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延平养伤处距小镇不到五里,是一处独立小庄院。
众人踏上通往庄院的道路不久,迎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人见到凌玉龙等人,先是一怔,继而惊异道:「凌少侠,你们也来了?」
庄定平见凌玉龙没认出来人,一旁小声道:「是西陵胡彪,在鄂州酒店见过。」
凌玉龙点头笑道:「原来是胡兄。幸会,幸会。」
胡彪虽见过庄氏兄妹,却不知姓名,少不得要询问。凌玉龙只有一一介绍,自然也询问对方同行的姓名。
待双方相互认识、见礼完毕,凌玉龙道:「胡兄,你们这是从哪来?」
胡彪道:「本想拜望徐大侠,谁知庄院主人不让,说徐大侠伤势很重,不能见客。」
「哦?」凌玉龙微微一惊,道:「胡兄与徐大侠算是近邻,胡兄看望都不相见,看来伤得不轻。」
胡彪点头道:「少侠也是准备去看望徐大侠?」
凌玉龙道:「正是。现在看来只有打转了。」
胡彪点头道:「庄院主人说,为了让徐大侠安心养伤,这段期间任何人都不接见。」
既然如此,众人只有打转回小镇。
凌玉龙道:「胡兄,可曾见到铁剑书生?」
胡彪摇头道:「没有。其实我们找徐大侠,也是想证实昨晚宁家抢亲的是否是铁剑书生。」
凌玉龙道:「胡兄与铁剑书生是近邻,对他应该熟悉?」
胡兄道:「见过几次,谈不上很熟悉。」
凌玉龙道:「胡兄认为昨晚抢亲的会不会是他?」
胡彪道:「依铁剑书生的性格,既然说出此话,怎么也会来试试。不过,今天传出的消息却说昨晚抢亲的不是他,现在我也说不准了。」
凌玉龙道:「会不会是铁剑书生外出了,未得到徐姑娘出嫁的消息?」
胡彪道:「这个消息早已传出,他即使在外面也应该知道。」
凌玉龙点头道:「会不会有其他的要紧事脱不了身?」
胡彪道:「除非是他躺在床上动不了,要不,想不出还有什么令他不能脱身,但这种可能又很小。」
凌玉龙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胡兄,铁剑书生在江湖上可有仇家?」
胡彪道:「这个不很清楚。不过,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一般都会有仇家,有时一句话便结下冤仇。」
凌玉龙道:「我说的是仇怨较深的那种。」
胡彪以为凌玉龙是想确定铁剑书生究竟能不能来,道:「未听说。即使有,他们也不可能奈何他,更不可能让他躺在床上动不了。」
凌玉龙也不说破,点头道:「这么说,昨晚宁家抢亲他可能性最大。」
胡彪道:「如果是徐大侠的仇家,既然有能力杀死四名身手不弱的随从,并令徐大侠重伤,昨天在路上便可以进行,犯不着去得罪宁家。」
敢情对抢亲者是徐大侠的仇家也很怀疑,接着又道:「还有一种可能,是宁家的仇家。」
「哦?」凌玉龙眼睛一亮,道:「胡兄为何如此认为?」
胡彪道:「宁家的仇家肯定不愿看到宁家与徐家结为亲家。在宁家劫走徐大侠的女儿,两家便成不了亲家。徐姑娘在宁家失踪,徐大侠肯定会找宁家要人,只要宁家找不到人,两家便会结下仇怨。这样,他们不但少了一个劲敌,而且多了一个盟友,找宁家报仇便容易了。」
说着众人已回到小镇。
凌玉龙见天色不早,便邀两人上酒楼用餐,但胡彪与同伴有事,推托了。
两人走后,庄世平道:「凌兄,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凌玉龙点头道:「不过有一点基本可以肯定,今天的袭击者应该不是昨晚的抢亲者。」
庄定平道:「刚才这位胡兄之言有道理,如果是徐大侠的仇家,应该不会去宁家抢亲。」
庄彩凤道:「他说有可能是宁家的仇家,你们认为可不可能?」
凌玉龙道:「可能性很少,如果宁家的仇家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宁家劫走新娘,找宁家报仇并不是难事,用不着冒此风险,不管怎么说徐姑娘是徐大侠的女儿,劫走徐姑娘,虽有可能使两家结仇,但更可能得罪徐延平。」
张天香道:「这么说,劫走徐姑娘的也不可能是铁剑书生的仇家?」
凌玉龙道:「铁剑书生与宁家不同,身手了得,一般人无法奈何,如果仇家报仇心切,未尝不会用嫁祸的办法。」
庄世平道:「凌兄,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凌玉龙道:「我想晚上去趟庄院。」
