
我毫不客气,心想:“让你们都先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你不敢,那是刘先生的意思了?”
刘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道:“这……这是主公的意思。”
“主公的意思?那我怎么会不知道?”
典满和赵玉互相看看,心下都想起张辽徐晃的前例来:“主公对飞帅倚重正殷,断不会突然冒出削夺飞帅兵权的念头,定是你们不服飞帅,私自行动。”
李典已忍不住道:“两位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刘晔道:“这个……这个……是这样,今早飞帅出去打猎,我和曹副帅接到主公的令谕,因袁军南渡之后步步逼近,离我军已不过数十里,官渡压力渐重,所以命我军平定汝南之后,立即返回官渡助战,不得迟疑。曹副帅执行命令心急,未及上报飞帅,造成了误会。对,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他不愧是曹营有数的谋士,脑子转得快。曹休连忙应道:“是啊,是啊!飞帅,属下怎敢越权擅主?只是主公令急,一时脑筋糊涂,才发出紧急将令的。”
我心中明镜一般,定是这两人这期间在曹操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了,所以曹操才会给他们密令,密谋剥夺我的实际指挥权。可惜虎豹骑听惯了我的命令,我几句话就说服了他们。现在他俩只好往误会上扯。别说我不信,典满、赵玉不信。连曹操的心腹之将李典也都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可我没办法惩罚他们,他们是曹操派来监视我的,除非我想立刻叛曹而去,否则我是不能动他们的。只能敲敲他们,要他们以后动我脑筋的时候多三思几遍。
我打个哈哈,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误会你们了。不过,眼下前线再紧张,也不应该随便向士卒讲明。如果我们这么慌慌张张一撤,情况就糟了。刚刚归附的那些县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以为我军势弱将败,立即又会蠢蠢欲动,揭竿而起。汝南形势又将复杂化。”
李典道:“飞帅言之有理。飞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道:“明日我率军北返。但汝南的旗号不能变。另外,还要请李将军坐镇平舆,稳定局势。待丞相命令下来,再做定夺。预计曹洪将军和李通都尉五日内也将赶回此地,你把我的话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暂时留在汝南弹压。我料我军与袁军对峙,将会时日很久,这段时间李将军不能闲着,粮草方面要多多用心筹措,以备前敌急需。”
李典脸现钦佩之色,应道:“是,李典遵令。”
刘晔和曹休互看一眼,都点点头。
我手一摆:“都回去休息去罢。”起身回卧室去了。
这个插曲令我大为气愤的同时,心情立变。狗娘养的曹操!我本来被古代战争的野蛮残酷搞得心神不安,又有点想打退堂鼓。可你现在就害怕我功高震主,开始想着提防我,戒备我,太不够义气了。我还真不服这个气,偏偏要再显些本事,多捞些资本,然后挑明了招牌,跟你大干一场。让你知道我阿飞的厉害!
七月二十七日下午,我率军回到了官渡。那救来的孩子则托付给李典,让他找户好人家安置。李典一口答应,保证找个最好的人家收留他。
我没想到的是,曹操居然亲自站在大营外等着我。不光他,曹家上层的主要成员,文以荀攸、郭嘉为首,武以夏侯兄弟打头,全都列为两队,夹道欢迎。
我急忙下马,上前行礼:“丞相,阿飞何德何能,岂敢劳动丞相和诸位大人的大驾?”
曹操扶起我,示意我身后众将都起来,笑道:“我等皆是败将,惟有飞帅大胜而回,岂能不接?”
我怔了一怔:“丞相何出此言?”
曹操回头看看夏侯惇等武将,道:“我已为飞帅准备好了庆功酒宴,请各位先入席罢。今天开禁,大家可以喝几杯。哈哈!”
我和曹休、典满、赵玉等都卸了头盔,交给侍者,随曹操走进帐去。
盘坐已定,我打量满座诸将,个个都有点蔫,夏侯渊胳膊上还绑着白布,显然带了伤。文官虽大都镇静自若,但也有点强作笑脸的样子。只有曹操满不在乎,谈笑风生。心想:“是不是跟袁绍打起来了?”
一问,果不其然。不但打了,而且已连续三天,打了三仗之多。
曹操喝口酒,捋了捋沾光的胡子,道:“袁家主营目前扎在离我们有五十里外的林柜坡,连绵上百里,声势浩大。前些天,他们每天都要派出悍骑到我军寨前讨战,我军出击三次,都没能讨到便宜。现在飞卿回来,我可要能者多劳,请将出战了。”
我心想:“你想干什么?借刀杀人啊?”道:“丞相,阿飞自当尽力。明日一早,阿飞便去会会河北的铁骑。”
曹操大喜,笑道:“我就知道飞卿不会令我失望的。来,喝酒,喝酒。”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营房,悄悄招来宋亮和李齐,询问这几日战况。
哪知道他俩刚进帐一炷香不到,赵玉和典满也先后摸了进来。
这二人也互相看看:“哎,典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是啊,玉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我道:“行了,你们也都坐下吧。宋亮,最近一个月,我军情势到底如何?”
宋亮道:“飞帅,难道主公没跟你说起?”
