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出尘冷道:“胡说八道,顾师妹怎么会邀请你前来紫萝谷?”
段逸鸣淡淡一笑,镇定自若。
“前日在九戈山鹿砦城之时,顾姑娘曾请晚辈于九月十五之前来紫萝谷,若诸位不信,可以请顾师妹前来一问便知。”
此话一出,诸人面上都浮现出一种古怪神色,齐齐看向谭出尘,风长老也默默扫了一眼,眉毛微皱。
谭出尘心中一动,蓦地想起当日在鹿砦城分手之时,见到顾研茹和这小子依依不舍、窃窃私语。
原来是邀他前来紫萝谷?
他心中猛然掀起无穷醋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汹汹翻滚冲击,不觉心跳加速,面色潮红,心中暗道:“顾师妹指名要这小子九月十五前来本门,难道她、她……”
心中升起一丝奇异感觉,脸色阴晴不定,逐渐变白,到最后几乎透明。
竹屋之中,一片寂静,掉针可闻。
落雁瞧在眼中,大觉怪异,心中一动,暗道:“难道九月十五,紫萝谷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风长老沉吟片刻,说道:“既是茹儿相请,那便是我紫萝谷的贵客……出尘,将两位少侠引到迎宾院款待,不可怠慢。”
谭出尘悻悻应诺,冷声说道:“两位贵客请!”
说罢当先跨步,径自前行,段逸鸣和落雁相视一眼,双双向风长老告辞,随后而去。
紫萝谷中一片绿意,其间缠绕着无数紫色古藤,随处可见,紫绿相间,触目清凉。
段逸鸣与落雁两人走在参天巨木长廊之中,颇觉好奇,左右张望。
谭出尘见状,冷言冷语道:“哼,井底之蛙!”
段逸鸣充耳未闻,只当没有听见。
倒是落雁十分机警,打量片刻,低声说道:“段大哥,这片巨木林似乎不同寻常。”
“怎么说?”段逸鸣奇道。
“你看,这条林中长廊弯弯曲曲,岔道极多,很难分清;再者,巨木遮天蔽日,将四周视线遮掩殆尽,根本无法看清究竟身在何处,若是在这里布下机关,即便是千军万马也难以突围。”
段逸鸣心中一动,细细一看,果然如此。
三人行走许久,终于穿出巨木林,眼前是一个幽谷,榕树如盖,当中掩映着十余座雅致的院落,竹屋草堂,石亭飞瀑。
谭出尘将两人引进迎宾阁偏首阁楼之中,说道:“两位便住在此处,紫萝谷谷规,来客不可乱闯,否则驱赶出谷。两位可要记牢了,到时候可不要怪谭某没有说清!”
段逸鸣苦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落雁拦下,她说道:“多谢提醒!段大哥身出名门,自是知道规矩,我们来只是应顾姑娘之请而来,并不是要打探贵派秘密,请勿多虑。”
自从九戈山一事之后,她心中便对段逸鸣大生好感,不容他人中伤,此时见谭出尘不怀善意,所以便反唇相讥。
谭出尘如何听不出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若不是顾忌一边有同门,早就变脸了,他气得低哼一声,就欲拂袖而去。
就在此时,远处一道红影翩然飞来,宛若乳燕投林一般落下,欢叫道:“段师兄,真的是你来了!”
段逸鸣定睛一看,来者身段玲珑窈窕,一张俏脸美绝人寰,正是顾研茹。
顾研茹飞冲过来,一把握住段逸鸣的手,娇靥如花,甜笑道:“太好了,段师兄,茹儿还以为你爽约了呢!”
段逸鸣微微一笑,说道:“答应你的事情,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一边站立的谭出尘见顾研茹做出如此亲昵动作,脸色不悦,寒声说道:“顾师妹,当着众人之面,不可如此没有规矩!”
顾研茹缓缓放开手,横了一眼谭出尘,樱唇一噘,说道:“不用你管!”
她奔到落雁身边,笑吟吟问道:“这位姐姐是谁?长得恁是漂亮!”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着段逸鸣。
段逸鸣说道:“这位是顾研茹顾师妹,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
话语微微一顿,不知如何介绍。
落雁出自玲珑教,自是不方便在此说明,他正大感为难之际,落雁说道:“我姓楚,顾姑娘就叫我楚姑娘好了。”
顾研茹说道:“那怎么可以?茹儿叫你楚姐姐!”
