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我从噩梦中醒来,仿佛身在一个冰窟,浑身寒冷地哆嗦着。不知身在何处,睁开眼,便看见黑夜的星光从破旧的屋顶穿行而下,那一点点亮光,要仔细再仔细地看,才能够看清楚。偏过头,破屋内有一个生着火的灶膛。烟囱是一根熏得乌黑的竹子,从屋顶突出,屋内却仍散发着呛人的烟灰。身下是一张竹席,层层的纱布裹着我的躯体,倒像是一只蚕在自己的茧里。
我无力地呻吟了一下,努力回想着从家里出来,直到现在的一场奇妙无比的经历。
我叫颜鹰,2133年生,是个落泊潦倒欠着巨债的穷鬼。
在一次意外的事故中,我碰到了她,一个美丽的女机器人。
她不同于别的机器人,她是个具有人脑、思维、合金骨骼与高效攻击能力的特殊机器人。她有男友,虽然那也是个机器,代号是101,他们是危险分子列切斯教授准备实现称霸世界梦想的利器!然而,因为人体构造的复杂性,列切斯并没有完全成功,他正期待着另一次合成人脑物质实验,如果成功,他可以在不需要人体器官的情况下,制造出类人机器人。不过这个野心勃勃并且疯狂的家伙最终失败了。在我,英雄颜鹰出现后,他被完全击败,他的地下工厂被炸毁,是我拯救了世界,拯救了地球……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这样的(其实我也不喜欢那么肉麻):那个美人(代号106)暗中脱离了列切斯的控制,准备救出男友,一起逃离魔掌。可惜,教授察觉到了她的计划,以引爆101作为要挟来诱捕她。而我,则因为躲避警察而逃进这个秘密基地中(太荒谬了,我竟然会因为超速没钱交罚款而逃跑)。在列切斯不得不与警察周旋的情况下,我们找到了地下工厂的核心部位——能量车间。然而,事先布好的陷阱使得106失去战斗力。在此危急情况下,我启动了引爆101自毁的开关,瞬间的大能量爆炸,使我以为不会幸免,然而,那种巨大的能量竟使得空间扭曲……面对着诸多追兵,别无选择,106号只能和我跳进那还不完善的空间通道中!
真不敢相信,我现在还活着。那个女机器呢?她叫什么?
她现在在哪儿?她会爱上我吗?哦——她真是个美人!
我从纱布中探出一只脚,然而身体一动,便感到隐隐作痛。有人包扎好我的伤口,还脱光了我的衣服。是她?
我大呼小叫。半晌,才听见有人朝我走来,心中不觉一喜。然而,来人却轻手轻脚地慢慢将门开了一条缝。出人意料,这是一个装束奇怪、面色苍白的女孩。
她惊惧地靠近我,浑身发抖,不敢说一句话。我望着她,心道:我不会又在做梦吧?是啊,我喜欢裸睡,而且也喜欢做些古怪的梦。这人是谁,我会不会已经死了?
“你……你是谁?”我壮起胆子问道,挤出一脸的笑容。
她倒退了两步,突然害怕地捂着脸,“扑”地跪在地上,向我连连磕头。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暗道:不会是我疯了吧?竟会有人朝我磕头!我的上辈子肯定干了不少好事。抬起身,微笑哄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只是想问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那女孩使劲地摇着头,大哭了起来,说出好些奇怪的话,反正我不懂。
询问的希望化为泡影。我心道:命衰!身上寸缕无存,偏偏碰到一个疯子。挥挥手,无奈地把她赶了出去。心中又痴想:我到了什么地方?莫非是外星?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身体勉强能动,便裹着被子,到处寻衣找裤。门被反锁着,见灶旁的地上杂乱地放着一些木头和带叶的树枝,心里甚至想到仿山顶洞人,结叶而织一裤,大跳草裙舞。透过隔着栅栏的窗,我看到外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初升的太阳和煦地照耀着,一些不知名的动物在稀疏的草甸上来去悠然。
我咬了一下手指,疼得差点跳起来。心里便突然可以确定:这儿必不是自己的那个世界了。没有汽车,没有摩天大楼,没有钱,没有我曾经熟知的一切。那个和我一起的姑娘在哪里?她没跳进来吗?当时我中枪,什么也不记得了,老天,她一定把我甩了。是啊,她一定是把我单独扔进来的!
