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十四章

  作者:色虎

  这是间鸡毛小店,店中只有一名老板,一名伙计,傅邪真急急要了一壶酒来,可是入口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这里地势偏僻,又怎能有好酒,傅邪真叹了一口气,只好罢了。

  林婉扬瞧出他神色不快,一拍桌子叫道:“老板,快拿两壶好酒来,否则的话,本姑娘将你这个小店烧了。”

  老板见她相貌美丽,神情天真,只道她是开个玩笑,便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气,烧了小店,不怕犯法吗,不过本店的确没有好酒。”

  林婉扬嘿嘿冷笑,道:“你不信我会烧了此店?”

  老板笑道:“只怕姑娘不敢。”

  傅邪真虽听他二人斗口,也并没有觉得不对,林婉扬年纪尚轻,脾气急躁,自是有的。

  林婉扬站起身来,道:“大哥,我去后院瞧瞧,看看臭老板有没有私藏好酒。”

  傅邪真道:“老板既说没有,自不会有的,何必再去看呢。”

  林婉扬并不听他的,仍是径直走进后院。

  过了片刻,她转了回来,神情诡异,道:“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这种破地方,怎能有好酒。”

  傅邪真也知此处不可久留,应了一声,与林婉扬出门。

  两人刚走出十多丈远,忽听身后轰地一声,小酒店竟真的燃烧起来,虽是初起,火势却大得惊人。

  傅邪真慌忙转身,惊道:“怎会这样?酒店好好的,怎会烧起来了?”

  林婉扬得意地道:“后院的十几坛酒全被我打破了,火苗一碰到酒水,能不烧起来吗。”

  傅邪真惊道:“祢竟真的烧了酒店?”

  林婉扬道:“谁让那个臭老板说话恼人,得罪了本姑娘,怎能让他好过。”

  傅邪真又惊又怒,忍不住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林婉扬吃惊至极,又是伤心,又是委屈,道:“你,你竟然打我。”

  傅邪真见她泪水涌出,神情可爱可怜,心中不忍,暗道:“她从小生活在百毒教,每日所见,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她年纪还小,又怎能分得清好歹,我以后慢慢调教她就是。”

  此时从火场中冲出两人,正是老板与一名伙计。

  他们见到傅、杨二人,齐齐变色,老板叫道:“你们这些歹人,竟敢真的放火,我跟你拚了。”

  傅邪真被老板一顿臭骂,心中内疚,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婉扬气道:“不就是一间破屋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有一锭金子,赔给你就是。”

  金子一出,骂声顿止,老板回嗔作喜,忙不迭接过金子,揣进怀中。

  傅邪真见事情已经解决,长舒了一口气,他又向老板赔了个不是,拉着林婉扬急急走了。

  一路上,他自是厉声疾色地教训起林婉扬来,林婉扬咬着嘴唇,并不说话,也不知她是否听了进去。

  忽听林婉扬口中“咦”了一声,神色微变。

  傅邪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路边摆着一个茶摊,正有七个人围在摊边吃茶。

  七人中,倒有五个人傅邪真觉得面熟,细细想来,却是上次在青石岗围攻自己的群豪。

  五人四散而坐,将两名灰衣人围在当中,那两人神情阴冷,肌肤呈铁青之色,看起来极为诡异。

  傅邪真心中隐隐感到什么,低声道:“婉扬,莫非他们是百毒教的人?”

  林婉扬嘻嘻笑道:“他们是蓝百毒的弟子,胖子叫厉老二,瘦子叫赵老三,毒功已入一流境界。不过傅大哥已练成百毒神功,自不必怕他们。”

  傅邪真暗道:“一边是百毒教弟子,一边是扫毒盟的人,这下可有热闹好瞧了。”

  他对两边人马都没有好感,此次相遇,正好乐得坐山观虎斗。

  他此次没有急于回圣宫去,正是想在江湖中多多历练,如今有此大好时机,又怎能错过。

  林婉扬少女心性,更是爱看热闹的,是以两人站在路边,静观其变。

  厉老二道:“老三,难得遇到好朋友,怎能不请他们喝两杯。”

  赵老三道:“正是。”