我道:“我军战斗不利,丞相当着各位大人的面,自然不能多说了。你说说就行了。”
宋亮道:“是。半个月前,两军据营相抗。开始袁军将领率军挑衅,我军出击了三次。
“第一天,是袁绍的左军大将韩猛引五千骑兵前来挑战,声称要为弟报仇。我们讨令出去的是中护军韩浩大人和曹仁将军。主公也亲自为他们观敌压阵。曹仁将军本想先打头阵,但韩护军抢着杀出阵去,与那韩猛力战。三十合以后,韩护军右肩中了一枪,兵器落地,败了回来。韩猛紧追不舍,曹仁将军急忙上前挡住他。主公见形势不佳,鸣金招回了曹将军。这一天我们输了。
“第二天张辽出迎高览,双方斗了上百回合,不分高低。这时袁军中响起锣声,高览就退了回去,并率军走了。这一天我们没败,可也不能算赢。
“第三天,袁军中最负盛名的右军大将张郃前来挑战,指名要飞帅出战。主公见此人容貌不俗,赞美了几句,结果惹恼了夏侯渊将军,他骤驰乌骓,挥刀迎敌。那张郃确实本领高强,枪法了得,在夏侯将军的钢刀之下毫无惧色,双方一口气恶战了五百多个回合,看得两边的军卒都愣了眼。主公恐怕夏侯将军有失,又想生擒张郃,令乐进和于禁二位上去夹击。谁知道乐、于两位刚提马前动,就被张郃看出来了,他故意卖个破绽,诈败而去。夏侯将军想扳回前两天作战不利的情势,在后面就追。张郃退回自己阵中后,突然哈哈大笑一声,他身后立时涌出无数弓箭手,利箭纷飞,向我军暴雨般射将过来。他们弓强箭长,我军又没有准备,结果大乱。张郃乘机挥军杀了过来,我军大败,夏侯渊将军也受了轻伤。
“以后几天,张郃高览等将天天挑战,主公下令高悬免战,以稍挫对方锐气。这以后袁军更加猖狂,居然抵近我军大营十里处下了几处小寨,在我军营前垒土成山,建成五十余座堡垒,上立望楼,居高临下向我军放箭。我军在营里都要蒙着大盾,爬在地上才能行走。后来主公聚集谋臣商议,建造了十余具发石车,对准土山上高楼云梯一阵乱砲飞去,把袁军弓弩手打死无数。袁军大惧,才不敢再登高射箭。
“后来敌人又想出一计,命人暗挖地道,想一直穿到我军寨中,以精兵突击。也被主公识破,急令军卒绕营掘长堑,使袁军地道自动露出。袁绍又白白浪费了时间军力。最近几日,敌将又来天天骂战。”
我道:“原来是这样。我们虎豹骑可曾参战?”
李齐道:“飞帅,我们是想出去,试试飞帅的阵战之法。但主公就是不答应,说飞帅不在,不能轻动。这回飞帅你回来,我们可算有仗打了。”
我嗯了一声,道:“对了,今天我看丞相身边侍卫换了人,许禇跑哪儿去了?”
李齐道:“他十五天前就回许昌督运粮草去了。”
我点点头,又问:“我军训练情况怎么样?”
宋亮道:“一切遵照飞帅吩咐,训练正常。六士破军阵和九曜星阵都已非常纯熟,弟兄们早就憋着一股劲儿,要杀杀河北骑兵的威风呢!”
典满道:“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他们有这么厉害。明天我去会会张郃、高览,杀得他掉胆儿。”
赵玉笑道:“那个韩猛是我的。他兄弟是我杀的,他要报仇,我就让他们兄弟俩一起到地下见面去。”
次日天刚亮,远处突然鼓声如雷。
袁军又来讨战。
我正与众将吃早饭,心里这个气:“嘿,他娘的!欺负我们到头上来了。”想是这么想,还是不动声色,和大家吃饱喝足,下令劈去寨前的免战牌,披挂停当,率领两千虎豹铁骑,杀了出去。
走到营门口一瞧,曹操和一大群文武全在那儿等着呢。曹操示意我不必拘礼。我也就只是向他一抱拳,便催马而出。
这回袁军来的可不少,足有五千多人,一半马军,一半步兵。为首三员大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有认得他们的,公孙箭、刘大、刘二都是原来袁家的,熟得很。
公孙箭悄悄对我说:“中间那个大脑袋的,就是后军大将、征西将军高览,他左边那个相貌文雅,气度却很凶悍的,是右军大将、安西将军张郃,右边长长胡子的,是左军大将、平西将军韩猛。”
我点点头,道:“今日我们首次出战,只许胜,不能败。大家振作点,别丢了我们虎豹骑的脸面。”
众将一齐应诺。
忽听对面有人厉声暴叫,袁阵中一将飞马过来,戟指道:“那个杀了我兄弟韩烈的狗贼,快出来受死!”
凝目看去,正是那长须将军韩猛,他手持一条金钻龟背枪,胯下一匹青鬃马,满面怒容,肌肉横裂,生似要择人而食。
赵玉嘻笑一声:“正说你呢,你就送死来了。飞帅,这家伙交给我了吧?”
我点点头:“去吧。他的枪头是只乌龟,四只脚爪上可能都有毒,龟头枪尖上也许会有小孔,可以发射小毒针之类的暗器。”
典满吐吐舌头:“这么厉害?玉兄弟,让我去会会他吧?”
赵玉哼了一声,道:“还是顾着你的张郃、高览去吧。待我收拾了他,再帮你。”两腿一夹,白马冲出,笔管银枪一指:“小爷赵玉,你兄弟就是我杀的。你也想和他一道去,我就送你一程。”
韩猛大怒:“我找你好久了。纳命来!”抖枪便扎。
赵玉拨马闪开,眼疾手快,枪尖在他龟背上轻轻一点:“慌什么?小爷我有的是时间。”
两马一错镫,赵玉悄悄在自己枪尖上一瞧,啊哟!银枪枪尖变色了。飞帅果然没说错,这家伙不是好人,竟然连乌龟背上也炼了毒了。嘿!这就想杀我,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我在阵上松了口气。玉儿这小子很机灵,还肯听我的话,没上当。只要他不上当,以他的枪法,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时,袁军又有一匹花马跑出阵,马上将边跑边喊道:“我是一朵花李雨,谁敢来战?”这人五短身材,提着一条五尺短枪,猴瘦猴瘦的,坐在河北产的高头大马上,煞是可笑。
典满撇撇嘴:“这种人也配做大将?”
公孙箭跃跃欲试,道:“典都尉不屑一顾,让我去收拾他。”刚催动坐骑,旁边哗啷一响,灰马驰出,马上大汉一摇手中的三环大砍刀,大叫道:“不劳公孙兄,我老李就可以了。”
原来是李齐。
二马飞奔,齐至中央。这两人一相遇,双方阵中都爆出一阵大笑。李齐的身材特别高大,那个李雨却又过于瘦小了,对比实在太强烈。李齐看着李雨,也忍不住乐了。
李雨眼中冒出一丝冷气:“你笑什么?”