呜——我好怕……
正自狂想,屋外传来一阵骏马的嘶叫声。有人在说着我不懂的语言,是昨晚的那个女孩。她很兴奋的样子,与一个低声说话的人边谈边笑。我赶紧跳上床,紧紧裹着被子,闭上眼睛,心脏怦怦地跳动着。
有人开门,一缕阳光照了进来,随后有人将一个包袱摔在床边。睁开一只眼,呀,竟是她,那美丽的女人!她穿的和昨晚那女孩大同小异,要不是她那绝美的面容,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她冷冷地,丝毫不假辞色地用手中的马鞭一指,“我还以为你真睡着了。既然醒了,就快穿上衣服,我们必须想想该怎么离开这儿。”
“离开?”我一愣,道:“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她慢慢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觉得很诧异,因为她的双眼,竟也闪现出非常复杂而茫然的神情,与她昨天在无数人的围剿下表现出的冷静、沉着与果敢简直有天壤之别。
不过,无论多么恶劣、多么困难,我一定会毫不保留地向你献出一切,纵然为你而死……抖开包袱,是一整套在博物馆才见过的古代服饰——不知道的世界!见鬼,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这两天脑瓜似乎有点不太好使了。
心里不免恐惧,突然间竟害怕那女人从门外消失了。我快速地试穿那套衣服。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这么古老的服装。喂,喂,拉链在哪儿,扣子呢……这种东西能算扣子吗?怎么没领子?
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一张苍白的、充满惊讶和好奇的脸伸进屋来。不过马上“扑哧”地一笑,又退了出去。我面红耳赤。折腾了好一会儿,女人在门外不耐烦地喊起来:“嗨,好了没有,不要磨磨蹭蹭的。”
我打开门,往外望去。外头的光线那么强烈,刺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听见她们开始“狂笑”起来,好一阵子,那女孩才慢慢地走上来,边笑边帮我把衣服重新弄好。哦,原来是这么穿的。
我望望脸色苍白的女孩,尴尬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看着我征询的目光,道:“她叫耶娃。”
“她是……谁?”我又问。
姑娘哼了一声,说:“你难道不会自己问吗?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要对这么小的女孩子打主意。”
我瞧瞧身上的衣服,只觉穿在身上十分别扭,“我……
她……那,我可不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心道:我可从不会对小孩子感兴趣,我心里想的是谁,难道你会不明白?少装蒜了。瞧你对我冷冷冰冰的样子。肯定是骨子里就有意思了。
自以为聪明得计之时,对方冷冷地甩了句话来,“106。”我笑容立敛。
耶娃整好了我的衣服,仍不忍离去,痴痴地望着我,突然道:“汉……人。”这一次我听懂了她的话,几乎跳了起来。不过她的发音却令人悲哀。我从未听过那么异样的声调,也许这与她的白色皮肤、深凹眼眶有关。
“……汉人?”她结结巴巴地说,眼中充满希冀。
我翕动着嘴唇,讲不出话来。心里在想:这儿有人会讲汉话,这么说,我们还没走远!定了定神,刚想开口,106突然打断我们,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语言。那个女孩眼中立刻失望起来,她转过头,默默地离去,眼泪从她的脸颊上一滴滴流淌下来。
“你对她说了些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106眉毛一扬,哼了一声,“别问那么多了,难道你不想回去了吗?”
“怎么不想?可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该从何下手。
你自己回去好了。我又不会妨碍你。“
106愣住了,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资料,我没有……适应新环境的资料,你必须要帮助我。”
我一怔,看了看她,心道:你,要我帮忙?有没有搞错?
