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马利格勒宫

  “各位游客们,你们现在正身处的,便是莫斯科最辉煌的建筑群--享有‘世界第八奇景’美誉的克里姆林宫。‘克里姆林’在俄语中意为“内城”,它是俄国历代帝王的宫殿,十月革命后的70余年中成了原苏联国家政治活动的中心。克里姆林宫是莫斯科最古老的宫殿。一一五六年,尤里-多尔果罗基大公在其分封的领地上,用木头建立了一座小城堡,取名“捷吉涅茨”,以后几经扩建,始成今日之规模……”

  正当游客们沉湎与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导游那娓娓动听的解说时,一个十二岁的不安份的中国男孩已悄悄脱离了团队,一个人向宫殿的深处行去。

  脚上的皮鞋踩在红石铺成的中央教堂广场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男孩停住脚步,抬头望去,的口中发出了惊喜的微叹,三座辉煌宏伟的金顶大教堂耸立在他的面前。旁边的是一座完全按俄罗斯传统建造的宫殿,第二层的多棱大厅外墙均以多棱白石所砌,这便是十五世纪建成的大克里姆林宫,又称多棱宫。最高的建筑则是白色金顶的伊凡大帝钟楼,钟楼外陈列着一口最大的钟,高6.14米,直径6.6米,重达200多吨,表面上刻有浮雕、人像和题词,声传五十公里,为世界之“钟王”。旁边的圣母升天大教堂巍峨壮观,五个金色的圆顶金光闪闪。此外还有林立的其西有报喜教堂,天使大教堂和武器宫等等众多建筑。男孩试图敲响那口大钟,但显然没有那个力量,于是他又想由钟楼下的大门进入内宫,却被守卫礼貌地拒绝了。但这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他的兴致,他忘情地浏览着,很快便迷失了方向。他迷惑地挠了挠头,转身望了望身后的路,又继续向前走去。继续走下去,总能找到来时的路吧?这是男孩很单纯的想法,此时,他并不知道在前面等待着的命运。

  ※       ※       ※

  很快,他步入了一个深广的花园中,五颜六色的鲜花使他很快忘记了迷路的悲惨状况,欣然投入自然的怀抱中。在追逐一只红色的小鸟半天后,男孩进入了花园的深处角落。小鸟在充分的戏弄了男孩后,欢叫着飞走了,男孩呼了口气,并不失望,很快又迷上了一朵开得正艳的郁金香。当他努力地伸长脖子闻那花的香气时,却离得太近了,吸了好多的花粉进鼻子,虽然努力抑制,仍忍不住大了个大大的喷嚏。他难过地揉了揉鼻子,抬起头时,却愣住了。

  在离他不远的一块大石上,端坐着一个极为清秀俊美的男孩,他看起来八、九岁随左右,一身深咖啡色的西服衬得他满头的金发分外灿烂。此刻,他正轻轻地伸长右臂,双目则静静注视着自己的指尖。在那里,几只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翩翩飞舞着,不停地在他的指尖上落下又停起,仿佛将他纤白的小手当成了花朵来采邑一般。

  被眼前这瑰丽的景象惊呆了,男孩站在那里好久说不出话来。

  ※       ※       ※

  那金发的男孩将视线离开了飞舞着的蝴蝶,转而望向他。

  “好看吗?”他问道。

  中国男孩点了点头,羡慕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就是让它们相信你,相信你是绝无恶意的……”金发男孩若无其事地道,举起另外一只手招了招,更多的蝴蝶从花园的角落中飞出,向他的双手集中。

  中国男孩“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样子是开心极了。

  “怎么样?你嫉妒么?”金发男孩向他微笑着问。

  “嫉妒?为什么?”中国男孩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金发男孩仔细地望了他一阵,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班,班鸣卓,你呢?”

