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鸣先前和麻辕仙君恶战时,虽说重创对手,但经脉受震,已然受了内伤,而和黑甲蛖怪鏖战许久,气力更是消耗大半,左支右拙,只不过是表面上勉强维持了个不败之势,其实内里真气已然不支,元气大耗。
即便赤耄龅妖不赶来围攻,也难以支持太久,此时两怪合力猛攻,败相很快便显露出来。
段逸鸣穷于招架,左接右挡,被巨力震的气血翻腾,紫竹棍几次都欲脱手飞出,幸好他拼力运气握紧,才堪堪没有掉落。
打斗之间,突然听到彭衣茱的惊叫声,忙转身看去。却见彭衣茱浑身缠满冰蚕丝,而阴阳参仙淫笑不绝,正上前欲搂,心中大急,怒火上冲,断喝道:“阴阳参怪,休伤彭师姐!”
紫竹棍“呜呜”狂响,紫光迸爆怒刺,竟是不要命的冲了过去,直指阴阳参仙后心。
阴阳参仙心中大恼,“呼”的转身,大袖鼓舞飞掠,一股大力猛然涌出。
段逸鸣酣战良久,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虽是蓄力而发,但威力却大不如前。身心疲惫之下,来不及躲闪,只觉一股奇重之力压来,紫竹棍一歪,便不由自主的向侧旁摔去。
他单脚落地,就地一扭,正想转身再上时,就觉脑后“呼呼”风声锐响,气浪如山,刺骨奇寒,竟在后心尺许之外!
他心中狂骇,转身已是不及,急忙横挪向外,闪开背心大穴,一声钝响,段逸鸣后背被重物击个正着,脚下踉跄,奇痛透体而入。
原来是黑甲蛖怪见有机可乘,抖出青骨鞭,笔直打在段逸鸣后背。
幸好,段逸鸣在电光石火之间,挪开要穴。但即使如此,也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横飞,满地冰雪奇滑,段逸鸣控制不住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滑出老远。
黑甲蛖怪见一击得手,心中大喜。大步踏上,欲察看段逸鸣死活。
赤耄龅妖目光如电,猛然发现伏倒在冰面上的段逸鸣手臂微微一动,紫竹棍斜斜上指。察觉不妙,急忙示警道:“小心……”
话音未落,就见段逸鸣从雪地上一跃而起,身如弩箭一般猛烈冲出。紫竹棍金光闪耀,如流星般电指而至。
“咻!”
铮鸣声裂空而响,急锐刺耳。
黑甲蛖怪猝不及防,面色大变,双脚一点地,向侧下疾躲,青骨鞭又怒啸出手,放出滚滚黑气,无数阴灵鬼叫着飞涌而出,张牙舞爪,直扑上前。
段逸鸣哈哈大笑,倏地欺身长驱直入,紫竹棍直刺而上。周身金光怒放,冲散黑气,宛如怒龙一般长啸而上,顷刻间撞上青骨鞭。
“当”的脆响,青骨鞭竟然被紫竹棍打的倒卷而回!
一阵鬼哭神嚎,青骨鞭上附着的无数阴灵齐声哀鸣,惊慌逃窜。
不待黑甲蛖怪喘气,段逸鸣驱动紫竹棍突然弯折回转,金光眩目,如霹雳般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旋即猛冲而下,直袭黑甲蛖怪心口!
黑甲蛖怪骇然狂叫,顾不得身分,当即侧身滚倒,狼狈不堪。
段逸鸣知道机不可失,哪里肯平白放走这大好机会?当下怒喝道:“妖孽,纳命来!”紫竹棍金光闪闪,满天刺目眩光之中,一把金刃陡然出现,势如破竹,斩在黑甲蛖怪肩头,金光灿灿,围绕着黑甲蛖怪旋转飞舞。
鲜血飞溅,一声惊怒惨叫骤然破空。
黑甲蛖怪浑身浴血,左肩软绵绵的垂下,衣衫零落,臂膀竟然变成了肉泥!身下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冰雪,他长嚎不绝,寒毛竖起,惟恐对方再下杀招,连忙挣脱紫竹棍,连滚带爬的奔开。
段逸鸣此时却气喘如牛,浑身力竭,险些坐倒在雪地上,勉强拄着紫竹棍站立,眼前金星乱冒,摇摇欲坠。
原来段逸鸣被黑甲蛖怪击落雪地后,急中生智,假意装死,其实暗地里却聚集起体内全部真气,乘着黑甲蛖怪不备,跃起奇袭。
体内潜力运转,紫竹棍果然再次幻化成金刃,将黑甲蛖怪杀了个措手不及,险些命丧段逸鸣手中。
黑甲蛖怪也是活该倒霉,如果他继续下狠手攻击,段逸鸣也不会有机会偷袭成功,现在黑甲蛖怪被段逸鸣杀的魂飞魄散,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细察段逸鸣是否气衰力竭,只顾一味逃命而去。
此时的段逸鸣气力几乎耗尽,随便一个武士便可将他置于死地。
赤耄龅妖瞠目结舌,没有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将黑甲蛖怪打的大败而逃,几乎送命!