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可就从来没能帮得上什么,当然按下电钮引爆你男友除外。现在你竟会让我帮忙,嘿嘿,自找的哦。这么个好机会……
“承蒙抬爱。不敢当……不过,我想如果我们彼此之间没有相互理解和认识的话,就不会形成默契以及达成最终目的。”我欲擒故纵地狡黠地回复道。
“你想知道什么?”106似乎一眼就看出我的念头,反问道。
“一切。”
106对我道出始末。她曾因车祸死亡,尸体却被列切斯偷偷窃取,制成了现在这样的合成机器人。她爱那个101,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要知道,我是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便暗下决心这辈子娶她当老婆的!
可惜,她的种种刁难和那种苛责的辞令,不但令我心灰意冷,还使我妒火中烧!
“你很爱他?”我低声道,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属于人类,虽然她长得那么像人类。我不该爱上她,我暗暗地想,又觉得一丝可笑。在那样的环境中结识她,即使只看一眼,仅仅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可以为她付出所有的爱,那决不是偶然的。我从未看到像她那么漂亮、自尊、重感情的女人,可她是一条美人鱼,只是碰巧浮出水面罢了。我……根本不该往那方面去想。
她对我的问题表现出异常的平静与骄傲,轻轻地回答了一句:“是的。”一时间,我倒不清楚自己是否在潜意识中,已亵渎了那种纯洁的爱情。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想入非非。
“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冷冰冰地说道。
我咬咬牙,强忍住那种受辱的感觉,“只有最后一个。
我们是怎么到这个世界来的?“
106抬头望望天空,简短地道:“跳进来的。那里开了个口把我们吐了出来,就这样。”
我疑惑地瞪大了眼睛,恳求道:“你能不能给我讲得详细些?从昨天到今天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不能都蒙在鼓里。”
106挑挑眉毛,道:“真麻烦。好吧,就从你受伤开始说起。”她顿了顿,眼光直视我的胸前,“那道激光切过了你的肺腔,你倒下时就胡言乱语起来。于是我挟着你跳进光环,就这样从高空掉了下来,降落在这片原野上。我回头看去,那一个如风壁般大小的黑洞,慢慢地变小,逐渐消失。
在这之间,我确信再没有一个人下来。那时候我开始茫然了,因为没人跟我说起,这种情况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中止的。我没有资料,没有数据,只知道自己掉在了另外一个不同的环境之中……我原想解救我的男友,杀了列切斯,但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我觉得,这里已经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了。“她苦笑了一声,耸耸肩膀,”我没有自杀的程序,否则我早就去死了。“
我不敢再追问她,106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后来我为你做了简单的手术,包扎后找到了这里。”
我静静地听着,忍不住摸了摸包扎过的伤口,心里面已没有初时的那股冲动了。106看了看耶娃,突然指着那草屋道:“这里本来是个土匪窝,耶娃是被一帮土匪抢来的。”
我一惊,赶快看看四周。106轻轻哼道:“别找了,那些人都死了。他们想侮辱她,幸好被我看见了……我杀了他们,把尸体扔在了沟里。”
我望望耶娃,她的脸色苍白,看了我一眼,便慌张地扭过头,不再注视我们。“真可怜。”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问道,“她是什么人?你从她那儿知道了些什么?”106摇着头道“我只知道她从北边来,肯定是某个民族的女孩。再打听别的,就一无所获了。”
“怪不得,”我若有所思地说,“她不懂我们的语言,因此昨天我想问问这是哪儿,她就对我磕起头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106微微笑了起来,她随口问起我。我告诉她,我在机器人制造厂干过,了解生产线,后来被解雇了。106沉默片刻,又道:“那以前呢?”