  “记住我吧,我的名字是--约翰……”金发男孩用近乎呓语的声音低声道。

  “约翰……,不错的名字啊!”班鸣卓点头道。

  “是吗?你过来,班……”约翰招手道。

  班鸣卓毫无戒心地走了过去,约翰轻轻吹了口气,那些飞舞着的蝴蝶有一半如同着了什么魔法一样,纷纷向他飞到。班鸣卓张大了嘴巴,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被那些蝴蝶弄得痒痒的,他大声地“咯咯”笑着,跑来跑去,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些蝴蝶都会跟着飞过去缠着他不放。约翰则在一边微笑着静静地望着他。

  突然,他举起手,看了看表,招呼道:“班,过来……”

  “什么事啊?”班鸣卓拨打着头上的蝴蝶,好奇地问。

  “我们来听钟声……”约翰微笑道。

  “钟声?哪来的钟声?”班鸣卓不明所以。

  “是伊凡大帝钟楼的钟声,那里面藏了五十多口铜钟,敲响后,想必会很壮观吧……”约翰侧着头道,一脸向往地样子。

  “不会吧,那里的钟不是随便响的……”班鸣卓摇头道。

  他的话音未了,沉缓悠长的钟声已经远远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有些杂乱,分明是许多口钟一齐被敲响的样子。所有克里姆林宫的游客们,甚至会议大厦内的政治家们都不约而同地静止下来,聆听则百年一现的宏伟钟声。

  班鸣卓则轻轻地“哇”了一声,指着钟声鸣响的方向激动地对约翰道:“真的响了……约翰,那些钟真的响了呀……”

  “那个自然了,因为是我的要求么……”约翰淡淡地道。

  “你的要求?你是说你让别人敲钟他们便敲了么?”班鸣卓吃惊地道。

  约翰点了点头。

  班鸣卓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猛地把脸凑到约翰面前道:“不要说谎啊,老师说过,说谎的可不是好孩子呢……”

  约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平静下来:“我没有说谎,我只是对那些工作人员说我想听他们敲钟,他们就同意了啊……”

  “这样啊,原来俄罗斯人这么好说话啊……”班鸣卓喃喃自语道,“呆会儿要不要向那个导游姐姐要巧克力吃呢?要不吃草莓冰激凌?”

  看着他一脸不知如何选择而烦恼的样子,约翰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       ※       ※

  “小卓--!”他们的身后传来焦急地呼唤声。

  两个人转过头去,一个身着白色中山装的青年正匆匆赶了过来。

  “定中哥!”班鸣卓高兴地挥手叫道。

  “你的朋友?”约翰淡淡地问,眼神开始冷了下来。

  “是啊,他和一样,是代表中国来参加世界超念大赛的……”班鸣卓没有留意约翰表情的变化,兴奋地道,“对了,我给你一张票吧,开幕式那天,你也来看……”

  约翰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有了……”

  “那么,我们开幕式时再见吧……”班鸣卓冲他扮个鬼脸,飞快地冲出了蝴蝶的包围,向邵定中迎去。

  ※       ※       ※

  “你这小鬼头,怎么到处乱跑?看来要给你套上嚼子才行……”邵定中笑骂着拧了拧他的鼻子。

  “你们走得太慢了么,导游姐姐说得那些东西又没什么意思……”班鸣卓苦着小脸道。

  “走吧,赶快归队,大家该等得不耐烦了,下次不许这样了,知道么……”邵定中郑重地警告道。

  “好啦,知道啦……”班鸣卓虽然口中答应,可他那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分明表示邵定中的那些话已经全部从他的右耳朵里飞出去了。“对了,定中哥,我认识了一个新的小朋友呢,我来介绍给你认识吧……”

  “不用了,你的小朋友看起来好象不大喜欢我打扰你们呢,我还是躲得远远的吧……”邵定中微笑道,拉着他的手向外面走去。

  “你不要小瞧我的朋友啊,他很厉害呢,能让蝴蝶都听话,还有啊,刚才的钟也是他让别人敲响的……”班鸣卓嘟着嘴不高兴地道。

  “什么?他让人敲的?”邵定中吃了一惊,随即摇了摇头,“不可能,就算他是俄罗斯总统的孩子也没这个权利……”

  “是真的呀,他说他让那些工作人员敲钟给他听,他们就敲了……”班鸣卓忙着为约翰辩解道。

  “是这样么?”邵定中回头望了仍旧静静地坐在那里的约翰一眼,见他正用冷冷地目光望着自己,心中无由地升起一股寒意。见鬼,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害怕起一个小孩子来……,他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       ※       ※