庄定平点头道:「到现在,我们所了解的一切均来自传闻,便是四名随从尸体我也未见到,有必要去一趟。」
二更时分,两个身手矫健的玄衣人,踏着夜色,悄悄向徐延平养伤的庄院走来。
尚未走近庄院,院内便传出犬吠声,两人似乎感到意外,停顿片刻,才继续向庄院走近。
院内犬吠声更急,两人在庄院附近停下,商议片刻,一人鬼魅般向后院掠去,一人径直向庄院大门走来。
庄院大门虚掩着,来人走到门口轻扣门环,很快院内有人道:「谁?」
门外之人道:「洛阳龙门庄定平有事求见庄主。」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内,道:「找我家庄主何事?」
庄定平道:「据悉无敌金枪徐大侠在贵庄养伤,晚辈闻讯特来拜谒,烦请管家通禀一声。」
管家道:「徐大侠重伤未愈,不能见客,阁下请回吧。」
庄定平道:「庄主可在?」
管家不耐道:「庄主也无暇见客。」
庄定平迟疑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晚辈不打扰了。请管家转告庄主,说洛阳龙门庄定平到此拜访。」
管家道:「放心吧。」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没有立刻关门,直待庄定平踏上通往小镇的道路,才掩上大门。
「他走了?」管家转身走进大厅,厅中立着的中年人立刻出言相询。
管家道:「回庄主,小人待他离开才返回。」
中年人道:「为何犬还在吠?」
管家道:「可能是尚未走远。」
中年人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室。
后院一间宽敞明亮的客房内,徐延平身着绸质内衣静静坐在椅子上,一旁是脸色冷峻的断魂剑孙文生。
两人凝神对坐,聆听窗外传来的犬吠声。
直到中年人进来,徐延平才开口,道:「是什么人?」
他不但精神饱满,声音也很正常,虽然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没有丝毫身受重伤的迹象。
中年人道:「洛阳龙门庄家的人。」
徐延平微皱眉头道:「他们也来了?」
孙文生道:「说了些什么?」
中年人道:「他是闻讯赶来看望徐大侠。」
孙文生摇头道:「这两天不会平静。」
徐延平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是到现在,宁家的人还没出现有些奇怪。」
孙文生点头道:「按理应该早来了。除非是他们已经知道一切。」
徐延平道:「这正是徐某担心的。上午那人高深莫测,如果是他们的人,事情可能会很麻烦。」
孙文生道:「他能在无敌金枪下逃生,在江湖上绝不是无名之辈,如果是宁家的人,昨天迎亲应该会出现。」
徐延平道:「但愿他与宁家没有牵连。」
中年人道:「不管他与宁家是否有牵连,既然怀疑抢亲这件事,听到消息应该会来证实。」
孙文生点头道:「但不会公开露面。」
中年人道:「表兄的意思是他会暗中查实?」
孙文生道:「多半是派人,也许已经来过。」
中年人道:「从中午开始到现在,一共来过十九批人,难道其中有他的人?」
孙文生道:「不能排除。我们不知他底细,不清楚他有哪些朋友。」
中年人道:「宁家会不会也来暗的?」
孙文生道:「除非是他们已经怀疑,否则不会。他们与上午那人不同,来看望徐大侠了解有关情况,名正言顺。他们到现在还没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昨天的事已经怀疑,但尚未想好对策,其次是他们的人还在路上。」
中年人道:「可襄阳到这里并不远,脚程快不用一个时辰便可以赶到,若是骑马,半个时辰都不要。」
孙文生道:「他们不同于其他人,与抢亲事件有直接关联,没有充分准备不会动身,抢亲者敢袭击徐大侠,他们不能不提防。」
徐延平道:「最迟他们明天应该到。否则,事情会很麻烦。」
中年人道:「今天上午那人会不会暗中亲自调查?」
徐延平道:「不能排除,要来应该是晚上。」
中年人道:「如果晚上来,功夫再好也逃不过庄内十余条猎狗的耳朵和鼻子。」
孙文生道:「虽说如此,但也不能大意。」
徐延平点了点头,道:「他来无非两个目的,一是看徐某是否真的受伤,其次是看四名随从是否真的死了。」
中年人道:「徐大侠主张四名随从的尸首暂不掩埋,是为了等他来?」