我很高兴她这样刨根问底,道:“我曾经是教师。后来就帮考古队整理、编写发掘文物的资料。之后我倒卖过软件,赚了很多钱,也有一次错误的恋爱。我跟女友分手后,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堆永远还不完的债……所以我才忍气吞声到机器人制造厂干活,那里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简直是剥削。”
106点了点头,仿佛听懂了我的苦闷。她朝耶娃招招手,唤她过来。那女孩慢慢地、有点害怕地走来,盘腿坐在她的旁边,却不敢抬头看我。
106指指我,对她说:“他……朋友。”
耶娃好奇地抬起头来。106又重复了几遍,她便咿呀着道:“朋……友。”
一时间,我们都笑起来,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106笑起来是那么温柔、迷人。我壮着胆子,问道:“106,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呢?不能光叫这个代号吧。”
对方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我感觉她还时时刻刻地想着那个舍命救她的101,当我正懊恼不该提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时,她却又出人意料地回答道:“我早就遗忘了名字。不过,101曾经帮我起名叫楚小清。”
楚小清……小清……我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波澜,但对她那么动情地回忆别人而感到失望。突然间,我觉得面颊一阵火燎般地热起来,不禁低头道:“我……我叫颜鹰。”
抬头看去,楚小清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只点点头,动也不动地望着远方。我的心重新归于沉寂,心里有一种极强烈的失望,暗道:她……只不过当我是一个过客罢了。
我,能和她的101比吗?
静谧之中,只有耶娃一个人是很快乐的。她在一边跳着、蹦着,怪怪的嗓音传出好远:“朋——友,朋——友。”
茫茫的原野,赤裸裸地平呈在阳光下。在天的一边,可以隐约看到大面积的森林。我们所在的地方,坐落在一个突兀的山坡上。因周围的地势较为平坦,所以能眺望很远的地平线。我猜想土匪们选择这么个地方建房子、倒有可能,是冲着良好的视野来的吧。其他的,如从地貌、环境上来说,这个秃山真是奇丑无比。
房子由院子、马厩和三间大草房组成。马厩外的栅栏上栓着一匹马,那是早晨楚小清骑过的,一匹少见的血红色白额马。它毛色光鲜,骨骼高耸,前胛宽阔,腿匀称而修长,蹄口稳定、圆实。我惊讶于它的鬃毛,那样光滑、柔软,一直垂到膝下,瀑布般飞扬着。它的眼睛,亦闪出灵性的光芒,略微有些不安地望着我。更令人吃惊的是,它的脚下都扣着闪闪发亮的银蹄,和着其光洁的气韵,柔美的曲线,当真是匹骏马。
“很不错吧?”楚小清看我出神的样子,问道。
“是。不过我有些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动物?”我扭过头,她的眼睛也在注视着马儿,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是的,我很吃惊,因为它太美了。不光是身体,它的速度、耐力以及反应能力都是一流的。”楚小清凝视着马儿道,“很少能看到这么棒的。在我记忆中只有过一次骑马的经历,可当这匹马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立刻就感觉到它不是普通的那种。它有股桀骜不驯的劲头,暴躁,而且力气惊人。可当我驯服它后,它对我的亲热却让我吃了一惊。”
我笑了,“看来你懂得马性。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这匹马和土匪有什么关系?你……杀了多少人?”
楚小清看看我,若有所思。“二十个。不过他们没有另外的马了……”
“问题就在这里。”我接口道,“他们不会二十个人同骑一匹马,现在马厩是空的,这说明附近还有他们的人。也许是一大群,有四十个,甚至四百个。”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不高兴地道。
“他们会来杀我们,抢回马匹。”
“无稽之谈。”楚小清哼哼地道,“好了,我们现在不谈这些无聊的话题,应该考虑考虑该如何回去。”
我叹道:“你想回去吗?可惜天空不会再开一个口子,再说,这儿那儿,都是一样,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那儿没有工作、没有希望。这儿没有汽车、没有机器保姆。”
楚小清愣了一下,便不再说话。我默然沉思,突然间想起了父母和其他亲人,心中一阵心悸。这辈子如果我真回不去,那不管生老病死,我是再也见不着他们了?哦!天哪,天哪!
一种不祥和颓唐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抱着头叹息起来。
耶娃许是看到我缄默呆滞的椭子,走上前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抬起头,察觉她的目光里满含关切之意,不禁心里稍稍有些感动。“谢谢,我没事。”
我对她笑了笑,她苍白的脸上也顿时浮现出笑容来。她静静地转身走向院子,开始收拾地上的柴禾。
中午,耶娃用土匪们剩下的粮食做了些吃的,都是些从未见过的好玩意儿。特别是用麦粉烤成的饼子,硬硬的,咽了两个便饱得很。
耶娃自己吃得很少,把大部分端给了我和小清。楚女士原封不动地又送了回来,令耶娃不知所措。我知道楚不屑于和耶娃解释的,于是代替她递给耶蛙另一块饼子,她看了看我,露齿一笑,这才接过去吃了。
我边吃边问楚:“你靠什么维持体力呢?”