李齐道:“你这么小,为什么也来到两军阵上厮杀?这儿可不是玩的地方,真要伤着你这朵花,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李雨冷笑一声:“废话!你以为长了个大个子,就能赢别人?”
李齐道:“好了,我不跟你说废话。小李,今日我们二李相遇,也算缘分。来,我要动手了。”大刀举起,当头劈下。
李雨见了他举刀的声势,脸上失色道:“噢,好厉害!”招架不住,拖枪圈马便败。却绕着自己的阵列而走,并不败回本阵。
曹军阵中一阵嘘声。我却暗吃一惊,叫公孙箭:“无故而退,非奸即诈。公孙司马,快去跟着,李齐要吃亏。”
公孙箭答应一声,撒马奔去。他身旁另一骑也于同时飞出。
那一朵花李雨逃着逃着,偷眼见李齐追近,忽然尖喝一声:“李齐看镖。”嗖嗖嗖,三只暗镖从腋下射出,直扑李齐额头、咽喉、前心而去。
李齐急忙上身后仰,躺靠马背之上,堪堪躲过。
却听李雨道:“笨蛋,镖在这儿呢!”又是一镖,欷溜溜一声惨叫,李齐坐下灰马仆地倒下,把李齐直掼下去。
李雨叫道:“捉活的。”
袁军前阵中窜出十来个挠钩手,将李齐拖拽过去,绳索捆住。
李雨转回中场,仰首尖笑:“没脑的家伙,个大有什么用?还有谁来?”
话音未落,只听公孙箭厉声道:“无耻鼠辈,看箭!”飕地一箭飞去,正中面门。
一骑如一道电光,急闪过去,不待李雨掉落,已被这人伸手拿住腰上大带,擒捉过来。两军惊呼之中,他已驰骋而回,扔了下地:“快给他治伤,换回李齐,别弄死了。”
我看看地上的李雨,皱眉道:“快去交给池早先生,看看有没有救。”又对这人道:“宋亮,你可是负责阵法的,如何可以轻易上阵?”
这偷袭之人却是宋亮。
曹休道:“飞帅,宋大人生擒敌将,震慑敌胆,功大于过,就先不要责罚他了吧?”
我瞥他一眼,心想:“你来邀买人心?”转口道:“我念你救友心切,这次就算了。下回不可这般莽撞。”
宋亮低头受教,退回阵后。
我暗想:“不愧是虎豹骑的猛将,果然有自己的本领。宋亮一直不露锋芒,我平时倒是小看了他。”
袁阵上忽然一阵骚动,张郃与高览并骑而出,迎住公孙箭。
张郃道:“公孙将军,主公待你不薄,你为何反戈倒向,投降敌人?”
公孙箭插弓摘刀,道:“多言无益,动手吧。”
高览喝道:“你骂李雨无耻鼠辈。其实你暗箭伤人,何尝不是鼠辈?”
公孙箭冷笑道:“为大将者,当光明磊落。我公孙箭虽使弓箭,从来没有暗中伤过敌人。那李雨一招未出,便使暗器。打不着人,便一声招呼不吭,偷伤人家的战马。此等小人,不是鼠辈是什么?袁绍居然派出李雨这等不要脸的小人为将,可见气数已尽。张将军,你为人一向正直,怎么也能容忍这种人?”
张郃微一皱眉,住口不答。
高览目射凶光,道:“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儁义你跟他多说什么?待我拿下他,送给主公发落。”
公孙箭冷笑道:“高览,你的本事,我都尽知;我的本事,你恐怕就不太清楚了。今日让你见识我公孙家的刀法。”斜展九环大刀,战马斜斜侧奔,道:“高览,来啊,过来些再打。”
高览气得怪叫一声,大刀乱舞,打马追去。
张郃忙道:“高将军,小心他的弓箭。”
公孙箭在前面哈哈大笑:“张将军,你太小瞧我公孙箭了。”拨转马头,与高览战在一处。
典满看了一会儿,噫声连连:“公孙老兄的刀法不赖啊!五正四奇,这是公孙世家的九幽刀啊!原来他出身幽州的公孙世家。”
我点点头:“这一场大战,大家都拿出真功夫来了。”
典满道:“可他上次跟玉兄弟打,怎么不使这刀法?”
我想了想:“一则他根本就无心为袁绍卖命;二来只怕是他看出玉儿的赵家枪,心中羞愧。故而不愿抵抗。”
典满哦了一声,道:“看来这士气真是很重要。嗨!飞帅,小满也要上去给大家鼓鼓劲了。”
我道:“要去你就去。你这身好功夫,现在不使,什么时候使?”
典满道:“是。”兴冲冲一打黑马的屁股:“喂,咱们也出去吧。让他们见识飞帅天下无双的混沌破天戟法。”
大黑马一下就蹦出几丈去,撒着欢儿向张郃窜过去。
典满笑道:“啊嗨,你也等急了?张郃,别傻站着,我典满来了。”
张郃道:“来得好!”鹅卵石粗的大枪微微一颤,静待他上来。
我心想:“他这一招抖枪,动中显静,刚里藏柔,把如此一条铁枪抖得如同拉面扯面一般,没有二十年的苦功是绝对达不到这种火候的,武功只怕不在文丑之下。可惜呀,小满不怕他这样的枪法高手。”
典满嘿嘿一笑:“张郃,你遇上我,只能怨自己倒霉。”铁戟迎风一晃,月刃上光华一闪,透出森森厉杀之气。
张郃微吃一惊,暗道:“好烈的杀气!曹营中竟有如此高手?”