他脸色大变,嘴角抽搐,怒吼一声,兽头杖轰然击出,这下是怒极而发,几乎用上了全力。
“轰!”
兽头杖重重撞击在段逸鸣胸膛,他避之不及,顿时衣衫破裂,胸肋断裂,高高飞起,被大力抛出数丈远,如断线风筝似的飘坠,重重摔下。身上鲜血四溅,几成血人,眼看是活不成了。
小金奔跃而近,趴在段逸鸣冰冷的脸颊上,不住哀鸣,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呜咽不已。
赤耄龅妖急忙奔到黑甲蛖怪身边,一把将他扶住。定睛细看,黑甲蛖怪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左肩软垂,骨骼错位,手臂赫然变成了一堆碎渣,只留一些肉筋连在肩膀上,左半身全被鲜血染红,惊心动魄。
黑甲蛖怪痛得呲牙裂嘴,几乎痛晕过去。
赤耄龅妖不敢怠慢,伸手点了黑甲蛖怪的穴道止血,一边往他嘴里塞入一枚丹丸,一边为他疗伤。
雪地里一片寂静,诸邪悄无声息,一个个骇然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所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毫无半点喜悦之情,不知怎地,心底无端升起莫名的恐惧。
这小子竟是如此强悍,连黑甲蛖怪也被他打的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不少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上前围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彭衣茱全身受制,无法挣脱。一见到段逸鸣被击倒在雪地上,以为他性命不保,心中哀痛惶急,清泪夺眶而出,哭喊道:“段师弟,段师弟……”声如杜鹃泣血,萦绕旋空。
长孙傲梅双目血红,脸色煞白,惊道:“段师兄,你……你……”
突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向后退开。
赤耄龅妖察觉有异,抬头看去,不由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被他打得几乎死去的段逸鸣,竟然缓缓抬起头,双手撑地,一点一点的爬了起来,半跪在雪地上,再用手一撑紫竹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段逸鸣对着阴阳参仙说道:“老……老怪……放……放开彭……彭师……师姐……”身躯一阵摇晃,喷出一大口鲜血,摔倒在雪地上。
小金着急的绕着段逸鸣疾奔,不断哀鸣着。
长孙傲梅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她哭叫着:“段师兄,是我连累了你……”
阴阳参仙着实被吓了一跳,见段逸鸣又摔倒,只道他已然离死不远,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不知怎地,阴阳参仙心底对这个陌生少年,竟生出一丝惊悸和不安。
这小子若是活着离开,日后必成后患!
阴阳参仙心中暗道:“还好,总算被赤耄龅妖除去,少了个心腹之患。”
就当大家都以为段逸鸣已死,无不暗自松了口气,而心神松懈之时,突然间,段逸鸣再次摇晃着站起来,还缓缓迈开脚步,朝阴阳参仙走去。
他双目血红,直欲喷出火来,一字一句,低沉而坚定的说道:“老……老怪……放……放开你……的臭……臭手!”
群邪无不一脸惊恐,呆呆的看着段逸鸣在雪地上行走。一时间,莫名的恐惧感在众人心头弥漫开来,浑身寒毛直竖。
就连赤耄龅妖也是震惊万分,看着段逸鸣,暗道:“这小子到底是人是鬼?接下自己全力一击竟然不死,而且还能站起来!”
彭衣茱见段逸鸣重新站起,惊喜万分,流着泪说道:“段师弟,你……你还活着!”
然而,段逸鸣却是灯枯油尽之时,是凭着一股保护彭衣茱和长孙傲梅不受辱的信念才不倒,执着的意念,支撑着他疲惫无力的身躯前进。此时已不能算是走了,几乎是一步步向前挪动着。
浑身刺痛,经脉扭曲抽搐,几乎断开,气血翻腾如野兽肆意撕咬着血肉,每迈出一步,就像有千万根细针钻透骨髓一般,剧痛难耐。每挪动一寸,都彷佛向鬼门关靠近一些,身后拖出一道血痕,刺目至极。
彭衣茱猛然察觉不对,只见段逸鸣脸色白的吓人,嘴角鲜血接连不断的溢出。
他双眼空洞无神,目光涣散,虽然看着自己,却又迷离无主,心中忽地揪紧,升起一丝不祥征兆,颤声道:“难道段师弟他……他……”
芳心惊惧,不敢再往下想,她喊道:“段师弟,你快住手,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要管我,快走!”
段逸鸣恍若未闻,目光呆滞,眼前只剩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来回飘动,他边走边说道:“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彭师姐和长孙师妹的……”
彭衣茱心中感动,眼泪直流,不禁绝望的想道:“今日之事,已是无可挽回。长孙师妹经脉受制,段师弟又身受重伤,心窍迷失,难道真的要身陷在长白参宫么?”
