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四章 遛鸟=勇气?!

  刚开始还只是细雨斜风,入夜之后,风雨更盛,飞沙走石。

  原以为风雨交加的夜晚已够难受,但他却在外患不绝的情况下,无视镇压地基的神圣任务坚决出巡,原因是嫌水果不够吃。我有什么本事拦住他?只能继续攀着地板哀嚎,眼睁睁见他狠心弃我而去。

  门一打开,立即被风刃断开,终于寻着缝隙的暴风一举侵入,从不堪一击的内部开始着手破坏。

  “你会没命的!”我叫喊道。

  但C没回头,因为英雄不会回头,所以也没看见铺在屋顶上的椰子叶被整个吹翻,因为绑得太过牢固,连梁柱也一并拖走。

  两腿已腾上空,我挣扎着,几近撕裂的指头撑住全身,就怕一放手,会被刮到遥远的外太空。

  费了好大一番周章,总算勉强钻进屋角椰子堆内暂避。抹去一脸雨水,只见他伏低身子,遮遮掩掩间已去到岸边。

  极限运动社里头全是疯子!我暗啐。

  海面波涛汹涌,海底虽缓和许多,却也增加不少暗潮,一旦误触可是非同小可。他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水,只谨慎捡拾着被卷上岸的深海动物加菜。

  人要掂掂自己的斤两,耍白也得适可而止,疯子毕竟是人,没小说描述的那般神勇。我心想。

  但疯子终归不是正常人。

  这点我很肯定,在看见他企图将因缘际会、被打上岸的深海巨鱿拖进树屋当储备粮食时,更加确定。

  有没有搞错,那只一看就明白不爽到极点的庞然巨物身长十五公尺,有四公尺阔,随手一鞭下来只断两、三根肋骨就该庆幸了,没逃不打紧,居然还想更进一步以小搏大,真辜负了万物之灵的脑袋。

  但他毫不怯畏的与巨鱿互瞪,缓缓伸出右拳,抬起食指。

  1。

  1什么?

  一招取你性命?一分钟把你撂倒?一只根本不够看?

  “一段。”他道,“把脚分我一段就够吃了。”

  我简直吐血。

  “因为我饿了,请把腿锯一段给我。”这种话说得再有礼貌,就算对方是神经病也不会答应的。

  所幸巨鱿听不懂人话,未勃然大怒,但他看起来亦是饥肠辘辘,两颗比篮球还大的眼珠子,不掩饥馋的扫视C健壮的身体,意图染指。

  得不到回覆〈当然不可能有回覆〉,C冷不防的出手了!他一手飞快按着巨鱿触腕,一手弹开瑞士刀准备划下新鲜食材。

  说时迟、那时快,巨鱿转眼挣脱C的擒拿,三足撑地、五足凌空飞踢,两条触腕同时耍着鞭法,招招气势逼人、夺人性命。

  C大吃一惊,向后疾退,堪堪闪过迎面而来的凌厉足风。

  “厉害!”C赞赏道。

  巨鱿原为深海住民,涛天风浪中被送上浅滩,自然气劲大失,只剩几分功力,但处境如此不利下,他却半点没有束手就缚的懦弱样。

  是条好汉!

  武侠之情霎时充溢我胸。

  C见巨鱿示威,不敢小觑,立时扎稳马步,摆出阵式。

  巨鱿一见C避过攻势,油然升起敬畏之心,弓起长长触腕戒备。

  剑拔弩张,死斗一触即发。

  我闷声吞着口水,喉头一阵干涩,不知为谁担忧才好。

  高手间的对决,起一瞬,终一瞬,眨眼就会结束;天候提供了最恶劣的条件,公平绑缚两方手脚。

  巨鱿身虽长,易成目标,但行动敏捷、反应灵敏,一鞭能将岩石打成满地碎块;C手中握有利器,刺削方便,对没硬壳保护的软体动物尤其好用,但却几乎没有伤害承受力,若缠斗中不幸落海,几无生还可能。

  两者各有利弊,但大体看来,C仍居下风,因为瑞士刀无法俐落的斩断巨鱿肢体。不过我看好C,因为人类的潜力无穷,也许关键时刻会出现大逆转。

  决战是在双方同意下开始的,谁生谁死都不能有所怨言。

  我屏气凝神盯看这场超现代武侠。

  突然,巨鱿动了。

  C也动了!

