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笑了。“其实没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她于是也笑了。

  “你有没有空?”我问。

  “现在还早。”她说。

  “那去吃夜宵吧,我还没吃晚饭呢。”我说。

  “好啊。”

  我们两个一起收拾好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锁上门,一起走出门。

  在前往餐厅的荔山,我们并排走着,偶尔交谈几句。短短的一段路却几乎将一生中最幸福的旅程走尽。

  我轻轻的异常认真的一步步踩在地上。我认真的用心体味着每一个脚步中深含着的伟大意义。我发觉原来人每走一步都和上一步是完全不一样的。每一步都寄托着不同的感动,每一步都象征着不同的幸福。只是同样使灵魂微微的颤抖。

  而月亮当时是悄悄的挂在天上,静静的看着,看着这月下少年默默的享受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幸福。他正偷偷的看着身旁的少女。他似乎将全部的梦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而这少女对这一切却是毫不知情。

  “真是奇怪,本来我很狂燥,但是一看到你,我就一点都烦躁不起来,反而笑了。”到了餐厅,坐下来后,我说,“你刚才能够留下来,我很感动,真的。”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女人一时的心软而已。”楚梦蓝的态度有些过于冷静,让我觉得很失望。

  “哦。”我强装笑脸说。

  此后的夜宵时间,我们不再有话说。吃完夜宵后,我送她回宿舍。快到宿舍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我下次可以约你吗?”

  “不可以。”她笑着说。

  “为什么?”我问。

  “你是不是曾经和我说过你愿意听真话?”她抿了抿嘴唇,问。

  “是的。”我说。

  “因为我很爱他,更直接、更坦白一点的话就是,我不可能爱上你。”她还是犹豫了,然而终于还是说。

  “其实,我早知道答案会是这样。”我说。

  “但是,还是愿意把问题问出来。”她悲哀的笑着看着我,说,“我明白的。”

  “你真的很聪明,我是指你很有智慧。”我说。

  “是吗?谢谢,我只是不喜欢拖泥带水。”她说。

  “你进去吧。”我说。

  “好的。”她点点头,回头走进了宿舍楼。在她走进宿舍楼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希望她能够回头看一看我,但是她没有。

  我仰头望着天空,天空有月亮。地上,除了冰冷的光,就只剩下黑暗。这个夜晚,我是一个人。

  我漫步在回到自己住处的路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或许是这天晚上发生了太多,我的脑袋已经不堪重负,停止运转了。

  或许这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突然,以至于我的灵魂刹那间惊惶失措,不知如何反应。

  总之,我周身麻木、瘫软,任何的行为举动都失去了知觉。我知道,我需要哭泣与眼泪来解放自己。我需要大声哭泣的声音在这无边的沉寂中自我安慰。

  世界对于我来说,实在过于安静。然而我没有哭,无论我自己是怎样的努力。我似乎已被这无边无际的寂静冰冻、凝结。

  我深切的感觉到这个夜晚,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这无边的寂寞,或许只有死亡才可以安慰。

  我躺在床上,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所有激烈的感情都只是一时冲动的火焰。一切的悲痛,并不需要做什么,就会自动结束。我只需要时间为我解决这个问题。

  在我自我劝说的同时,我的身体间隙地抽搐起来,我的身体处于一种病态地痉挛,然而我没有哭,没有流眼泪。

  是的,我忍无可忍,我被一种不知名的绝望情绪折磨得体无完肤,简直活不下去。我不知道我的明天将会是怎样,我难以想象自己可以继续被这样的剧痛煎熬着。

  但是,事实却是,我依然活着,因为我没有死去。我无法解释这意味着我懦弱了,还是勇敢了。但是,我知道我的确在承受着剧痛,而我没有哭。

  第二天中午,我醒来时,太阳光温暖的照在我的脸上。我发现自己曾经睡着。我刷了牙,洗了个脸。出门时想了想,又回头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衣服,就朝气蓬勃回学校上课去了。

  回到学校才记起,原来这天没课。于是,我去找了陈文,请他吃了顿饭。我安慰了他几句,我们很容易的就言归于好了。然后我跟他辞职。他很大方的允许我辞职了。还问我:“我们是不是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当然。”

  分手时,我对着陈文笑着大声说,“生活中总有一些我们认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跨越的艰难,然而当将来回首时,我们才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文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很潇洒。然而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我却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慌。苍天作证,我讨厌黑夜。

