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忏悔的血祭
1
『警察刚才到pub来问有关那个衰尾烂人的事。』何韵依偎在史圣文的怀里说。
『那你怎么说?』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卷绕何韵的秀发。
『就说他经常来pub钓女孩子,自命风流,就这样子喽!不过,你干嘛把他阉了。』她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说,除了把他阉了,还有别种方法能让他不再自命风流,完全改变衰尾烂人的萎靡生活吗?』他鄙夷地说。
『你唷,还真缺德,竟然叫那个女孩吃下那一根。小心我以后也学她,把你的咬了下来。』她轻狎地握住史圣文的命根子。
『你舍得呀!』他捏了捏何韵的鼻子。『我只是跟她开玩笑,让她以后过着有意义的生活。』
『唉,上梁不正﹑下梁歪,政府政绩差,人民当然也跟着腐败,你管这些干嘛呢?』
『那些政客满口尽是为国为民,骨子里只希望选举的时候能够胜选,攫夺权力。每次讲得嘴角全波,』他鄙夷地用台语说。『其实都是为了选票。千对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只会为自己辩护,鲜少真心自我检讨。只会内斗﹑宣扬意识型态,搞选举最利害,如何保住政权最重要。剩下的呢?哼!
最后,搞得全民的痛苦指数越来越高,只好沉醉在糜烂的生活麻醉自己。这是个天使遗忘的国度,我是天使般的魔鬼,所以要为社会主持正义!』他严肃地说。
什么主持正义,你跟那些政客一样,只想着如何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你在被捕以前伤害了多少无辜女孩,只为了所谓的神圣仪式。她凝视史圣文的脸颊想着。她的念头一转。『星期天你去那里了?』
『去孤儿院陪孩子玩。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就暖烘烘的。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我的心也跟着雀跃。好舒服呀!』他漾着孩童般的笑靥说。
何韵坐了起来,瞥见挂在墙壁的一幅画---transfer,同样是Rene
Magritte的作品,一个穿著黑色西装﹑头挺黝黑圆筒帽的男人站在左侧,拉开了棕色的窗帘,远眺蓝天白云的海边。然而,右侧窗帘的中间被剪裁成那个男人的轮廓,透过这个人型的缺角,可以看到远方和煦亮丽的景色。彷佛这个男人应该站在那个空缺的人型才对。又像是实与虚的映照,明与暗的相对。
这幅画,好象是为了这个枕边人所绘。何韵斜睨着他揣想。
『你为什么喜欢ReneMagritte的画呢?』她用手肘搡了搡史圣文。
『不管是人或物,他用画笔展现出所看到的景象经过脑细胞重新分析与诠释之后的意义,包含了我们一般所见的表面意象,以及我们看不到的内在形象。』
『有听没有懂!不过,我发觉那幅画很像你。』
『transfer,转换!就是不知道我是从魔鬼转换成天使,还是由天使转换为魔鬼。呵呵~~~』他苦笑着。
『不管是那个,本质上都是你。』她垂下头来轻吻史圣文的额头。
『你还说不懂!你已经道出了精髓。』
『过阵子你真的要去纽约吗?』
『谁叫他要溜去纽约避难,我只好跟着过去喽。妈的!那里不逃,竟然给我逃到纽约去,害我还要搭那么久的飞机。这是他自找的,非要好好折磨他不行!』
『你在纽约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会发生事情呀!』她滑躺下来,挽着史圣文的手臂担忧地说。
『呵呵~~~有同志会帮助我的。别想那么多啦,睡觉了。』
史圣文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佯装睡觉。他的臂膀就这样滑出她的掌握,何韵不由地忧心忡忡,彷佛他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
史圣文阖上眼睛想着。我究竟是谁?那个才是真正的我,我也不知道!不止是我,世上有多少人晓得自己真实的面目,而且还愿意心诚意恳的正视呢?
