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店遇虎

  包大鹏家在岳州附近,虽然家里没有亲人了,但是还有几间房子,离家不远的城陵矶还有位老娘舅,到了岳州自然要回去看看。他很久没去看望舅舅了,此去河北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想去看看舅舅,打个招呼,免得老人挂念。

  义兄去看舅舅,凌玉龙自然要陪同,义兄的舅舅也是自己的舅舅,应该去拜望。庄氏兄妹准备与凌玉龙、包大鹏一道北上,两人去城陵矶,只有随行。

  包大鹏家离城陵矶只有几里路,去城陵矶经过他家。尽管家里没人,房子也是托邻居看管,但到了家门口,还是得邀众人进去坐一坐。何况时间还早,午饭前赶到城陵矶不成问题。

  谁知,众人进屋不一会,包大鹏舅舅便找来了,说是听昨天从城里回来的人说,在城里见到了包大鹏,所以赶过来看看。

  包大鹏刚回家,家里什么也没有,但老娘舅来了,说什么也得想办法招待。

  包大鹏正准备请邻居帮忙去买酒菜,舅舅阻止了,要众人一道去他家。说是托人给包大鹏说了一门亲,今天来,是要包大鹏与他一块去相亲。并说那姑娘是如何贤慧、能干,如何美丽、漂亮,曾去她家说媒求亲的踏破门槛,但姑娘父母没有答应。他们要为女儿选一个忠厚能干,而且人品要很好的夫婿,因此年过二十,尚未定下人家。

  包大鹏内心很不愿去,但碍于老舅舅的面子,不便回绝,只有将目光投向凌玉龙等人,希望他们帮自己推托。谁知众人不但不帮他说话,反而极力赞同,说他已到而立之年,该成家了,他成了家,众人以后来岳州,也有地方吃饭。

  凌玉龙赞成包大鹏去相亲,除了上述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无痴大师曾说过,包大鹏今年红鸾星动,有喜事临门,既然命中已定,劝说也没有用,不如促成此事。

  包大鹏哭笑不得,只有跟舅舅一道前去。不过,他也不是很悲观,认为女方条件好,要求又高,像自己这样的人一定看不上,去去也无妨,免得舅舅不高兴。

  谁知,包大鹏红鸾星已动,女方父母见后,非常满意,一口答应了亲事,并希望早点成亲。原来女方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家里有几十亩田地和一个店铺,他们年岁大了,照应不过来,希望女儿早点成家,让女婿过去帮忙。

  包大鹏的舅舅也想早点让自己唯一的外甥有个家,了却一件心事。两家一拍即合,当时将吉期定了下来,六月十八。

  回到舅舅家,包大鹏将此事告诉凌玉龙,希望他帮自己说说,将婚期延一延,自己好与他一道去河北。凌玉龙听后却说他舅舅的决定英明,气得他干瞪眼。

  其实,凌玉龙内心也不希望婚期这么早,自己出道不久,江湖阅历尚浅,此去河北,如果有这个貌似莽夫,但心思周密的义兄同行,不但可以免去许多麻烦,而且还可以增长见识。

  但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此去河北数千里,一个来回不知多少时日,包大鹏年岁不小了,不能再耽搁。再说,江湖险恶,包大鹏武功不是很高,此去河北,路上如有什么差池,自己便是罪人。因此,他只有规劝义兄遵从老人的意愿。

  晚上,待众人入睡后,凌玉龙将包大鹏叫到屋外。

  来到屋后树林,凌玉龙道:「大哥,小弟原想喝了喜酒再走,但那要等到六月十八以后才能动身。六月十八到七月底只有个余月时间,即使日夜兼程,也很难保证在七月底前赶到双槐堡,如果路上不顺利,送信之事便会耽误。因此小弟准备明天动身。现在是四月底,如果路上顺利,也许六月十八以前能赶回来,仍可以喝上大哥的喜酒,如果小弟不能在六月十八以前赶回,那便只有请大哥原谅了。」

