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夜,但夜空漆黑无光,乌黑浓密的乌云将长安城的天空完全遮盖,连一颗孤零零的残星都看到,伸手不见五指,闷热的空气中刮来一阵微风,风越来越大,即使是在夏天的夜晚,也能吹得人全身凉透,随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稀稀落落却有黄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砸肤生疼。
“逸儿,你先回房去吧。”己经在康鹏卧室门前跪了一天的安阳公主沙哑着嗓子,对同样在康鹏门前跪了一天的爱子董逸说道:“就要下大雨了,娘继续在这里为你父亲祈福,你还小,先回房去避雨吧。”
“不。”董逸虽小,却非常孝顺懂事,倔强的说道:“我要陪母亲为父亲祈福,父亲的身体不痊愈,我就跪在这里永远不起来。母亲,这是上天考验孩儿的诚心,孩儿只要坚持为父亲祈福,父亲就一定能够痊愈。”
“乖孩子。”安阳公主含着眠泪抚摩着爱子的黑发,心中哭泣道:“大王,你看到了吗?你的孩子很孝顺,你不要再歧视他了,他是个乖孩子。”
又一道闪电照亮夜空,雨点越来越密集,几乎形成雨幕,顷刻间将安阳公主母子的全身浇得精湿,暴雨声与雷声早将王府大院中的所有人赶进房间里,诺大的康王府中,只剩下安阳公主母子孤独的跪在淹及脚背的雨水中,跪在康鹏的卧室门前。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康鹏的卧室门突然打开,已经在康鹏身边守侯了近一天的华佗站在门前叫道:“王妃,雨太大,会淋坏你和大王子的身体的,你快带大王子进来避雨吧。”
“多谢文华侯的好意。”安阳公主抬起头,秀丽的脸庞上雨水与泪水沿着下巴已经汇集成一条小溪,安阳公主哽咽道:“我己经对上天发了誓,一定要在这里为大王祈福到大王痊愈,否则就永远不起来。”从小生长在宫廷的安阳公主知道,她已经别无选择,康鹏的命如果抢救不回来,那她所生下的长子势必成为某些人的绊脚石,不把这绊脚石搬开,某些人就永远不能安枕,康鹏虽然薄情寡幸,但他的性命已经和安阳公主爱子的性命紧紧拴在一起。
“文华侯,请你快把门关上。”在风雨中全身发抖的董逸说道:“我母亲说过,病人不能被冷风吹,父王现在身体不好,不能被大风吹到。”
瘦小的华佗凝视大雨磅礴中虔诚祈祷的安阳公主母子良久,长叹一声,悄悄关上房门…… 与此同时,在长安承露台下的汉献帝别宫中,雷声与雨声虽大,却掩盖不了别宫中传出的得意张狂的笑声,时近三更,匆匆装饰后的大殿中灯火通明,人头熙熙,汉献帝、董承、蔡邕、吉平和王子服等人,都是忠于汉献帝的洛阳官员,还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陈宫。
“伯嗜兄妙计,神鬼难测,挽社稷于将倒,救黎民于水火,真令人佩服万分。”董承大笑着朝蔡邕施礼,蔡邕连忙谦虚还礼,董承又大笑道:“董贼做梦都想不到,他赖以为心腹的军政大员,在他还没咽气的时候,就开始争权夺利,四分五裂。”