  他端起茶壶,满满地倒了一杯茶,忽地向天空洒去。

  围坐五人脸色大变,百毒教弟子所倒的茶,又怎会有好事,众人瞧着那漫天的雨点,竟隐隐有磷光闪动,是以急忙离座后退不迭。

  赵老三哈哈大笑道:“二哥,老子好心倒茶奉客,这些人却不领情,真他妈不给面子。”

  厉老二阴阴地道:“既是不给三弟面子,就是不给本教面子,这种人不杀,谁还该死。”

  也不见他伸腿弓腰,一个庞大的身体竟飞了起来,直向一名持刀汉子扑去。

  傅邪真见厉老二露了这手轻功绝技,暗暗点头道:“此人的轻功倒是难得,却不知手上功夫怎么样。”

  那名持刀汉子见矮汉子来势甚急,慌忙将长刀在胸前一横,这一招“云横秦岭”使得中规中矩,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厉老二嘿嘿一笑,伸指虚空一弹,持刀汉子的喉头一阵格格作响,仰天倒了下去。

  傅邪真吃了一惊,实瞧不出厉老二虚指一弹之招有何玄妙,持刀汉子竟会因此倒下。

  林婉扬低声道:“老二的指甲中藏有毒针,傅大哥,你看持刀汉子的脸色,不是已紫黑一片了吗。”

  傅邪真凝神望去,果不其然,暗道:“百毒教的武功的确没什么了不起,可是这施毒之技却是厉害,我若是没有服过七鸩八毒酒,遇到他们,也是束手就擒。”

  此时赵老三正与另四名汉子斗在一起,他手中只有一柄单刀,实难架得住四件兵器,可是过了片刻,一名持剑人竟软软地倒了下去,脸色也是一片紫黑。

  剩下的三人再无斗志,齐齐虚晃一招,转身就走。

  赵老三笑道:“想逃,可没那么容易。”

  他端起身边的一碗热茶喝了一口,胸部高高鼓涨起来。

  林婉扬格格笑道:“这是老三的喷茶绝技,那两人绝逃不掉的。”

  此时三人已纵出丈许远,赵老三猛地将口中茶水尽力一喷,茶水顿化成无数粒水箭,急射而出。

  三人动作虽快,又怎及得上水箭快疾,有两人后背已被水箭喷到,却仍是舍命逃去。

  可是奔不上几步,两人双腿发软,扑地倒下,而他们后背被茶水喷过之处,衣衫已成一片焦黑了。

  傅邪真耸然动容,暗道:“百毒教的毒功果然厉害歹毒,扫毒盟要将其扫灭,只怕并不容易。”

  剩下那名扫毒盟的汉子已奔出很远,傅邪真暗中替他松了一口气。

  厉老二与赵老三并无追赶之意,两人齐齐转过身来,冷冷地瞧着傅、林二人。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那名侥幸逃生的汉子竟倒在地上打起滚来,拼命地在胸前抓着,很快地,十指就变得血淋淋的。

  傅邪真耸然动容,实不知此人逃出这么远,为何仍是中毒而死。

  林婉扬道:“刚才那口茶喷出之时,空气中已含有毒质,那人虽没被茶水喷到,仍是难逃一死。”

  厉老二阴阴地道:“原来是林堂主,祢不是在山洞中整治那臭小子吗,怎会到这里来?”

  赵老三冷笑道:“二哥还看不出吗,站在他身边的那小子,岂非就是教主抓来的那人。”

  林婉扬怒道:“本堂主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管。”

  厉老二道:“林堂主的事情,我们的确没有资格管,不过若是堂主叛教而逃,老子想不管也是不行了。”

  林婉扬有傅邪真撑腰,自是丝毫不惧,她扬眉豪笑道:“依你们之见,该当如何?”

