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子夜,姑娘们都睡了,连塞壬三女也睡了。奥林坡斯诸神是很爱睡觉的。诸神的宫殿,别的可以简单,躺椅和床是一定要讲究舒适的。宝玉又像以前那样坐在窗前书桌的灯下了。他的房间重新装修过了,慧颖考虑的很周详,把房间布置成古希腊式的风格。
其实古希腊并没有装修的房间和家具实物传世,所以这只是慧颖想象中的希腊风格。不过依胖子的眼光来看,还蛮像那么回事。比如几幅爱琴海风光的油画,比如克里特式王椅,靠背按人体脊椎的曲线设计,边缘为波浪形,材料是坚硬的胡桃木。还有几只韵味十足的仿古陶瓶……都体现出古希腊的味道。不过胖子最爱的摇摇椅并没扔掉,却被慧颖挪到了角落里。
宝玉在希腊椅上坐了一会,便把它搬走,又把摇摇椅拖过来。当然罗,到了白天,慧颖又会不辞辛苦把希腊椅搬到希腊式书桌前,因为这样才谐调。为了艺术美感,全家被小妮子折腾的够呛--除了老妈。慧颖是很尊重长辈的。
老子干些什么好呢?宝玉纳闷地想。本想去金刚宇宙的,考虑到双方战事又起,每去一次,耳朵便灌满了诉苦声,你说我不是,我说你不是,搅得胖子头昏脑胀。这次与阿瑞斯大战,这几个家伙很有功劳,又都受了伤,虽无居功自傲之态,胖子却不好意思训斥他们,只好任他们胡搞了,眼不见为净。他站起身来,随意踱着步,然后走到壁柜前,百无聊赖地打开柜门,就看见一只崭新的折叠式油画箱靠在壁角里。
一定是君瑜买来的,宝玉想。这小妮子,买来也不告诉我。宝玉把画箱拎下来,熟练地支起画架,拉出抽屉,发现颜料丶笔丶刀丶调色盘和画布一样不缺。他拿起一支圆头笔,在手指间下意识地转动着,恍惚间又回到了少年时代丶学习绘画的那段美好的时光。
我还能画吗?宝玉的心有些发颤。他放下笔,支起画架,蒙上画布,然后拿起一只无名指般粗细的炭画笔,迟疑了一会。他不知该画些什么。闭上眼,披金戴银的曲姆丹玛尤如一轮明月般在他心中凸现出来。曲姆丹玛,宝玉喃喃地道。他的手下意识地在画布上挥动着,开始的几笔,有点儿生疏,但他毕竟有着多年的素描根底,很快就掌控住笔法,挥洒自如。一刻钟后,一幅曲姆丹玛的半身肖像便跃然于画布上,栩栩如生。
底稿打好,下面就该上色了。要画好一幅油画,没有几个小时是完不成的。而认真的油画家,完成一幅画的时间是按月计算的。宝玉恰好是比较认真的那一类。他对绘画的认真态度,超过其它任何一件事。从童年到少年,这几乎是他唯一倾注了心血和激情的事业。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画家。随着家庭的破裂,这个梦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越飘越远,突然破碎了。
他细心地调着色,调好了,拈起一支尖头笔,手微微颤抖着,在画布上点下了第一笔。蓦然间,他找到了感觉,热情在胸中如潮水般涌动。我的童年!他心中狂热地呐喊起来,我的幸福的少年啊!我的家庭!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的老爸和老妈!还有我的小如!我的可怜的曲姆丹玛啊!胖子突然泪如泉涌,掷下了画笔。他感到莫名的烦躁和激动丶心痛,再也画不下去了。
天亮了。巷子里传来咳嗽声,早点车的吆喝,晨跑的脚步声。院子里飘起英文歌曲声,慧颖已经起床了。然后,是玉薇的抱怨:老姐呀,这是周末唉!吵死啦!歌曲声小了一些。
玉薇,别睡懒觉,光塞壬叫道,你说带我们去看你拍韩剧哦!玉薇吃惊地叫起来:该死!该死!我忘啦!慧颖姐,麻烦你帮我叠被子。我走啦!君瑜姐,你也不叫醒我?让你害死啦!