今天在康王府中,陈宫提议由蔡邕补缺参与辅政,蔡文姬一口答应,但遭到谋求独领民正的法正派系和拥护正统的许靖派系坚决反对,李傕郭汜等董卓军老将系出于对董老大的忠心,也反对曾经阴谋推翻董老大的蔡邕当权,蔡文姬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即以主母的身份发话,以董鹏和蔡邕的亲戚关系为由,坚持要蔡邕参政,可惜董卓军这帮文武大臣谁都不是善男信女,谁都想为自己多捞一些权力与利益,借口蔡邕是已经被朝廷和董卓军贬为庶人,与蔡文姬据理力争,争论不下,双方谁也说不服谁,始终没有一个结果,最终不欢而散。但蔡文姬是被康鹏娇惯惯了的,从康鹏的书房中找出康王大印,以董鹏的名誉下旨让蔡邕辅政,并盖上康鹏的大印,气得董卓军各系全都暴跳如雷,大为不满。
“蔡大人功高盖世,真乃国之栋梁,请满饮此酒。”脸上笑开了花的汉献帝亲自给蔡邕斟上一杯酒,蔡邕大喜,三跪九叩谢恩后方才将酒一饮而尽,蔡邕说道:“万岁,其实蔡邕毫无寸功,真正为蔡邕出谋划策又暗中协助的人,乃是陈宫陈大人,请万岁明查。”
汉献帝大奇,听蔡邕解释方才知道,原来早在康鹏劫持汉献帝西迁抵达之时,忠于汉室的陈宫就对康鹏动摇国本的暴行不满,托病不肯上朝,在暗中串联了一批同样忠心于汉室董卓军文武,并主动与蔡邕、伏完等人联系,在一次密谈中,无比熟悉董卓军内部情况的陈宫曾经恨恨分析了康鹏暴死后董卓军各系的反应,认为只要康鹏一死,董卓军必然四分五裂,这才有了那夜的蔡邕献计。
“陈爱卿,也请满饮此杯。”汉献帝又给陈宫斟上一杯酒,加封道:“陈爱卿身在董营心在汉,劳苦功高,官进太仆,以示嘉奖。”汉献帝早就看与康鹏交好的原太仆朱携不顺眼,只等夺回丈权后,朱携肯定要被汉献帝送去黄泉陪康鹏,他的替代人选,正好由陈宫接任。
待陈宫跪拜谢恩后,汉献帝这才问道:“陈爱卿,事已至此,不知爱卿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蔡爱卿和董爱卿该怎么配合爱卿?”
“依陈宫所见。”在隆隆雷声中,陈宫朗声道:“万岁,依臣所看,蔡邕大人被蔡小姐提拔为辅政大臣,董卓手下诸人定然不服,不会服从蔡大人的命令,所以臣请蔡大人下达三条命令。”
“敢问公台,是那三条命令?”蔡邕问道。
“第一,解除戒严。”陈宫微笑道:“长安城现在已是天下商业之首,戒严一天,民间损失与官府税收不可估算,早一点解除戒严,于国于民都有好处;第二,减免税收,董卓的农业税是十五税一,商业税和工业税也是一样,蔡大人可借口民间疾苦,将税额改为二十税一,减轻百姓负担;第三,收购粮食,眼下正是神果(土豆)收获之时,因为雍并凉三州连年粮食丰收,粮价己然大跌,百姓收入受到影响,蔡大人下令以高于市价半成的价格收购粮食,可使百姓收入增加,保护粮食生产。”
“等等。”陈宫刚说完,汉献帝就狐疑道:“陈爱卿这三条命令完全是为了董贼巩固民心着想,对蔡大人有什么用?”