  厉老二道:“堂主之罪,自该由教主发落,只要堂主乖乖地跟我们去见教主,我们自不敢无礼。”

  林婉扬哈哈笑道:“告诉那个老毒物,百毒教我已呆够了,从今往后,我与他一刀两断。”

  厉老二仰天打了个哈哈,道:“看来林堂主是找到一个大靠山了,老子倒想瞧瞧,祢这个靠山是否够硬。”

  傅邪真知道他的无影毒针厉害,自己虽是百毒不侵,却也不敢大意。

  他抢先出手,挥掌向厉老二拍去。

  掌风甫出,四周的空气竟呈现淡绿之色,厉老二全身顿时僵住,喉中格格作响,身子缓缓地向后倒下。

  只见他七窍流血不止,竟是已死了。

  众人齐皆大吃一惊,傅邪真更是心惊肉跳,想不到自己的一掌之威,竟至如斯。

  赵老三怔了良久,忽地如疯了般大叫道:“百毒神掌,百毒神毒!”

  他刚才喷茶杀敌,何等潇洒自如,如今却张惶失措,惊惧地难以形容。

  他忽地向林婉扬虚劈一掌,趁林婉扬闪避之时,抽身就退。

  林婉扬叫道:“傅大哥,不要放过他。”

  傅邪真也恼他刚才心狠手辣,纵上前去,遥遥向赵老三击了一掌,赵老三虽是亡命急逃,可是怎及掌风快疾,身子一被那淡绿色的掌风所及,顿时僵住不动,倒地而亡。

  傅邪真虽是轻易战胜对手,然而心中的震惊却是难以形容。

  想不到百毒神掌的威力竟是如此可怕,自己虽是练成,可是心中却殊无欢喜之意。

  像这样弹指间就能杀人,可算是武人做梦也想达到的境界,然而自已周身是毒,已变成彻彻底底的大毒物,人人都要敬而远之,做人又何有乐趣可言。

  林婉扬望着厉老二与赵老三的尸体,喜不自禁地道:“他们可算是百毒教一等一的人物,却连傅大哥的掌风也经受不起,看来我们与老毒物可有一拚了。”

  傅邪真苦笑道:“不错,我已是一个老毒物,又怎会怕他。”

  此时茶摊的老板见到这种情景,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躲在桌下簌簌发抖。

  林婉扬将他提了出来,道:“老板,你将这几具尸体搬去埋了,否则官府追究起来,你的麻烦不小。”

  老板连连点头道:“是、是。”

  他依言上前搬起厉老二的尸体,林婉扬笑吟吟地看着他,目中邪光闪动。

  忽见老板惨呼一声,叫道:“我的手,我的手。”

  傅邪真吃了一惊,凝目望去,老板的两只手掌竟已成焦黑之色,只听他连声惨叫,顷刻间七窍流血不止,眼看是不能活了。

  傅邪真慌忙将他扶起,却感到老板的身子已僵硬如石,呼吸早已停止。

  林婉扬格格笑道:“傅大哥,他中了尸毒,刹那间毒性遍布全身,早已无救了。”

  傅邪真大惊道:“祢明明知道尸体有毒,却还令他搬动尸体?”

  林婉扬笑道:“他是此事唯一的活口,若是让老毒物找到他,岂非就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傅邪真大怒道:“那又怎样,难道就为了这个原因,竟要杀他灭口?”

  林婉扬想不到傅邪真竟会如此生气,心中又惊又怕,却更感委屈。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本是江湖人做事起码的原则,傅邪真身为圣教教主,又怎会如此心慈手软?

  她道:“傅大哥,我可都是为了你着想,你现在虽已练成百毒神掌,可是神掌的威力却会随着体内毒性的减少而大大降低,万一被老毒物追到,你仍未必是他的对手。”

  傅邪真听到毒掌的威力会随体内的毒性减少而降低,心中为之一喜,暗道:“原来如此,我现在的掌风有毒,是因为这几日接触毒虫太多的缘故,从今往后,我不再接触那些玩艺,就再也无成为毒人之忧了。”

  他看着林婉扬艳丽的面庞,想起她行事的手段,心中油然而生厌恶之意。

  此女对自己恐怕已暗生情愫,事事都在为自己着想,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实在看不惯她的为人。

  他狠下心肠,淡淡地道:“林姑娘,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邪真对姑娘的援手之谊不敢忘怀,日后必报。”

  他转过身去,就欲离开。

  林婉扬心中气苦,叫道:“傅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抛下我走吗?”