  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逐渐地远去,约翰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脸上冰冷的神情逐渐转为漠然,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的样子。五颜六色的蝴蝶仍在他的身边飞舞着,却无法换来他的任何反应。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再度缓缓向头顶上方伸出双手,几乎满园的蝴蝶都着魔似的聚集过来,在他的头顶上飞舞着。

  没有任何征兆,无形的力量猛地在他的小手中爆炸开来。一瞬间,所有的蝴蝶都爆裂成美丽的碎片,散乱地落下,如同一场美丽而残酷的死亡之雨。虽然是一片静默,却仍好象可以听到那无数蝴蝶临终时那恐怖的尖叫声……

  ※       ※       ※

  中国超念代表团所进驻的是莫斯科著名的娜齐奥纳里民族大饭店,历史悠久,设备一流。当然,最令中国代表们惊喜的是这里的伙食,三名特一级的中国厨师做出的辽鲁川粤各色名菜让身在异乡的中国超念选手们吃得赞不绝口,将思乡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

  班鸣卓年纪虽小,可他个性天真善良,和每个人相处得都很好,所以给他夹菜的人也特别多,吃得他喉咙都直了。不到终席,便已坐不下去,打着饱嗝匆匆溜走,惹起大家一阵笑声。

  “吃得太饱了,这样的话,明天表演念动不知道会不会动得起来呢……”一边在高大的走廊中蹒跚而行,班鸣卓一边拍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道。

  “怎么啦,小朋友……”一个身体肥胖臃肿的黑人妇女停下来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吃得撑着了而已……”班鸣卓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这样的话,让我来看看吧,也许大婶我能帮得上忙呢……”黑人妇女说着,走了过来,仔细地将手按在班鸣卓的肚子上。

  奇迹出现了,只不大功夫,班鸣卓便感到浑身发热,汗珠滚滚而落,肚子却逐渐地小了下去。那种胃里的膨胀感也消失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惊奇地道:“下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婶……”

  “叫我巴戴嘉,我用念力调节了你的身体代谢速度,同时分解多余的脂肪,所以你吃得再多也不会变胖啦……”黑人妇女巴戴嘉笑眯眯地道。

  “真的这么神啊……”班鸣卓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疑惑地望向巴戴嘉。

  “别瞧我,我是自然主义者,上帝要我胖我便服从他的旨意,何苦我的艾里喜欢我胖的样子,他说那摸起来比较有成就感……”她耸了耸肩道。

  “哈哈……”班鸣卓被她爽朗的态度逗乐了。

  “好了,现在不觉得撑了吧?”巴戴嘉用厚厚的手掌拍着他的头问道。

  “喔,一点也不了,巴戴嘉大婶,你也是来参加超念大会的吗?”班鸣卓问道。

  “是啊,我是从巴西来的,你是中国人吧?也是参赛的?”

  “嗯,别看我小,也是中国代表呢!”班鸣卓得意地道。

  “那么,我的小代表,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的派对?”巴戴嘉略带神秘地道。

  “好啊!”

  ※       ※       ※

  巴戴嘉所说的派对是由一个来自牙买加的黑人青年阿度发起的。这是一个性子快活的乐天派,参加的也大都是非洲和南美的黑人选手们,他们在饭店的花园中拍着手鼓,唱着古老的情歌,翩翩起舞。那种黑人特有的韵律感一下便把班鸣卓吸引住了。他起劲地拍着手,为表演的人加油。大家也很快注意到这个可爱的中国小客人,笑着把他也拉起来加入了舞蹈的行列。班鸣卓的年纪虽然小,可领悟力却强,很快便可以随着欢快的节拍和大家一起跳了。他们就这样尽情地跳啊,唱啊,累了就吃两片巴戴嘉烤得喷香金黄的烤肉,渴了就喝清凉的椰子汁。派对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大家才渐渐散去。