她正在窗口站着,注视外面的原野。对我的问题,她过了很久才作答:“我的体表以及皮下的一部分组织是人体,但骨架一集附着的肌肉都是不同物质合成的。通过循环流动的人造再生血液,我获得新陈代谢的原料。每五十年,我得重新注入一次这种可持续上亿次循环的能量,以满足我的身体需要。”
“那你不能吃饭吗?”我好奇地问道。
楚小清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道:“我能像人一样的吃东西,但因为没有脏器,所以无法消化食物。”
“那你吃的东西放哪儿?”
楚小清狠狠地盯着我,道:“你自己没有脑子吗?!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爱唠叨的家伙。”
我吓了一跳,差点把饼子呛出来,她发怒的样子也好美。我惹着你什么了吗?反正你拉不拉得出来和我无关,我也只不过好奇罢了,干吗这样发脾气?嘿,恐怕我揭了她的隐私,她会不高兴的吧?我可不要触了她的忌讳呀,到时候干倒霉。
楚小清不再理会我,独自到院子里喂马去了。我看着她抚摸马鬃时那安详、温柔的样子,心旌荡漾,不禁又触动了痴妄的念头,咬牙想道:101和你再有关系,那也是过去式了。他不在,正好轮到我!别怕费力气,还有什么搞不定?
嘿嘿,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过去,关心你的未来,你不嫁给我,嫁给谁?看着窗外那匹马儿满足地用头摩挲着小清的膀子,甚至俯低让小清能摸得着它的耳朵,不觉又闪过了无数念头。
“是不是……我们找个人问问这是哪儿。”我对着窗外喊道,“还有,也该了解一下这是什么年代……”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楚小清满不在乎地答道,对耶娃说了几句。耶娃默默地点点头。
“我问她那些土匪是不是准备到南边去。”小清看着我怀疑的眼睛,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在探察时发现南面的道路有大量人的脚印和牲畜的蹄印。我还见到了一批刚死的人,判断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问道。
“穿着你身上的衣服,有几个还戴着简单的护甲。”
我看看自己身上,惊问道:“那……我这衣服……”
楚小清莞尔一笑,“别大惊小怪,这衣服正是从那些人身上扒下来的。因为我们来的时候,身上太脏了嘛……”
我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叫道:“你在死人身上扒衣服啊?”顿时觉得恶心,好像身上爬满了蛆虫一般,差点昏了过去。
楚小清对此未予理睬。不多时,正准备下坡汲水的耶娃突然惊叫起来,将水桶打翻在地。我和小清赶忙跑去,那时她已吓得魂不附体,连话都说不出来。
地平线之上,出现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
耶娃扑进我的怀里,颤抖不止。我一面安慰她,一面惊疑地看着。那支部队规模很大,尘烟滚滚,人喊马嘶,遮天蔽日的旌旗飘展着。一时间,我几乎以为是陷入了某部电影的场景之中,满脸不能置信的表情。
“怎么回事?”楚小清相当镇定地问道。她的脸上全无惧色,却是充满了惊异。我想她也许没有“害怕”这个模式。
“也许是土匪的后援部队。”我不太自然地开玩笑道,一面在心里咚咚地打起鼓来,暗骂自己真是笨蛋,早就应该抬腿溜之大吉了,偏偏不知死活地在这鬼地方消磨时间。耶娃在我的怀里颤抖着,以一种几近祈求的目光瞧着我。一时间,我觉得自己至少还是个男人,在这种非常时刻决不可以表现出软弱的样子。“不要怕,耶娃,我会保护你的,决不。
会丢下你不管。“”楚小清瞪了我一眼,道:“别逞英雄了,你们俩骑马先走吧,我在这里挡住他们一会儿。”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才道:“你……挡他们?有没有搞错。他们每人吐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千万别去,这是光赔不赚的买卖。”
楚小清咬咬下唇,道:“我也没有信心,可是如果真如你说的,他们又要抢马,又要杀人……我还不如跟他们同归于尽。”