徐延平道:「这是一个方面。他已经怀疑,没看到尸体,不会轻易相信。」
中年人点头道:「如果他不再怀疑,事情便好办了。」
徐延平道:「能让他不再怀疑,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一半。」
中年人道:「今晚他会不会来?」
徐延平道:「很难说。不过,他要来应该在近几天,不会等到尸体腐烂再来。」
这时外边又传来犬吠声,孙文生道:「又有人来了。」
中年人道:「我去看看。」
中年人走后,徐延平与孙文生打住话语,静静聆听窗外传来的犬吠声。
过了一会,中年人匆匆走了进来,道:「是宁家的人。」
徐延平闻言神色一怔,接着点头道:「他们终于来了。你先应酬一下,等会再让他们进来。」
中年人点头出去后,徐延平走向旁边的床铺,道:「得装装样子。文生老弟,等会便麻烦你了。」
孙文生道:「徐大侠放心,孙某不会让他们看出任何破绽。」
庄定平离开庄院并未走远,当他估计院内的猎犬感觉不出自己的存在时,便停了下来,隐伏在道路旁,一面注意庄内的情况,一面等候已悄然入庄的凌玉龙出来。
他与凌玉龙来庄院时,原准备悄悄进庄院,谁知院内有数条感觉灵异的猎犬,行踪被发觉,计画被打乱,幸好凌玉龙反应敏捷,立刻决定分头行动,由他出面应对,掩护自己进庄。
他在门前与管家对话时,一边暗暗关注院内情形,直到估计凌玉龙顺利进入了庄院,才告辞离开。
但他不敢大意,不知庄内除断魂剑外是否还有其他高手,如果还有身手与断魂剑相当的高手,凌玉龙要接近徐延平便很难。
于是离开庄院后,他并没有回小镇。
他在附近隐伏一会,未见庄内出现异常,估计凌玉龙未被发现,可能正在接近徐延平,更加全神贯注,唯恐庄内突然出现异常情况。
当他估计凌玉龙应该有所收获时,小镇方向突然传来急遽的马蹄声,接着院内传出犬吠声。
回头一看,只见六匹快马疾驶而来,他急忙凝神戒备,直待六匹快马从身边经过,才又将注意力转向庄院。
六匹快马在庄院门口停下后,一人上前扣门,不一会六人被请进庄院。
庄定平一见大奇,难道这些是徐延平请来的高手?心中不由为凌玉龙担忧起来。
直到六人进去好一会,庄内未传出异常声音,心里才稍稍安定。
他在庄外等了近半个时辰,未见凌玉龙出来,心中渐渐又不踏实了。
难道凌玉龙一进庄便被对方发现并被擒住?想了想,觉得又不可能,庄内即使有身手比孙文生高的高手,也未必能悄无声息将凌玉龙擒下。
正当他在庄外忐忑不安思忖凌玉龙未出来的原因时,庄院内突然传出异常的声音,很快犬吠声起,人声噪起,接着便见一条黑影从后院飘出,向小镇方向飞速掠来。
庄定平一见,便知这条从庄院飘出的黑影是凌玉龙,连忙现身相迎,同时小声唤道:「凌兄,你才来?」
凌玉龙见庄定平仍未离开,颇为惊异,道:「你还在这里?」
很快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十分感动,道:「走,回去再说,刚才不小心惊动了他们,别让他们追上了。」
庄定平一听,立刻展开身形随凌玉龙向小镇奔去。
小镇客栈内,庄世平等人在焦急地等待,凌玉龙与庄定平一进屋,三人立刻围了上来。
庄彩凤道:「情况怎样?有什么收获?」
凌玉龙道:「徐延平没有受伤。」
「啊!」庄定平等四人闻言均是一惊,同时疑惑的望着凌玉龙。
庄彩凤道:「难道上午我们听到的消息是假的?」
庄世平道:「那四名随从没有死?」
凌玉龙道:「上午的消息半真半假,四名随从死了。」
庄世平道:「那徐延平为何要散布如此消息?」
庄彩凤道:「难怪他不见任何客人,原来是怕别人看出来。」
庄定平道:「凌兄,你进去不久,跟着有六人进庄,他们是谁?」
凌玉龙道:「是宁家的人。」
庄定平道:「难怪让他们进去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徐延平请来的人。」
庄彩凤奇道:「大哥你没进去?」
庄定平道:「庄内有数条感觉灵异的狗,尚未靠近庄子便狂吠起来,为了不让庄内的人怀疑,我只有出面登门求见。」
庄彩凤道:「那凌大哥?」
凌玉龙道:「你大哥出面便是为了配合我进庄。」
庄世平道:「凌兄可见到那四名随从的尸首?」
凌玉龙道:「为让宁家的人坚信消息不假,孙文生领他们去看尸首时,我乘机跟了去。」
庄世平道:「徐延平散布消息说自己身受重伤,有什么目的?」
凌玉龙道:「也许是为了夸大问题的严重性,让宁家对追查抢亲这件事产生畏惧,不敢随便展开调查,让铁剑书生早日平安远离。」
