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漆黑。有“滴嗒滴嗒”水滴的声响,像是从遥远的上方隐隐传来。
还活着……北渊醒了过来,想擦擦头上的冷汗,却发现浑身上下都已经被绑住,不能动弹。
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土地,身体后面冰冰凉凉,好像是被捆在了一根铁桩样的柱子上,不过还好,嘴里没有用布堵着,呼吸还算通畅。
值得庆幸的是,身上没有疼痛感,说明被捉进来后,并没有被用刑。
这里是哪里?北渊眼睛看不见,只能靠感觉,空气中满是泥土的潮湿气息,像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
除了水滴的声音,四周静得可怕。
北渊开始一点点回想……在云泽城的客栈里,用玄气打开木峰的乾坤袋,看到了一个眼睛标记,那是“黑隐”的标记……后来自己就人事不知了。
黑隐。一样是杀手组织。
自己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错才会被缚?
难道乾坤袋是死去的木峰下的套——自己打开袋子引来了黑隐。
这样解释的话,说明木峰也已经布好局,在云泽城雇佣了杀手,如果他被杀,这些杀手便依据乾坤袋发送的信号来报仇————可是,木峰又不是傻瓜,为什么等到被杀后,才给出报仇的信号?
寂静中,北渊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试图挣了挣绳索,发现这绳索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软软绵绵,非常细韧,稍一用力,被捆绑的地方就会痛彻骨髓。
北渊再试了一次,这下更是糟糕,捆绑的绳索像是有生命似的,越发捆得紧了。
北渊心中不免一凉,随即想到旋月宫,同是杀人的行当,旋月宫也有类似这种越挣扎捆得越紧的“绳索”,名为“食人萝”。
实际上那是一种吃人植物,被捆之人如果想自己挣断它的话,每挣扎一次,便捆得越紧,如果再挣扎几次,身上的肌肉就会被勒出来,然后,这种“食人萝”植物会毫不客气地将突出的肉块吃掉。
还好北渊知道有这种植物,不敢再私自逞强,放弃了挣扎,转而用真气在体内盘查了一下,发现护体神兽还在自己的体内,睡得正香,看样子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有“食人萝”的捆绑,北渊唤不出五采,想来想去,暂时只能利用离魂之术,分离出离魂身四处去查看一下环境,或者可以找到解脱困境的办法。
北渊放松身体,开始默念离魂咒语,很快便感觉身体在一点点变轻,魂魄慢慢脱离了原身。
黑隐们根本不会想到被关的犯人竟会使用离魂之术吧!
离魂身很快便彻底分离出来,北渊作势就要向前方飞离,没想到的是,有一层屏障物阻拦了他。“该死。居然设了魂结界,这些黑隐防备得这么严密。”北渊暗骂。
果然是杀手组织的精英,这“魂结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黑隐们专门对付可离魂的半魂杀手所设的。
北渊又试了几次,不得不沮丧地将魂魄重新回到原身里去,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
有“食人萝”捆绑,外加“魂结界”,纵然插翅也难飞。可是,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北渊正苦思对策,忽听外面“扑铃铃”的轻响,他敏锐地感觉到一股风自上方扑来,像是一种带着翅膀的东西碰到了铁栏。
北渊看不见,但凭借声音,可以想象出那是一只鸟,由此还可以判定,距离自己头顶上方稍远的前方,应该就是门的位置。
伴随着鸟的到来,“腾腾腾”毫不顾忌的脚步声快步向这里走来,听起来是两个人。
脚步声越来越大,最后,在门前的位置停住,有隐隐约约的微弱光亮映在前方的门栏上。“就是这里。白里哥哥,快把门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孩声音在门外响起。
北渊隔着门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心中不免一惊,这气急败坏的人,不是他亲手下令活埋的纪烟烟是谁!“不……不会是这里吧!”门外一个年轻男子犹犹豫豫地答道。
“白里哥哥!你也想骗我吗?我的‘领路鸟’可是从来没有带错过路。那混蛋一定就在这里!”纪烟烟言语凿凿。
年轻男子声音很无奈:“烟烟,我哪里敢骗你。你说是这间,那就是这间了。问题是我爹临走前下了命令,说他没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到这地下秘室里去,我带你来已经是背着他老人家,要进去就更不可以了……烟烟,你就从门外看看好不好?”“从门外看看?”纪烟烟的声音充满了气愤和不可置信,“白里哥哥,你知不知道,在密林中要活埋我的混蛋,就是关在屋里的这个人!这个卑鄙的蓝袍大恶人,本姑娘今天非要一刀杀了他不可!”