  傅邪真叹了口气,道:“林姑娘,做人还是要善良些好,日日想的都是杀人放火,实在不是做女人的本份。”

  林婉扬听他口气严厉,心中大感伤心,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道:“傅大哥,我哪里做错了,我不是事事都在为你着想吗?”

  傅邪真见她流泪,本有一些心软,听说仍是不知悔改,心中大怒,冷冷地道:“林姑娘,这就是我们的差别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祢我缘份已尽,我已无话可说。”

  他硬起心肠,大步向前走去,林婉扬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良久,仍是双肩抽动,哭泣不已。

  傅邪真走出很远,见她仍呆呆地站立不动,心中又有些不忍起来,暗道:“她从小在百毒教中,自然性情狠辣,其实这也怪不得她,我如此绝情,倒也有些过份了。”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失声道:“不好,她年纪轻轻,就受此打击,必定会变本加厉,江湖中岂非又会多一个厉害人物。”

  他急忙向来路奔去,却见林婉扬纤弱的的身影已消失不见了。

  傅邪真心中怅然不已,叹道:“我实在是年轻识浅,做事太过毛躁,圣教若想复兴,与白道和平相处是立教根本,我却连一个小姑娘也无法忍耐,又怎谈得上忍辱负重,重兴圣教。”

  一路上,他自责不已,念念想到:“我以后行事,定要将自己的性子脾气生生抑制住,一切以圣教为本,树立圣教的新形象。”

  想到这里,心中略感宽慰,转目四顾,却已是夕阳西下,肚中早已在咕咕作响。

  此处已是人烟稠集,川音不绝于耳,傅邪真想起与拳皇的约会,暗道:“既然这里还是巴蜀地面,看来还赶得及去青城山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肚子问题,傅邪真刚想走进一家酒店,忽地想起,自己身上分文也无,可怎么填饱肚子?

  酒店中香气传来,令人肚肠如被针刺,傅邪真苦苦而笑,想不到他一个堂堂的教主,竟连一口饭也吃不上。

  他忽地想起玉芙蓉曾教过自己暗号的联系方法,心中大喜,急忙从地上取了石块,在一面土墙上画了起来。

  在署名之时,他犹豫起来,原来圣教中等级森严,教主之下,就是三皇五帝等八大高手,其下为四大护法,然后则是各省的总堂堂主,总堂之下又有分堂。

  普通弟子为一品,各分堂主为二品,各省总堂堂主为三品,四大护法为四品,三皇五帝地位崇高,只受教主一人辖制,是为五品,教主至高无上,是为六品。

  圣教之规,谁为几品,就画几道横线,绝不能有半丝逾越。

  傅邪真暗道:“我若表明身份,岂不是要将教徒们吓死,还是画个四品算了。”

  他在符号下画了四道横线,想来地位已不算低,已与卜得意同列,此地教众应该会供奉不误了。

  他画完符号,就进入酒楼叫菜点酒,以圣教教徒的办事效率,只怕不等自己吃完酒菜,酒钱早已奉上。

  酒楼中生意颇好,甚至还有一名女尼夹杂其中,傅邪真等了良久,酒菜方才到齐,他刚想举杯畅饮,忽见楼梯“通通”而响,一名身材高大,锦衣华服的中年汉子大步走了上来。

  他在酒客中扫了一眼,目光如电,威仪十足。

  傅邪真暗赞道:“巴蜀人的身材大多矮小,此人算是一个特例了,大有燕赵大汉之风。”

  锦衣大汉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傅邪真身上,重重地哼了一声,在一张桌边坐下。

  众酒客不知怎地,竟纷纷结账离开,刹那间,酒楼上就只剩下傅邪真与大汉面面相对。

  傅邪真暗道:“这是什么缘故,此人为何对我隐隐有敌意?”

  正在这时,楼梯一阵乱响,七八个人涌上酒楼,其中有男有女,衣衫各一。

  他们一上来就分坐下来,将傅邪真围在其中,目中皆是深有敌意。

  傅邪真忖道:“此事更加怪了,这些人想必都是本地人,为何却冲着我而来,我初来此地,不可能得罪什么人的。”

  忽听锦衣大汉冷冷地道:“这位朋友,明人不做暗事,你究竟是哪路好汉,快从实招来?”