庄世平点头道:「有道理,他无敌金枪都受了重伤,说明抢亲者十分厉害,宁家知道后便不敢轻举妄动。」
庄彩凤道:「你肯定昨晚抢亲的是铁剑书生?」
凌玉龙道:「从刚才了解到的情况看,应该是。」
庄世平道:「看来我下午说对了。徐延平遇袭后,由于不知对方是谁,便藉此机会散布消息将他们说成是昨晚的抢亲者,转移众人视线,从而让铁剑书生顺利逃脱。」
张天香道:「但是,要掩盖铁剑书生抢亲这个事实也不一定要说自己受伤。」
庄定平点头道:「其中必定还有原因。」
凌玉龙亦点头道:「天香说的对,如果只是为了掩盖铁剑书生抢亲这个事实,他没有必要装伤,只要大家见到四名随从的尸体,便不会再怀疑。但是,其他可能目前尚未找到合理的答案。」
庄彩凤道:「徐延平没受伤,难道宁家的人没看出来?」
凌玉龙道:「徐延平是荆襄有名的大侠,他受伤躺在床上,谁会去怀疑、验证?」
庄彩凤道:「那你怎么看了出来?」
凌玉龙道:「若不是你大哥配合,我悄悄溜进庄院,也不一定能发现。」
原来凌玉龙进庄后,趁着庄定平在前边与管家对话、犬吠声尚未停下的机会,找到了徐延平的住处,尔后一直静静站在外面,听他们交谈。
庄彩凤道:「你的意思是,没外人时他不装?」
凌玉龙点头道:「庄内有十余条十分灵异的猎犬,只要有人接近庄院,他们便知道,外人想偷偷进庄根本不可能,他用不着装。」
庄彩凤道:「可是你进去了?」
凌玉龙道:「那是犬吠声帮忙。如果没有犬吠声,可能很难接近。」
庄定平感慨道:「他们以为犬吠声可以帮助他们防范外人突然进庄,谁知反给你提供了识破玄机的机会。」
凌玉龙道:「现在他们大概明白,狗有时也不可靠。」
庄世平道:「凌兄被他们发现了?」
凌玉龙点头道:「他们领宁家的人看完随从的尸首,返回前面客厅时,我准备乘此机会再去找徐延平,逼出他装伤的用意,谁知一条恶狗突然窜过来,我怕暴露行踪,不待它出声,一掌毙了,谁知惊动徐延平,暴露了行踪。为了不让他们识破身份,只有赶紧离开。」
庄世平道:「这么说徐延平已经知道装伤的事被你发现?」
凌玉龙道:「不一定。他们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如果是宁家的人来时混进去的,那个时候徐延平已伪装好,很难看出来。」
庄彩凤道:「不会怀疑你是大哥那一次拜访时进去的?」
凌玉龙道:「应该不会。因为只要犬吠声起,他们便凝神静听,如果有人接近应该会发觉。」
庄彩凤道:「但是你进去他们并未发现。」
庄定平道:「以你凌大哥的身手,即使没有犬吠声也不一定能发觉,何况那时有犬吠声帮忙?」
凌玉龙道:「按常理说,如果我是你大哥拜访时进去的,看过尸体便不会再去找徐延平了。因此我认为他们不会怀疑。」
庄彩凤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还认为你并不知道徐延平没有受伤?」
凌玉龙点头道:「徐延平装得很像,如果是随宁家的人一道进去,看不出来。」
庄彩凤道:「但是已经惊动他们,让他们有了警觉,要进一步了解不可能了。」
凌玉龙道:「没让他们看出来身份,问题不大。至于我会暗中去拜访,他们已经料到。」
庄彩凤惊异道:「他们知道你会去?」
凌玉龙道:「他们估计上午的我为了证实消息,会暗中调查。现在他们说不定将刚才的我当成上午的我了。」
庄彩凤道:「徐延平怕你公开他金枪的秘密,想除掉你?」
凌玉龙道:「是否想除掉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怕我将上午的怀疑说出去,要我坚信昨晚抢亲的不是铁剑书生。」
庄世平笑道:「现在他们也许正在暗暗高兴。」
「暗暗高兴?」庄彩凤有些不解。
庄世平道:「因为凌兄去了,见到了四名随从的尸体。」
庄彩凤明白了庄世平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庄世平道:「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宁家抢亲这件事是徐延平与铁剑书生合谋的。只因你对此产生怀疑,提醒了他,碰巧发生袭击这件事,于是乘机大做文章,将抢亲嫁祸给仇家,为铁剑书生洗脱嫌疑。」
凌玉龙点头道:「如果不知道徐延平没有受伤,我们只有相信抢亲的不是铁剑书生。」
庄世平道:「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庄定平却一旁皱眉道:「徐延平对外说自己身受重伤,难道是为了洗脱嫌疑?」