  包大鹏道:「兄弟,这事大哥明白。双槐堡之事不能耽搁,必须在他们喜帖发出前赶到,你应尽快动身。此去河北路途遥远,路上难保不出什么意外,你若不能赶回来参加愚兄的喜宴,愚兄虽感到遗憾,但绝不会见怪,相反,愚兄为有一位一诺千金、侠肝义胆的好兄弟感到自豪。」

  凌玉龙道:「大哥,既是兄弟,小弟便不客气了。大哥现在身手虽然不差,但若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相搏,还是稍差一筹。依你的体格和功底,适宜用刀,因此小弟想传你一套刀法。这套刀法若掌握了,将来便不难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抗衡。」

  包大鹏喜道:「谢谢兄弟,只怕愚兄练不好,有辱兄弟美意。」

  凌玉龙道:「既是兄弟便不用客气?算是小弟送给大哥的新婚贺礼,只希望大哥别因刀法冷落了嫂子,否则,小弟便是罪人。」

  包大鹏道:「你又开大哥玩笑。」

  凌玉龙笑道:「小弟是提醒大哥,怎是开玩笑?」

  包大鹏道:「好,那大哥便谢谢兄弟提醒。」

  凌玉龙道:「这套刀法共有八招,依大哥的功底,只要用心琢磨,勤加练习,不出一年便可以掌握。」

  包大鹏道:「希望愚兄能够做到。」

  凌玉龙道:「大哥,小弟觉得你以前练功可能过于注重招式、以及招式之间的联系,因此动起手来,有时似乎不知所措。」

  包大鹏道:「兄弟说的很对。以前愚兄确是这样,总是想将每一招每一式练得很规范,师傅也是这样要求。」

  「对了,大哥你师傅是谁,一直未听你提起?」凌玉龙道。

  包大鹏笑了笑,道:「师傅有好几个。刚开始我拜这附近的王师傅为师,跟他学了两年后,他说没什么可教的了,要我去另寻明师,于是我又拜湘阴李万友为师。我跟李师傅学不到一年,遇上一个少林寺出来的游方和尚,也许是有缘,他主动收我为徒,但教不到一年便走了。后来,我便根据他们传授的,特别是第三位师傅传授的自己练。」

  凌玉龙道:「难怪有人说你是少林弟子。」

  包大鹏道:「应该说是四不像。」

  凌玉龙道:「小弟觉得,练习套路及招式,不一定要照本宣科,分毫不差,关键是要掌握神韵,如果只是形像而神不像,最规范最好看也没用。与人决斗,很少有现成的套路和招式可用,关键是临场发挥。想临场发挥得好,平时便得多琢磨、多练习。熟能生巧,如果掌握了招式的神韵,临场发挥时便能得心应手,挥洒自如。时候不早,这些我不多说了,以后大哥会慢慢体会到。现在我先将刀法演练一遍,大哥留心看着。」

  凌玉龙开始以掌代刀慢慢演示刀法,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要点,足足用了一刻钟,才将八招刀法演示完毕。

  凌玉龙道:「大哥,你使使看。」

  包大鹏道:「恐怕使不好。」但还是凭记忆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待包大鹏演练完毕,凌玉龙发现有许多要点尚未掌握,于是又一招一式不厌其烦地讲解、示范。直到弯月当空,鸡叫三遍,包大鹏才将整套刀法的基本要点掌握。

  凌玉龙点头道:「大哥,这套刀法的要点你已基本掌握,现在差的是熟练与火候,只要坚持练习,练到这些招式可以随意组合、随手而发,便基本练成了。别看这套刀法只有八招,如真正掌握了,可以变化出无数招式,不难与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一争高下。」

  包大鹏道:「这套刀法叫什么名字?」

  凌玉龙道:「无形刀,大概取自刀出无形之意,据说是河东潞州佟家的不传之秘。」

  包大鹏道:「兄弟,前天晚上你打败杨帮主,是不是用这套刀法?」

  凌玉龙道:「正是。这套刀法原有十招,小弟练过之后,发觉有些招式可以合而为一,便将它简化成了八式。这套刀法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当对方防备不严时,虚招可以变为实招,在对方防守严密时,实招可以化为虚招,因此要求使用时注入内力,只有招招式式注入内力,才能发挥特点,收到预期的效果。正因为如此,施展这套刀法需要有精纯的内力,以前江湖传言『佟家无庸手』,可能便是这个原因。」

