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礼拜天我要去孤儿院陪孩子玩,你要一起去吗?』唐诺云怯懦地站在蓝馨蕊的后面问。
『好呀﹑好呀!』蓝馨蕊转身嫣然一笑。不过,她随即拉下了脸。『以后别站在后面跟我说话好吗?我又不是母老虎,怕我吃了你呀!』
『不是啦!』虽然他慌张地搔头拉耳,心里却喊着就算被你吃到尸骨无存,我也心甘情愿。
『厚!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大男人呢?』蓝馨蕊两手插腰,侧着头说。
『我本来就是个大男人呀!』唐诺云抬头挺胸,略为嗫嚅地说。
『晕了!』她拍着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要不要喝温开水?』唐诺云紧张地说。
『人家想哭啦!』蓝馨蕊哭丧着脸,被这个连她的玩笑话都当真的男人搞得啼笑皆非。
『发生什么事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他既严肃又关切地说。
她的鼻子抽慉了一下,佯装哽咽地说。『人家要去撞墙了!』她奋力一晃身,叩一声,额头不小心撞到计算机屏幕。
『要不要紧呀?那是屏幕,不是墙呀!』他伸出手来想帮蓝馨蕊揉搓额头,却停在空中不敢往前再挪一寸,像个专门表演凝滞不动的街头艺人。
『老板来了,快去工作啦!』蓝馨蕊压低嗓子说。唐诺云这才放下僵硬的手离开。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想着,楞头楞脑的他怎么跟泊霈那么像呢?但是泊霈能够在紧要关头表现出男人的气魄,但是他行吗?奇怪,我怎么会爱上跟泊霈完全不同的凌育,却经常戏弄这个个性跟泊霈类似的男人呢?阮凌育!他的父母是不是很喜欢阮玲玉呢?唐诺云!畏懦地像云一样。怎么都是这种有奇怪名字的男人喜欢我呢?
蓝馨蕊一手托着下巴凝望计算机桌布,这是ReneMagritte(1898~1967)所画的”keytothe
fields”(1933)。在棕黄色窗框上面的玻璃被打破一个大洞,棱角尖锐的碎玻璃散落在木质地板,窗外是翠绿的山丘,几棵茂盛的树木伫立其间。
是谁打破这扇窗,是谁要她的目光直接落在蓊郁的世界,而不是让整片玻璃曲折窗外的景物,或者产生似清还朦的幻想。她要的是藉由透明的玻璃来保护自己的想象,还是渴望打破那层似有若无的迷思,而真实看清一切呢?
她,迷惘了!不止是她,许多人皆是如此。
隔壁,史圣文双手在后脑勺交握,斜躺于椅背,两只脚大剌剌地搁在桌子上面,看着屏幕欣赏蓝馨蕊的一颦一笑,尤其她跟唐诺云的动作惹得他发笑不已。
虽然他听不到她们的谈话,但是从表情和动作也猜得出是怎样的对话。
他轻蔑地凝视唐诺云,感觉有天会挺身保护蓝馨蕊的人是唐诺云,而不是阮凌育。
『你这个人傻的很可爱,我不会伤害你的。』史圣文的手指按捺逐渐从镜头消失的唐诺云,喃喃自语。
音乐,是威尔第的安魂曲,他拿了枝笔,幻想自己是指挥家似的挥舞指挥棒。音符乍然激亢,他的手也随之急促飞舞。当原子笔往下斜扫时,划过了搁在桌上的纸张,一条清晰的线斜躺在阮凌育三个字上面。
陶醉在乐曲的双眸掠过挂在墙上的另一幅画,眸子剎时像箭矢般盯在画作上。这幅theloversII同样是Rene
Magritte所绘,女人穿著一件赭红的无袖衣服,男人身穿深色西装﹑白色衬衫﹑黑色领带。两块黯灰色的布绒分别紧罩这对男女的头部,被布遮掩的脸庞应该正在接吻吧。背景是由疏蓝到湛蓝的渐层天幕,右侧则是火红的墙壁。
这幅画,彷佛是描绘无法正视对方的史圣文和蓝馨蕊,只能披上无法透视的布匹,亲吻对方。史圣文瞇起眼睛,轻吻屏幕上的蓝馨蕊。屏幕,就是让他自己不敢跨越的那匹布。
3
『老天使来了!』几个小朋友又叫又跳地跑了过来。
『想不想我呀!』史圣文微笑地说。
『当然想喽!』一个六岁大的女孩嘟着嘴说。
『是想我,还是想我带来的玩具和洋娃娃呢?』
『都有啦!』小女孩耷拉着脑袋,抠拔着指甲旁边的肉。
『好诚实呀!不过,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玩指甲,就不买洋娃娃给你了。』史圣文严肃地说。
女孩急忙把双手甩到后面,低着头,扬起乌亮的眸子瞅着他。史圣文抿嘴一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娃娃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兴奋地又蹦又跳。他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我们的玩具呢?』几个小男生伸出手说。
『你们还真猴急耶!』他笑着把塑料袋里的玩具全部掏出来,男生们立即挤了过来。『喂,别抢呀!这是你们共有的,不是一个人单独拥有,知道吗?』他两手插腰喊着。只不过没有人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只好放任他们抢玩具了。
『我要骑马!』一个五﹑六岁的小男生拉了拉他的裤管说。
『好~~~要坐好喔!』他趴了下来,让小男生攀上他的背,然后晃着身子往前爬。『马儿开始跑喽!』
『老天使快飞喔!老天使快跑喔!』小男生一手小心抓着他的衣领,一手举起喊着。
这里的孩子都知道跟史圣文怎么玩都行,就是不能碰到他的头,不然他会从天使变成魔鬼。因为他黏着假胡子,戴着假发。
『你们怎么叫赵叔叔老天使呢?应该叫他叔叔呀!』五十多岁的孤儿院院长郑玉萍走了过来,严肃地说。
在这里,他的名字叫赵添始。
『没关系啦,是我要他们叫我老天使的。』他忽地抬起臀部,又遽然坠下,逗得小男生咯咯大笑。
『这两年你去那里了?什么话都没说就失踪。』
『喔,我参加非政府组织的义工团,到印度旁边的小国不丹教小朋友念书。』这是史圣文早就想好的借口,他总不能说这两年住在看守所和精神病院吧!