  班鸣卓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兴高采烈地帮着阿度,巴戴嘉和她的丈夫艾里收拾杯盘狼藉的现场。几个人见他如此懂事,对他更加的喜爱了。

  “真是一个快活的夜晚啊……”阿度伸了个懒腰道。

  “是啊,巴戴嘉婶婶的烤肉真香,阿度你的舞跳得也很好看……”班鸣卓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此刻他早已将这几个人当作自己的好朋友了。

  “班,你也参加超念大赛了?为什么没看到你?”艾里问道,给两个人分别递过一杯浓浓的红茶。

  “我只是参加了表演赛啊,和你们比实力当然不行了,要是再大点就好了……”班鸣卓哭丧着小脸道。

  “别这么说,实力和年龄可没有关系,何况我们的比赛也是表演性质的……”阿度摸着他的小脑袋劝解道。

  因为本届的超念大赛是属于自由参加性质的,以前也没有任何类似的比赛做为赛制的参考。所以基本上是参赛选手自由发挥,表演自己的超念能力,再由评委根据表演的精彩程度来打分。这样一来,超念能力最强的未必就可以得到好成绩,那些善于发挥自己特点以及有新花样的选手不免大占便宜。因为这个原因被早早淘汰的选手着实不少,当然有不少人也因此而心怀不满。

  ※       ※       ※

  “阿度的成绩好么?”班鸣卓仰着头问。

  “还行,在第三轮被淘汰了,不过无所谓,我又不是为了得奖才来这里的……”阿度耸了耸肩道。

  “哦,那是为什么?”班鸣卓好奇地道。

  “你知道明天就是超念大赛闭幕的日子了吧,知道在哪里举行闭幕式么?”阿度有点自豪地道。

  “好象听定中哥说,是在什么……马什么什么宫的……”班鸣卓努力地想着。

  “是马利格勒宫……”阿度轻声地道,“知道这名字的来由吗?”

  班鸣卓摇了摇头。

  “四十年前,俄罗斯建国五十周年之际,俄罗斯政府为了表示对世界和平自由的希望,决定以十位人类历史上对人类进步做出最大贡献的十名艺术家为新修建的十座一流宾馆命名。这十个人中有法国和俄罗斯的大文豪雨果及托尔斯泰,有伟大的达芬奇和贝多芬,也有我们牙买加的民族英雄马利……”阿度向往地道。

  班鸣卓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觉得自己很无知,小声地问道:“阿度,给我说说马利的事好吗?”

  “好啊,大约在一百四十年前吧,马利在牙买加圣安妮出生,当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焊接工人时,已经发行了他的第一张单曲'别去判断'。后来,他组织了著名的'哭泣者'乐队,并首创了举世闻名的音乐--'雷鬼',正是这种伟大的音乐使我的祖国重新得以微笑和站起的。你知道么,马利小时候听到的牙买加音乐全是用葫芦和竹子演奏出来的,所以在他长大后仍然常常坐在离家不远的岩石上连续几个小时用一只木吉它来诉说他的心。马利作曲时喜欢把孩子们留在屋里,他总是自豪地告诉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我的歌就是唱给孩子们听的。从他的歌声中你可以听到,'我们应该一起去创造音乐和爱,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艰难与贫困。因为贫困导致崩溃、残酷与无情,而贫穷是无罪的。没有什么我们不能做的,我们不能呆立着眼瞅着他们把我们埋葬。'他的歌曲永远在谈论我们这个星球上中不完美的、不温柔的、不公正的东西。雷鬼,它是给全世界所有生活在贫穷和痛苦中的人们带来微笑的音乐,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金钱玩摇滚乐时,他们就爱上了雷鬼。今天,在牙买加的每一所学校,各种肤色学生联合到一起的第一工具就是雷鬼。在全球,无论是欧洲街头游荡的少年还是美洲大峡谷里低头前进的哈瓦苏派印第安人,当他们偶而停下脚步仰望天空里一只翱翔的小鸟时,他们就会想起一个人,并且说他是一个预言家和英雄……”阿度说得渐渐入了神,停下来后,仍然向天空深深凝望着,仿佛在闪烁的群星中可以找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啊,马利他真了不起……”班鸣卓神往地道。

