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纽威辛亢的迷怖

  一

  送走了雷振声后,众人默默无语,每人都在心中想无数的疑问,脸上表情各异,气氛一时沉闷无比。

  过了一会儿,紫沁走到还匍伏不动的秦金石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师弟,好了,起来吧,把你三叔的东西收好。”她这句话说完,隔了一些时候,秦金石才慢慢抬起脸,满面泪痕,红着眼说道:“大师姐,这到底是这么了?二郎决不会这么做的,他怎么会这么做?”紫沁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几步,伸手将那对雷鼓瓮金锤拿起来,转身递给了秦金石。

  朱贞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缓缓说道:“羽庄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说了!”许悠晴在旁说道:“不错,庄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无不说明,你所说的还不足以解释现今的事态。”羽燕客脸色苍白,道:“我承认有些事我疏忽了,雷三叔的事我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确没有隐瞒什么?”听到这里,朱贞突地站起,厉声说道:“没有么?”羽燕客见了,沉下脸,说道:“你不信我!”许悠晴在旁冷冷说道:“羽庄主,你难道真不知那泪目神珠么?”羽燕客怔了怔,道:“什么?”话音刚落,旁边桑凝插入道:“许门主,你说的泪目神珠同此间有何关联?”

  许悠晴踌躇了一下,看了一眼朱贞,似乎难以决定。朱贞道:“还犹豫什么!说吧。”许悠晴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见菊吟摇手说道:“且慢!”许悠晴住口,奇怪地看向菊吟道长。

  二

  菊吟道长没有理会许悠晴的目光,却对紫沁说道:“紫一施主,请过来一下。”又转头对明五说道:“明施主,你也来。”说着,自顾向大厅左手边的一间房走去,明五转身跟上,紫沁笑了笑,说道:“大家等上一等,待我们回来后再作决定。”桑凝道:“既是菊道长有事,就等上一等吧。朱法王,许门主,你们说是不是?”朱贞冷冷把头转开,不置一辞。许悠晴点头赞同,羽燕客则也是一言不发,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三

  三人走进房间,菊吟道长便说道:“紫施主,千羽山庄已然危机四伏,我想跟紫施主和明施主打一个商量。”紫沁见菊吟脸色慎重之极,不由的正容说道:“道长,有何见解,请说。”明五道:“道长尽管吩咐。”菊吟望着紫沁,缓缓说道:“此地不能再探测下去,你我一出此房,便催促众位,即刻退走,一步不得停留!”紫沁道:“这话是对的,可是一旦离开,羽水灵的病和千羽山庄的迷局便再不能解开。”说着,她转头对明五道:“明五侠怎么说?”明五道:“紫一侠,叫我明五就可以了。”紫沁说道:“好,你我就不必俗套了。”说着,拱手施礼道:“五哥。”明五目光炯亮,还礼道:“好,一妹请了。”俩人都是武林豪侠,就这片言只语,便相互知心,定下友情。

  菊吟见了,脸上掠过一丝忧虑,只因他看这俩人的情形,都是不肯轻言放弃的人,恐怕刚才的提议未必能够得到赞同。他的想法不错,明五施礼罢,果然说道:“道长,已经进来了,出去也未必无事。”紫沁道:“五哥的意思是出去的路上也不容易。”明五道:“只怕更难。不如再进一步,也好为雷堂主找出真凶,报此暗箭之仇!”紫沁道:“五哥所说也是道理,道长怎说?”菊吟道:“还说什么,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不过,此行应确立一个为首者,以免到了关键时刻大家互不相让,各行其事。”明五道:“那便由道长担当,明五马首是瞻。”紫沁听了,道:“好,就如此。”说着,侧身让道:“道长请!”菊吟见了,也不迟疑,颔首率先,步出房门。