  包大鹏笑道:「看样子要练成很难。」

  凌玉龙道:「以大哥现在的功底,也许半年便可以练成。天快亮了,回去吧。」

  两人回屋不久,天即大亮。吃过早饭,凌玉龙与庄氏兄妹辞别包大鹏,启程北上。

  鉴于无痴大师的预言在自己身上已经验证,临别时,包大鹏将凌玉龙叫到一旁,根据无痴大师的赠言小声嘱咐一番。

  没有包大鹏同行,刚开始凌玉龙感到有些空虚,但很快便习惯了。庄定平沉稳,庄世平机灵,庄彩凤活泼,一路有他们兄妹做伴,也十分愉快。

  但是,时间一久,凌玉龙心里开始出现恐慌。并不是庄氏兄妹对他有什么歹意,而是他们太友好热情了,特别是庄彩凤,对他简直无微不至,有事没事爱与他在一起,使得庄氏兄弟都有些「嫉妒」。幸得他心里早有准备,始终将庄彩凤当成「可怕」的妹妹,尽量避免单独相处,才未出现尴尬场面。

  鄂州古称江夏,为湖广重镇,是南北交通要塞所在,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九省通衢」之说,南来北往的客人特别多,街市十分繁华。

  端午节第二天,凌玉龙与庄氏兄妹到了鄂州。刚进城门,便见几个身着劲装、腰间佩剑的人行色匆匆往城外赶,看身形步伐不是普通江湖人。

  出门在外的江湖朋友虽然多数带有兵刃,但公然挎刀佩剑出入闹市者很少,多数是放在随身行囊中。因此这几人不但引起街道两旁行人侧目,也引起了凌玉龙等人的注意。

  庄彩凤道:「凌大哥,这些是什么人,这时候还在往城外赶?」

  凌玉龙笑道:「我出道比你还晚,你不知道,我怎么清楚?」

  庄彩凤道:「大哥,你知道不?」

  庄定平道:「从服饰和随身佩剑看,应该是金剑门的人。」

  庄彩凤道:「金剑门的人?」

  「金剑门?」凌玉龙亦讶道。

  庄定平道:「金剑门弟子的剑上有小金剑标志,他们的服饰分五色,门主是紫色,其次是红、黄、蓝、白,衣饰的颜色由一年一度的比武论剑决定,红色是护剑的标志,其武功和地位仅次于门主,白色武功最低,是入门不久的正式弟子。方才这六人应该是金剑门的黄衣剑士。」

  「哦,我记起来了。」一旁皱眉的凌玉龙突然道。

  庄世平道:「凌兄记起了什么?」

  凌玉龙道:「在潭州听人说,金剑门的副门主被人杀了,正在追查凶手。」

  庄世平讶道:「刘世杰被人杀了?」接着又道:「金剑门势力不弱,在东南一带,几乎与南宫世家、万梅山庄齐名,除门主李开济外,六大护剑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高手,他们的镇门至宝四绝剑阵,更是凶绝无比,据说武林中至今尚无人从四大护剑组成的四绝剑阵中平安出来。谁有这么大胆子,敢与他们作对?」

  凌玉龙道:「听世平兄这么说,杀害刘世杰的是位了不起的高手?」

  庄世平道:「应该说是位超一流高手。」

  庄定平道:「看情形他们不像是追查凶手,倒像是找到了凶手,前去算帐。」

  庄世平点头道:「凶手应该在这附近。」

  凌玉龙道:「何以见得?」

  庄世平道:「他们去的方向是往南,可我们一路南来,未见风吹草动,看来凶手已到鄂州附近。」

  凌玉龙点头道:「想不到他们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便查出了凶手,官府若有如此效率,那便宵小匿迹、天下太平了。」