两人手牵手,在一边叽叽喳喳,连说带笑。
谭出尘站立片刻,狠狠一跺脚,转身悻悻而去。
顾研茹回过头来,一吐小香舌,朝谭出尘做了个鬼脸,段逸鸣不禁莞尔。
三人走入竹屋中坐定,段逸鸣问道:“茹儿,你要我九月十五之前赶来紫萝谷,不知有什么要事?”
顾研茹闻言忽地忸怩起来,俏脸粉红一片,秀目扫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也没什么,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段逸鸣哦了一声,心中奇怪,但也未继续追问。
“对了,茹儿,上次岳麓山一战,贵派元盛真人和易大智重伤,不知现在伤势可好?”
顾研茹明眸一暗,犹豫片刻,缓缓说道:“四师伯左臂已废,仍在闭关静养;易长老拼死保护四师伯突围,遍体鳞伤,伤了几道经络,功力大减。二师伯也和鬼狐仙斗的两败俱伤,幸好并无大碍。”
紫萝谷立派以来,纵横江湖,从未受过如此重创。
四老之中,掌门元衡真君早在北海冰原之时,已被万年冰蜃咬断一只胳臂,是以一直闭门不出,余下三老,元冕真人、元盛真人双双受伤,元蚀真人被化鹿仙一杖击毙。
七长老之中,易大通和冷江寒双双战死,一时整个紫萝谷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下,人心惶惶。
段逸鸣心下黯然,想起南海九凤庵几近灭门之事,心中暗忧,看了一眼落雁。
“玲珑教突然崛起,隐然已成正派首要大敌,那金衣教主野心勃勃、城府极深,加上手段残忍,大有一扫中土之势。
“六大正派中,九凤庵和贵派迭受重创,中土危机四伏、潜流涌动,我怀疑,玲珑教很有可能对其他门派下手,形势不容乐观。”
落雁听他说起玲珑教,缓缓垂下头去。
顾研茹秀眉微锁,忧道:“段师兄说得极是,前日里听舅舅说起,玲珑教既然对紫萝谷出手,必然不会就此罢休,是以严令大家严加防范,此次五师伯惨死,给大家打击甚大。”
她眼圈一红,盈盈欲滴,段逸鸣连忙安慰几句。
此时,院落外行来一个俏美少女,见到顾研茹,说道:“顾师妹,蝶婆婆有事传你。”
顾研茹应了声,对段逸鸣说道:“段师兄,你暂时在这里住下来,我去见蝶婆婆,后天再见……”
段逸鸣和落雁将顾研茹送出小院,顾研茹压低声音:“后天就是九月十五,本派之中有要事,届时请段师兄务必赏光。”
不等段逸鸣反应,她已经匆匆离开。
九月十五,清晨。
晨曦微明之时,段逸鸣起身,洗漱一番,一边有紫萝谷弟子送上早点,段逸鸣打听道:“这位师妹,请问贵派今日有何要事举行?”
那弟子神秘一笑,说道:“两位不必心急,吃过饭后,自会有人接引两位前去就是,到时就知道了。”
段逸鸣见她不愿意明说,也不便追问,低头吃饭。
饭后,屋外行来一个黄衣垂发少女,接引两人出院,走出迎宾阁后,转而向东行,穿过一条羊肠小道之后,来到一处山谷前。
此时,山谷前一块空地上,早已挤满了数百人之多。
一个简陋木台,左右两侧坐着六人,段逸鸣只认得其中一人,便是前日见过的风大齐风长老;当中那中年人黄衣发髻,短须精目,一条左袖空空荡荡,赫然便是元衡真君!
自从上次漠北荒原之后,元衡真君重伤而回,一直闭门不出,此时却精神抖擞,双目精光闪闪,显是元气恢复。
段逸鸣暗中一看,隐约觉得这次见到元衡真君,总有些不同,究竟有何区别,却又说不上来。
元衡真君左首是个奇瘦老者,紫色长袍如同套在竹竿上,滑稽可笑,此人手指颇长,指甲尖利,此时正闭目养神,周围之事似乎毫不在意,举止随意,隐约透出身分不同寻常,此人乃是元衡真君师叔丹琊上人,平素极喜着穿紫袍,人称紫衣丹琊。
坐在元衡真君右首侧的,是一个身穿彩蝶衣裳的银发婆婆,头顶一枚蝴蝶头簪,十分醒目,段逸鸣心中一动,此人大概就是茹儿所说的蝶婆婆了。
蝶婆婆背后站着两位妙龄少女,衣着一红一绿,煞是艳丽,红衣少女正是顾研茹,见到段逸鸣看来,朝他甜甜一笑。
段逸鸣微微颔首,目光转动,却见对面谭出尘正朝自己怒目而视,眼芒犀利。
他不愿失礼,遥遥拱手,便挪开视线,逐一细看场中情形,不过他感到谭出尘一直盯着自己,不觉暗暗小心,这里是紫萝谷,自己为客,不可惹下麻烦。
旭日升起,朝霞万道,将紫萝谷照的明亮一片,金光紫藤,交相辉映,令人目眩神迷。
元衡真君缓缓站起,环视一圈,原本说笑的诸弟子沉寂下来,齐齐望着他。
元衡真君说道:“诸位,今日是九月十五,正是翠萝宫二十年一启之期。为当年之约定,特选五名弟子前去。此行极其关键,中土邪魔兴起,玲珑教悄然崛起,正邪之争不可避免;再者,近期乾坤谷异兆频传,即将大变,形势刻不容缓。
“为彰显正义,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我紫萝谷一派必须承担起重任。因此之故,这次翠萝宫之行尤其重要……”
木台上元衡真君神情激昂,侃侃而谈,大有指点江山之意。
段逸鸣向身边少女打听道:“这位师妹,翠萝宫二十年一启是什么意思?”