  “是呀,所以当我知道超念大赛的闭幕式要在以他命名的地方进行时,就抛下手中的一切赶来了……”阿度兴奋地道。

  “阿度啊,他可是个标准的雷鬼迷呢,不过我的艾里也喜欢雷鬼,连我跳桑巴的时候他也非要用那个东西来伴奏不可……”说着,巴戴嘉扭了扭自己肥胖的腰身,那种滑稽的样子,逗得班鸣卓和阿度哈哈大笑起来。

  “小卓,小卓……”邵定中的声音又远远地传来了。

  “哎呀,真烦人,我一交新朋友定中哥就来捣乱……”班鸣卓无奈地道。

  “你的朋友来找你么?那还是回去吧,别叫他们担心了……”艾里关心地道。

  “好吧,那我走了……”班鸣卓一下蹿了起来,“阿度,艾里大叔,巴戴嘉婶婶,我们明天见……”

  “等一下……”阿度叫住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音乐晶核郑重地交给他,“这是马利的乐队歌集,你拿去听吧,我想你会喜欢的……”

  “谢谢你,阿度!”班鸣卓开心地接过那颗晶核,转身向邵定中的方向跑去。

  ※       ※       ※

  回到自己的房中,他就迫不及待地将晶核塞入自己的随身听,听了起来。那节奏分明,充满弹性而略带伤感的音乐一下便抓住了他的心。“我为什么要失去希望?我为什么要在这个进步的时代里畏缩后退呢?!”“脚上并无枷锁,但我仍不自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们应该一起去创造音乐和爱,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艰难与贫困。因为贫困导致崩溃、残酷与无情,于是我们没有时间去感受和消耗我们自己的智慧与理解,而贫穷是无罪的。”“我们不要被贫困的陷阱囚禁,同时也不要去做政治欺诈的牺牲品。”“没有什么我们不能做的,我们不能呆立着眼瞅着他们把我们埋葬。”“终于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我们'与'他们'的分别。”听着,听着,班鸣卓缓缓闭上了双眼,进入梦乡,可眼角仍然闪动着点点的泪花。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些音乐将为他的一生带来怎样的影响……

  “就是这个了……”在另一座五星级大饭店的天台上,约翰用拇指和食指优雅地拈起一块音乐晶核,对着月亮认真地望着,“这就是我需要的明天闭幕式的序曲……”

  ※       ※       ※

  悠扬的迎宾礼乐在富丽堂皇的中心大厅中响起,来自世界各地的超念选手们以及俄罗斯的社会名流们汇聚一堂。整个马利格勒宫一片欢声笑语。人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谈论着超念的应用以及人类的美好未来。如同网络界最初的黑客群体一样,这些人类历史上第一批的超念者相互间既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又充满了认同感和友情。而普通人则对这些具有神奇力量的群体既崇拜又好奇。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没有人会怀疑,一切都将是美好的。

  班鸣卓兴奋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这样盛大的场合最合他的胃口。当然,合他胃口的还有俄罗斯官方准备的烤鹅和鱼子酱。

  这时,一位身材高挑的俄罗斯女郎缓步走到大厅的中心,大声地宣布道:“各位观众们,下面为大家进行表演的是来自西班牙的选手何塞·马提斯,他要表演的项目是太空喷泉……”

  一个身着斗牛士服装的英俊青年高举双手,走上表演台,一边走,一边不住向两边的观众送上飞吻。观众大声鼓掌喝彩,尤其是女观众们,为他的风采所迷,尖叫起来格外卖力。何塞·马提斯表演的项目简单,但极有新意。他利用超念操纵一只巨大玻璃缸中的水,把它做成各种不停变幻着的千奇百怪的形状。动态的水流在空中趁着紫黑色的帷幕,显得格外神秘美丽。而他的想象力也极是丰富,水花变幻的样子让观众们大饱眼福,掌声和喝彩声不停响起。班鸣卓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发现另外一边的彩声更大,也来不及看裁判给西班牙人打分,便乐颠颠地奔了过去。