庄彩凤道:「洗脱什么嫌疑?」
庄定平道:「四名随从战死,如果他未受伤,消息传出去,外人会怎么说?」
庄世平点头道:「是的。如果他没有受伤,外人会说他贪生怕死,不顾手下安危,这样他荆襄大侠的形象便会大大受损,为了洗脱这个嫌疑,干脆说自己身受重伤,这样外人便无话可说了。」
但是,庄定平却又摇头表示否认,道:「对徐延平这种城府较深的人,这样解释似乎有些牵强。」
庄世平道:「凌兄,你最了解情况,你怎么认为?」
凌玉龙道:「我也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一时又想不到其他。」
张天香道:「会不会──」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凌玉龙道:「会是什么?」
张天香摇头道:「我是瞎猜,应该不是这样。」
凌玉龙道:「你说出来,大家听听,看有没有理。」
张天香道:「会不会整个都是假的?」
庄定平眼睛一亮,道:「凌兄,四名随从的尸体可完整?」
凌玉龙道:「他们脸部没有破坏,只有身上有创口。」
庄定平道:「这么说四名随从确实死了。」
略作沉思,突然又道:「对了,凌兄,那四名随从死于什么兵器下?」
凌玉龙道:「隔得比较远,无法看仔细,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基本是刀剑所伤。」突然眉头一扬,道:「定平兄怀疑──」
庄定平点了点头,但仍在凝神沉思。
凌玉龙道:「定平兄怀疑的这种可能,我曾经也想过,但总觉得可能性不大,再怎么说徐延平在江湖上也有些声名,而且声名还比较好,应该不会干这种事。」
庄世平道:「你们是怀疑徐延平等人根本没有遭到袭击,那四名随从是徐延平所杀?」
庄定平道:「这种可能确实找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众人均觉得这种可能不存在,徐延平作为名震荆襄的大侠,不可能干出这种阴毒的事。最后,张天香道:「徐延平是否遇到袭击,断魂剑肯定知道。」
庄世平道:「对,他肯定知道,是他陪徐延平去庄院的。」
庄定平道:「要解开这个谜,看来只有找徐延平或孙文生。」
凌玉龙道:「只怕找到他们也没用。」
庄彩凤道:「可以逼他们说。」
凌玉龙道:「怎么逼?万一不是他们,怎么下台?」
庄定平道:「这两人是不好对付,孙文生阴鸷、冷酷,徐延平城府极深,不用极端手段很难问出真话,但如果不是他们,用极端手段又无法向江湖同道交代。」
其他人也觉得这种方法不妥,纷纷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凌玉龙道:「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证实。」
庄世平道:「什么办法?」
凌玉龙道:「如果那四名随从明天下葬,只要将尸体翻出来,便不难知道真相。」
庄定平点头道:「假若真是这样,参与此事的应该只有徐延平与孙文生,他们一个使剑一个使枪,只要看看四名随从的致命伤口便知道。」
庄世平道:「如果真是他们,不到尸体开始腐烂,恐怕不会下葬。」
凌玉龙道:「这样,今晚大家再想想,看是否还有其他好办法。」
众人在推断讨论中度过一个上午。
中午时分,外面传来消息,徐延平的四名随从下午下葬。众人闻听后,兴奋不已,仿佛真相已经查明。
用过中餐,庄世平便去确实四名随从的安葬处以及附近的情况,其他人则准备挖坑开棺的工具。
庄彩凤与张天香虽是女子,对此事却也很热心。
天未黑,凌玉龙等三人便离开小镇往墓地进发,为防止意外,没有让庄彩凤与张天香同行。
来到墓地,天色已黑,凌玉龙叫庄世平负责警戒,自己与庄定平开始刨墓。不一会,两人便刨出两具尸体。
尸体尚未腐烂,两人点燃火把开始检查,很快庄定平出声道:「凌兄,你来看看。」
凌玉龙连忙过去,道:「有发现?」
庄定平指着尸体道:「这具尸体有两处致命伤,这处明显是刀所伤,这处却似乎两次被创。」
凌玉龙小心扳开伤口,仔细看了看,道:「不错,是两次遭创,一次是刀,另一次应该是枪。而且两次都是高手所为。」
庄定平道:「按理说,这两处只要有一处遭创,便无法活命,用不着再行出手。」
凌玉龙点头道:「这一处,表面看是刀伤,但仔细看伤口应该是中枪在先。」