  庄彩凤兴奋道:「我们又赶上了一场热闹。」

  凌玉龙轻笑道:「可惜没时间。」

  庄彩凤道:「你准备明天走,不在鄂州玩几天?」

  凌玉龙道:「时间不允许。」

  庄彩凤道:「凌大哥,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非得在七月底前赶到河北双槐堡不可?」

  凌玉龙道:「受磨剑山庄南宫公子临终之托,在七月底前送个口信到河北双槐堡。」

  庄世平道:「凌兄,你说的南宫公子,可是南宫云鹏?」

  凌玉龙点头道:「正是。」

  庄世平惊道:「他死了?怎么死的?」

  凌玉龙道:「先中毒,后受伤,伤毒并发而亡。」

  庄定平道:「南宫云鹏武功十分了得,即便中毒,一般人也难以伤得了他,何况身后还有南宫世家,谁这么大胆子?」

  凌玉龙道:「西夏七星堂的武士。」

  「西夏武士?」庄定平亦感到惊疑,继而感慨道:「自范文正公和韩魏公镇守西北以后,边关安靖,西夏人不敢踏入中原一步。想不到范文正公一死,西夏武士竟到江南来了,而且第一个是向南宫世家开刀!」

  凌玉龙亦不无忧患道:「但愿边关不要有战事。」

  庄世平比较开朗,没有两人那么忧国忧民,道:「南宫云鹏,风流倜傥,卓尔不群,出道不久便被誉为江湖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高手,据说武功大有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之势,是第二个可以光大磨剑山庄门楣的人,想不到竟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凌兄,如果南宫云鹏活着,江湖上你便有对手了。」

  凌玉龙道:「世平兄,你太看得起小弟了。江湖上能人辈出,奇人异士不计其数,小弟刚入江湖,未遇上真正的高手,才搏得一个薄名,如果遇上真正的高手,也许不堪一击。」

  庄世平道:「凌兄,你若是不堪一击,那我们这些人便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庄彩凤道:「凌大哥,在这里停两天吧?反正才五月初。」

  凌玉龙知道庄彩凤想看金剑门围剿凶手这场热闹,笑道:「你这么想看热闹?」

  庄彩凤嗔道:「我是为你考虑。杀害金剑门副门主的凶手到了鄂州,金剑门门主肯定会赶来,你闯荡江湖为的是见识武林中高手名宿的武功,现在两大高手都来了,他们见面势必有一场恶斗,不见识便走,岂不太遗憾了?」

  凌玉龙笑道:「他们若没来,不是白耽误两天?」

  庄彩凤道:「怎会白耽误?如果他们没来,可以去黄鹤楼看看,反正你没去过。黄鹤楼也是天下三大名楼之一,不少人慕名而来,你到了鄂州不去看看,不能不说是遗憾。何况你已经去过岳阳楼,正好可以比较一下它们有什么不同,同时也可以了解一下,为什么崔灏一诗后太白搁笔?」

  凌玉龙道:「黄鹤楼之名我听说过。登黄鹤楼,观长江水,看汉阳烟树、鹦鹉洲,指点江汉三镇,乃人生一大快事,也很想去领略一番。只是──」

  庄彩凤道:「别只是、只是了,既然想去,明天便去,耽搁也不过一、两天,一、两天时间,只要往后脚程紧一紧便回来了。」

  庄世平道:「凌兄,黄鹤楼我们兄弟去过了,值得一登,你既有此念,何不在此停留一天?」

  凌玉龙内心也想见识金剑门门主与杀害刘世杰的凶手的武功,只是担心在此耽搁太久,才有前面之说,现在庄世平提出留下,正好乘机下台,道:「既然如此,便在此停留一天。」冲庄彩凤笑了笑,又道:「这两天,这里肯定不平静,大家得小心,千万不能肇事,如果惹上麻烦,会没完没了。」