他的枪法本以守中寓攻、后发制人见长,但见了典满的出手,知道对方和自己正相反,乃是以强攻为优,看他气势之盛,如果让他攻发了性,自己不一定能守得住。瞧瞧典满汹汹的大黑脸,心念一闪,当即改变战术,率先出枪:“看招!”直奔典满小腿扎去。
这一枪好生奇特,疾如快马,但典满真要不躲,其实根本不能致命。典满脑子没转过弯来,出乎意料,急忙戟尾下荡,拨了开去。身形重心顿时显得不稳。
我吃了一惊,暗暗叫糟:“小满上当了。”
张郃喝道:“再来。”又一枪电闪刺去。这一枪更是奇特,目标却是典满座骑的右颊。
典满更晕了,他压根就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怪招屡出,危急中总算功力深厚,内劲外铄,引戟猛推,“嘡”一声,月牙架卡住张郃的枪颈,挡住了这一枪。
张郃手腕一抖,长枪顺势往上一带,斜斜划出。
典满只觉一阵厉风吹过,条件反射地一低头,噗地一声,头上的盔樱已被打了下来,劲力扫过面颊,辣辣生痛。
典满魂飞魄散,大叫:“哎哟我的娘!”糊里糊涂拨马便跑。
曹阵上自曹操以下,人人大惊失色。想不到张郃竟然使出这等怪异枪法,三招就打败了典满。
我也没想到典满这么不经打,心中发慌,忙道:“鸣金。”
值日官急忙敲动铜锣。
赵玉和公孙箭刚打得有点味道,听到锣声,都有点不大高兴。但斜眼一看,典满败了下去,都不知怎么回事,而飞帅的军令更是绝对不能违抗,各自虚晃一招,便要回阵。
可韩猛、高览一个要报杀弟之仇,一个心怀受辱之念,不约而同,一齐追了下来。
张郃一见形势发展,不失时机地举枪大喝:“弟兄们,出击!”战马便突了出去。众军士见主将获胜,士气倍涨,呼喊着都杀将过去。
这回变成三个人在前,三个人在后。然后是大队的袁家骑兵。
赵玉见前面不远是典满正低头狂奔,火不打一处来,边催马追上去边叫道:“典哥哥,你跑什么?”
典满伸手一摸:“我头还在吗?”
赵玉骂道:“早掉了,被野狗叼去当晚饭吃了。”
公孙箭听到野狗二字,忽然一醒。见自己三人渐至本队,后头看一眼,暗叫不好,忙道:“两位兄弟,快停住马。我们三人这么败回去,让张郃、高览乘势冲击入阵,必然动摇我军阵形,这一仗我们非大败不可。”
赵玉啊一声叫,忙勒住缰绳,左手银枪枪杆顺手在典满的马鼻上轻敲一记:“大老黑,你跑什么?害不害臊?”
典满的黑马呼喽一声,急停下来。
公孙箭挂刀摘弓,道:“先用弓箭把这三将逼住。”
赵玉一拍头,道:“对,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动作极快,转瞬间左手已换枪为弓,右手手指缝里夹住三支狼牙箭。
“看箭!”飕地一声,公孙箭率先一箭射出,目标是追得最近的韩猛。
张郃等三将早知公孙箭神射的厉害,见他突然停马转身,急急一起勒缰。低头地低头,吞胸地吞胸。这枝箭噗地一下,正扎在韩猛青鬃马的左眼上。战马疼得前蹄一尥老高,将韩烈蹶了下去。
张、高二将见韩猛落马,齐齐大骂:“叛贼,休放冷箭!”
赵玉嘿地一笑:“还有呢!”飕飕飕,连环三箭飞出。三声惨呼,三名袁军骑士手捂咽喉,从马上栽了下来。
公孙箭笑道:“我也来试试。”摹仿赵玉的三箭连环,又是三人捂住喉咙,倒栽马下。
后面的骑兵一看,这地方射上就别想活命!急忙都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战马顿时都缓下了脚步。
高览大喊:“快冲啊!”自己却往后退去。韩猛抢了匹马,也往下退。
张郃看己方士气下降,步伐减慢,知道时机已去,不可能再讨到什么便宜了。暗暗叹息一声,长枪高举,连晃三下。后阵二千五百名步兵跟了上来,全是弓箭手,一齐张弓搭箭,压住阵脚,缓缓后退。
宋亮叫一声:“飞帅,出击吧?”
这一声将正在发呆的我提醒了,心想:“是啊,机不可失,趁他们没防备,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新式阵法。你们袁家发威过了,该看看我的了。”下令:“击鼓。”
值日官道:“飞帅,我们已经鸣金了啊!再说,您看,那么多弓箭手……”
我道:“笨蛋!现在我叫你敲鼓。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值日官明白过来:“是啊,他妈的,又不是我说了算,我多什么嘴?”给自己一嘴巴,手一挥:“击鼓。”
鼓声陡然震天响起,宋亮大喝:“六士破军阵第一变化。冲啊!”长矛一动,当先催马而出。从赵玉三人身边冲了过去。
虎豹骑心领神会,迅速列好队伍,随着他杀过阵去。
赵玉扔了弓,取枪道:“我们也冲过去吧?”
公孙箭可舍不得扔自己的大弓,忙插回弓袋,摘下大刀,道:“好啊!”见典满还拿着弓,道:“典都尉,你还用弓干什么?”
赵玉哼了一声:“他要射尻啊!”一夹战马,白马哗地跃了出去。
公孙箭忙道:“等等我。”看看典满,也冲杀去了。
张郃大吃一惊,急忙举枪,喝道:“放箭!”刹时箭如飞蝗,呲呲连响。
张郃枪一挥,督促马军准备撤退。准拟曹军前冲之势一停,便各自撤军。
谁料曹军个个奋勇当先,没一个有后退之想。而己方所射之箭,大半被盾牌弹落,少数空射而没,只有个别射上敌人身体,却没见一人掉下马来。显然根本没能射到要害。
张郃定睛看去,对方军马铁盾闪闪,人影皆无。而阵形严密,更是十分奇奥,心知不妙,急道:“快撤。”也顾不得弓箭手了,率领本部亲军便走。
高览一向佩服张郃,见他如此,虽然不明白,也是跟着就跑。韩猛眼光就差了,看着二人背影,兀自观望,道:“喂,你们也讲点大将风度,慌什么嘛!”还未转头,就听见后面己方的士卒一片鬼哭狼嚎,曹军的喝喊声如同天崩地裂般涌了过来。
他还不算笨得到家,头也不回,两腿从镫上立起,猛力一夹战马,拼命便逃。只听一声响,后面一痛,屁股上已中了一箭。幸好箭力较弱,他一咬牙,探手拔出箭来,也顾不上扔,带伤去了。
曹军势如破竹,一举围歼落后的一千多名步兵,一个都没放过。
等我赶到主战场,但见遍地都是尸体,已没有一个活着的敌人。
曹休、宋亮、典满等穷追不舍,希望把李齐也救回来。公孙箭和赵玉则折转回来,来到我身边。
我先称赞二人临危不惧,力转乾坤,接着脸一沉:“是谁下的命令,要把敌人全部杀死的?”