陈宫还没说话,眼睛一亮的蔡邕己经说道:“万岁,这正是陈大人的高明所在,因为董贼手下都不服从老臣的命令,所以这三条他们绝对不会执行,而百姓得知老臣的政策,定然对董贼手下反对老臣的人怨声载道,可以极大的离间董贼一方与百姓之间的关系,对万岁复政大为有利。”
“目的不光如此。”陈宫又说道:“董卓手下贾诩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考虑不到反对蔡大人政策的后果,肯定会支持蔡大人的决议,到那时候,不愿蔡大人分权的法正肯定会全力反对,贾诩是军事首辅,无权干涉民政,法正便可以据理力争,当两人争执不下时,小人就提议由蔡大人之女——蔡大小姐以主母身份参政,仲裁贾诩与法正之间的纷争,到那时候……”
“轰隆!”一道闪电在承露台附近炸开,巨大的雷声中,汉献帝的别宫又传出一阵得意的狂笑声。
第二天清晨戌时正,雨过天晴,蔡邕手持盖有康王大印的任命状,第一个赶到董卓军官厅,以辅政大臣的名誉下达了减税、收粮和解除戒严的三道命令,并明令差役张贴到长安城各街各巷,官厅的差役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被蔡邕以世子外公的身份威吓之后,还是乖乖的下去执行。
不一刻,董卓军其他文官闻信赶来,正如陈宫所料,法正在明知蔡邕的政策除了减税有待商榷外都是要务的情况下,出于不愿被蔡邕分权的心理,坚决不肯承认蔡邕的辅政大臣地位,并命令手下追回差役,揭下已经张贴的告示,并以康鹏生死未明为由,不愿开放戒严。
蔡邕与法正争执不休时,贾诩、许靖和华歆等人先后闻讯赶来,陈宫是最后一个到的,但问明法正和蔡邕争执的理由后,贾诩等人不禁大感为难,蔡邕的政策确实是稳定民心着想,但法正的理由是蔡邕的身份问题,如果承认蔡邕的政策,就等于是承认蔡邕的辅政地位。
这时候,堂外忽然有差役来报 蔡文姬带着董鹏来了,而且坐的还是康鹏的车驾,听到这消息,贾诩心中不由大怒,只差没有当场发作,而蔡邕和陈宫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蔡文姬打的是什么算盘,最后贾诩盘算良久,还是带着众人将蔡文姬和董鹏迎进大厅,不过在进了大厅后,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老滑头华歆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蔡文姬抱着董鹏大模大样的在官厅正中坐定,蔡文姬说道:“各位大人,本妃今天所来,是想让你们的少主子早日接触民政,为他将来继位打好基础。”
“你相公还没死定!”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提醒蔡文姬道。
“女儿,你来了就好了。”蔡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蔡文姬哭诉了自己与法正的争执,蔡邕还没哭诉完,蔡文姬就对法正大发雌威道:“法孝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的三条政策有那点不好?都是为国为民作想,你为什么反对?我看你是怕我父亲分你的权力,为了你的一己之私,置百姓处于水火于不顾,如果我相公醒过来知道你这么做,你该受到什么处罚,你自己考虑过没有?”
“就算大王在此,法正也坚决反对。”法正耿着头说道:“眼下国家还有曹操和刘备两大国贼未除,军队开销巨大,那能随意减税?”其实法正也知道,董卓军直接控制的盐铁贸易与出售良种利润巨大,就算减税也影响不大,只是康鹏原来制定的税率本来就很低,所以康鹏一直犹豫不决,怕减税容易加税难。
蔡文姬的政治能力实在不敢恭维,找不出理由反驳法正,只得将目光转向贾诩,但贾诩闭目不语,仿佛老僧入定。蔡文姬心中暗骂一声,又将目光转向父亲,蔡邕会意,立即对法正说道:“法大人,既然减税需要从长计议,那其它两条,应该可以即刻执行吧?”
法正阴沉着脸,不肯回答,蔡文姬马上说道:“还楞着作什么?还不快去做?”法正无奈,只得吩咐将蔡邕颁发的第一条和第三条命令明发各地,但法正玩了一个小花招,将蔡邕的命令交与自己的心腹去办,并对心腹官员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执行。
“军师,既然戒严令已经取消,本妃有一件事希望你去做。”蔡文姬愤愤不乎的说道:“让子龙调八百虎贲卫兵到王府,专门保护你们的少主子。”蔡文姬生气的是,她从王府带着董鹏到官厅,想调动康鹏的亲兵保护,但是被康鹏的亲兵队长簿广一口拒绝,理由是康鹏生死未卜,更需要保护,而王府外面的董卓军士兵分属赵云和高顺统属,蔡文姬哪里调得动,无奈下只得调动王府家丁随行,但董鹏车仪的气势,自然远远比不过他亲老子那么风光了。
蔡文姬是为了康鹏的儿子安全着想,十分在理,贾诩立即答应,但蔡文姬又狠狠加上一句,“好他个赵云,不主动调兵保护他少主子就算了,到现在还不肯来给少主子行臣下礼,真是无法无天。”
贾诩还没说话,陈宫先吓了一跳,抢先说道:“王妃,子龙将军身负长安城与大王的安全重任,脱不开身也很正常,王妃请原谅子龙将军。”陈宫心中叫苦,现在复辟党最大的弱点是没有兵权,赵云这样手握兵权印把子的将军,拉拢还来不及,那还敢得罪?