庄定平道:「我们再看看那一具。」
另一具同样有两处致命伤,一处是刀伤在心口,一处是剑伤在咽喉。
凌玉龙仔细研究两处伤口后,道:「从两处伤口的情况看,中剑应该在前,这处伤口流出的血比较多,且比较稠,伤口也比较红。」
庄定平道:「再将另两具翻出来看看。」
将两具经检查过的尸体放回棺木中,两人又开始翻挖另两具尸体。
不一会,尸体挖了出来,检查结果与前两具差不多,身上都有两到三处致命伤,有刀伤、剑伤,也有不明显的枪伤。
两人掩埋好尸体,庄世平走了过来,道:「怎么样?」
庄定平道:「回去再说。」
三人回到客栈,急切等待消息的庄彩凤与张天香忙不迭问开了。
凌玉龙沉重地道:「四名随从多半是死在徐延平与孙文生手下。」
庄彩凤道:「还不能肯定?」
庄定平道:「应该是死在他们两个手下,那些刀伤似乎要晚些,像是后面补的,特别是枪伤处,都是两次遭创。」
张天香道:「四人真是死在他们手下?」
尽管早有这种怀疑,但是怀疑得到证实时,仍感到震惊,同时也有些不敢相信。
庄世平思忖道:「他怎么会对四名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下手?」
庄彩凤道:「会不会是怕他们泄漏金枪的秘密?」
凌玉龙道:「昨天我与徐延平比试时,四名随从并未在场,他们应该不知道金枪的秘密。」
庄世平道:「难道是怕他们泄漏铁剑书生抢亲的秘密?」
凌玉龙道:「如果宁家抢亲这件事是他与铁剑书生商定的,四名随从应该不知道,依他的性格也不会告诉手下。」
庄定平点头道:「可是找不出可信的理由。」
庄世平道:「要知道为什么,看来只有找徐延平或孙文生了。」
凌玉龙道:「定平兄,我想再去会会徐延平。」
庄彩凤道:「他会说?」
凌玉龙道:「徐延平与假武世仁不同,他毕竟是名震荆襄的大侠,而且很在乎声名,只要在这一点上做文章,相信他应该会说。」
庄定平道:「你准备现在去?」
凌玉龙点头道:「现在。」
四名随从的尸体安葬后,徐延平总算松了口气。
现在宁家基本相信抢亲之事另有其人,昨天上午半途拦截自己的人也已经来过,并未传出任何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可见此人并不知道内情,昨天上午拦截自己只是想证实心中的怀疑。
一切都按预定计画进行着,江湖上的朋友也基本相信了此事,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晚上,打发走最后一拨前来探望的人,徐延平与孙文生及中年人在后院客房内开席举杯,以示庆贺。
正当三人耳热酒酣之际,外面突然传来犬吠声。
三人立刻停杯,侧耳倾听。
孙文生疑惑道:「这时候还有谁来?」
中年人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中年人出去后,徐延平道:「大概又是来看望我的。」
孙文生道:「可能是外地闻讯赶来的。」
徐延平道:「希望不是很熟悉的朋友。」
这时中年人匆匆走了进来,道:「是不久前在鄂州打败武世仁的至尊王子。」
「哦?」孙文生微微一怔,道:「走了?」
中年人道:「没有,他指名要见徐大侠,并说知道徐大侠没有受伤。」
徐延平神色顿变,道:「他从何处得知?」
中年人道:「不清楚。」
孙文生道:「难道昨晚暗中查探的是他?」
徐延平道:「同来有几人?」
中年人道:「只有他一人。」
徐延平道:「不管昨晚暗中查探的是不是他,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们只有会会。你让他进来,我们很快出来。」
中年人走后,孙文生道:「徐大侠,来者不善,要不要──」
徐延平道:「先见见再说,到时见机行事。对了,你让其他人回避。」
徐延平来到大厅,只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负手站在厅中,正游目看着大厅四周。
听到脚步声,年轻人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徐延平,道:「深夜前来打扰,望徐大侠不要见怪。」
徐延平一见对方目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干笑一声,道:「阁下便是在鄂州三招打败武世仁的武林至尊王子?」
来人正是凌玉龙,闻言淡淡一笑,道:「徐大侠消息很灵通,不愧是名震荆襄的大侠。」