公孙箭和赵玉互相看一眼,赵玉道:“我俩正想问飞帅呢!难道不是飞帅的命令?”
我哦了一声:“我下的命令?我会下这种混账命令吗?”
公孙箭一捶马鞍:“狗养的,本来他们都已经投降了……又是曹副帅假传命令。”
我道:“曹休?”忽然明白了,这场夺权游戏正在进行呢!略回头看看主营寨,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以后你们不得向别人多说。”
赵玉道:“飞帅,我们都看出来了,曹休想夺您的位子啊!”
公孙箭也向大寨看一眼,一拉他:“飞帅心里自然有数,别说了。”
我淡淡道:“你们心里也要有数才好。”
公孙箭沉声道:“我公孙箭既然跟定了飞帅,此后不管飞帅如何行事,自然赴汤蹈火,决无二心。”
我知道曹氏的残忍已让这位极重仁义的将领愤怒了。因为这话无疑是向我表白,即使我要叛变曹操,他也会跟着我干。
“典满呢?”这家伙现在的情况也让我担心。
赵玉笑道:“前些天在汝南的时候,飞帅还跟他开玩笑,想不到典哥哥还真就射上……哈哈,射上别人的尻了!哈哈哈!”一句话没说完,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制。
我道:“射尻?射谁的尻?”
公孙箭也忍俊不住,笑道:“等典都尉回来,飞帅问他吧。”
我放下心。只要典满不为这次败仗灰心丧气,别的我都不在乎。看看战场情况,道:“穷寇莫追,可以收兵了。”
公孙箭道:“曹副帅急于立功,恐怕不会听飞帅之令。”
我微微一笑:“让他尝尝袁军的强弓,也是好的。”拨马而回。
值日官敲起震天锣响,收军回营。
曹操亲率文武迎出寨外,笑道:“飞帅果然是福将,一出马就大获全胜。来,让本相来为你牵马。”
我慌忙下马,恭声道:“小将不敢。今日能获胜,全仗丞相虎威,将士用命,阿飞何德何能?”
曹操道:“本相今日亲眼见到飞卿的六士破军阵,果然厉害。我有飞卿,何愁不能平定天下?哈哈!哈哈哈!”欣然拉着我的手,哈哈大笑。
他身后曹仁提醒道:“曹休孤军深入袁军营前,恐有不测。”
曹操想了想,道:“你率一军,快去追他回来。”
曹仁应命,上马领军急去。
赵玉和公孙箭互相看看,心想:“这事应该派我们去啊,怎么把曹仁派去了?”
曹操看看赵、公孙二人,道:“这两位今天表现出色,叫什么?”
赵玉和公孙箭急忙施礼,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曹操道:“哦,你们现充何职?”
我代答道:“赵玉是云骑尉,公孙箭暂任中军司马。”
曹操道:“好,赵玉升一级,为武猛都尉。公孙箭表现最佳,使我军反败为胜,连升两级,为神射都尉。还有,刚才活擒敌将的是宋亮吧?”
我道:“丞相明鉴,确是宋骑尉。”
曹操道:“他也升一级,为……捉将都尉。飞卿用兵有方,功劳更著,赏黄金一百斤,铜钱一万贯。”
我和赵玉、公孙箭一起谢恩。我偷眼看去,见赵玉、公孙箭二人脸现喜色,适才的不快已隐然不见。再看其他将领,个个面有羡意。心想:“有功立赏,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升立功者的官,令被赏者感到充分的荣耀。这样一来,也使其他将官大生迎头赶上的念头。曹操御下,实在了不起。”
虎豹骑来去如风,不一会儿,曹仁已和曹休、典满、宋亮疾驰返回。不出我所料,各人灰头土脸,并没有能夺回李齐,还有不少士卒带着箭伤。
曹操瞧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多提,鼓励几句,就把我们全都请到中军大帐,设无酒薄宴犒劳。
吃过曹操的赐宴,回到我自己的寝帐中。心里松了口气:“今天又过去了。”摘下盔,刚进帐,忽然一怔。
一名军官正斜着身子坐在我的床榻上。
帐中点着一根细烛,光线不明,我道:“你是谁?怎么在我的帐中?”
那军官慢慢站起来,转过头来,俏脸生霞:“阿飞,你忘了我吗?”
我凝目一看:“是你,阿樱?”
阿樱扑了过来,搂住我的脖子,两个拳头狠狠捶打我的后背:“好啊,一去这么久,回来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阿樱的铁拳,可不是好吃的。我抱住她,忍着痛,道:“别用这么大劲,我昨天刚回来啊!”
我一用力,阿樱的拳头就使不上力了。她两臂合拢,挂住我肩头,吐气如兰,在我耳旁低声道:“我想你!”
我心中一荡,咬咬她精巧的左耳朵,低低道:“我也一直想着你啊!”
阿樱“嘤咛”一声,娇喘渐急。我听着这令我心弦怦动的声音,闻着她身上使我七魂六魄俱散的气味,心头也渐渐火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你这样进来,要让夏侯将军知道……”
阿樱嗯了一声,玉颊滚烫如火,低低道:“父亲不会管了,我们……我们的事……他……他都知道了。”
我心中大喜,暗想:“我这女婿博得丈人欢心了。”看看帐门,道:“外面是谁?”