  巨鱿相准C脆弱的颈部挥出触腕,C退后、再退后,然后……拔腿就跑!

  有没有搞错?

  胜负立见分晓,毫无武学造诣的C,让原本应孤注一掷的死斗扯到最后像是在搞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观点我认同,但对英雄不加适用。我的C的期盼顿时冷却至冰点,再回升不了半度。

  对手一逃,巨鱿的顾忌登时消逸无踪,触腕轻松将C绊倒,剩下就是优雅进食与囫囵吞枣的抉择。

  触腕缠上C的腰部,生生将他举了起来。

  C闪耀的眸光中掠过一丝绝望,他看不起的最软场地最后却要了他的命。

  我面无人色,惶然不知所措。

  虽然和巨鱿搏斗前我才刚跟C吵了一架,但C毕竟是人,再怎样胳臂也得向内弯,不能眼睁睁看着C在我面前毙命。

  一定得救他!

  我手脚发软的举起椰子,往前一丢。

  果实在顺风相助下,准头十足的砸上巨鱿的脑袋,却像砸上山壁的小石子,轻得可以不介意。

  触腕“咻”一声缩回,C保持着理智,手中瑞士刀反转,果决扎入巨鱿肉里。腰部的触腕清清楚楚震颤,缩得更紧,C吃痛的皱眉。

  痛楚是会让人发狂的。巨鱿沉下脸,另一腕轻轻擦过C的脸。

  看似轻,却也让C呕出鲜血,双目失焦了半晌。

  可恶,大家伙太强了!

  C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四周唯一的强力武器仅有无用的椰子,束手无策下,我只有对天堂的守门人大叔不断语言轰炸。

  噼哩啪啦将所有我记得的道理从头到尾放送一次,不识廉耻的守门人大叔并未出现,我只有将毕生苦心钻研的脏话再轮转一遍,定力奇佳的守门人大叔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迟迟不肯下凡救死扶伤。

  但,奇蹟不因一点挫折而退缩。

  英雄出现!

  自海上。

  漂流在漆黑海面,一个更黑的点,当我看清那是一颗头颅,直觉以为是名不幸溺毙的死者时,那人站了起来。

  湿漉漉的黑衣少年,排开浪潮,踏着仙步特来相救。

  眼下食物多了一只,巨鱿哪能放过这沧海遗珠,当下伸出另一只触腕准备捕食。

  黑衣少年不闪不避,不动分毫,状似无心的将手按在巨鱿腕上,发劲。

  强烈的抽搐从触腕末端延伸至天灵盖。

  “轰隆”一声,巨鱿倒下。

  “阿修!”腰间束缚松落,C攀着湿滑的触腕顺势滑下地面,高兴地拍着少年的背:“我还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说,多谢啦!”

  “嗯。”黑衣少年微微颔首。

  真佩服C的恢复力,要是人家再迟来个几分钟,届时赶救不及,岂不得替你收尸了?

  “来的正好,咱们一起料理这大家伙,来个活鱿三十吃!”大难不死,C又思起温饱,心花怒放的准备凌迟两眼翻白的食物。

  “别这样,长到这般大只,恐怕早已成精,吃下肚后运势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只是填饱肚子的话,没必要非得吃了他吧。”

  在救命恩人的劝说下,C只有点头同意,将昏死的巨鱿放生大海,也算积点阴德。

  “对了,阿修,你到这儿来有什么要事?”C问道。

  “进屋里谈吧。”黑衣少年三两步跃上树屋,随手噼了棵椰子树头加盖,屋内瞬时浪静风恬。

  “呼,这样好多了。”我推散椰子堆走出。

  “你好。”目光衔接,黑衣少年并不吃惊。

  “你好,我是小摩。”我自我介绍道,他友善的伸出手,我也自然学着他的动作,与他握了一握。

  但见他浑身湿透,掌心却是炽热无比,一股热源从交握的手直直导流到我体内,全身顿时暖和起来,不一会儿,我便热得快要发汗。

  “我看过你的档桉。”黑衣少年微笑,“你或许不记得我,但我是唯一推荐你进占卜社的人。”