  傅邪真微微一怔,暗道:“这倒是有些难为我了,我的身份,该是圣教教主,可是此事又怎能轻易说出。”

  正在踌蹰,一个神情威猛的年轻人,冷冷地道:“杨大哥,不必再浪费口舌了,此人来路不正,一望而知,将他做了就是。”

  他飞身过来,抬手一拳,击向傅邪真的面门。

  傅邪真脾气再好,此时也是无名火起,暗道:“这些人怎地毫不讲理,出手就打。”

  他自从得到拳皇指点之后,拳法大进,对年轻人的拳头自是丝毫也不放在眼中,身子微微一晃,已闪避此招,左掌刚想击出,忽地想起自己已练成百毒神掌,出手就会杀人,此人虽然无理,却并不该死,自己又怎能无故杀人?

  微怔之间,年轻人拳头又至,傅邪真无奈之极,出手固是不能,被动挨打更是痛苦,只得身形微闪,又避过一招。

  年轻人接连两拳都已落空,大感面子丢尽,一声怒吼,抽出一柄短刀,向傅邪真疾刺而至。

  傅邪真叹了口气,手指在那人刀背上轻轻一拔,慌忙将手收回腰间,生怕带出掌风,此人会命丧当场。

  众人中不乏高手,在数招之中,已瞧出傅邪真的的武功远在年轻人之上,只是为何却缩手缩脚,着实难测。

  锦衣大汉喝道:“豹子,快住手,问清楚再打。”

  年轻人此时已杀红了眼,的确如豹子般凶猛,他大叫道:“杨大哥,我不将此人拿下,誓不为人。”

  喝声未毕,又势如疯虎般冲了下来。

  傅邪真大感恼怒,暗道:“我数次相让,你却步步紧逼,难道我真的怕你不成。”

  他仍不敢出掌伤人,只得抬脚踢去。

  这一脚招式虽是平平,眼光却是极准,正是年轻人身法的破绽之处,只听“砰”地一声,年轻人被踢了出去,若不是傅邪真脚下留情,年轻人不死也要重伤。

  然而忽见年轻人手捂胸口,脸上肌肉扭曲,慢慢地倒在地上。

  傅邪真大惊失色,暗道:“我明明只用了三成力道,以他的武功绝对能经受得了的,怎会被我踢死了。”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面面相觑,似乎绝不敢相信,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豹子竟已死了。

  锦衣大汉大吼一声,叫道:“你竟敢杀了豹子。”提起身边的桌子,向傅邪真劈手盖脸打了过来。

  “碰”地一声,桌子尽砸在傅邪真的身上,却如撞上铁石,四分五裂。

  锦衣大汉绝想不到竟会打中,微微一怔,复又冲了上来。

  傅邪真仍在发呆,暗道:“他绝非被我力量打死,极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脚风仍带有毒性,这下可糟了,我连脚风都带毒,又怎能跟他们打。”

  耳中听到拳风呼啸而来,傅邪真暗道:“万一他打到自己,岂非会被我身上的毒质害死。”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敢与锦衣大汉交手,足尖点处,身子已窜向窗口。

  不料窗口边早已站着一人,正沉腰坐马,一拳打来。

  傅邪真慌忙避开,叫道:“不要碰我的身体。”

  此人一双眼睛已成血红之色,想必是心痛同伴身死,对傅邪真的话自是充耳不闻。

  再说,对敌之时,目的就是将对手击倒,哪有不碰到对方的身体之说。

  傅邪真略一停顿,锦衣大汉已至,拳头击出,却是一招普通的太祖长拳。

  拳招虽是普通,拳意却是奥妙,正是傅邪真最不能照顾之处。

  傅邪真暗道:“不好,此人的拳法不俗,我一味地闪避,终有被他击中的时候。”