北渊心想这真是冤家路窄,如果自己还不解脱出来,落在这蛮丫头手里,丧命真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食人萝紧紧勒着身体,手脚皆不能释放出来,徒劳了半天,仍是无济于事。
只听门外的年轻人又劝道:“烟烟,要杀他可不行。我爹说今次捉来的人非同小可,务必等他回来处理。我爹他今天夜里就回来了,我们就多等几个时辰,你看好不好?”
北渊在屋内听得清楚,心想这个白里倒是无意中在帮他的忙,可转念又想,这蛮丫头虽然狠毒,但怎么可能会有黑隐的杀手毒辣?
想来白里的父亲就是捉拿自己的人了,身为杀手,那些酷刑手段,他比谁都清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如果此时这蛮丫头能进来,自己落在她手里,还或许有一线生的希望,到时候再利用她,未尝没有机会逃离。
这样一想,便大咳一声。
外面的纪烟烟听到声响,更加确定里面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不依道:“白里哥哥,等你爹回来,我可就更不能报仇啦!你爹爹固执得很,绝不可能让咱们到这里来。现在这个恶人就在眼前,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却不能报仇,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说到这里,她又语气转柔,道:“白里哥哥,你最疼烟烟了,是不是?你怕你爹责怪,我答应你不杀这个大恶人就是,只要进去抽那混蛋几鞭子就出来,有你在一旁护着我,一定不会有事!”
北渊心里虽盼望纪烟烟能进这屋子,但听了她的话也唯有苦笑,看来今天这皮肉之苦,是躲不掉了。“匡当。”门开了。
火把的光亮让北渊一时眯上了眼睛,但来人那难以遏制的怒气却扑面而来。“白里哥哥,就是他!”纪烟烟一步迈了进来,看清下面被绑在铁柱上的少年,恨声道:“喂!你这该死的蓝袍大混蛋!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纪烟烟!本姑娘现在好好活着,今天是来讨回公道的!”
北渊慢慢睁开眼睛,借着火把光亮,他终于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四周潮湿而狭小,前面有几十阶石阶,石阶上方,纪烟烟怒气冲冲地站在缓台上,正手拎皮鞭瞪着他。
在纪烟烟身旁有一个少年正手举火折子,高高俯视着他。
这应该就是刚才纪烟烟说的那个叫白里的少年吧。
白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锦衣华服,长相白净柔弱,十分瘦削,不像是习武者,身上贵气十足。
北渊从外表看不出这少年是什么身分,便将目光转向纪烟烟道:“原来是纪姑娘,还真是冤家路窄。纪姑娘,我记得我曾下令活埋你,你该被埋起来了才对,现在跟我说话的是你的鬼魂吗?”
纪烟烟一见北渊便怒火上攻,现在见他明知自己做下不可饶恕的过错,还不愠不火的样子,更觉气血上涌,怒道:“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这么喜欢跟鬼魂说话,我就将你变成鬼魂好啦!”“哦,原来不是鬼魂。纪姑娘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难道是把我手下杀掉了,自己逃了出来?这也不太可能啊,纪姑娘这样笨的身手,我的手下都制不住,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这样想想,应该是有人背叛了吧……”
纪烟烟脸色一白,想起樱女,叫道:“我杀了你这个大恶人!”说完提鞭便欲下楼。
一旁的白里连忙拉住纪烟烟,一则他听父亲说这少年功夫奇异,极不好惹,怕纪烟烟下去会吃什么亏,二则怕她一时冲动杀了这少年,那自己必会被父亲重重责罚,便劝她道:“烟烟,要他听话还不好办?哪用得着你亲自下去解决?你忘记了我们还捉住他的同伙了吗?”“对啊!”纪烟烟顿时止住了脚步,又回到缓台上,道,“大魔头,你手下那个好色的大树精,现在就在我们手上!你再敢出言不逊,立即先将他碎尸!”