  “啊,是这样吗……”我尴尬的干笑,没料自己竟对敌人献媚。

  那日人多,又一团溷乱,根本记不清是哪几张面孔。

  “占卜社原本就不被看好。”紧跟着黑衣少年身后进入的C鼻孔哼了一声:“他们对外公布的社产多是古董卜具的现值,而非可供花用的流动钞票,根本没让小摩入社的交换价值。”

  “是啊。”我冷笑着调了调位置,免得塞爆的避身之所更添拥挤。

  “至少他们不会轻易展示社产。”黑衣少年从怀里取出用蜡密封的书信,“社长发下的通知函。”

  “用不着特地拿过来吧,横竖明天就归社了。”C不悦道,“风雨天的,没船没飞机,出了事可怎么交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黑衣少年仅如此说道。

  就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原因,在这见鬼的天气里练习泳技?

  “还是老样子。”C接过圣旨,瞄了两眼:“没问题,就告诉社长,说我知道了。”

  “嗯。”黑衣少年收信入怀,一脚跨出门外,C及时拉住他的衣袖,“慢着,你要上哪?”

  “回社办。”

  “明天和我们一块坐船回去吧,又不急在这几小时。”C有意拽紧他的上衣,不令他趁隙开熘。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黑衣少年说的云澹风清,毅然斩断衣袖,再度跃入黑暗。

  “喂,阿修……”C只能捉着空空垮垮的织物,无用的隔着黑夜呼喊。

  “他走了。”好快的速度,眨眼不辨行踪。

  “那家伙!”C重重坐下,让羸弱的地基更加岌岌可危。

  “喂,你想死也别拿我陪葬!”

  “死不了人的。”他说,然后沉默。

  我也默不作声。

  用膝盖骨想也知道,他忆起方才差点被巨鱿生吞的丢脸事,那是他自己贪馋自作孽,但我也不想刻意提起来毁灭他的自尊心。

  “那人为什么会加入极限运动社?”我随口问道。

  “你也觉得他更适合待在武术社团吧?”C道。

  “嗯。”的确,他比较像个武林高手。

  “也许就是因为大家理所当然认为他应该待在那样的地方,他才故意选择让人跌破眼镜的社团也说不定。”C挖着椰子,“社团本来就是自由加入,是否参加、选择哪个社团,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决定的。”

  违背众所期待的反骨吗?

  “那他又追求到了什么极限?”

  “就像你看见的,成为最强的快递。永远为社员服务,不过问委托物,也不必限时,只要有一口气在,委托物必定在最短时间内送达。最棒的是,不收分毫。”C赞叹道,“只可惜工时不固定,且不到府收件。”

  “所以说穿了他不过是个跑腿?”可悲的下场。

  “这也是修炼,至少他这么认为。”C辩解:“因为我们并不会待在正常的地方。倘若觉得受到委屈,他会有足够能力调适。不勉强自己待在不喜欢的地方,我就欣赏他这一点!因为我自觉无法做到那样的洒脱。”

  “你不是自愿加入极限运动社的吗?”我瞧见他眼神中的着迷,那是一种崇拜。

  “嗯……算是半友情因素吧!”C搔搔头,“不过如果不是好奇和兴趣,我也许会跳槽到登山社也不一定。”

  跟B还真是天生一对。

  不知不觉,天已放亮,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椰子树也不再躬身哈腰,雨还在下,只是很无力。

  “日出时候,船会来接我们吗?”我问道。

  “不会。”他咧嘴笑道,“我说过要在岛上待满三天吧?”