徐延平道:「阁下深夜来此找徐某,不知有何赐教?」
凌玉龙道:「有件事想向徐大侠求证?」
徐延平道:「可是徐某受伤之事?」
凌玉龙道:「徐大侠受伤之事,在下已经知道,不用再证实了。在下要向徐大侠求证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徐大侠狠心杀死四名跟随多年的手下?」
徐延平闻言脸色顿变,接着冷声道:「一派胡言,这消息阁下从何处得来?」
一旁的中年人闻言也是脸色大变,看了看满脸愠怒的徐延平,转身进了内室。
凌玉龙道:「这消息是徐大侠的四名手下告诉在下的。」
徐延平又是一怔,接着狐疑地盯着凌玉龙,过了片刻,冷笑道:「死人能说话?荒谬。」
凌玉龙道:「死人是不能说话,但是死人身上的伤口能告诉在下事实的真相。」
徐延平脸色开始转冷,道:「阁下已去过墓地?」
凌玉龙道:「若不去墓地,又如何知道他们是分别死在徐大侠的枪与断魂剑的剑下?虽然徐大侠事后伪装得很好,但是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徐延平道:「什么事?」
凌玉龙笑道:「徐大侠终于承认了,那在下便告诉你,死前的伤口与死后的伤口有区别,那些刀伤是死后加上去的。」
徐延平没想到自己在紧张激动之下中了对方圈套,顿时恶向胆边生,阴阴冷笑一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休怪徐某心狠手辣。」
徐延平话音一落,孙文生冲了进来。
徐延平从孙文生手中接过金枪,与孙文生一道将凌玉龙围住,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小子,今天你将为你的好奇付出代价。」
凌玉龙道:「能够得到两位高手指点,在下荣幸之致。」
「看枪。」凌玉龙话音未落,徐延平大喝一声,挺枪疾刺过来。
与此同时,断魂剑孙文生挥剑从另一侧攻上。关系到一生声名,两人顾不得其他了,出手便是狠招。
面对两位高手的联手进攻,凌玉龙不敢大意,不待枪剑攻到,身形一闪,避了开来。接着挥掌攻向孙文生,逼退孙文生后,立刻返身迎战攻到身后的徐延平。
凌玉龙见识过孙文生的剑术,也领教了徐延平的枪法,原想赤手空拳迎战两人并不困难,谁知一交手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不到十个回合便落入下风,好在身法诡异,应变神速,才未被两人所趁。
这时,庄院主人提着剑从内室出来,见两位高手联手与凌玉龙战成平手,满脸惊愕。在他惊愕的当儿,凌玉龙纵身一跃,鬼魅般窜至身边,夺过他手中剑,飞身向随后攻来的两人攻去。
手中有了兵器,情势顿时改变。
凌玉龙凭借诡异的剑法很快扳回劣势,与对方战成平手。
徐延平与孙文生没想到对方身手竟如此了得,心惊之余,同时加快攻击速度。怎奈对方反应奇快无比,招式更是凌厉绝伦,两人再拼命也无法占据上风了。
不到五十招,两人已守多攻少,明显落入下风,看情形不用多久便会落败。
双目尽赤的徐延平眼中突然异芒闪烁,对面的孙文生似乎得到某种暗示,不顾一切奋力向凌玉龙攻上。
与此同时,徐延平亦抖开手中枪,迅疾无比地向凌玉龙刺去。
前剑后枪,同样凌厉无比,几乎同时攻到,但凌玉龙没有理会正面闪电刺来的剑,身形一闪,避开长剑,反剑急撩。
「当──」的一声,手中剑击在徐延平疾刺过来的金枪上,金枪断成两截,枪头部分依旧闪电向他射来。
前面是再次攻上的孙文生,后面是飞速而至的枪头,眼看无法躲避,然而凌玉龙在枪头与剑将要上身那一刻,鬼魅般闪开了,枪头从身边飞射而过,扎在正面攻上的孙文生右胸上,深有数寸。
孙文生一声惨叫,倒退数步,跌坐在地,脸上现出痛苦不堪的神色。
凌玉龙收剑静立一旁,盯着满脸惊异的徐延平,道:「徐大侠,你的枪头还是没装牢?」
徐延平惊疑地盯着凌玉龙,脸色遽变,道:「是你昨天拦截徐某?」
凌玉龙冷笑道:「要不怎么能躲开徐大侠的无敌金枪?」
徐延平脸如死灰,道:「此事究竟与阁下有何关系,为何穷追不舍?」
凌玉龙道:「徐大侠是说抢亲之事?此事与在下本无关系,昨天半路拦截,无非是想见识徐大侠的无敌金枪,因此后来无意中证实抢亲事件是徐大侠与铁剑书生合谋,也未对外渲染。谁知,不久便听到徐大侠回归途中遭抢亲者袭击、四名侍卫被杀的消息。为了证实消息是否可靠,在下只有前来求证,没想到结果竟是四名随从死于徐大侠与断魂剑之手,徐大侠回归途中遭抢亲者袭击,是徐大侠为了掩盖铁剑书生抢亲散布的假消息。