  我又躺在床上,我呼吸困难。

  彷徨与无助郁结在我的胸口,然而我找不到人开解,也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指导。我在苦闷中几尽窒息,我四处冲撞。试图突围,然而我劳而无功,四处碰壁。我痛苦万分,然而流不出泪来。在此时的生命中,我感觉不到快乐。我只觉得它太漫长,对于它,我陡然厌倦了。我被无限拉长的时间蹂躏得疲惫不堪。我的肉体与灵魂都是如此。

  我连续大睡了好几天,刚坐起身便又觉得头脑特别沉重,非得再休息一下才可。于是又一觉睡到深夜。醒来时终于不是那么疲倦,但见四周黑暗,便想干脆睡到天亮吧。如此反复,竟一连睡了好几天,几天来几乎不曾起床。连吃饭也是叫外卖送到门边。几天里,我几乎没有见过人,除了送外卖的就只有隔壁的房东女儿曾经来过一趟。这次她好像很难得的说了很多话,然而我疲惫不堪,完全没有兴趣听她的话,只是晕晕乎乎的一句句敷衍。

  看到我这样萎靡的样子,房东的女儿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没有。但是等送她走后,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病了,不然怎么会昏睡至此?

  然而度过了这几天后,我的身体却突然精神了起来。

  不过,这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房东的女儿来窜门了。就像刚开始她来窜门,我很不习惯一样。突然她不来了,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但是也像我后来慢慢适应她来窜门一样。没有几天,我就适应了没有房东女儿窜门的日子。

  总之,日子似乎又和从前一样了。睡觉,看书,听歌,打牌,心血来潮时就去上上课。不管怎么说,日子终究一天天过下去了。

  寒假很快来临,但是我坚决没有回家。我在学校旁边的一间公司找了个差事。老板是个挺和蔼挺可爱的老头子,只是我的部门主管很惹人厌。

  我这个部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大肥婆主管。一个是我,年纪轻轻的大学生。她最喜欢支使我,好像把我弄得团团转是她人生唯一的乐趣一样。我知道她是欺负我年轻,没经验。有好几次都差点跳起来痛打她一顿,然后辞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主要是考虑到,现在这环境,找份工作挺不易的。

  寒假在忙碌中很快过去,开学了。

  尽管开学了,但是我并没有辞去工作。因为老板允许我在不影响工作进度的情况下去上课。这样一来,我就很忙了,真的很忙。但是我又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只是像只蚂蚁一样跑来跑去。

  不过,我还是抽空同一个女人谈了个恋爱。我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具体的相识细节已经不记得了。

  我们在一起大概两个月。最后的结局是无聊而可怜的。

  她是一个惯于顺从的人。不知当初她为什么居然会喜欢上我。而我恰逢又是如此孤单的境地。便无可奈何得同她走在一起。我想,她看起来应该算是清秀的。但她太害羞,总是低着头。教她许久,她才肯缓缓抬起头,却让你看见她满面通红。要不是亲眼见到,我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人是内向到如此地步的。

  说实话,太内向的人我不是很喜欢。没过几天,我便开始冷淡她。而她也察觉到了,开始没来由得在我跟前幽幽的哭。于是我们尔后很少的相处的时间里,竟有大多是她的哭声。看她哭得实在是无比委屈,好像白毛女一样,有着千辛万苦的冤屈。她是很可怜,但是我这个做黄世仁的也不好受。很快,我终于不能再忍受这种近乎苦难的回忆,跟她提出来分手。听到这个消息,她竟反而不哭了。站起身来,独自走向门外,悄悄的离开了。我看着她无声息的背影,心里又不禁为她伤心起来,怎么偏偏遇到我这么个无情义的人呢?我几乎要忍不住站起来叫住她,“不如,我们还是这样下去吧。毕竟,我们很快就都要死的。”但是终究,我还是只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转眼,大三了。我的相识们聚在一起,说的都是些丧气话,全然没有了初进大学的怡然自得。他们都已经开始了为生活奔波。他们因而一齐艳羡起我来,他们都愿意像我这样过着悠闲的完全不用考虑生机的生活。我默默不语,微微笑着看着他们。

  我其实宁愿像他们这样为了琐碎的未来而奔波劳碌。然而我不行,因为我知道我的梦想只是空中楼阁。对于我的将来,我实在是过于无力。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坐在这里,听着我的相识们为了他们的将来叹息,看着他们为了将来哀愁。我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然而我的心里却比他们悲哀百倍。我似乎与将来的自己完全无关。

  在这一个学期,陈文最后还是狠下了心放弃了文学社。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的变化居然可以这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