北渊心中一沉,心想手下不知被抓进来几个人,便不露声色道:“你拿那个老树精作威胁吗?呵,说起来,老树精我才认识不久,左右闲着无事,就随便利用利用他。“那老头一直住在玉南山南境密林,这等妖物,不用你来杀,也应该有人收拾他。随你便吧,你爱杀就杀,跟我毫无关系。”“你!冷血到极点。果然是大魔头,怪不得樱女姐姐……”纪烟烟说到这里,立时顿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猛一跺脚又道,“我看你这种人才是第一个该杀的人!”
殊不知她这一番话,北渊已经从中了解大概。
她提“樱女姐姐”,说明樱女还没有暴露身分。
她没有再提其它人,说明赤壁很可能还没有被抓进来,但也不完全肯定,或许是这丫头没有完全了解情况。
但情况看起来不是想象中的全军覆没,还不至于到最糟糕的情况。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云阳和自己被抓了进来。
不过云阳是千年树精,杀死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正想着,忽觉一道冷冷的气道拂来。一抬头,正与白里探究的目光相对。
北渊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让蛮丫头能下来,好找机会解开食人萝,此时看到这贵族少年,有了主意,道:“纪姑娘,你想亲手杀了我,为民除害,恐怕困难重重啊!你这个白里哥哥那么怕他爹爹,胡来是会被打屁股的……哈哈哈……“白里少爷,不知今天你吃了你娘的奶没有?要没有,现在就赶快回去吃吧,不然饿坏了肚子,做不成乖乖听话的好孩子了,哈哈……”
这一阵奚落,让那贵族少年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你才应该回去吃奶!”纪烟烟在一旁大骂北渊,转头道,“白里哥哥,我说这恶人是大混蛋,果然没错吧!”
白里盯了北渊一眼,转向纪烟烟,依旧是和颜悦色道:“烟烟,怒气伤肝,要小心身体。反正这人也跑不掉,你不是要抽他几鞭子吗?这就下去出气吧!若今天打累了,明天我跟我爹说,你还可以接着来打,你看怎么样?”“好极!白里哥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啦!我这就去!”纪烟烟大喜,“蹬蹬蹬”跑下楼梯,在距离北渊一丈远的地方停住。
纪烟烟站在北渊面前,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拿着鞭子左右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转头质问道:“喂,恶人!我现在要句真话,在密林中,你当时是不是真的想要活埋我?”
北渊看了一眼白里,对纪烟烟微微一笑,道:“无论当时怎么样,现在不是了,不但不是,还很后悔,非常后悔。”“什……什么?”
