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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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晏起的蓝馨蕊在旅馆吃完了早餐,信步来到中庭,斜睨了正在泳池戏水的王丽泽一眼,忍不住鼻翼歙动,带着哽咽的抽慉声。她的峇里岛假期,不能悠哉地玩水,只能在警局无奈地玩口水。

  不管她走在路上,或者搭乘嘟嘟车时,她总是不经意地往后看。那封信已经起了效用,她开始惧怕身后可能会发生臆测不到的事情。尤其那些若无其事的陌生人,会不会突如其来从背后抱住她,甚至捅她一刀?!

  昨晚蓝馨蕊回到旅馆就告诉王丽泽那封信的内容,她同样开始忐忑不安。在泳池休憩的她只要听到冉冉靠近的脚步声,神经立刻紧绷,迅速转身查探。就算她跳入游泳池里,感觉到有人游近,就像惊恐的鱼儿游开,彷佛惧怕被身后的渔夫捕获。最后,她只能窝在房间里不时哆嗦。

  警局里,蓝馨蕊向警官重复昨天的供词,表明自己在台湾没有与人结怨,更没有前科。的确,她没有与人结怨,只是与鬼结怨而已!

  有时她突发奇想,那个男人会不会被变态鬼艳容附身了,才会加害那位无辜的美容师,故意吓唬她。但是说了这些也没有用,警方绝对不会相信,更可能认为她已经疯了,鬼话连篇。或者萌生她就是共犯,刻意讲这些五四三戏耍警方的念头。

  不过,当她知道那封信的内容,直觉告诉她,那位凶手是针对她而来。虽是如此,她还是装出一付无辜的受害者模样,免得被拘留在峇里岛,回不了台湾。

  暮色已降,王丽泽才来接精疲力竭的蓝馨蕊离开警局,前往观赏峇里岛的传统舞蹈。

  『对不起,破坏你的假期。』蓝馨蕊愧疚地说。

  『这又不是你的错!唉,我们都是倒霉的受害者。自从昨晚你告诉我那封信的内容,吓得我今天都不敢离开旅馆。』王丽泽无奈地说。

  『我也一样,现在走在路上都胆颤心惊的。都是那个衰尾烂人认错人,才害我们的假期变成惊悚之旅。』蓝馨蕊一边说﹑一边不自主地东张西望。

  『哈!衰尾烂人。这句话应该是形容我们两个才对。』

  『我们既善良﹑又美丽,怎么会是衰尾烂人呢?』蓝馨蕊自我佻侃地说。

  『呵呵~~~你还真会掰耶。』

  『不然还能怎样呢?我全身紧绷的快要窒息了。』蓝馨蕊摇了摇头叹息。

  天色已暗,剧场里,十几位光着上半身的峇里岛男人坐在地上围着构火,宛如朝拜火神般随着时而低沉﹑时而高扬的歌声,举起双手往前叩拜。幽闇诡谲的气氛下,舞者神情恍惚地舞动身躯,妖娆的火舌盘旋而上,忽暗忽明的火光掠过每个人的脸庞。

  这股神秘的氛围,诱使蓝馨蕊想起艳容凄厉的哀嚎﹑惊骇的分尸﹑狰狞血腥的表情﹑任性妄为的追杀。

  晚风徐徐,就像艳容的魂魄若有似无地缠绕她。她不禁呼吸急促,却又溢满窒息的感觉,而这种难过正是当年艳容打算开始虐待她所上演的序曲。

  倏然,她觉得有股气流拂过背脊,好象有人正贴着她的背呼吸,寒刺的感觉从脊椎往全身奔窜。难道,艳容重生了?!她的念头一转---小心背后的人。

  她急遽转身,只见一个小男孩躲在她的背后偷瞄场中的舞者,好象不敢看这场舞蹈似的。

  她,差点崩溃了。看到这位胆小的孩子,比真的见到艳容更令她紧张到无法承受。

  『我先回旅馆了。』她喘着﹑气若游丝地对王丽泽说。

  『快演完了。而且接下来还有另一场舞蹈耶。』王丽泽不舍地说。

  『你留下来看,不用陪我回去。在警局待了一整天,我很累了。』她不等王丽泽回答,就站起来,拍了拍王丽泽的肩膀,示意她继续留下来观赏。她弯着腰,独自穿过观众席,离开恰似充满艳容鬼魂的剧场。

  蓝馨蕊回到了旅馆房间,从行李箱里掏出泳衣到浴室换上,外面再披件长度及裸的蜡染沙龙,信步来到游泳池。

  夜晚时分,观光客大都前往pub寻欢,或在街上溜跶,泳池只有她跟另一名东方女子戏水。过了一会,那位女子也离开了。此时,她独自拥有这座若大的泳池。她阖上眸子,敞开双手,什么也不想地飘浮在水面上,让静谧的夜色将她拥抱,松弛这两天紧绷欲断的心弦。

  晚风悠悠游荡,扰的芭蕉叶抖动身子,发出飒飒声响。几片树叶随风在池畔漫步。风,夹带沁凉与不安掠过她的身子,轻抚她的肌肤,勾起皮肤的疙瘩。这一切,好象艳容即将现身的前奏。

  艳容恣意妄为的威胁与那封信的警告,逼使蓝馨蕊的神经立即像张满的弓弦,双手环抱在胸前,在水中立了起来,惊惧的气息哽在喉咙,胆颤心惊地四处环顾。触目所见,只有幽闇的光晕﹑水面上的浮光掠影﹑婆娑摇曳的树叶,她忍不住惝然怅惘地流下泪水。

  她抬起头来仰望星光,直问她的前世今生又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还要继续活在惊悚之中,无法真正获得喘息的机会。

  一片落叶幽幽飘到池水,漾起细微的涟漪。血,随着涟漪从叶子底下飘了出来,像条身躯妖娆的水蛇冉冉往蓝馨蕊的方向游来。而那片叶子,变成美容师的断掌。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来,偶尔产生浓稠的气泡。

  蓝馨蕊瞠目看着鲜血逐渐靠近自己。她渴望游开,但是全身僵硬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将自己环抱。她用颤栗的手蘸了一点血,舌头一尝,真的是血!她咬着唇,极力克制自己不嘶喊出来,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艳容制造的幻觉!

  风,再次轻拂池水,漾起阵阵涟漪。血,更为狰狞地飘浮,逐渐形成一张脸。

  蓝馨蕊不需多看一眼,也知道是艳容的贱容!她深吸了口气,默念不动明王的咒语,奋力在浩渺无涯般的池水里挥舞四肢,急力甩开像拉扯她的千万只手之血水的纠缠,湿漉漉地奔进房间。

  她,扭开电视,坐椅子上急遽喘息,拳头紧握﹑双手却不时颤抖,连进去浴室洗澡也不敢。她的脑里只想着刚才是不是自己营造出来的幻觉?艳容是不是还被关在结古寺?她会不会已经逃出来找她报仇?那个警告她的人是谁?杀伤美容师的人又是谁?她再也无法承受这些问题,趴在床上抱头痛哭。

  忽地,她吓得赶忙抬头四处察看。最后干脆爬到床上,靠着墙壁,让背部有所依靠,这样就没有人可以从背后吓唬或伤害她了。直到王丽泽回来,她才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佯装若无其事,不想再造成王丽泽的恐慌。毕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王丽泽的假期泡汤。

  隔天,她们俩逃难似的离开峇里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