  在那里表演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亚洲人,从肤色来看,应该是来自东南亚的。他正在表演的是单人的飞刀特技。他先在一张台子上摆好十把闪着寒光的飞刀,又用一把刀将一根木棍削得七零八落地以示刀是真刀。然后用飞刀瞄准了十米外的一根木桩猛地掷出。刀一出手,他的人已闪电般站在木桩前,而那飞刀便插着他的耳际钉入木桩。这样的飞刀投掷重复了一次又一次,观众群中不时发出紧张的惊呼声。虽然是简单的念动技巧,可与飞刀结合后却变得格外惊心动魄起来。班鸣卓表演的也是念动,不过他的项目是单人乒乓球,在一边打出球后,又马上到

  另外一边接球,虽然有趣味性,但惊险程度却差得远了。不过他却并不因对方的表演超过自己而感到恼火和嫉妒,而是忘情地为那小个子大声喝彩。

  ※       ※       ※

  忽然间,班鸣卓觉得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转过头去,看见人群中约翰那小小的身影一闪即没。顾不得再往看下,他转身追了过去。穿过几条长廊,已经看不到宾客的身影,只有喧哗声还隐隐地传来。

  “约翰……”班鸣卓呼唤着,他的脚步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怎么没有回答?刚才明明看到他了啊……。班鸣卓向四周张望着,试图找到自己的小朋友。

  “班……”稚嫩的童音从头顶上方响起。

  班鸣卓抬起头,在长廊圆拱边的一座天使雕像下,约翰坐在那里,手中持着一长串白色的纸鹤,静静地望着他。

  “约翰!”班鸣卓高兴地叫道,“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快下来啊!我们一起去看表演……”

  “你喜欢看表演么?班?”约翰缓缓地问,将一只纸鹤掷向空中。

  “对啊,大家的表演都很精彩呢!我真没想到超念可以有那么多使用方法的……”班鸣卓望着那纸鹤翩翩落到地面上,不禁想起了昨天的那些蝴蝶。

  “表演的话,一会儿我也会演出呢,你可要仔细地看呀,班……”约翰低声地说,又掷出一只纸鹤。

  “好啊,要不要我做你的助手?”

  “不用了,班。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成为我的助手,除了你之外……”

  飞舞在空中和落在地上的纸鹤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班鸣卓问道。看着那么多的纸鹤在空中飞舞,班鸣卓的心中涌起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自己整个人被分隔到另外的一个世界中,与现实完全隔离了。

  “因为……你是不同的啊,班……”约翰望着最后一只纸鹤翩然落地,转而将目光投向他,“你和我遇到的其他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班鸣卓低头看了看自己,“你是指我的饭量吗?”

  约翰没有说话,那么地望了他一阵,又将目光离开,抬头看自己身边的天使像:“你没有发现吗?班,其实,我们是同类啊……”

  “说什么啊,我们当然是同类了,难道你还会是外星人吗?”班鸣卓不以为然地道。

  约翰笑了笑,低声地道:“你会觉得哀伤吗,班?”

  “哀伤?为什么?”班鸣卓莫名其妙地问。

  “因为我们的能力,不,是我们的存在……”

  “怎么会?有能力不是很好么?”班鸣卓诧异地道。

  “超念是人类进化的结果……你真的这么想吗?我们的能力从何而来,这能力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你想过了吗?”约翰的眼中露出深思的神情。

  “拜托,你才几岁啊,就想这些问题,赶快下来,和我一起去看表演吧……”班鸣卓有点不耐烦地道。

  “是吗,还不是发现答案的时刻呢,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认识到我们的力量是一个多么悲哀的存在,到了那个时刻,班,你就会成为我的同类……”约翰微笑着道。

  “好啦,同类同类的,有完没完啊,我们再不快点去,表演就结束了……”班鸣卓转头向大厅的方向张望着,一幅心痒难搔的样子。

  “那么你先去吧,班,我会出场的,一会儿该我表演的时刻……”

  “这样啊,那好吧,我先走了……”班鸣卓调头向会场跑去,忽然他又停下步子回头问道,“对了约翰,我想知道,昨天那些蝴蝶怎么样了?”