外面传来刘大的吭吃声音:“飞……帅放……心。”
我一听是他,真是放心了。嘿嘿一笑,伸手把阿樱横抱起来,走到床榻边,把她轻轻放好。
阿樱星眸紧闭,一言不发。我也不再说话,只是一口吹熄了蜡烛。
令人心神俱醉的时刻,根本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半夜,我忽然被噩梦惊醒,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阿樱,阿樱,你别走!”
一个柔软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阿飞,我没走。你的阿樱没走。”
我睁开眼,几上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又燃了起来,帐里很亮。阿樱明艳欢喜的笑脸正对着我。我一下抱住她温软的身子,道:“好险!我梦见你又悄悄走了。”
阿樱挣出一只手,取过一块布巾,擦净我额上的冷汗,笑道:“原来你这么紧张我?我还一直怕你不想要我呢!”
我低头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调笑道:“你这么美,武功又这么好,谁见到会不喜欢?”
阿樱全身一阵轻轻颤抖,脸上红晕更浓,她忙轻轻推开我的头,道:“夜深了,别再闹了。”
她这么一推,我反而冲动起来,猛一侧身,把她压在下面。
阿樱身体微微动了动,道:“阿飞,我有件事……不要……”嘴唇一热,已被我的嘴巴封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才又平静下来。
我轻轻抚摸着阿樱光滑的脊背,轻声道:“阿樱,你想跟我说什么?”
阿樱枕在我手臂上,脸上显出痴醉的神色,喃喃道:“……我好困!明天再说吧!抱紧我!抱紧我!”慢慢把头埋进我的胸膛里。
我拍拍她脸,一股倦意也涌了上来,轻声道:“那好,睡罢!”一口气又吹熄了残蜡,拥着她睡了。
次日一早,我睁开眼,便找阿樱。还好,她正坐在一边梳妆。见我醒来,笑道:“醒啦?”向外喊道:“飞帅醒了,来人啊,伺候飞帅起床。”
帐外应声进来二人。不过不是平日伺候我的亲卫,却是两名十余岁的婢女。
我大吃一惊,自己全身几乎如同初生婴儿相仿,这等不堪形容,怎可让这些小女孩看到?忙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快出去。”
那两名俏婢福了一福,却不离去。我推推阿樱:“阿樱,别闹了。快让她们出去。”
阿樱睨我一眼:“昨晚我让你别闹,你怎么不听?”
我怔了怔,看看她神色,低声威胁道:“我当然不听。你不赶快让她们出去,我可要再闹你了。”
阿樱脸上一红,挥挥手:“小红,小叶,你们先下去。”那两女捂着嘴退了出去。
我急忙穿衣起床。阿樱梳妆已毕,也过来给我帮忙。我忽然想起:“啊,我好像听宋亮说过,最近战事紧张,丞相下令将营中的所有女人都送回许都去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让女人出入我的帅帐?”
阿樱道:“嗬,怎么了,我不是女人?再说,她们姐妹俩是伺候我的,我搬到你这里来,她们自然也要跟来了。”
我皱皱眉:“你一个人还好说,可加上他们,目标太明显了。而且,战场之上非比寻常,几个女孩子,怎么能在这种危险地方?”
阿樱道:“你可别小瞧她们。她们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身手绝不会比你手下的虎豹骑兵差。你嫌太碍眼,我能改装,她们也可以改装啊!”
我心想:“你是不知道你丞相伯父的厉害,他的密探到处都是。这一笔账是我亏理,他一定给我记着。”曹休接连发难,已使我深深意识到,曹操的确一直没有放松对虎豹骑的控制权。现在他还用得着我,一旦事过境迁,就凭军营私藏妇女这一条,我就够杀头的。真烦!可这话不能跟阿樱说。
阿樱为我穿好甲衣,系好甲带,然后蹲下身,给我套上战靴,边做边仰起脸道:“今天我想要陪你一?上阵,行不行?”
我心想:“你还嫌我的罪不够大,想把我整死?”看她一眼。这一眼却使我改变了主意。阿樱那青春靓丽的容颜令我突然之间心情松弛下来,想到:“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已经到了这时候,那就潇洒一点,管他三七二十一。”道:“好,你们三个都改换装束,一起跟我去吧。”
阿樱大喜:“真的?”
我笑道:“难道我堂堂飞帅,会骗你一个小丫头?”
阿樱起身便往外走。
我道:“别急。”伸手拉住她。
阿樱道:“干什么?”
我一把搂住她细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笑道:“先让我香香。”
阿樱啐了一口,挣脱开我的手,向外跑去。
我道:“去找刘大。”
阿樱已出了帐门,应道:“昨天就知道了。”
我摇摇头。是啊,她昨天能轻易进我的大帐,自然是刘大帮的忙了。
和众将一起吃过早饭,还不见袁军动静。赵玉笑道:“只怕是昨天打怕了,今天不敢来了吧?”
宋亮道:“不会。他们本钱厚,昨天算不上多大损失。今天可能还会来。”
我道:“对了,昨天你抓住的那家伙,会放飞镖的,怎么样了?”
宋亮叹口气:“死了。还没送到池先生那儿呢,半道就断气了。”
我道:“这就麻烦了,还指望拿他换李齐。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
曹休道:“都怪公孙都尉的箭法太厉害了。”
公孙箭也有点后悔:“当时看这小子暗器伤人,实在是怒不可遏,用力大了些。”
赵玉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倒是那一千多袁军,如果抓住活的,那么多人,怎么也能换回李齐一个人吧?”
曹休微微低下头,面上现出不自在的表情。
我心想:“你也后悔了?真的假的?”岔开话题:“你们说昨个小满射中别人的尻尾,那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诸人互相看看,一起大笑起来。
典满本来默不作声,这时候也忍不住臊红了脸,笑了:“嗨,飞帅,您别提这事了好不好?”
正说间,三通鼓响,有人叫着:“千杀的曹操,快出来受死!”这声音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一起叫喊,故此十分响亮巨大,离得虽然不太近,却清清楚楚传进各人的耳中。
赵玉笑道:“报仇的来了。人还不少。典哥哥,我们出去看看,不知道昨天被你射住尻尾巴的那家伙来了没有?”