  四

  看见三人回到大厅,厅上诸人都似乎舒了口气,无疑这三个人在诸豪心中都甚为看重,因此在不知不觉间显露了出来。

  当下由朱贞先开口说道:“许门主,你说吧。”许悠晴清清嗓子,说道:“也好。”随后她开始叙述道:“相传我明教未曾分裂之前,第十七代教中圣女阿修罗,得到了武林秘宝泪目神珠,借着此珠的无上灵力,练成了眼睛。”桑凝吸了口气,道:“眼睛?”许悠晴道:“不错,眼睛!”明五奇道:“就叫眼睛?”许悠晴道:“是的,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阿修罗练成之后,便不见了踪影,非但如此,教中四大金刚,九大法王,竟被发现死在教主密室中,而唯一的活口第十二法王察结布神智不清,只知说一个词。”说到这里,许悠晴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对往事的迷惑。桑凝说道:“他说的就是眼睛。”许悠晴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教遭受这次巨变之后,便逐步势弱,直至目前的分化。”明五道:“因此你们称教主练成的为眼睛。”许悠晴道:“正确来说,叫阿修罗的眼睛。”紫沁听了说道:“这不是指阿修罗练成的功夫,而是指这整个事件,我想你教恐怕没有人知道教主所修练的是什么,所以才这么说。”许悠晴眨了眨眼,困惑地说道:“这事发生的时候距今已有百年,当时的情况已没有人知道,我也是从门中收藏的秘件中得知此事,而秘件中明明写着,圣女所修练的叫做阿修罗的眼睛。”紫沁道:“除了秘件外,还有什么与此关联?比如说摄魂术。”许悠晴点头说道:“紫一侠所提不错,确是与摄魂术有关,但圣女所修比这还复杂,在魔道中被称为突破先人的创新,将摄魂演练到了更高深的境界。”紫沁道:“更高深就表示更难练,更危险!”许悠晴点头道:“因此圣女练成之后,我教就再也没有人练成。”紫沁道:“怕是没有记载下来吧?”许悠晴道:“是的,出事之后,便严禁本教练这种武功,并消毁了功诀。”

  说到这儿,旁边一直无语的朱贞开口缓缓说道:“她-说-谎!”

  五

  明五听了,首先反应,沉声说道:“朱法王有何凭证,说许门主撒谎?”朱贞冷冷说道:“只因她所说的与我所听到的有出入!”许悠晴道:“你听到的?你听谁说的?此事距今已有百年!”朱贞道:“百年又怎样?自有人老不死,活到了如今!”许悠晴吃惊道:“是谁?不可能,我教元老最年长的也不过八十多岁,并没有超过一百的。”朱贞道:“元老只剩下右王竺阴青,他一百年前还没出世。我所说的你也许不知道,因为他并不是长老,甚至也不是旗主,地位低下,但却活得最长。”许悠晴变色道:“这人是谁?他的话就那么可靠?”朱贞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所听的不可信么?”许悠晴冷冷说道:“我看到的不可信,你听到的就可信了?”朱贞扬眉厉声说道:“许门主!你我是不是要比试一下,才可知道谁更可信!”这句话说完,许悠晴刷的板下脸来,眼见俩人就要起冲突。

  这时菊吟道长发话道:“朱法王,许门主,请俩位冷静点。”紫沁道:“俩位所说虽有出入,但并不表明谁撒了谎。因为此事离现今过远,流传到如今自然有些不同说法,许门主是看来的,我们已经听过。朱法王是听到的,却还未知究竟,便请备说详细。”明五道:“甚是。法王,请说。”

  听了这些话后,朱贞和许悠晴才平息了下来。许悠晴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而朱贞抬手掠了掠头发,想了一想,叙述道:“我魔力宫仍明教正宗,宫中很有一些教中旧人,其中有一个名叫卓别的藏族教友,入教最久,已有百多年。那事发生时他正在教中,所以对此事印象极深,一百多岁的人了,好多事都已忘记,唯独这事却记得清清楚楚,说起来就慌恐万分,至今仍是这样。”羽燕客听到这里,忽然插入道:“一百多岁是多少?他连自己的年龄都忘了吧?”朱贞看了他一眼,道:“虽然忘了年纪,可是身体强健,吃得下,睡得着,耳朵仍然未曾聋,牙齿也还有几颗。你说他这样的人,是否会无中生有的讲起故事?”菊吟道:“大家有何问题,请在朱法王说完之后再问。”随后,菊吟颔首示意朱贞继续。