  他自出道以来,遇到的恶战不少,然而唯有此次,却是最为痛苦,只因他手脚皆不能用,只能被动挨打,并且还绝不能让对方击中自己的身体,其中的苦处,实难为外人道。

  他勉强避过数拳,已是大汗淋漓,心中暗暗叫苦。

  其余的人见锦衣大汉动手,纷纷停了下来,站在四周观战,以防傅邪真逃走,看来他们对锦衣大汉的武功深具信心,深知傅邪真绝讨不了好去。

  锦衣大汉的拳法的确高明,傅邪真若非受过拳皇指点,顿然无悟,恐怕早被击中,饶是如此,仍是险象环生。

  其实傅邪真只需轻轻一掌击出,楼中的人一个也活不了,这些人强横霸道,实有其取死之道。

  然而傅邪真刚刚才立过誓,要忍辱负重,以求与天下江湖人物交好,以重兴圣教,又怎能轻易食言。

  眼看锦衣大汉又一拳击来,此招虽无名目,却是妙到峰巅,傅邪真若想闪避,已是不可能,唯有伸手招架,方可幸免。

  无奈之中,傅邪真忽地瞧见地上硕大的酒坛,心中大喜,急忙伸腿勾起,迎向锦衣大汉的拳头。

  不等拳头击到,酒坛已被拳风击碎,酒水四溢开来,酒香浓浓,傅邪真大感可惜。

  他忽地灵机一动,叫道:“酒中有毒。”

  此言一出,众人慌忙退后一步,锦衣大汉也是微微一怔,趁此时机,傅邪真从人群中疾步纵出,大步向楼上跳去。

  众人已知上当,怒喝声中,齐齐跳下楼去。

  傅邪真怎敢停留,他知道一旦被众人追上,又是个打不得,逃不得的困局。

  他提气疾奔,刹那间已将众人抛开老远,只是众人怎甘心就此放弃,仍是舍命追来。

  傅邪真不敢在大路上奔逃,生怕一时不慎,身体撞到路人,那又将添一大罪过。

  好在此镇小巷如网,以他的轻功,只需再七拐八弯几次,谅他们也难以追到自己。

  刚刚拐进一个小巷,忽见面前刀光耀眼,杀气冲天而起。

  虽只是一刀横空,可是四面八方的退路却被尽数封死。

  傅邪真大吃一惊,绝想不到小巷之中,竟藏有这等高手,此人刀法之高,实为平生所仅见。

  当此之际,闪避退缩已万万不能,傅邪真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不守反攻,一掌击向对方的面门。

  料想对方既是绝顶高手,绝不会与自己拼命,必定会收招相守,那时自己再寻路而逃罢了。

  那人果然凝招不发,口中轻轻地“咦”了一声,身子如行云流水般退了开去。

  傅邪真怎敢停留,刚想夺路而逃,忽听那人叫道:“教主!”

  傅邪真感到声音熟悉,心中大惊,回头望去,不由惊喜交集,大叫道:“卜先生。”

  那人自是卜得意,他的神情又是欣喜,又是悔恨,慌忙跪下,道:“属下不知教主驾到,竟敢无理冲撞,实在该死。”

  傅邪真慌道:“卜先生,你快点起来,我不是早已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吗。”

  正在这时,锦衣大汉已经赶到,见卜得意竟向对手下跪,无不大吃一惊。

  锦衣大汉道:“卜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卜得意怒喝道:“教主在此,还不下跪请罪。”

  众人惊惧之极,齐齐跪倒在地,锦衣大汉颤声道:“原来竟是教主到了,属下等……”一时声音颤抖,下面的话竟已无法说出。

  傅邪真忙道:“大家千万不要这样,既是自已人,何不起来说话。”

  众人怎敢起来,卜得意痛心疾首地道:“属下的确该死,还望教主只惩罚我一人,此事与他人无关。”

  锦衣大汉慌道:“此事是属下亲自动手,和卜得意有什么关系,教主降罪,属下一人承担。”

  傅邪真越听越是糊涂,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卜得意道:“教主可记得,曾在墙上留有本教的的暗号?”

  傅邪真笑道:“不错,我囊中羞涩,只好向兄弟们求援了。”

  卜得意叹道:“教主的记号是不错的,只是最后署名时的四道横线,却令属下误会了。”

  傅邪真道:“难道不对吗?”