『唉!现在这个社会富裕了,却也变得现实。如今像你这样有爱心的人实在太少了。』郑玉萍感叹地说。
『就是在那里的收入很少,没办法给孤儿院捐款,苦了这些孩子。』他一边略为哽咽地说,一边晃了晃身子,逗那个小男生。
自从他继承养父的财产,就不时汇款给孤儿院,希望这些无父无母﹑没人疼爱的孩子能够温饱。虽然他没有工作,但是凭借精明的投资分析,在国内外股市﹑汇市和债券市场赚了不少钱。
当他引火自焚之后,警方查核他的帐户,有三十几万之多,这笔钱当然被缴入国库。不过,他早就在好几个银行开设人头帐户,被捕前就把财产转移到这些帐号。股票和债券也是用人头户买卖,房子更是用何韵的名字购买。他,仍旧是个千万富翁!
『你上次不是送了些钱过来吗,别这样自责啦,你能抽空来陪孩子们,大家就很高兴了。』
『看到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也跟着开心。小时候,我在孤儿院总是孤伶伶一个人,没人疼惜,彷佛我在世上是多余的。』
『你看看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只有钱,没有亲情,跟爸爸一起吃晚餐是个梦想。有些孩子甚至当起小留学生,只身在国外受苦。这些孩子都是有父有母,但是生活却跟你小时候差不多。你说,谁比较幸福呢?』
『无父无母的孤儿,当然比有父有母的孤儿来的幸福!呵呵~~~』他用鼻子轻哼着。『好象提供孩子金钱和所谓优良的学习环境,就是父母对孩子的亲情。这些为人父母的是否还记得当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需不需要父母的爱?真不晓得这些父母为什么要生小孩?』人们常说我疯了,但是我跟这些家长比起来,正常太多了!他不屑地想着。
『好继承他们的财产,养儿防老嘛!』郑玉萍语带讥讽地说。
『哈!一针见血呀!』
『老天使,你都只顾着跟院长聊天,都不跟我讲话。』小男生气鼓鼓地说。
『对不起,冷落你了。』史圣文摇了摇屁股。
『孩子们,唐爷爷来了,还带了个阿姨来陪你们玩喔!』一位男人在孤儿院的门口喊着。
『今天还真热闹呀!小唐你好呀!』郑玉萍走了过去,跟那个男人打招呼。
史圣文不自觉地抬头瞧着那个男人,虽然感觉有点眼熟,他还是扭了扭脖子,继续背着小男生在地上爬。不过,当警戒心诱使他再瞅了那个男人一眼时,有个女人从男人的身后忽地跳出来,故意捉弄小朋友。他,愣住了,竟然是蓝馨蕊!
他急忙转身背对着他们,迅速爬到屋角,放下小朋友,严肃地说。『老天使现在有事,下次再来背你玩。』
小男生原本想要撒娇,但是看到他的脸色不禁畏懦地点了点头。
『这才乖!』史圣文拍了拍小男生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给他。然后急忙跑到后院,翻过墙去。
蓝馨蕊虽然希望能跟这里的小朋友打成一片,跟他们玩耍。但是面对这群陌生人,着实让她手足无措,更被张牙舞爪逗她玩的孩子吓得花容失色。
唐诺云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差点笑翻了腰,还叫孩子继续吓唬她。
『你这个没心没肝没肺...』没胸部,这句话她在心里嘀咕着。『竟然还怂恿小朋友吓我!』
『对不起~~~你干脆帮孩子复习功课﹑讲故事好了。』
『哈!这个我就拿手了。』
蓝馨蕊领了几个比较安静的孩子来到骑楼,要他们拿课本出来发问。那几个孩子哗地一声,一溜烟地消失无踪,又哗地一声,挤到她身边,把课本全挪到她的鼻子前面。
她的身子往后一挪。『太夸张了吧!一个个来好吗?千万别问我数学喔!』
『那帮我们写作文好吗?』另一个本来想问数学的小朋友嘟着嘴说。
『嘿嘿嘿~~~这就是我拿手的了。』
『你笑起来好象巫婆喔!』一个女生说。
『天~~天~~天~~呀!』她颤抖地说。
『你的扫帚是不是在放屁了!』那位女生接着说。
『我要去撞墙了!』她佯装伤心地说。
『墙就在你的后面。』小男生指着墙壁说。『要我们帮你吗?』
蓝馨蕊无奈地望了墙壁一眼,叹了口气,颓丧地说。『写作文啦!』
“沉默的协奏曲”,深情连载了。
描写一位哑女,以及家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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