「在下实在想不通,徐大侠为何会如此狠心杀害跟随自己多年的随从,如果是为了掩盖铁剑书生抢亲的事实,方法有很多,用不着使出这种残忍狠毒的苦肉计──」
徐延平打断凌玉龙的话,恨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哦?」凌玉龙微微一惊,道:「难道真是为了掩盖抢亲的秘密?」
「小子,你死吧。」凌玉龙话音未落,倒在地上的断魂剑孙文生,突然飞身跃起,挥剑向凌玉龙刺来。
好个凌玉龙,虽是背对断魂剑,但对方身形一起,已警觉过来。
不待长剑攻到,身形一闪,手中剑闪电挥出,正好荡开对方攻来的长剑,同时左掌迅疾挥出,结实拍在随后冲到的断魂剑身上,将他震飞出去。
庄院主人见断魂剑倒在墙边没有动弹,急忙上前查探。
凌玉龙道:「止住伤口流血,暂时还死不了。」
原来这一掌不但将断魂剑震昏过去,而且将扎在他右胸的枪头震了出来。
凌玉龙转过身来,道:「徐大侠,现在是否可以告诉在下原由了?」
徐延平满脸灰败,道:「因为你知道了抢亲事件的真相,为了女儿的幸福,徐某不得不如此。」
「哦?」凌玉龙又是一惊,接着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答应宁家求亲?」
徐延平道:「事已至此,徐某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但是徐某有一事相求,希望阁下不要将抢亲事件的真相对外泄漏。」
凌玉龙道:「如果在下要泄漏,昨天宁家便知道了。」
徐延平点了点头,接着道出了杀死四名随从的原由。
原来徐延平答应宁家求亲,是因为宁家在荆襄势力太大,得罪不起,再者那时尚不知道女儿非铁剑书生不嫁。
当他知道女儿心愿时,话已说出无法收回,作为名震荆襄的大侠不可能出尔反尔,最后只有找来铁剑书生商量对策。
本来铁剑书生直接带女儿走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他担心到时宁家找自己要人,无法交差,经过再三思量,最后想出了宁家抢亲这个计画。
原以为这个计画天衣无缝,人在宁家失踪,铁剑书生未露面,即使有人怀疑,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谁知凌玉龙道出了秘密,徐延平当时不知凌玉龙是何来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避免宁家怀疑自己知道内情,同时也为了让铁剑书生和女儿平安远离,决定除掉凌玉龙。
谁知事与愿违,不但凌玉龙未除掉,反让对方又发现了金枪的秘密。
在徐延平与凌玉龙决斗时,四名随从一直在路上等候,等了好一会,不见主人出来,四人关心主人安危,便进树林寻找,正好看到他在面对凌玉龙消失的方向出神。
虽然他及时惊醒过来,拾起落在了地上的枪头,但他不能肯定四人是否看出了金枪的秘密。
走出树林上路后,徐延平便开始思忖如何防止秘密外泄。
来到小镇附近,正好遇上闻讯赶来准备去襄阳看望他的孙文生。
他以前救过孙文生的命,两人交情非比寻常,于是将心中的烦恼告诉孙文生,请他一起帮忙想办法。
最后,两人便想出了用四名随从的性命保住秘密这个办法。
徐延平认可这个办法有三个理由。
一是可以转移宁家的注意力,让铁剑书生和女儿平安离开荆襄,只要宁家找不到人,他便可以洗脱嫌疑。
其次是可以避免金枪的秘密外泄,虽然四名手下跟随他十几年了,但是并不知道金枪的秘密,现在他们撞上了,难保没有看出端倪,如果知道了,万一泄漏出去,自己声名便会毁于一旦。
再者,可以避免抢亲秘密外泄,只要有人怀疑自己,难免不会找他们了解情况,而凌玉龙在路上所说的那些,他们都听到了,要想不泄漏,只有让他们无法说话。
但是四名随从身手了得,凭他一人之力想同时置四人于死地很难,为保证万无一失,叫断魂剑先行离镇,在前面等着,等他们到达时同时发难。
杀死四名随从后,为了避免内行看出破绽,又用刀在四名随从身上补了几处致命伤,并用刀伤掩盖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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