  朱贞续述道:“卓别老人由于资历深,我魔力宫专门请他掌管教中藏经阁,让他养老。我为他对教中大变的了解,曾请教过此事。他说:我明教百多年前的惨案,并不是由于圣女修练了什么功法,而是因为得到了那颗泪目。”听到这里,许悠晴怔了一怔,没想到她口中的宝物在朱贞嘴里却成了祸害,其他人听了也觉得俩人所说必大相径庭,而他们果然就听到了另一种说法。“泪目是一件什么东西?”朱贞顿了顿,说道:“卓别老人没有见过,但他虽然没有见过,可是却无时无刻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如同有一个极强大的纽威辛亢使者,令人惊惶不安。”桑凝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纽威辛亢?”紫沁在旁代答道:“这是西域藏民的话,汉语的意思就是地狱。”朱贞点头道:“不错,他意思就是说泪目是个地狱的魔鬼,在到达本教后不久,就发生了圣女失踪,教中元老不明被害的事。而那日他正好在教中,虽不在现场,可是他说当时的感应极其恐怖,天空特别的阴沉,周围好象充满了死去的亡灵、、、、、、”刚说到这儿,突然之间,厅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嗵、嗵、嗵的逼近。

  六

  厅上诸人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面色都为之一变。朱贞停止不说,同诸人一齐转头,看向大厅门口。那脚步声正是朝这方走来,一步一步,落地极重。

  菊吟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都提聚功力,严阵以待。

  那脚步声不片刻就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了。

  瞬息间毫无动静,产生了一种可怖的死寂。

  紧接着就是压抑的气氛收缩包拢,围向众人。紫沁猛然惊觉,感到自己心跳如鼓,急忙扬眉吐气,厉声叱道:“咄!”宛如当头棒喝,将众人从惊惶中激醒,纷纷动作。

  菊吟道长手画太极,漫声吟道:“心者,至静也。”明五双目怒睁,长出了一口气,手缩入衣袖,再伸出来时,已向厅门外打出了数点星火,嘶嘶作响。朱贞手化火焰状,闭目塞听。许悠晴则莲花幻影,在掌间开合无数。桑凝拔出了兵刃,桑家“长袖舞风细柳刀”铮铮弹动,流光泛彩。秦金石将雷鼓瓮金锤对着一撞,狂喝一声,整间大厅都为之震动不已。

  这其间,唯有羽燕客与众不同,只后退了一步,便屹立不动。

  七

  震惊纷乱过后,厅中又回归寂静。但气氛已恢复正常,而厅外的脚步声也不再出现。

  紫沁盯着厅门,说道:“五哥,你打中了。”明五道:“打中了什么?”紫沁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个亡灵!”明五缓缓道:“我却感觉是一块无生命的木头。”紫沁道:“也可能。”桑凝道:“出去看看!”紫沁和明五听了此话,却不约而同望向菊吟道长。菊吟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紫沁和明五听了后,才率先走向厅外。

  厅外,一片阴暗,只有镜子在暗处散发着幽光,如同一潭潭死水。

  死水之间,隐蔽着什么?

  八

  紫沁和明五并肩前进,来到了厅门口,一看之下,都吃了一惊。诸人在俩人身后一望,也呆了。

  门外赫然立着一人,满面凄厉,眼神恨怨,浑身上下钉了无数的钢刺,最显目的是额头正中,有一个铜板大小的血洞,一道粗粗的血痕婉延而淌,却是刚才失踪的英二郎。

  众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周围镜中英二郎映象似乎化身出许多呐喊的冤魂。

  明五失声说道:“是二郎?”紫沁道:“是他!”朱贞说道:“刚才的是他?”许悠晴道:“是他!”说话中紫沁走上前,似乎要看个仔细。秦金石叫道:“大师姐小心!”他说这句话是因为雷振声的缘故,生怕紫沁也遭遇不测。

  紫沁听了,回头一笑。

  笑容未敛,身后的英二郎又起了变化。

  九

  只见英二郎双手忽的举起,手上刀光闪烁,护手匕刀尖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雷振声的。紫沁回过头来,还没等她动作,朱贞法王鞭弹射而出,绕着英二郎的颈项打了个圈,吃的一声轻响,便即收缩回。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待她做完,紫沁才说道:“且、、、、、”一个字才出口,见朱贞已然完成收手,就没说下去。

  英二郎呆立当地,喉头咯咯作响,嘴唇张开,竟然说出了话。他道:“是、、、、、、我、、、、、”随后他眼白上翻,鲜血大量涌出嘴鼻,颈中也开始现出一道伤痕,血刷的喷流,人头便如一张树叶般跌落。

  蓬的一声,砸到地上。

  十

  众人的心中,在人头落地的一刹那,都似乎一沉,若有所失。

  失的是什么?