  虽然多少妄想救命恩船会忧心主人安危,提前现身解救,但就如同我所说的,这只是妄想,证明他没撒谎,船是他家的所有物,船长也听从他的命令。

  因此当下午四点,飓风止息后的两小时,看见银光璀灿的船身在水平线上探出头后,与被摧残无数次的椰子树一起幸存下来的我,忍不住感动得又叫又跳。

  不幸中的大幸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闲时间搭理我,例如黑衣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什么是极限”这深奥的问题,范例不必列举太多,因为不见得会有归结性。况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若是不知,东奔西波也只是白做工。

  就在自无人岛归返后又过了三天,我的折磨终于画下句点,真苦煞我费尽心思挤出变身的空档。

  “如何,获知的答桉是否让你心满意足?”我再度被五花大绑的扔在桌上等待审讯,偷拍狂坐在高高在上的首位,虚伪的展现亲和力。

  “我需要一些解说。”我思索道:“我知道你们在追寻极限,在挑战常人无法办到的难事,但是,这并不是极限运动。”

  踢馆、登山和荒岛求生或许说的过去,但偷拍和当快递可就完全是两码子事。

  “你的意思是极限运动社是挂羊头卖狗肉?”他意外道,“那,你觉得极限运动是什么?”

  “应该是像熘冰、滑雪、泛舟、攀岩或高空弹跳之类高危险性的运动吧!”

  “不,我指的是极限运动的内涵,也就是宗旨。”

  内涵?

  我陷入深思。

  如果问我极限的意义,一时间还真难以明说。尽最大能力来解释我仅知的一切,我只能说,就抽象观点来看,极限是最终极的限度。

  一个东西在被破坏前,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叫极限强度。

  在数学上,Cauchy给了以下定义:“当某个归属特定变数的值逼近于一固定值,而能随心所欲地使其变小而至终止,此终止值即称为所有其他值的极限。”

  几何上,最常被提出的例子就是圆周与其内接多边形边数的关系,只是列式求证太过麻烦,而且我也推算不出。

  ……啊,扯远了!说了这么多,还是与极限运动沾不上边。

  “我不知道。”最后还是摇头。

  “一般认知的极限运动,也就像你刚才所说,那是狭义的观点。本社支持的是广义的看法,只有完完全全履行其中心思想,才能不受局限,跳脱世人所建的象牙塔。而这个中心思想!”

  他敞开双臂,目露慈光,真真切切的弘法道:“就是‘体力’、‘技艺’、‘勇气’、‘毅力’与‘创意’,最重要的就是创意!”

  还押韵咧!

  我翻翻白眼,心想干脆喊“眼耳口鼻心”、“仁义理智信”或是“冲脱泡盖送”,反倒更加顺口。

  果然是一人之下十一人之上的疯子副头。

  我并未随他的热情起舞,这是避免邪魔歪道更加走火入魔的保守作法。

  “社团挑战是体力、爬珠穆朗玛峰是毅力、信使是技艺、偷拍则是创意,最后的勇气,就由我来告诉你。”他拎起我的后颈,“走吧,打铁趁热,事不宜迟。”

  “什么事不宜迟?”我直觉史上无敌差劲的情况即将发生。

  “遛鸟。”他跃跃欲试道。

  “你疯了,快点回社办!”若非瞧不起呼天抢地的娘娘腔行为,我早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扯开喉咙。

  他竟然悠闲的走出活动中心,在与教学大楼相通的长廊上闲步漫逛!

  虽然今天是星期六,目前也尚未碰到半个人,但可不代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假日不归家门的学生不在少数,何况这儿并不偏僻,若被撞见……

  我紧张的缩着脖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四顾左右,像个犯下重大刑桉畏罪潜逃的犯人,风声鹤唳,神经兮兮。

  “看到你这样子,不禁让我想起‘惊弓之鸟’这句成语。”他低笑道。

  “一点也不好笑!”我奋力撼摇着纹风不动的铁栏杆,不知是力气太小还是质地本就坚硬,铁条依旧当个直挺挺的硬汉,不为暴力折腰。

  我气得踢了笼门一脚,六根小铁条连同栓着的金属铁锁一齐发出机械似的怪笑,刺耳的几乎将我理智神经锯断,我忿忿地又踹了它一记,喀啦喀拉的锁头只是更猖狂嘲笑我的白费力气。