  庄彩凤知道凌玉龙是对自己说,笑道:「我的凌大哥,放心吧,我兄妹并非肇事之徒,绝对会像以往一样,闲事不管,是非不问。其实,像我们这种身手,也不配肇事。」

  凌玉龙似乎不愿听庄彩凤啰嗦,道:「是先找住处,还是先吃饭?」

  庄彩凤道:「前面有家如归客栈,比较干净,饭菜口味也好,住那里如何?」

  凌玉龙道:「鄂州你们来过,比我熟悉,你们做主。」

  庄彩凤满意,三人自然没意见。

  四人只顾说笑,没想到在他们注意金剑门弟子时,也有人对他们留了意,这是两个家丁模样的年轻人。在四人一边议论一边往城内走时,两人远远跟在后面,不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直到四人走进如归客栈,才掉头离去。

  四人进入客栈,正值客栈一天生意最兴隆的时候,店里十几张桌子,只余下两张未被人占据。

  店内虽然喧哗、嘈杂,但四人的出现仍引起了客人们注意,不少客人投来惊异的目光,有几位食客看清来人后,眼睛一亮,目光便不能移开了。

  凌玉龙对这种目光已经习惯,知道多数是投向庄彩凤的,以往每次进店均能见到这种目光,因庄彩凤喜欢站在自己身边,自己也经常感受这份荣耀。

  庄彩凤确实很美,那秋水盈盈的双眸足以令人迷茫,小巧玲珑的琼鼻下那两片不厚不薄的红唇,娇嫩欲滴、令人心醉,浅笑时两颊现出的笑靥,更令人心荡神飘,别说是在酒店、客栈,便是在仕女如云的踏青游园会上,也很难见到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每到一处,总会引起人们侧目驻足,甚至发出感叹。

  庄世平订好客房,过来道:「很遗憾没有静室了。」

  所谓静室是与外界隔开的单间,有的地方也叫雅室,好一点的酒店都设有几间,供那些携带家眷的客人使用。这年头女子很少抛头露面,更难得出入酒店,即使进酒店,也会找一间静室。有庄彩凤同行,每次进酒店,他们都会先问一声是否有静室。

  凌玉龙道:「我无所谓。」然后将目光转向庄彩凤。

  庄彩凤道:「既然如此,便在大厅吧。」

  庄彩凤愿意,众人无话可说,于是拣了一张相对僻静的桌子。落座后,庄世平吩咐小二送酒上菜,凌玉龙乘机打量店内的客人。

  店内有近四十位客人,其中有不少江湖人士,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五十出头、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的大和尚,独占一桌,正大吃大喝,桌上还放着一个可装十来斤酒的大葫芦,看样子吃饱喝足后,还要带酒走。

  和尚进酒店已是少见,在酒店里喝酒吃肉更是稀奇,以致不少客人不时投去疑惑的目光。可和尚根本不理会旁人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痛饮狂嚼。

  庄彩凤道:「凌大哥你笑什么?」

  原来凌玉龙想起了曾经两次检验自己身手的不戒和尚,心道:「不知他是否也像这和尚一样,上酒店喝酒吃肉?」不自觉笑了出来,见庄彩凤发问,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庄彩凤已发觉凌玉龙是看着和尚发笑,道:「凌大哥,想不到和尚也进酒店喝酒吃肉。」

  庄定平瞪了庄彩凤一眼,意思很明显,要她少管闲事。

  凌玉龙笑道:「和尚也是人。」

  庄彩凤见凌玉龙不在意,没有理会大哥的眼色,道:「可和尚是出家人,出家人应该戒酒肉。」

  凌玉龙道:「也许他是个不戒酒肉的和尚。」

  庄彩凤道:「没听说有不戒酒肉的和尚。」

  凌玉龙道:「为什么和尚一定要戒酒肉?戒酒肉与出家又有什么关系?」

  和尚似乎听到这边有人议论,转过头来,正准备回话的庄彩凤见到和尚的目光,神色一怔,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去,待和尚转过头去,才小声道:「那和尚的目光好吓人。」

  凌玉龙也感觉到了和尚眼中射出如利箭般的目光,心中同样一凛,暗道:「好凌厉的目光。」

  庄定平道:「早叫你不要招惹是非。」

  庄彩凤不服气道:「我招惹了什么是非?方才又没说别的。」

  庄定平道:「他人喝酒吃肉关你什么事?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庄彩凤不服气道:「你才好管闲事,我在跟凌大哥说话,关你什么事?」