2
纽约,午后。
自从方培义的妻子收到那份加了骨灰的披萨之后,方家就不时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不管是谁拿起话筒,对方都是缄默不语,只有愤恨的喘息声。方律师曾请熟识的电信警察追踪这些电话的来源,追查的结果这些电话来自桃园县市与中坜市的各地公用电话,而不是单一地点,无法寻线查出恶作剧的家伙。
尔后,他们接到无名氏的信柬。白纸上只是贴着嘿嘿嘿三张小纸片。然而,上面却沾满家禽的鲜血。而且邮戳也是分怖于北部各县市。信封上只有邮差的指纹,当然在信纸上面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陷入极度恐惧的方家,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知对方何时会采取血腥报复。因此,方培义让妻子带着儿子到日本大阪的她大哥家避难,而他自己则到纽约找学长。打算等风头过后,再到日本接妻儿一起回国。
纽约经过朱利安尼的整顿之后,犯罪率急遽下降,紊乱脏污的街头也焕然一新。纽约从一颗逐渐腐败的烂苹果,重新绽放出鲜艳欲滴的娇样。虽然这位强悍又执拗的城市之王激起不少民怨与种族冲突,也惹毛了同属的政党与他的执政团队,然而市民对他整顿治安与市容的功绩还是赞许有佳。尤其在九一一悲剧发生的当下,他的危机处理更赢得所有美国人的掌声。
方培义步出学长的律师事务所,气定神闲地走进电梯间,打算开着学长的轿车到世贸大楼的废墟参观。
门,就像庞然的金属兽嘴缓缓阖上,将他和两位有说有笑的窈窕女子含在嘴里,享受他们散发出来的气息。西装毕挺的方培义漾着绅士般的微笑,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女子的胸部与臀部。而那两位女孩感觉身旁的男人正在欣赏自己,也不禁偷瞄这位东方男人,窃窃评论,不时发出清脆诱人的笑声。
门,再次打开,彷佛不合味口似的将那两位女子吐了出去。门,再次阖上了嘴,继续往地狱前进,它的嘴里只有方培义一人。门,打开了,方培义迟疑了一下,才步出明亮的电梯,走进阴暗地下室。
真皮皮鞋的喀喀声,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回荡。他掏出车钥匙,打开Volvo五门轿车的车门,脑子一片空白地坐进驾驶座。正当引擎发出沉稳的低吼之际,他突然感觉有个尖刺的东西抵住后颈。他惊骇地抬头凝望照后镜,后面是一位戴着滑雪帽﹑太阳眼镜与口罩的家伙。就在他要张口说话之际,嘴巴已经被胶带封住。
天呀!他就是那个恶作剧的家伙吗?怎么连我到纽约避难也知道?他颤抖地揣想,手心也冒出冷汗。
『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我只想要钱,不想伤人,知道吗?开车吧!』史圣文大大方方地坐在后座,若无其事地用英文说。
方培义点了点头,湿漉漉的双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哆嗦的脚缓缓踩下油门。车子缓缓滑出阴闇的地下室,璀璨的阳光重新洒进车里。也许明亮的光线带给他一丝的安全感,不禁揣想,这个人只是纽约黑帮或者一般的街头抢匪,而不是在台湾恐吓我的人?
他想开口跟他谈判,却苦于善良狡辩的唇舌无法抖动。他企图撕开胶带,或者打开车门。不过,他的手一旦离开方向盘,尖锐的刀口随即刺入脖子,鲜血立刻乍现。
这个男人只是要钱,不会伤害我的性命。只要花钱消灾就没事了,钱以后还可以再捞回来。方培义不时安慰自己。虽然如此,他的身子仍然不时颤栗。尤其停车等待红灯之际,他不自主地转头望着车外,冀望把车停在旁边的驾驶能够无聊的转身,视线能穿透黝黑的车窗,看到有一把刀正抵住他的脖颈。不过,颈后的痛楚逼得他把头转回来,只能欲哭无泪地凝望前方。
他的脑子转过无数的念头,就是没有一样可行。后面的男人彷佛能看穿脑壳,就在他开始行动之际,立即制止,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冷热交迭的忧惧从脊髓逐渐往全身扩散,刮刺所有的神经。
史圣文好象知道他打算参观代表金钱至上主义的世贸大楼废墟,特地教他开到这里,满足他的最后愿望。匆匆一瞥之后,彷佛熟悉纽约街道的史圣文指挥他东拐西弯,来到下东区。
下东区,一个由许多民族镶嵌而成的一幅大拼图,盈满梦想与汗水的奋斗﹑浮光掠影与独特传奇的色彩,也丰富了美国文化。这里曾因地价便宜,成为一些移民者在纽约首选的落脚处,也吸引许多艺术家来此租赁。此处是光鲜亮丽﹑耀眼璀璨的曼哈顿的混沌之区,充满前卫的活力与原始的混沌。
最后,轿车缓缓驶进一条有数栋屋宇已遭废弃的街道。这里原本有间二十世纪初专门剥削劳工的成衣工厂,就是所谓的swearshop,也因此造就一批纽约富豪。后来这里发生一场大火,烧毁了这间工厂与旁边的建物。当时工厂里面死了许多被锁在工作间﹑无法逃生的女工。如果夜风狂作,隐约可以听到那些拼命想扳开铁栅栏的女工们求救的声音,以及痛苦的哀嚎。
这栋建筑物的产权归两个家族所有,族人繁多,重建或者卖掉意见不一,尤其卖价的争端最为严重。因此,这里虽已历劫了几十年,仍是废墟一片。
四周了无人迹,景色荒凉残破,一幅战火摧残之后的颓败景象。轿车缓缓辗过细石与垃圾,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阴森之感溢满了这方冤魂齐聚的土地。
史圣文命令方培义停在那栋外表焦黑﹑右侧颓圮一半的工厂旁边。几只乌鸦受到惊吓似的,从建筑物的残骸中展翅飞了出来。一根烧焦的柱子,直挺挺刺入天际,彷佛是为了那些嗜钱如命的富豪而丧命于此的那群女工,而矗立的纪念碑。一个只剩几片破裂玻璃的窗棂悬挂在柱子上面,冷眼观看即将到来的仪式。
这是史圣文特意挑选的地点,最适合对方培义这种人执行神圣的仪式,另一方面也是吊慰那些被富豪剥削之后,还丧命于火窟的那些女工。最可惜的是那个毫无人性的富豪已经死了数十年,害史圣文无法好好照顾他,一展残酷的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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