此时,赤耄龅妖已将黑甲蛖怪断骨包好,转身一跃而起,兽头杖呼啸而出,怒吼道:“臭小子,你三番两次和本座作对,还敢伤我义弟,饶你不得!哼,今天本座就让你去见阎王爷!”衣袍鼓舞,兽头杖怒啸攻上,将段逸鸣打的横飞数丈。
段逸鸣口吐鲜血,浑身血肉模糊,虚弱的说道:“彭师姐……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赤耄龅妖阴笑一声,大步踏上,举起兽头杖,欲将段逸鸣了结。
阴阳参仙眼珠一转,施施然上前拦住赤耄龅妖,奸笑道:“赤耄老弟稍安勿躁,本仙有个法子,定能让你如愿,一解心头之恨。”
赤耄龅妖闻言止步,森然道:“参仙兄请说。今日如不将他粉身碎骨、大卸八块,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阴阳参仙邪邪一笑,右手微摆,像变戏法般取出个大不过三寸的紫葫芦,平平托在手掌上。
赤耄龅妖见状一怔,问道:“参仙兄,这是?”但心下却不以为然,一个不起眼的小葫芦拿来何用?
阴阳参仙看出他的心意,淡淡一笑,说道:“赤耄老弟,你可不要小看这支紫葫芦。它可是西昆仑万丈绝壁上生长的千万年玄阴藤所结,叫‘归元仙葫’。
“七百年前,蓝莲大士以北幂巨池极地寒晶石为鼎、西海融龙木为炭,以三神真火燃烧炼制,历十八年方成,可谓世间一大奇宝。
“这宝贝的妙处就在于它大小随心,可吞噬万物。任谁被吸入其中,便会如坠入十八层地狱一般,遭寒晶阴火烧烤炼融,元神寂灭不存。”
赤耄龅妖猛然想起一件事,惊道:“听说百余年前,赤霞天帝在东海如来岛被人炼化的无影无踪,莫非……莫非就是被这归元仙葫所化?”
阴阳参仙邪笑道:“不错。”顿了顿说道:“这小子身上暗藏数股灵力,杀死他未免太过可惜。本仙就用这归元仙葫收了他,在里面烧炼,让他历经折磨而死,正好为两位报仇解恨,如此岂不胜过一杖劈死他来得过瘾?”
赤耄龅妖大喜过望,恶毒的看着段逸鸣,狂笑道:“臭小子,这下让你元神消寂,魂飞魄散,永无轮回希望,连做鬼都不成。哈哈哈!”
彭衣茱吓的脸色如土,怒骂道:“老妖怪,你如此残忍,上天会惩罚你的!”
阴阳参仙大笑道:“本仙有归元仙葫在手,谁能奈我何?上天?哈哈,本仙又有何惧哉?”说罢高唱法诀,左手摒指连点,就见那归元仙葫凌空飞起,一点一点变大,竟有丈余大小。
阴阳参仙双手一挥,归元仙葫斜斜翻转,葫嘴笔直对准段逸鸣,缓缓张开。
阴阳参仙大喝道:“拘魄索魂,仙葫吸炼,敕!”
段逸鸣笔直站起,浑浑噩噩,想要腾挪闪避却又力不从心,竟然被吸的浮空而起,飞向归元仙葫!
此时此刻,段逸鸣竟然还是挣扎着扭过脸,奋力想看清彭衣茱和长孙傲梅的状况,沙哑着嗓子,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彭衣茱耳边传来阴阳参仙残忍而又冰冷的声音:“臭小子,你就进去受死罢!”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段逸鸣一寸寸揪起,使他动弹不能,缓缓朝归元仙葫嘴靠近。
那声音犹如一把尖锐的利刃,笔直插进彭衣茱心扉,令她心胆皆碎,魂飞魄散。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段逸鸣对自己的情意,竟是如此痴迷。不禁清泪长流,心中绝望、无奈、感激、惊恐等诸般感觉交相翻涌,柔肠寸寸绞扭在一起,痛如刀割,呜咽无语。
段逸鸣脸庞染满污血,道道腥红骇人,在彭衣茱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特别感受。
这一刻,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贴近了许多,心房剧颤。只可惜,方明白这样的情意,段逸鸣却眼看就要被吸入归元仙葫炼化精血。
彭衣茱慌乱之间,不及细想。张嘴射出一道光茫,快逾奔雷,没入段逸鸣体内。
竟是她急切之下,吐出自己修炼多年的本命真元,想让段逸鸣吸纳苏醒过来。
真元入了段逸鸣体内,他的身体微微一颤,缓缓张开双目,迷茫的看了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行功融合,便觉头顶吸力突然变大,身体不由自主的飘起,一头被吸入葫嘴。
吸入了段逸鸣之后,归元仙葫缓缓变小,又落在阴阳参仙手中,他和赤耄龅妖对望一眼,仰头得意大笑。
彭衣茱脑海中嗡然乱响,呼吸心跳齐齐停顿,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滚落,心中迷茫刺痛,彷佛瞬间坠入无底的黑暗之渊。
忽地悲极攻心,一口气喘不过来,胸口一痛,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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