贾诩没有和蔡文姬计较,先是去安排了保护董鹏的虎贲营后,又去王府探望康鹏,留下蔡文姬在董卓军民政官厅中指手画脚,大发雌威。到得王府,康鹏仍然昏迷不醒,而已经奄奄一息的安阳公主母子仍然在康鹏门外长跪,不管文鹭等人怎么劝都不起来,对比如此强烈,不由让贾诩感慨万分。
在康鹏卧室中呆了小半个时辰,贾诩这才返回他工作的军事议厅,处理完一些不急要的公务后,时间已是申时二刻,贾诩忽然进到后室,后室己有几名黑衣人在此等候,贾诩问道:“民政那边怎么样了?”
“回禀军师。”一名黑衣人答道:“一塌糊涂,法正、许靖、陈宫和蔡邕几位丈人争吵不休,几乎什么公务都没做,王妃一味偏袒蔡大人,陈大人表面与蔡大人不说话,但明里暗里都在帮蔡大人。”
贾诩点头,又问道:“长安民间现在情况如何?”
“情况更糟。”另一名黑衣人答道:“人心惶惶,都担心大王的情况,尤其是蔡邕早上颁发的三条命令,己经被一些百姓看到,都不满为什么取稍减税一条。而法正的手下根本不执行收购粮食一条,表面颁发命令,实际上不拨款,下面的官吏手中没钱,没有办法收粮。
贾诩脸上闪过一丝愠色,急问道:“那百姓有没有闹事?”
“刚开始有,但现在没有了。”第二名黑衣人答道。
贾诩大奇,“为什么?”令不能行是朝政大忌,很可能导致百姓闹事,所以贾诩奇怪。
“因为在一个时辰前,华歆华大人打开他管辖的金库,按命令高于市价半成收购粮食,虽然百姓担心大王的情况怕发生动乱卖粮不是很踊跃,但已经没有百姓不满了,只是法正的手下对此大为不满,己经在骂华大人是蔡邕的走狗了。”第二名黑衣人老实答道。
贾诩沉思片刻,命令道:“派人监视华歆,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第二名黑衣人答应,贾诩又问第三名黑衣人,“朝廷方面有什么动作?”
“动作很大。”第三名黑衣人答道:“午时初刻,董承化妆后悄悄摸到温侯府求见。”
“说了些什么?”贾诩赶紧问道,第三黑衣人迅速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双手递与贾诩…… 贾诩从军部官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傍晚,由于取消了戒严,长安繁华的街道上仍然人来人往,不时有认识贾诩的路人在路旁给贾诩行礼,但心事重重的贾诩不知不觉,只是低着头想心事,让那些本想攀附权贵的路人好生没趣。
贾诩车驾的目的地是康王府,在快到康王府时,侧面大街冲来一队车驾,却是蔡文姬和董鹏的车驾,蔡邕也在车队中,耀武扬威的从贾诩车前冲过,蔡文姬见是贾诩的车驾,连忙吩咐停车,想请贾诩同行,但贾诩只是下车给蔡文姬母子行礼,却坚决拒绝同行,只愿尾随在后,弄得蔡文姬好生没趣。
当蔡文姬母子的车驾继续前行时,贾诩才回到自己的车队中,正要上马车,旁边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手执利刃扑向贾诩,口中大喝道:“老贼受死!”
“有刺客!”贾诩的亲兵也不是吃素的,急去拦刺客,但这刺客显然有武艺在身,在被贾诩亲兵包围的那一刹那掷出匕首,正中贾诩胸膛,贾诩大叫一声,手按胸口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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