  卜得意道:“教主不愿暴露身份,定有缘故,只是圣教之中位列四品的,只有四人而已,那就是四大护法了,如今其他三护法已死,唯属下尚存。”

  傅邪真叫道:“哎呀,原来如此,既然卜先生就在这里,怎又会出来一个四品的,也难怪卜先生起疑了。”

  锦衣大汉道:“虽是如此,这也怪属下办事糊涂,没有问清楚就向教主动手。”

  傅邪真笑道:“此事既是一个误会,又何必再提,大家若再不起来,我可真要生气了。”

  众人只得站立,恭立一边,只是人人皆是惊疑不定,教主受惊非小,怎会无一丝惩罚,然而自己的确是罪过不小,受任何责罚也是应该的。

  傅邪真想起那个叫豹子的年轻人,心中黯然神伤,道:“只可惜那个豹子却被我害死了。”

  忽听有人道:“教主,豹子没有死,教主离开酒楼之后,他就醒过来了。”

  傅邪真大喜,道:“他在哪里?”

  卜得意道:“该是被送回分堂,教主何不到分堂说话。”

  傅邪真点了点头,众人向分堂走去。

  所谓的分堂,其实就是一个颇大的院子,从外表看来,与普通富户无疑,谁又知道院中却是藏龙卧虎,竟是圣教的一个分部。

  那名锦衣大汉,就是本地的分堂堂主,姓杨名怒,号称神拳无敌,是拳皇无极的记名弟子。

  卜得意与杨怒陪傅邪真至静室落座,豹子也被叫来,向傅邪真赔罪。

  傅邪真见他的精神只是有些萎顿,肌肤上倒不见有中毒之像,心中大慰,道:“兄弟,你感觉如何?”

  豹子浑身颤抖,再无刚才的龙威虎猛之像,颤声道:“属下该死,望教主责罚。”

  傅邪真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为何总要将责罚二字挂在嘴边,难道教中兄弟,就不能亲密无间吗?”

  豹子见教主生气,怎能不慌,忙道:“属下知错,望教主……”责罚二字,总算硬生生止住。

  傅邪真不由莞尔,道:“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的掌风中有毒,怕你经受不起,现在想来,我体内的毒性该是消去大半了。”

  众人惊道:“教主中毒了?”

  傅邪真暗道:“我若将此事说出,圣教与百毒教必定誓不两立,以圣教之能,百毒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我刚做教主,怎能因私仇而灭了一个教派,徒增圣教恶名。”

  他微微一笑,道:“我因缘际会,练成毒掌功夫,不过我早已服过七鸩八毒酒,自是无事,只是掌风中却带有毒性,常人往往一触即死。”

  众人更是大惊,道:“教主竟服过七鸩八毒酒?”无不面带敬佩之色。

  傅邪真道:“这是胡怀古的好意,我若不是得他之助,只怕已见不到你们了。”

  卜得意恨恨地道:“他奶奶的,胡怀古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逼教主服七鸩八毒酒,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子定将他碎尸万段。”

  傅邪真从胡怀古那里,早已知道服七鸩八毒酒凶险之极,胡怀古虽是好意,行为总是太过鲁莽,只是此事何必对大家提起。

  杨怒等人这才明白,为何傅邪真与大家对敌之时,不敢出手出脚,原来却是怕误伤他人。

  只是此举虽证明傅邪真心地仁慈,然而在杨怒等人看来,这位少年教主为人和气,什么都好,就是心肠不太狠辣,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傅邪真忖道:“我既是教主,对教务自不能一无所知,此时正是大好机会,可向卜先生请教了。”

  他道:“卜先生,说来惭愧,我虽是教主,却被教中事务狗屁不通,还望先生指点。”

  卜得意道:“教主想知道,在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豹子见他们要谈教务,自己的身份可没有资格参与,是以躬身退下。

  卜得意将圣教中事对傅邪真一一言明,傅邪真这才知道,圣教之大,实非自己所能想像,竟在全国十三省都有堂口,是为十三总堂,总堂之下,又有分堂,教中弟子,总有万余人。

  卜得意道:“杨怒是此地川东分堂的堂主,此地的事务还是由他来说吧。”

  派人将杨怒传来,令他汇报教务。

  杨怒恭立在傅邪真的面前,道:“禀告教主,属下无能,川东分堂此时才有教徒三百人,实在有误教主恩典。”

  傅邪真道:“三百人已不少了,你又何罪之有?”