点齐两千虎豹骑,杀出大营。这次曹操大概放了心,没再亲自率文武出来观战,只有护军营的头脑韩浩和史涣在寨门后瞭望。
韩浩见我们出来,忙道:“飞帅,多加小心。袁军有上万的人马呢!”
我听了他的话,心下甚有好感,道:“多谢韩护军关照,阿飞自当注意。”
史涣冷笑一声:“飞帅一向战无不胜,哪儿会把这点敌军看在眼里?护军大人是多虑了。”
我盯着史涣,发现他左眼比右眼大一圈,嘴角明显向右下歪,一说起话来眼眨嘴动,煞是恐怖好玩,本来有点不悦也登时消了,微笑道:“史都尉目光如炬,吉嘴吉言,我阿飞敬领了。”一磕马镫,便向战阵奔去。
赵玉和公孙箭交换一下眼色。他们也是第一次发现史涣的奇貌,都是偷偷暗笑:“飞帅可真会损人。”典满却狠狠瞪了史涣一眼,心想:“你讽刺我吗?”
战场之上,人山人海。韩浩估计没错,袁军这次确实出动了近万人。但只有千余马队,其他都是步兵。
我看了看,袁军阵内,以红旗居多,森严林立,其中有七八面黄旗,尤其醒目,乃是将旗。高高飘扬的旗帜之上,绣着“张”、“高”、“韩”、“蒋”、“淳于”等黑色金边大字,心想:“这么说,袁绍军中的大将几乎倾巢而出了?”
有一面大旗特别引起我的注意,那面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刘”字。
是刘备?
我仔细在袁军中找,果然在张郃和高览中间,发现了气质与众不同的刘皇叔。刘备也正盯着我看,见我看到他,微微一笑,略略点了点头。
就听哇地一声,对面振军旗如浪翻红云,打开一条旗门,一将暴叫蹿出,青马龟枪,正是韩猛。只听他大叫道:“昨天是谁射我的?快出来受死。”
赵玉道:“典哥哥,这家伙怎么还这么横啊?你昨天是用了吃奶的劲儿吗?”
典满脸一红,哼了一声,心想:“我真要用劲在背后射死他,那像什么话?”催马摇戟而出:“韩猛,昨天是我射你的。废话少说,看戟!”昨天就他一人因为经验不足输了,而且是被张郃三招打败,也是憋了一肚皮的火。心想先拿你转转手气,等会儿再找张郃报仇去。
韩猛金钻龟背枪一挑:“好小子,今天我跟你不死不休。”
两人都是性情暴躁,昨天又都丢了面子,这一见面,格外眼红,你一枪我一戟,恶狠狠地杀开了。
高览和张郃一起出阵。高览大刀举起,做势恐吓,道:“公孙箭,昨天让你跑了,今日看你还往哪儿去?快出来,让我再领教你的九幽阴阳刀。”
张郃道:“赵公子,上次我奉主公之命前往真定去请令尊大人,不料贵父子却不肯赏脸,弃家而走。今日难得相遇,张郃极想请公子赐教几招枪法,公子可有兴致?”笑一笑,道:“你的家园就是我烧的,公子不想报仇?”
公孙箭和赵玉都是勃然大怒,纵马径出,直取二将。
三对马,六员将,翻翻滚滚,打在一起。这一场斗,比昨日更是激烈十倍。双方鼓手猛敲大鼓,声浪震天动地。
赵玉我并不怎么担心,他虽然最小,但不知为何,战阵经验却极是丰富,远非典满可比,张郃虽上来便连使欺招,但却奈何不得赵玉半分,反而被赵玉乘虚而入,乘势抢到先手,占了上风。只看了三数招,我就知道赵玉应付张郃有胜无败。
公孙箭刀法比较柔和,与他霸气逼人的长弓大箭迥然其趣。但守御精密,毫无破绽。高览力量很足,嘴里不停呼喝,大刀如猛虎下山,毫不吝惜气力。但撞上公孙箭的九环刀,刀刀劈在他攻击的中路,逼得高览大感有力使不出。只听环响如龙吟,狂吼似虎啸,双方一攻一守,倒也好看。
我心想:“高览的刀法虽然凌厉,但也稀松平常。我们现代记载的多数刀法都是这种类型的。公孙箭的刀法却很少见,他守御的方式好像暗含反击变化,只等高览力道稍弱,便要反击,的是上乘刀法,估计他也不会输。嗯,上次魏此狂的刀舞中,也有这种性质的招式,他应该懂得。”既然没有绝传,学会了也没什么意义,我也就失去学习的动力,默察片刻,见他功力也不在高览之下,便放心不看,盯着典满这一对细看。
典满是我最担心的。他武功虽强,但临敌经验实在太不够了。而且韩猛的枪内大有古怪,只怕他一不小心,就要中了对方的暗算。还好,典满虽然急于赢取这一仗挽回面子,但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时刻注意避开正对韩猛金枪的正面。三十回合一过,韩猛锐气受挫,枪法慢了下来。
正看间,袁营中又有一将杀出,手舞双刀,乃是大将蒋奇,单搦我交战。
宋亮抢着要替我出战。我道:“这家伙是向我挑战,我不出去岂非显得怕了他?宋亮,你好好指挥,一旦我方单打获胜,敌人阵脚一乱,便用六士破军阵冲击他们。”
曹休在旁忽道:“何劳飞帅大驾。此人使双刀,待曹休擒他。”他使两根五尺铁鞭,骤马向蒋奇而去。
我吃了一惊,忙道:“阿休,小心。”
曹休身体微微一震,回头道:“飞帅,阿休记下了。”两腿一夹,猛然冲去。
宋亮担心道:“曹副帅能行吗?”