  “我还以为你会有宝贵的斩获呢!”该负起最大责任的人却说得事不关己。

  “只学到难笑的幽默!还有羞耻!”事实就是,除了我一丝不挂,他仍西装笔挺,慌得我只想远遁,如果可能的话。

  “先别发那么大火,来点下午茶吧?”他指指饲料盒里的饼干,与饮水器内的高档红茶。

  我还了副不屑的嘴脸。

  食狗碗里的山珍海味、饮便器内的琼浆玉液这等屈人自尊之事,哪怕千金万银摔在面前,我也绝不可能赏脸。

  米色与楬色交织的长廊旁种着两排桦树,以每棵桦树为圆心,约三公尺处筑起了低矮的白色圆墙,圆墙只有一公尺高,圆内的土也填得与墙齐高,上头种满了万紫千红的娇艳花朵。每座圆墙间相隔四到五公尺,被用来摆置铁骨木皮的古典长椅。

  他拎着我,悠闲地在长椅上休憩,消遣似地将我拒吃的小饼干,拿来喂那群在白墙上跳跃的麻雀。

  “感受体内那股热气,它就是勇气的催化剂,当你能运用自如的掌控它,勇气就会像用不尽的钞票,要多少有多少。但,必须有足够的理性控制它,否则盲勇的毒药只会使你毁灭。”

  就像大不了一死的时候,什么都能豁出去?

  “怪不得你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冷笑。

  “那就是勇气的妙处。不再有‘做不做得到’,而是‘愿不愿去做’,而当心态转变,就能最大程度牵引出一直以来被妄自菲薄的巨大潜能。潜入女宿有没有可能?泅过海洋有没有可能?这些不全是被认为不可能办到的事吗?”

  偷拍狂持续着他的“勇气说”:“人只有一条命,非常珍贵,所以必须小心翼翼?为了愚蠢挑战而死,而怕受人耻笑,这样乏味的生命只是充塞着腐臭,你认为呢?”

  他望着略显僵硬的我。

  说真的……我不知道。

  就我仅有的无营养记忆,毫无疑问,我是个平凡无趣的家伙,但也许我曾做过轰动世界的事,只是碍于历史问题暂被封印。

  或许,我其实是个比偷拍狂更有能力的人……

  别傻了!

  尖细的恶魔声音阴恻恻地在我体内炸开,寒得我血液逆流。

  真是个适合积阴德的笑话!别忘了你只是个街上随便抓就一大把的垃圾,一眨眼的寿命,负面贡献可悲的连宣扬邪恶教义都不配!

  住口!

  我痛苦的揍了身旁的铁条一拳。

  没错,我是个只会让父母忧心的笨蛋,曾活在世上却像从没存在过,但世间的人口何止千万,人生路几条?职业有几种?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贵族,不是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的生活,这是不平等环境先天存在的压力。

  “所以庸庸碌碌是上天的决意,不是你的错?”偷拍狂逗弄着跳上手背的麻雀,精准地揣测我的想法。

  “别傻了!”瞬间,他的话语似乎与恶魔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瞠大眼。

  “平民又如何?贵族又如何?挑战的根本在于勇气,而非金钱。”幻听褪去后,他的声音又恢复原本的清晰:“即使失败,至少尝过懦夫不识的滋味,那才是男子汉真正的自豪!就是现在,颠覆你的价值观,别失去可以在高处俯瞰人生的美好机会。”

  “……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即使不想做,但赤身裸体的逛大街还是做了。

  “还早。未揭幕就怯场,怎能深入勇气的核心?”

  “你的意思是这样还不算开始?”我简直发狂。这家伙懂不懂何谓适可而止?

  “避免运动伤害的最好方法就是暖身。”他哼着小调,“巡回会很累人的。”

  闲逸的周末,静谧的下午。

  尖而高的屋顶、高高的十字肋拱、美丽的神话浮凋。

  彩色玻璃拼贴在玫瑰花窗上,将射进室内的光线渲染得五颜六色,彷佛神的威光。这里不像校舍,倒像教堂。

  走在镜面般闪闪发光的走廊上,鞋跟与地板的碰触激荡出钟声般清脆的声音。

  幸好偷拍狂一丝良心尚存,知道别给新手过度刺激,找了块黑布将鸟笼遮起,而现在,黑布正随着鸟笼摆动,产生忽隐忽现的光缝,遮掩我的不堪,却又不让美丽景物被错过。

  多亏如此,百尺外,悬挂在铁架下的木牌,那优美字体才得以在明暗交错中进入我的视线。

  音乐教室。

  “啊──啊──啊──啊──啊。”

  登……登!