  没有人能清楚明白,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去想清楚,想明白。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向这方向思索,便等于丧失了勇气。

  紧接着,英二郎满是鲜血的身体猛然向前倒下,紫沁微微一侧,也没见她怎么做势,整个人已经向后滑出,远离了血液的喷溅,到了明五的身后。明五则袍袖一挥,将一些血滴挡在了身前,没有再洒过来。随后是又一下沉闷的倒地声,击打在地上,也似乎击打在众人的心中。

  沉默了一阵后,紫沁再次上前,明五和菊吟也跟着过来,看着紫沁提起裙子,府下身躯,用一根长针检查英二郎的尸体。片刻后紫沁说道:“身上有七十九根钢钉。”明五在旁道:“是我的。”“颈间有一圈齐整的伤口。”朱贞道:“是我的。”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期待着新发现,但却没有了紫沁的下文。

  菊吟道长道:“没有了?”紫沁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似乎有一个极难的问题在困扰着她。隔了一阵,她才缓缓说道:“额上有一个血洞,里面有一颗圆形珠骨。”明五道:“不是我的。”朱贞道:“是谁的?”紫沁道:“这珠骨应为英二郎头骨的一部分,不知是何原因形成了球状,并深入他的脑髓。”桑凝毛骨耸然,道:“不是别人的骨头么?”紫沁道:“他额骨上的洞同珠骨非常吻合,而且洞口光滑,不象是兵刃之类的硬物造成。”秦金石道:“大师姐,是不是有人用弹指神通之类的内力将之击成这样?”紫沁道:“有可能。”诸人听了,都松了口气,觉得可以理解了。因为在这个时刻,众人最怕的是不可思议。不过他们这口气松的太早,只听得紫沁又说道:“如果有人的内力可以达到这个地步,那么他已不是平常的绝顶高手。”菊吟道:“你是说这人已可以伤人于无形。”明五嘿了一声,道:“以气御刀,仙道一流。”言下之意,自是指敌手武功之高,凡间无对,已可算得道成仙。诸人听了,心下又是一紧,觉得胜算渺茫。

  紫沁站起身来,看了看大家,又说道:“不过,这样的人我还没见过,存不存在也是个疑问。而且,这伤口也未必就是内力所为,也许有一种极简单的方法就可以做到,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说着话,她忽然目光一闪,惊疑道:“羽庄主没出来么?”众人闻听,转头四顾,却不见羽燕客的身形。不知何时,他竟没了踪影。

  难道他留在了大厅之内?众人想着,脚下不由得挪动,鱼贯走回大厅。

  大厅内,巨镜高照,明亮了许多。而空荡荡的厅堂也显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缺了一个人——-羽燕客!

  他到哪里去了?

  在这一瞬间,众人的心头就象被压上了一块大石,闷闷的,无数的疑问盘旋着,却又得不到答案。

  十一

  默然了一阵,菊吟道长首先说道:“请大家仔细察看一下,看看羽庄主是从何处消失。”众人听了,向四周分散开来,探查另一条通道。羽燕客既然不是跟着他们,就必是从另一方向出去。

  这大厅看似一目了然,但其实没这么简单,内里不知隐藏了多少的秘密,让人们如入云雾,看迷了眼睛。

  诸人检查了一会儿,紫沁说道:“厅左右各有三间耳房,我想也因看看。”秦金石道:“我去第一间。”说着,转身走去。紫沁道:“慢些,不可落单,我同你一起去吧。”说着,就要跟随。菊吟道:“紫施主请留步,贫道想同你谈谈,不如你与我搜第二间房,让桑施主同你师弟去吧。”说着,转头对明五道:“你和朱法王、许门主留下查看大厅,等我们出来后,再查最后一间。”说话间桑凝已跟上秦金石走进了第一间。

  菊吟道长则和紫沁走向第二间,在进入房间之时,紫沁回首向明五使了一个眼色,明五微微点点头,知道她不放心秦桑俩人,示意他多注意第一个房间的情况。随后,紫沁和菊吟道长俩人的身形消失在了第二间耳房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