这一回答大出纪烟烟意料,见他脸露笑意,心想这大恶人当时也许同她射出幻羽箭一样,只是一时冲动呢!也许后来他同样后悔得很,又来了林中?嗯,会不会同自己射错箭一样,又后悔又难过呢……
这样细细想着,怒气就消了许多。
北渊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道:“纪姑娘,你可千万别会错意。我后悔,是后悔如果当时你真被活埋了,我以后还上哪儿去看像你这种蛮不讲理、头脑简单、自以为是的蠢女人?还有,那位吃奶的白里少爷怎么会喜欢上我此生最厌恶的这种女人……”“住口!”纪烟烟怒喝一声,气得浑身发抖。
她“唰”地扬起长鞭,却见柱子上的少年神色淡然,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讥讽的笑意依旧挂在嘴边。“像你这种骄横聒噪的女人,是我最厌恶的。”在密林中,眼前这个家伙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根巨刺,扎进纪烟烟的心里,痛得彷佛永远也拔不出来,以至于她狂怒下射出了幻羽箭,现在他这种轻蔑,更是让纪烟烟无法忍受。“啪!”一记清脆的鞭响,在空荡荡的地下牢房中分外刺耳。“这一鞭子,是你在林子中侮辱我,本姑娘还给你的!”纪烟烟声音带着颤抖。
在场的三人在这一瞬间,都有所停滞。
缓台上的白里面无表情,彷佛知道这一切的发生是理所当然。
北渊见这蛮丫头果然敢下手,虽然是自己故意激怒她所盼望的结果,但心头还是掠过一阵怒意。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身上竟没有一丝疼痛。
事件的制造者纪烟烟此时也目瞪口呆——北渊的身上竟没有一点伤痕。
她刚才打出鞭子时,甚至能感觉到鞭子根本没有碰触到他的身上,就被软绵绵弹了回来,好像抽在了虚空之中。
北渊旋即明白这是因为困住自己的“魂结界”的缘故——看来这一鞭根本没有效果,破不了结界。“哈哈……”北渊不无嘲讽地大笑起来,“比挠痒痒还不如。蠢女人,武技差得可怜,难怪会被我轻易地捉住,绑在树上吊起来。”“你……”
“烟烟。”缓台上那清贵的少年说道,“我爹在他身上设了结界,你用普通的鞭子是抽不到的。喏,接着,这是我新得的‘火龙鞭’,几鞭下去可以截筋断骨,你拿去教训他吧!”说完,将鞭子扔了下去。
纪烟烟接到手中,细长的鞭子有两丈长,说是鞭子,用手摸起来冰冰冷冷,感觉起来更像握着一条蛇,纪烟烟随手在空中轻甩了两下,竟然毫无声息,问道:“白里哥哥,这鞭子会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么?”
白里冷笑着看着北渊,道:“烟烟,你用力一试就会知道。”
纪烟烟扔掉自己原来的皮鞭,手中紧握火龙鞭。见柱上的少年高高昂着头,斜睨着自己,分明是对自己不屑。“蠢女人,还看什么?不想再给本少爷挠挠痒痒吗?”
这句话终于让纪烟烟有了决定,霍然抬手,用力扬起长鞭,只见空中的鞭子陡然起了变化,变得红通通,宛如一条火龙腾起在昏暗的秘室里。“恶人!本姑娘就给你教训!”
空中的火龙疾速甩向北渊,无声的刺向魂结界,在交界处,火焰滋滋作响,火龙鞭猛然刺进结界中,结结实实抽打在北渊的身上。
墨蓝色的冰丝长袍顿时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火焰在衣袍的边缘燃起——能在万年寒丝袍上燃起的火,绝对不是普通的火。
血立即从伤口中渗出来,染暗了长袍。
可以穿越结界,可见这鞭子威力十足。
纪烟烟抽完这一鞭子,整个人像是要瘫软在地,她嘴唇哆嗦着,不敢相信这一鞭真的是发自自己的手上。
她看向对面被自己抽打的少年,并不知道此时面色苍白的北渊那极度痛苦的神情,并非因为肉体的疼痛,而是心痛得快要抽搐——这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孩,亲手为他做的袍子!“这一鞭子,我一定会记住!”北渊耸动着肩膀,仰面狂笑,“啊哈哈哈——”
纪烟烟骇然地看着大笑的疯狂少年,见他头发凌乱,曾经冷如冰霜的面容上,嘴角已经溢出鲜血来。
捆在他身上那“食人萝”的藤蔓被抽断了一小段,但很快,这种植物便又长出了新的枝蔓,仍是紧紧捆绑着他。
纪烟烟直觉觉得好像什么不对,又找不出是哪里。
白里却已经捕捉到这狂笑的根源。
在铁柱子上的少年周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淡蓝色的结界,而那淡蓝色正在结界边缘处燃起了一圈四四方方的火焰——火龙鞭的真火令“魂结界”显现。
在北渊的狂笑声中,结界一点点透出完整的矩形,又开始一点点燃灭。“离魂之术!”
北渊的咒语已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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