旁边那少女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嗯,这个……翠萝宫乃是本门二脉之一,里面住着几位师长,我们两脉约定二十年比试一次,如此而已。其实,去翠萝宫虽是一件大事,不过,后面还有一件要事才是关键所在。”
段逸鸣明显感到她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心中疑点依旧没有解开,转念一想。
“这里是紫萝谷,既然是人家门中比试,大约和仙瑶门五年比试差不多,我是个局外人,看看热闹就是了。”
心中想着落雁隐疾,他对于翠萝宫之后有什么要事反而没什么兴趣,只想等到此间事了,便带着落雁离开紫萝谷,去找九叶赤胆果。
元衡真君继续说道:“经过长老会一致商定,决定由以下五名弟子前去翠萝宫:钟兮南、柳式城、谭出尘、胡铭元以及顾研茹。”
被提名之人逐一出列,站在木台前,一边众弟子欢呼雀跃,大声吆喝,显然这几人都是紫萝谷年轻一代中杰出弟子。
元衡真君双目炯炯,逐一扫过五人面容,沉声说道:“你们五人这次任务重大,务必齐心协力,至少确保一人过关,进入翠萝宫,不要辜负大家对你们的期望!”
“是!”五人挺起胸膛,大声答道。
“好!”元衡真君满意的点点头,俯身向丹琊上人问道:“丹师叔,您老有何教训?”
丹琊上人睁开眼睛,缓缓起身,精目电闪,投注在顾研茹身上,低声说了句话。
元衡真君默然片刻,唤来谭出尘和顾研茹,两人上前躬身施礼,见过丹琊上人。
丹琊上人的阴沉长脸之上,挤出一丝笑意。
“尘儿、茹儿,你们这次携手力闯翠萝谷,务必同进同退,尤其是尘儿,必须保护好师妹,不可伤了半根寒毛,若是有所闪失,师祖唯你是问!”
“是!”
谭出尘挺胸昂然,一边飞快的瞧了顾研茹一眼,目中情意绵绵,奇彩频闪。
顾研茹秀眉微皱,俏脸绷紧,冷冷说道:“多谢丹师祖美意,茹儿已经长大,自保有余,不须谭师兄分心照顾,达成任务要紧。”
元衡真君老眉微蹙,说道:“茹儿,丹师叔这是在关心你,不可任性顽皮。”
丹琊上人嘿嘿笑道:“茹儿长成大姑娘了,脸皮薄……不过今次翠萝谷之行,关系重大,非同小可,务必确保成功。你二人珠联璧合,为我紫门佼佼者,只要精诚团结,龙凤和鸣,达成机会颇大。师祖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希望不要让大家失望。”
顾研茹低低应了声是,垂下头,咬唇不语。
丹琊上人眼光在谭出尘和顾研茹身上停留片刻,说道:“尘儿,茹儿,几位长辈都极为关心你二人之事,翠萝谷之行完毕之后,便在众人面前定下来,你们安心去就是了。”
谭出尘喜形于色,美滋滋的望着顾研茹,躬身说道:“多谢丹师祖,尘儿一定不辜负您老期望。”
顾研茹俏脸蓦地变色,如白纸一般。
元衡真君说道:“茹儿,丹师祖如此关心你,还不快谢过?”