我也很担心。虽说曹休两番令我不满,但我也知道,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曹操要他这么做,他身为曹操的侄子和部下,不能不听从摆布。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让他上阵冒险的想法。
不由自主,我伸手摘下金银戟,催马上前。枣红马一声欢嘶,轻快奔向战场中心。身后顿时欢声雷动,鼓声更劲,部下们在拼命为我助威。
马蹄得得,不多久已至中央空地。我勒住战马,这才发现,这地方实在是空荡荡的,大得令人吃惊,八匹马,八员将做对厮杀,根本就没占到多大一块地皮。即使再塞上八个人,八匹马,也还是显得空。
我先看看曹休和蒋奇这对,离得近了,反而看不太真切,大约也是半斤八两。我稍稍放下点心,看看天,晴好无云,艳光斜照,太阳渐渐要升到头顶了。四周没有一丝风,有点热。
我拉拉颏下的固盔布带,忽然想道:“袁军中有名大将,好像也就淳于琼了,虽说我没什么马战经验,可这么个家伙难道我就打不赢?哼,我倒不信了。今日不乘机斩将夺旗,大作无敌的广告,更待何时?”想到此处,逼运内力,道:“阿飞在此,那位将军前来赐招?”
声音传出老远。袁营中鼓声骤停,忽然静了下来,似乎是被我的威名震动。过了老大一气,才有一将飞奔过来,喝道:“敌将休得猖狂,我来会你。”
这人大约五十岁左右,一身黄色的普通士兵衣服,额头上一边一个,长着两个紫色小瘤,甚是障眼。他左手提着一面铜牌,右手握着一口五尺长刀,跑到我马前三丈外站定,问道:“你就是那个阿飞?”
我看看他,心中暗喜:“是员步将,这下我可有理由了。”长戟一指,喝道:“正是本帅。你是何人,通上名来。”
那人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震得后退一步,嘴上却强道:“我只是一个无名步卒,说出来飞帅你也不会知道。动手吧。”
我心中微怒:“好猖狂的家伙!”哈哈一笑:“你家大将为何不敢出来?”这一声却是用上了真气,一口气浪直扑对方身体。
那人又退一步,脸色微变,铜牌举起,道:“飞帅好功夫!请出招。”
我盯着他,想道:“他居然只退了一步,倒也颇有功力。”心念一转,忽道:“你等一等。”
那人皱皱眉,又放下铜牌,冷冷瞧着我。
我摘下盔,脱下外甲,都绑在马鞍上。我的两当甲是两片甲衣合成,自腋下缝缀而成一体,一解即开。铜护腿不过十来斤,对我这种高手来说算不了什么,便不再费事卸下。我挂上金银戟,跳下坐骑,随手一拍,把枣红马赶回本阵。道:“老兄,我不占你便宜,现在我们可以开练了。”
那人目光一紧,道:“飞帅果然仁义,对我这无名之辈也如此尊重。”
我拔出百辟刀,摇头道:“阁下武功不凡,为何却还只是个普通军士?袁绍未免太欺负英雄好汉了。”
那人吁地一声,喝道:“在下李方,请飞帅指教。”骤然着地数滚,已至我近前丈许,跃起身子,牌影晃动,刀光如雪,左牌右刀,同时攻来。
我眼放奇光,右手挥刀一格,不偏不倚挡开他长刀,左手一掌,正击在他铜牌之上。微笑道:“原来是李兄。”
当当两响,李方身体尚未落地,已被我两股力道震得向后飘去。直退出两丈之外,退回到他原来的位置,方能站住。脸色顿时大变。
我暗暗得意:“心理战又弄倒一个。”李方功力原非如此不济,但被我言辞说得心神不宁,仓促出手,内力招数都是大打折扣。
李方喘息两回,调整好紊乱的内气,紧张地盯着我,沉声道:“飞帅神刀如龙,铁掌比山,真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但武林之中,却并无阿飞此名。飞帅可是改换过名字?”
我心想:“你们这儿的武林,自然不会有我这号人物了。”不过他把我捧得很高,我倒也高兴,随口笑道:“不错。李兄的百花飘雪刀也很不俗啊!只可惜又加了一面铜牌,有点多余。”
李方一怔:“飞帅认得我的刀法?”
我见他神色如此紧张,心想:“我这毛病真该改改,随随便便就叫出别人的武功名字,把别人都吓住了。”
想是这么想,却知道最好是吓倒对方,可以省不少力气。孙子也说嘛,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微笑道:“李兄的百花刀威震武林,刀法如瑞雪飘浮,百花天散,胜在潇洒二字;万花牌则一改牌风,自成体系,以善变见长,也是武林一绝。这两门武功都是高级功夫,只可惜应该单独使用一门。李兄以飘逸之百花刀配上善变之万花牌,两种功夫互相干扰牵制,反而成为对方的累赘,令两门武功都不能充分发挥,实为不智。”
李方肃然起敬,随手扔了刀牌,躬身行礼道:“我紫蛟李方仗此刀牌在江湖上闯荡二十多年,会过无数高手,从无一人像飞帅这般洞悉我武功的长短,更无一人肯予如此开诚布公地指点。飞帅气度,我李方五体投地。”
我笑道:“李兄不必客气。”正要上前攀交,忽然听到马蹄声响,袁、曹双方阵中都有人驰出。
李方回身看去,见四骑飞奔而来来,忙道:“李……你们都过来干什么?”
那四骑马奔至近前,四名大汉翻身跳下战马,大约都是四十来岁年纪,身上却都没带兵器。为首一个黑须中年人道:“师兄,我们在后阵,听飞帅谈论我们本门武功,十分精辟,所以想一起来恭聆教诲。”
李方回过头,无奈道:“飞帅……”
我见这些人如此恭谨,笑道:“不妨事。”回头向自己阵上看去,却有三匹马飞驰过来,原来是阿樱和她的两个侍女。不觉心吃一惊,暗想:“你们这么冲出来干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
只见阿樱老远喊着:“阿飞,小心!”
我还没醒过神,只觉身后劲风大盛,有人袭击。这一击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待我感觉到,已是躲避不及,只得气贯后背,硬抗这一下。
一击之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全无声息。心中暗道:“不好!”只觉身体如被疾驰列车猛然撞中,翻江倒海一般,五内欲爆。不由大叫一声,身体已被击出数丈之外。
一口鲜血,扑天喷出。
昏迷之前,隐隐还听到阿樱的怒喝和娇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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