  凌玉龙笑道:「别争了,准备吃饭。」正好此刻小二送来酒菜,拿过酒壶,给众人斟上,举杯道:「来,喝酒。」

  干完杯,凌玉龙拿起筷子,道:「听说武昌鱼味道不错,来试试。」

  庄彩凤本来撅着嘴,听凌玉龙一说,登时来了兴致,兴奋道:「凌大哥,我们西京的黄河鲤鱼也很有名,你没吃过吧?下次到西京,我带你去尝尝。」

  凌玉龙道:「好啊,到时一定要你带我去。」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批客人,前面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锦衣青年,身后跟着五人,看衣着、神态像是随从,两个曾目送凌玉龙等人到客栈的家丁也在其中。

  锦衣青年一进店,眼睛便四处乱转,似乎要寻找什么,直到目光转到庄彩凤身上才停下来。

  一个曾跟踪凌玉龙等人的清瘦汉子上前小声道:「公子,正是她。」

  锦衣青年的眼睛早直了,闻言满脸邪笑地点头道:「你小子有眼光,这娘们不错。」

  小二迎上前来,道:「武公子,可是要喝酒?」

  武公子仿若从梦中惊醒,不快地瞪了小二一眼,喝道:「本公子进店不喝酒,干什么?去叫那桌的人走开。」手指的是凌玉龙等人旁边的桌子,庄彩凤正对这张桌子。

  小二道:「公子,里面刚空出一间静室,外面嘈杂,去里面吧?」

  武公子道:「本公子喜欢那里,去叫那两人让开,将桌子收拾干净。」

  小二无奈,只有苦着脸去与正在进食的两位客人商量。

  庄彩凤对桌的两位客人,已听到小二与武公子的对话,不待小二走近,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待小二来到桌旁,两人已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其中一人道:「吃完了,结帐。」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既未吃饱,也未吃完,匆匆离去,只是为了避免是非。

  武公子一直站在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庄彩凤,直到小二过来招呼,才发觉想要的桌子已收拾好,同时也发现店内有不少鄙夷的目光射向自己。他并不以为羞,相反狠狠瞪了众人一眼,然后得意地来到庄彩凤对面的桌旁坐下。人未落座,两只眼睛又盯住了庄彩凤,并不时挤眉弄眼,似欲引起对方注意。

  然而,庄彩凤却似未发觉这位武公子的存在,始终不将目光投过去。

  其实,武公子一进店,四人便注意到了。当发现这位武公子是为庄彩凤而来时,凌玉龙便悄悄提醒庄氏兄妹。庄彩凤发现对方淫亵地看着自己,十分恼火,很想给对方惩罚,但凌玉龙阻止了。他认为眼睛长在他人身上,看什么是他人的事,只要不找上门来,当作没看见便是了。庄氏兄弟觉得有理,对这种小太保没有必要搭理,于是当作没看见,依旧吃喝谈笑。

  他们不理睬他人,但不能阻止他人找上门来。武公子在庄彩凤对面坐了半天,见她始终不正眼看自己,非常气恼,对身边的随从道:「吴良,去叫她过来陪本公子喝酒。」

  「是。」这个曾跟踪凌玉龙等人的随从应诺一声,向庄彩凤走了过来,来到桌前,道:「小娘子,我家公子请你过去喝酒。」

  庄彩凤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家公子是什么东西,叫本姑娘陪他喝酒?」

  「啪!」吴良尚未回答,武公子桌子一拍,站起身来,道:「臭娘们,本公子叫你过来喝酒,敢不给面子?」端着酒杯径直向庄彩凤走来,来到身旁,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叫你喝酒,是看得起你,也是你的福分。你竟不识好歹,还敢辱骂本公子,本公子今天偏叫你陪酒。」说着伸手向庄彩凤肩头抓去,似欲用强。