顾研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多谢丹师祖关心,茹儿会尽力完成使命,至于其它之事……只怕茹儿没有如此福气,怕丹师祖失望了。”
丹琊上人一怔,眉心微微蹙起,面上闪过一道不悦之色,他冷冷看了元衡真君一眼,目光犀利。
元衡真君捏了把冷汗,打了个哈哈:“其它事容后再说。”
他示意两人归队,大声说道:“出发!”
掌声如雷,呼啸声震耳欲聋,五人昂首挺胸,在诸人目视下,走入山谷口。
此时,黄衣少女一牵落雁衣袖,轻声说道:“两位且随我来。”
段逸鸣心中奇怪,但也与落雁蹑手蹑脚的穿出人群,转入一条隐密小道。
顺着小道而行,四周越来越荒凉,触目处皆是参天巨木,接天连云,深邃无比,几乎见不到一丝阳光。
她把自己带来这里做什么?段逸鸣问道:“这位师妹,咱们这是去哪里?”
黄衣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两位不必紧张,我是奉顾师姐之命而来。”
段逸鸣问道:“这是顾师妹之意?她……”
黄衣少女停下脚步,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段师兄,这次翠萝宫之行,对于顾师姐事关重大,请两位务必帮助顾师姐完成任务。”
段逸鸣总觉得她话中似有深意,问道:“只要能帮上顾师妹的忙,段某绝不推辞,不过,这位师妹可否将事情说得详细些?”
黄衣少女定定的瞧了他片刻,肃然说道:“待会见到顾师妹之后,两位自会明白一切。段师兄人中龙凤,还请段师兄记得这句承诺,完成任务之后,另有要事须仰仗段师兄。”
她娇颜上掠起一丝阴云,微微叹口气,不再说话,转身疾步而行。
段逸鸣莫名其妙,看了下落雁,急忙跟了上去。
落雁凝目望着黄衣少女,眼芒闪烁。
一阵急行之后,三人穿出密林,眼前赫然是个深谷之口,谷口怪石嶙峋,笔直耸立,似乎刺入苍穹之顶。
左边一块巨石上刻着一行字——“本门弟子非请勿入违者严惩不贷”,下面刻了一个奇怪图形,弯月之中横插过一把长剑,寒光森森。
段逸鸣看在眼中,不觉暗暗奇怪,向里望去。
一条长满杂草的石径弯弯曲曲,隐没在长草丛中,再往里,白雾弥漫,白茫茫一片,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谷口处站着数人,正是蝶婆婆和顾研茹等人。
段逸鸣和落雁奔近,却被一名弟子拦住:“两位,里面是本门禁地,请止步。”
顾研茹转过身来,说道:“这两位是我请来的朋友,不要拦他们。”
“可是……”
那名弟子在顾研茹明眸逼视之下,将余下之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谭出尘微微皱眉,说道:“顾师妹,咱们这次是重任在肩,非同小可,岂可让外人同行?”
顾研茹不作理会,转向一边蝶婆婆,娇声说道:“婆婆,这里只说是本门弟子不得擅入,并没有限制本门之外之人进入。”
说着靠近蝶婆婆,在她耳边低声私语。
蝶婆婆上下打量着段逸鸣两人,目中光芒闪动,一边皱着眉说着什么,脸色隐隐不悦;顾研茹娇憨的腻在她身上,不住摇晃。
顾研茹之母乃是元衡真君的亲妹妹,只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元衡真君平日里宠爱有加,极少拂她心意,紫萝谷上下无不对她呵护有加;蝶婆婆身为七长老之列,平素本就极喜欢顾研茹,此时虽然面色不悦,却并未出言喝止。
顾研茹七窍玲珑,早已看在眼中,干脆施展开一缠二磨的本事,腻着不放。
蝶婆婆看了谭出尘一眼,欲言又止,缓缓说道:“茹儿,翠萝谷之行,与你关系很大,可记得掌门说起出尘和你之事?”
顾研茹俏脸酡红,不依道:“我不想听,婆婆!”娇颜旋即绷紧,冷冷说道:“我才不要答应舅舅呢!哼,癞蛤蟆想吃天鹅……”
说到这里,她偷偷瞧了段逸鸣一眼,芳心无端端的“怦怦”疾跳,娇羞不胜。
蝶婆婆心中亮如明镜,如何不明白茹儿分明是对这少年暗生情意?
她凝目注视段逸鸣,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底暗暗喝采。
段逸鸣历练甚久,身体逐渐健壮,身材长起,蜂腰猿臂,身上虽是粗布衣裳,但英姿勃勃却犹在在场诸人之上。
段逸鸣被蝶婆婆瞧的颇不自在,不觉面红耳赤。
落雁似有所察,明眸在两人面上来回扫视,隐隐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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