  “那些蝴蝶么?”约翰的目光露出迷离之色,旋即微微一笑“它们很好,它们现在已经完全的……自由了……”

  “那就好!”班鸣卓高兴地道,转身跑开了。

  约翰望着他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从怀里取出那粒音乐晶核喃喃道:“该开始了吧,我的表演……”

  ※       ※       ※

  班鸣卓再次进入大厅时,耳边刚好响起熟悉的鼓声,这声音他昨天在巴戴嘉的派对上也听到过。“是阿度在表演了……”想到这,便忙奔过去。果然,现在在台上表演的果然是那个他熟悉的黑人青年。他表演的是单人乐队合奏,虽然只一个人,但在念力的作用下,各种乐器合作无间,凭空奏出充满热带风情的动感乐章。

  “阿度!阿度!”班鸣卓兴奋地挥着手。

  舞台上的阿度也看到了他,冲他微笑着扮了个鬼脸。台下的众人和着阿度的音乐扭动着身体,欢快的舞步踏动着地面,节奏分明。整个大厅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

  “阿度真了不起,用音乐就能让人们变成这个样子……”班鸣卓开心地想到。

  终于,阿度表演完了,走下台来。观众们纷纷热烈地鼓掌,看来他的表演是大获成功了。

  “阿度,你真棒!”班鸣卓高兴地迎上去。

  阿度抱起他转了几圈才放到地面上:“你好啊,班,怎么样,听了我给你的歌了么?”

  “嗯!”班鸣卓点了点头,“真好听,不过你刚才的演奏也很好听,大家都好高兴的样子……”

  “那当然,能打动人心的音乐都是好的,对了,看到巴戴嘉和艾里了么?”

  “没有,我也一直在找他们呢……”班鸣卓摇头道。

  ※       ※       ※

  “先生们,女士们,现在所有的节目都已表演完毕,根据评委的打分,我们已经决定了这次超念大赛的名次,下面就开始公布……”那美丽的女主持走上台宣布道。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热的尖叫声,人们的情绪已沸腾至顶点。

  “咦?这就完了么?约翰不是说他还要表演的么……”班鸣卓一边纳闷地想,一边向四周张望着。可始终不见约翰的身影。

  “第十八名,来自牙买加的阿度先生……”

  “哇!阿度,你是第十八名啊,真了不起!”班鸣卓高兴地叫道。

  “这算什么,我本来以为能进前十名呢……”阿度耸了耸肩头。

  突然,一阵急促而狂暴的音乐在大厅中响了起来,这乐声充满了压抑的疯狂,那种爆炸感似乎要将一切在短短的一瞬间宣泄出来。

  人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怎么回事?”有人大声地问。

  “这个,大概是电脑的错误,我们马上会更正的……”女主持忙解释道。

  音乐声忽大忽小,令人分外的烦躁不安。

  “妈的,快把这鬼音乐停了!”有人开始说脏话了。

  “停什么?我觉得这音乐不错,至少比你刚才的表演有艺术感……”

  “什么?你这混蛋,嫉妒我名次比你高吗?”

  “放屁!是你买通了裁判才会得到好成绩吧……”

  “住口!”

  “好啊,你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两个人开始厮打起来。有两个人同时上去劝驾,结果却莫名其妙地卷入战团,动起手来。

  班鸣卓张大了嘴巴,不明白刚才还那么高兴的人们为什么一转眼便成了这样。

  打架的范围不住扩散,整个大厅已经处于狂野的骚动中,而音乐声也涨至顶点。终于,殴斗中有人使用了念力。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念力进行战斗。舞台崩塌了,桌子化成碎片,人群中不停的有人倒下。宾客们开始向外逃去,却因为人太多而挤在门口。倒在地上的人被人潮践踏,发出痛苦的哭叫声。整个大厅中一片地狱般的残酷景象。

  班鸣卓整个人已经呆住了,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简直超乎他的想象。“为什么?大家刚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一抬头,他看到在大厅的上方,同样是一座天使雕像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下面不停厮杀的人们。

  “约翰……”班鸣卓喃喃地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地感到这一切和这个小男孩有着密切的关系。

  心念一动,他已飞到约翰的身边,大声问道:“约翰,我问你,那音乐是不是你放的?”