  杨怒以为傅邪真故意讥讽,心中大为惭愧,道:“属下实在无能,望教主降罪。”

  卜得意道:“教主,此事其实也怪不得杨堂主,自与西域武林一战后,圣教一蹶不振,教徒死的死,逃的逃,此处地处偏僻,还算有些教徒留下,像齐鲁等地,各分堂不过数十人而已。”

  傅邪真点了点头,道:“杨堂主,我对教务一无所知,刚才绝无见怪之意,圣教复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何愁大事不成。”

  杨怒欣然道:“有教主主持,圣教自是大有希望,这十几年来,我们受尽白道狗贼的鸟气,如今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与他们大干一场了。”

  傅邪真皱了皱眉头,道:“杨堂主,我虽是教主,却是年幼识浅,有几句话,想说出来与大家商议。”

  卜得意道:“教主有何吩咐,属下无不凛遵。”

  傅邪真道:“我读过任教主的遗言,深为他信中之意所感动,任教主独上玉皇顶所为何事?不就是欲与白道暂止纷争,以共御外敌吗?如今西域武林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我们若是再与白道争个不休,岂非重蹈复辙?”

  杨怒道:“不是我们不肯干休,实是白道念念不忘灭了本教,这口气我们又怎能咽下?”

  卜得意道:“教主此念虽好,怎奈白道贼子毫不领情,在他们看来,外敌事小,本教事大,我们虽想承任教主遗令,先御外敌,后息内争,可惜他们却愚鲁之极,反视我等亲和之意为软弱可欺。”

  傅邪真道:“白道中,应该不乏见识超卓之辈,而本教行事的手段,又的确有些招人忌恨,虽说与白道息争止纷非一朝之事,不过只要我们心中存有此念,并非毫无可能。”

  卜得意道:“教主有此念,实是苍生之幸,本教何尝不想大家相安无事?只是此事该如何施行,却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教主不是欲去青城山与拳皇见面吗?教主可与拳皇共商大事,以定下本教宗旨,无论以后行事会多么困难,教主不要忘记,圣教万名弟子,皆是教主的靠山。”

  傅邪真大喜,道:“不错,拳皇他老人家见识必定不凡,有他指教,本教必能成就大事。”

  他转向杨怒,道:“听卜先生说,杨堂主是拳皇的记名弟子,难怪拳法如此高明。”

  杨怒愧然道:“教主过奖,其实属下的那点武功,只怕连师父他老人家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说来惭愧,属下虽是拳皇的记名弟子,却只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与他相处,也不过半日光阴。”言来甚有憾意。

  杨怒受拳皇半日指点,武功已然不俗,傅邪真想起即将面见拳皇,必定大受禅益,心中对呼应亭之约不胜向往之至。

  不知不觉中,已是黑夜来临,杨怒备上酒菜,三人在静室中推杯换盏起来。

  卜得意几杯酒下肚,已有醺醺之意,笑道:“教主这么快就重返江湖,实在出乎属下意料,亦是圣教之幸。”

  傅邪真想起前事,不由有些脸红,道:“那时我一时想不开,辜负了卜先生与柳飘飘的好意,心中着实不安。”

  卜得意道:“教主那时刚被逐出师门,自然彷徨无主,倒是教主那招自杀脱身之计,却让我与老柳出了一身冷汗,害得我们天天在崖下搜寻,生怕见到教主的尸体。”

  傅邪真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在下敬先生一杯,以赎前罪。”

  卜得意道:“教主言重了,教主既为圣教之主,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谁敢道半个不字。”

  圣教十八年无主,如今终于盼来教主,人人皆是喜出望外,傅邪真虽是年轻,然而他既是前任教主的转世灵童,又怎能有错。

  傅邪真算定与拳皇的约会还有几天,此时离青城山不过一日的路程,倒不必急于赶去,当夜便留在分堂中,准备休息几日,再去呼应亭。

  他自从离开川北小镇,一路上风起云涌,受尽波折,从不曾像今天这样精神松驰,是以这一觉睡得甘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