  「放肆,将爪子收回去。」武公子的手尚未触及庄彩凤的衣服,旁边陡然传来一声冷喝。声音虽不大,但冷冽震耳。

  武公子闻言一怔,将手收了回去,当看清出言制止的是长相强过自己的凌玉龙时,更加恼火,怒瞪双眼盯着凌玉龙,道:「小子,你活腻了?敢管本公子的事。」

  凌玉龙举杯喝酒,没有理睬。

  武公子以为凌玉龙被自己吓住了,得意道:「小子,你听着,本公子便是闻名鄂州的锦毛虎武承宗,你小子从外地来也许不知道,告诉你,在鄂州附近,还没有谁敢管本公子的闲事,你小子如果识相,赶快滚开,将座让与本公子。」

  武承宗满以为对方听了这番话,一定会乖乖让出座来,说完站在一旁得意地等着。

  谁知凌玉龙依旧没有理睬,相反侧过脸去对庄世平道:「世平兄,你说这年头怪不怪,竟然有狗借虎威吓唬人?」

  「狗借虎威?」庄世平闻言皱了皱眉,直到见了凌玉龙的表情才明白过来,笑道:「凌兄,狐假虎威之事小弟以前倒是听说过,狗借虎威却是第一次听说。虎是狗的克星,狗见到老虎跑都来不及,又怎敢借虎威吓唬人?除非是只疯狗,要不是只老虎见了也反胃的癞皮狗。」

  凌玉龙点头笑道:「你说对了,正是癞皮狗。」随即扬声道:「小二──」

  一旁紧张关注事态发展的小二闻言急忙跑过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凌玉龙道:「店里进来一只癞皮狗,怎不将它赶出去?要不,找几根骨头给它,免得它到处乱吠,吵得人无法进食。」

  「癞皮狗?」店小二四下一看,并未见到狗,十分茫然。

  一旁的武承宗省悟过来,大吼一声,道:「小子,你敢辱骂本公子?找死。」话音未落,手中酒杯带着酒花向凌玉龙头部疾飞过来。

  「啊!」不少客人大吃一惊,未想到武承宗会嚣张到如此地步,同时更为凌玉龙担忧。两人相距不过数尺,酒杯来得突兀,疾如闪电,而凌玉龙又似没有防备,避开似不可能。从酒杯飞射的速度可以看出,只要砸上脑袋,必将开花无疑,因此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呼。便是熟悉凌玉龙底细的庄氏兄妹也脸色大变,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凌玉龙没有躲避,那只快似流星的酒杯也未砸到头上。飞射而来的酒杯在他头部五寸处突然停止了前进。

  实在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店内登时为之一静,不少客人惊异地睁大双眼,似乎要证实这一切是否真实。

  众人看清后,却又是一惊。原来飞射而来的酒杯被一双筷子垂直截住了,筷子的主人正是始终没有正眼看武承宗的凌玉龙。

  庄氏兄妹也是脸色一变。虽然他们对凌玉龙的身手比较了解,知道酒杯不一定能砸到他,但未想到会用筷子夹住酒杯。这样妙到顶巅用筷子夹住突如其来的酒杯,没有高超的武功、卓绝的应变能力、神奇的手法不可能做到。这不比接飞镖、袖箭等暗器,酒杯是圆的,上大下小,筷子也是圆的,只要稍偏一点,或是力度没有掌握好,便不可能垂直截住,即便是一流高手,也不敢如此冒险,最多用手将酒杯接住。

  凌玉龙棋行险着,让那些为他担忧的客人大开眼界,同时也引起了那位始终旁若无人喝酒吃肉的大和尚注意,侧过脸来,看了凌玉龙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异芒。

  凌玉龙盯着筷子中夹着的酒杯,脸上现出厌恶之色,道:「杯子被狗玷污了,谁要?拿回去。」话音一落,酒杯如箭一般朝刚从惊异中清醒过来的武承宗飞射而去。

  两人相距极近,只隔一张桌子,酒杯飞行速度快捷无比,许多人尚未看清,酒杯已回到武承宗手中。然而,酒杯刚入手,武承宗便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接着酒杯从手中跌落,掉在地上打个粉碎。