  “怎么了,班?”约翰淡淡地说,“你不是说喜欢看表演么?你看,现在大家的表演是多么的精彩……”

  “混蛋,你为什么这么干啊!”班鸣卓大吼道。

  “我并没有做什么啊?那些人的心中本就充满了嫉妒和疯狂,我只是小小地加了一点劲,让他们把原本的自己表露出来而已……”他指了指下面疯狂打斗中的人们,“你看,那些人中,真正受到我心灵暗示的不过是百分之三十左右,其余的人,可都是他们自愿的哟,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人们的情绪传染性是这么强呢……”

  “够了,快点让他们停下来啊!”

  “很遗憾,我的能力还做不到这一点,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就试试吧……”约翰微笑着道。

  班鸣卓猛地转过身去,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人群。怎么办?怎么才能阻止他们?再不想办法的话,大家都……

  强劲的念力彼此冲击着,天花板上一台巨大的水晶吊灯经不住这样的劲道,跌落下去,将几个无辜的妇女压成了肉饼。地毯着火了,熊熊的火光使越来越多的人陷入疯狂的状态,他们不仅互相搏击,而且开始攻击躲在一边的无辜者。有的人干脆冲出大厅,到外面寻找猎物。在那令人烦躁的狂猛乐声中,整个马利格勒宫已变成了一个华丽而血腥的屠场……

  对了,那音乐!把那音乐停下来的话……来不及多想,班鸣卓转身向大厅外飞去。

  “终于想到了吗?班?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约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天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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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放室……播放室在哪里啊……”浓浓的烟雾中,班鸣卓咳嗽着,挨个打开各个房间的门,不停地寻找着。

  “啊,终于找到了!”他高兴地道,迅速的向演播台冲过去,飞快地取出正在播放的音乐晶核。

  “应该好了吧……”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打开监控屏幕,随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为什么啊,大家没有停下来!等等,刚才倒下的……那是艾里!该死!怎么会这样的……”

  “怎么了,班,这样就绝望了么?”约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班鸣卓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从兜里掏出一颗晶核,塞进播放器。一瞬间的静止后,雷鬼那动听的声音开始在大厅中飘荡起来。歌声苏缓而略带悲伤,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进行提问,并发出呐喊。渐渐地,人们的动作开始迟缓,疯狂渐渐平息下来,他们忘记了一切,静静地聆听这哭泣的歌声。班鸣卓长长地松了口气,坐倒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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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厉害,班,竟然拥有这么伟大的音乐……”约翰的样子看不到丝毫的失望,“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的心中几乎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所以我的心理暗示才对你无效,这一回就算你赢了吧。不过,你不会永远有这样的心境的,而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遇,在那之前,你只要记住我就可以了,记住我,班,我的名字是……约翰……”他用一种奇特而冰冷的语气道,说完,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滚滚的烟雾中。

  “约翰--!”班鸣卓大声呼喊着冲过去,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站在那里愣了半天,又向大厅中冲去。一进大厅,他的目光便落一个在地面上仰卧着的人体上,那个身影是他所熟悉的。

  “阿度!”他扑过去,拍打着黑人的脸,“你醒醒啊,阿度……”

  阿度缓缓睁开无力的双眼:“班,我,我好象听到了马利的歌声,我是在做梦吗?”

  “不,不是啊,阿度,我放了马利的音乐,大家都已经醒过来了,已经没事了,你忍一下,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醒过来了么……真希望有那样的一天……真愚蠢,刚才的心里面……完全忘了马利的……歌声……”阿度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阿度,阿度!”班鸣卓哭叫着。

  “小卓,不要再难过了……”邵定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啊,定中哥……”班鸣卓哭着扑到他的怀里。

  “因为他们的心失去了控制,而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宿命吧……”邵定中喃喃地道,“来吧,我们离开这里……”

  火光和浓烟中,邵定中拉着班鸣卓的手,跨过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尸体,缓缓向马利格勒宫外走去。

  外面,刺耳的警笛声远远传来。 (c)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