“别瞎说。你死了我怎么办?况且,他们是不是土匪还说不定。你看人那么多,而且大摇大摆的。土匪不会这样的吧。”
才说着,那些人又前进了数里。一时间,马嘶声、列队行进时的叫喊声,以及甲胄和兵器摩擦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稍顷,那队伍之中有人鸣起号角,两队骑兵从左右方向疾驶过来,顿时将山坡围得水泄不通。、骑士们身着奇形怪状的衣服,戴着头饰,甚至还有些人戴着大大的耳环。我看见为首的那个大汉,黑脸,满面络腮胡子,眼睛闪出慑人的冷光。他手举一柄四尺长的大刀,体格极为魁梧,身上不穿护甲,还刻意露出胸前的黑毛来。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神经。那些人人手一把锋利的马刀,无论谁来,都会喀嚓一声把我分成两半。老天,这太不公平,我好不容易才逃出那些臭警察的包围,却又落到了这些古代蛮子的手里。真是上天无路,人地无门!
我们退到屋里,把马儿也赶了进来。我低声道:“楚姑娘,看样子他们要杀上来,你现在有什么办法远远地宰他几个,令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发起冲锋呢?”
楚小清思索了于片刻,道:“这容易,给我一把像他们那种老式长弓,我可以把前头那些都干掉。”
“可是现在没有武器。”我懊丧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的武器被缉私队没收了,要不然的话,现在龟缩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们,而是他们了。”
楚小清恼道:“别做梦了。要走就走,有你这种幻想的时间,说不定我早就溜出去了。”
我被催得七窍生烟。坡下,那个蛮子首领又开始旁若无人地高叫着,似乎想对我们说:你们被包围了,快点缴械投降吧。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是那帮土匪?”我暗暗自语道,脑子里灵机一动,想到了耶娃,她应该是土匪的人质!皱眉道:“你有没有办法活捉那个黑鬼来?”
楚小清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看,没好气道:“这种时候,你捉他一个人有什么用?”
“你没看到他指手画脚的样子啊?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你抓他来,我们就可以赢得时间嘛。你不是说需要我帮助吗?我的话肯定没错。”
楚小清没辙。她不再讲话,站起身,一跃上马,紧俯着身往外就冲。
“嗨,你小心一点啊!”我低声提醒道。
耶娃还以为她跑了,吓得更是紧紧拽住我的袖子,泪汪汪的。我连忙安慰道:“我不走我不走,我会一直保护你,别怕。”
伏在窗口,只见那匹血红色的马儿驮着楚小清疾驰而去。她的速度快极,如飞一般直扑那蛮子首领。那些骑兵惊得纷纷退后取弓,但还没来得及搭箭上弦,小清连人带马,已挣到那人面前,紧接着她的手往前一探,任凭那人如何使劲挣扎,仍把他扯落马下。在众人惊叫声中,小清一提马绳,血色马发出一阵吹咴的长嘶,双蹄直竖,又闪电般原路驰回。
骑兵阵营这才回过神来,那些弓箭手急忙轮流拉弓,箭矢嗖嗖如急雨般射来,一时木栅栏边响声不绝。
楚小清骑马低头跃进屋里,将手里提着的俘虏随手扔到我的身边。耶娃吓呆了,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小清,又看看那个黑脸汉子,满脸惊诧和复杂的神色。
我拿膝盖抵住俘虏,一面打手势让耶娃去找绳子。小清下了马,轻松地走到那人身边,问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那人低声而含糊地应了几句,声音沉得让我吃惊。小清一笑,对我道:“他说自己是族里力气最大的人呢。被我抓过来,气焰好像消了不少。”
我心里暗笑,想:你一个凡夫俗子,焉能和小清相提并论?她只要动动小指头,准能让你死上一万回。道:“你问问他,来干什么。”小清当即沉声向他发问,那人艰难地扭过头,说了一大通的话。我见他吃力,便将膝盖略松了一松,问道:“他怎么说?”