咦,早喊过你啦。君瑜刚晨跑回来,气喘吁吁道,你不是说马上就起’吗?下次让宝玉喊你吧。慧颖道:这小妮子就会胡乱抱怨。先别走,昨天作业做了吗?拿给我检查。
唉呀,慧颖姐,拜托你自己找。我赶时间呀。塞壬姐姐,我们快走。我作业一塌糊涂,让慧颖姐查出就麻烦了。最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但胖子听得清清楚楚。小妮子今天拍韩剧,外景地是在东山。以后还会去韩国拍摄。听说,这是关于一群韩国女留学生在中国生活的故事。玉薇是中方女主角。
一会儿,是车库卷闸门的嘎啦声,尖锐的刹车声。宝玉感应到小妮子差点撞翻一个早点摊。那摊贩破口大骂,却被玉薇和塞壬们的脆笑声掩过了。
宝玉摇摇头。这小丫头,总这样大大咧冽,总有一天会撞死人的。他看看画架,己画了三分之二,有些地方只上了底色,但已非常出彩了。心想做个神也有好处,以前不懂的事,包括技艺,只要看过,很快就能上手;以前掌握的技艺,那更是得心应手。
神为何有这种洞彻本源的能力呢?因为生命出自同一个源头,所有生命的意识都是相通的,汇聚成一个意识之海。而神就是渔人丶海鸟或水手,泛临于意识大海之上。眼界自然开阔。就像海不了解海,人却了解海一样。芸芸众生自具神性,却认识不到,这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啊。
宝玉思绪飘忽,出了一会神,直到慧颖来叫他吃饭。早饭后,慧颖去公司,君瑜则要去见科学教会总部的长老密尔斯。老妈去会计师事务所。自从被小如挖走了几个高层,老妈就不想干了,反正儿子有得是钞票,所以老妈想退休了。这一段时间,都是去与人洽谈转让事宜。
宝玉又回到书房,先练了一会神变法,心绪烦躁,练不下去。突然想起前两天牛黑海送来的大批青铜器和其它古董,都堆放在车库的地下室里,一直没看。反正没事,不如去看看,弄几件做摆设也好。牛黑海的藏品一直存放在香港国通银行的,现在那银行因涉嫌洗黑钱被警方盯上了,所以牛黑海赶紧转移了藏品。宝玉也就借盖车库之机建了地下储藏室,专门用来贮这些东西。
他打开车库门,进了地下储藏室,拉开日光灯。这儿真像个仓库,五百平米的地面堆着许多木箱。箱里面就是那些价值连城的国宝了。木箱封得严严实实,宝玉随手打开一只箱盖,见是错红铜龙纹壶丶宴乐猎战纹壶丶错银扁壶之类,知道这些东西多是战国时代的。心想这一眼就看出是盗墓得来的,不能当摆设。再看看吧。
又一口气开了七丶八只箱子,见不是鼎就是簋,要不就是尊,年代从商周到西汉皆有,还都是重器,不由得苦笑,心想真是棘手的玩艺啊。怎么处置是个麻烦。以后再说吧。又想牛黑海不是说还有古董珍玩吗?到底在哪只箱里呢?妈的,老子糊涂了,不能感应一下吗?当即微闭双眼,瞬间便又睁开,他感应到藏了古董珍玩的箱子共三只,有两只里面装了宋代官窑瓷器,这倒是可以当陈设的。
还有一只箱子,里面的东西全是小件,有十几块古玉佩,有几块鸡血石丶田黄石,有几方古砚,有竹木牙雕之类的小玩意。胖子颇感兴趣,以牛黑海的财力,收藏起这些小玩意,可见这些东西必有独特之处,至少很值钱。
便掀起箱盖,一件一件往外拿,拿一件欣赏一下,捡了几块玉塞进兜里,心想给慧颖她们一人带一块,都是正宗红山古玉啊!一会,手摸到一根细长的东西,以为是玉笛,拿出来看却是一支笔,形制与现在的毛笔差不多,笔管乌沉沉的,用指弹一下,有沉闷的声音,非金非玉,颇有些份量。笔毫锋头尖锐,笔头周围毫毛饱满,那毛也不是古笔常用的兔毛丶羊毛丶鹿毛丶狼毛,又柔韧又坚挺,胖子用手指把笔毫压开,指一离开便又恢复原状。果然弹性十足。
胖子沉吟一会,把笔揣进兜里,又看那几方古砚,挑了一方澄泥砚。心想要是有古墨就好了。没有也没关系,记得书房有以前买得墨块。原来胖子绘画的兴趣上来了,看见这笔比较奇特,就想试一下。胖子学油画期间,也学了点国画技法。
他关上箱盖,兴冲冲的离开车库。回到书房,立即翻箱倒柜,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几条墨块和一卷宣纸。许多年未用,墨块都开裂了。宣纸也泛出黄斑。杂物扔了一地,慧颖看见要生气的。但胖子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即开始研墨。他拿起桌上一罐啤酒,倒了点在砚里。这澄泥砚够大,也有几百年没喝过水了,酒一进去,被吸得干干净净。我靠!胖子骂了一声,索性把一罐啤酒全倒进去。这下行了,磨吧。澄泥砚发墨又多又快,很快,一股墨香便飘溢在房间里。
胖子铺开宣纸,把笔毫醮满墨,心想先画几只小麻雀吧。老子画麻雀还是蛮像的。便提笔画了起来,先画好一只,不过画得肥嘟嘟的,有点像麻雀,又有点像小母鸡。
慧颖把车停在巷口,一路小跑回来,心想死宝玉,干嘛不开手机呀?害我跑一趟。原来慧颖忘了一份资料,便想让宝玉给她送去。恰好胖子那会在地下室。胖子的地下室可是个宝库,建得太坚固了,讯号根本传不进去。慧颖气哼哼回房拿了资料,好奇心起:宝玉在做啥呢?便进了后院,从窗口看见胖子正在桌前写什么东西,根本没注意到她。小妮子抿嘴一笑,穿过客厅,来到胖子的门外。心想,我吓他一下。
她握住把手,猛地推开门,刚要大叫。就见胖子突然一闪身,扑啦啦一声响,从桌上飞起一只胖乎乎的东西,还发出古怪的叫声哩,歪歪扭扭向着慧颖撞过来。慧颖拼命尖叫,比她预备吓宝玉的大叫不知高出多少分贝。那胖乎乎的东西也吓了一跳,忽啦啦落下地,一头钻进床肚底下。
胖子道:没事,别怕,别怕。抱住慧颖,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慧颖俏脸煞白,真吓到了,问:是什么,什么怪物?
胖子挠挠头,嘿嘿笑道:麻雀。也可能是鸡。我猜大慨是喝醉了。
慧颖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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