  武承宗甩了甩右手,紧接着伸出左手抓住右腕,龇牙咧嘴对身边那些惊呆了的手下道:「你们上去,给我宰了这王八蛋。」原来右手虎口被震裂,伤口开始往外流血。

  手下一个个惊骇不已,心内狂震。用筷子发出的酒杯能将主人虎口震裂,对方功力可想而知,怎敢轻易虎口捋须,但是主人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五人怔立片刻,对望一眼,然后一拥而上,将凌玉龙围住。

  眼看酒店将变成战场,慌得掌柜从柜台后急忙跑出来,对武承宗打躬作揖,道:「武公子,小老儿求你们不要在小店动手,今天算小老儿请客,请公子给小老儿一个面子,明天小老儿再到府上拜谢。」

  武承宗血眼一瞪,喝道:「少啰嗦,给本公子滚到一边去。」掌柜似乎不愿甘休,正欲开口,武承宗又道:「你再啰嗦,本公子拆了这店子。滚开。」左臂一挥,将年近六十的掌柜掼出丈余,跌坐在地上。

  手下们将凌玉龙围住后,没有立刻动手,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矮汉上前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似欲套出凌玉龙的来路和底细。

  凌玉龙道:「过路之人。」

  矮汉道:「阁下可知道我们公子是谁?」

  凌玉龙道:「没有必要知道。」

  矮汉道:「阁下可是初次来鄂州?」

  凌玉龙道:「不错。」

  矮汉道:「这便难怪了。不过,阁下既在江湖上行走,来到鄂州应该知道江夏车行,我们公子便是江夏车行的少东主。」

  此言一出,店内不少客人瞪大双眼,脸上现出惊异的表情,对江夏车行似乎十分熟悉。

  凌玉龙却道:「江夏车行?在下初涉江湖,没听说过。在下不是生意人,不需用车,无须知道。」

  矮汉闻言脸色一变,但没有发作,依旧和声道:「原来如此!虽说不知者不罪,但阁下冒犯我们公子,等于是与江夏车行过不去。虽然阁下身手了得,但要与江夏车行作对,在鄂州城里显威风,似乎还不够。如阁下愿意听兄弟一言,便向我们公子赔个罪,我等代你向公子求个情,这事便算了结。」

  凌玉龙哈哈一笑,道:「要我向这癞皮狗赔罪?笑话。他在酒店公然调戏我女伴,我没找他麻烦已经很客气了。」

  矮汉脸色一沉,道:「这么说,阁下没将我们江夏车行放在眼里?」

  凌玉龙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矮汉以为这句话将对方镇住,无不得意地道:「告诉你,近二十年来,还没有谁敢公开与江夏车行过不去。别说是在鄂州,便是在外边,江湖上的朋友也得给江夏车行几分面子。」

  凌玉龙道:「你少拿什么江夏车行吓唬人,告诉你,凌某从不信邪,如果你们想替癞皮狗出气,尽管划下道来。」

  武承宗见凌玉龙左一句癞皮狗,右一句癞皮狗,气得两眼发赤,吼道:「王礼义,你啰嗦什么,给我废了这小子。」

  主人生气了,矮汉王礼义不敢再啰嗦,朝同伴使个眼色,道:「既然阁下自恃武艺高强,不将江夏车行放在眼内,那我们兄弟便来领教阁下的高招。」话音未落,右拳已出,朝凌玉龙头部疾攻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同伴挥拳从三方攻上。

  凌玉龙没有起身应招,也没有回头,似是根本未将这几人放在心上。王礼义等人暗暗高兴,心道:「小子,你这是找死。」同时加大攻击力度。

  眼看拳头要上头,突然王礼义那壮实的身子凌空飞起,绕着凌玉龙的身子向后飞旋,挡住了那些攻向凌玉龙头背的拳掌,随着一声「不知死活」的轻叱,王礼义那在空中旋转半圈的身子,越过凌玉龙身前的桌子,向前飞去,落在一张客人刚刚离开的桌子上。

  碗碟齐飞,汤水四射,桌子被压个粉碎。

  附近的人幸得早见势躲开,才未被飞射的碗筷伤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