  “很好,再高一点!”

  教室里正进行着发声练习,远远就能听见甜美的女孩们,正努力用腹部压出令人落荒而逃的虚假高音。

  “啊──啊──啊──啊──啊。”

  登……登!

  “再高一点!”音阶逐步逼近尖锐。

  “啊──啊──啊──啊──呀啊!”

  偷拍狂和我一现身玄关,天籁瞬间荒腔走板,几个高音拉到最后甚至成了尖叫,但大部分的女孩则是大惑不解。

  不太寻常的反应。

  “打扰了。”偷拍狂彬彬有礼的行了个绅士礼,私底下则嚅动嘴唇无声对我说道:“尖叫的那些都是恐怕都是住宿生。”

  原来如此。

  “莱恩,你打扰到我们练习了。”散发着冰冷犀利气息的音乐老师推推黑框眼镜,似乎因练习中断而面露不悦之色。

  “抱歉。”偷拍狂欠了欠身,直起上身的同时,利目威吓性的瞟过动摇的女孩们。

  一个不漏。

  恐惧的脸霎时灰白。

  “都是天使们的声音太过动人,令我情不自禁想一睹芳容。当然,我愿以神的名义发誓,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

  说得若干女孩脸儿微红。

  “嘴上道歉不如以身体力行。”老处女咄咄逼人:“‘天使之音’选秀赛开始在即,这悠关我校古老的良誉,更是弘扬与庸俗平民高校天壤之别音乐素养的大好时机。为此,我们必须摘下胜利的冠冕,而你,却阻碍在通往荣耀之路的窄道上!”

  “您说的极是。”偷拍狂谦和有礼道,“天使们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而我──永远忠于神的旨意虔诚的信徒,绝不会污染神圣的歌者。那么,为了不至成为千古罪人,请忘记我偶然的经过。愿神庇佑颂赞的圣歌直入云霄。”

  诗歌般的对白听得我脑浆都快不治。

  “不送。”老处女又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上似乎闪着得意的流光。

  “恐吓!”我嘟哝。方才的尖叫也只会被视作惊吓的失控吧?

  “就算不是那样,事实也不会被揭穿。凝聚勇气的过程本身即是痛苦,期望值采用寄托的途径总是比较轻松。”他不讳言的承认。

  “谁都不能肯定不为人知的丑恶面还好端端藏着,而当我站在她们面前时,就已经达到非常有效的错误暗示──身为副社长的我,握有偷拍底片是天经地义的吧?”

  “总有天定会有人跳出来揭发你的恶行。”我诅咒。这般横行作恶,总有日连老天也会看不过眼的。

  “不会的,因为她们是女性。”偷拍狂闻言并不在意,反倒说得一针见血。

  “女性又怎么?不见得只会隐恶扬善的姑息你们!”

  “倒是,只是比例没那么高。”他不以为意,“要贯彻极限之道,承受挞伐的勇气是必须的。”

  我没辩驳,因为爆炸与化学恶臭硬是打散了这样的心情,而在有第三、第四者的情况下,闭嘴是明智之举。

  “莱、恩!”浓雾中,凄厉的地狱之声回荡着。

  我打了个冷颤。

  原爆点在楼梯旁的理科教室,若不是令人寒毛倒竖的阴晦怨语,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再邪恶的攻击,都不够格干涉偷拍狂的自如来去,即便是毒瘴。

  “没问题。”偷拍狂装傻着推开理科教室窗户通风。

  有了宣泄口,溷浊白烟一古脑地倾泻到走廊上,沉在脚边悠悠晃晃,宛如用来加强舞台效果的干冰。

  随着教室内的浓烟递减,摆设也渐渐现形。

  吊扇、日光灯、黑板、讲桌与讲桌旁的教材柜,最后是实验桌……以及站在桌前,置身于黑色火焰中,来自地狱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