楚小清皱着眉头,道:“果真是为我这匹马而来。他说他是什么神海族的武士拉舍遂。因为赐支族盗取了他们的宝马,所以倾族而来。”
“问问他们有多少人,谁是首领。”
小清照着问了,那人没有回答,却突地一翻身,挣脱开我的膝盖。他惊诧地看着小清,叽里呱啦地大讲蛮话,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我被他撞得踉踉跄跄,待沉住气,随手抄起一根短棍时,发现耶娃竟然出现在面前,正对着那黑脸汉子讲些什么。我被搞得莫名其妙,问楚,她“扑哧”地一笑,道:“这黑武士见我是女的,便以为我是神仙呢。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原来耶娃是他们族里的公主。”
只见那黑膛脸朝耶娃揖了三揖,便打开窗,远远地大喊大叫。而山下原本惊慌失措的众人都齐声欢呼起来。小清译道:“这人在说‘公主和宝马无恙’。”
那骑兵队中又有几名扛旗之人飞奔回去,一会儿,神海族后续人马陆续吹起号角,击起大鼓。声势震天动地。
我听得心头一震,向小清道:“今天还好没真打起来,不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观。不过,耶娃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跟我们讲?她是不是不想回去?”
小清还未来得及问,那黑脸汉子神色肃穆,“咚”地跪在地上,连连向她磕头。
小清皱眉道:“这人要拜我为师呢。他说他被我抓住,如果不拜我为师,那么就只好自杀了。”
我嘻嘻一笑,道:“谁让你有本事,收了他吧。”
楚小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就让他自杀吧,或者你来当师父。我早想离开这里,你当他师父,正好我就可以脱身了。”
我赶忙道:“别这样嘛,好歹我们是一个世界来的。这样吧,你且先答应他。以后的事情我来处理,总行了吧?更何况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让他自杀。”
小清只好点头同意。那黑武士一脸大喜过望的样子,眉飞色舞地奔了出去。耶娃跟着出去,却又止步回来,跪在小清面前,好像在述说什么。
楚小清和她说了半天听不懂的话,对我道:“原来她的父亲要把她嫁给大宛国王。据说那老头已经六七十岁了,她不愿意,所以逃了出来。正好被盗马的赐支族人劫掠。她恳求我们想办法救她……”
我哼了一声道:“简直是封建家长制嘛,怎么能包办婚姻呢?不过,这事情还真有点棘手,弄不好的话,她为爱人殉情自杀,又是一条人命。”
楚小清正色道:“别开玩笑。她看上了你,想要你娶她。”
我吃了一惊,又哭笑不得地道:“什么跟什么嘛!”只得把话题转过去,心中惶惶,暗道:这小妞多大啦,这么大胆,那也该嫁了不少人吧。仔细看着耶娃,她也抬头望着我,毫不畏惧。我红了脸,转过脸看着窗外,心道:有个件!为什么楚不像她一样呢,偏要对我的好意推推脱脱的,唉.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此话一点也不假呀。耳边一震,忽地山坡下号角齐鸣。两队神海族人从中分开一条道路,走出几个衣着十分华丽的老人来。
小清附耳听着耶娃的解释,一边道:“那几个是他们族里的最高执政长老。中间那个是耶娃的父亲。”
我心里暗想:这几个老家伙,刚才那排场几乎把我吓死。转眼看到女儿,又矛戈一藏,来软的了,真是不识抬举。再一想:我们出来得,还真是时候,早到了这儿什么事都发生不了,说不定我们还得继续走路。晚到了耶娃肯定被坏人强暴后自杀,那么这时候我们就得做困兽之斗了。恰恰就来得正好,救了人又保住了老命。乖乖,老天还真是有眼。
回头看看,耶娃还犹犹豫豫的。我便叫小清对她说一定帮忙,便让她们先下去,我牵马紧随其后。这时一队骑兵开了上来,领头的有一位个头矮小的人,下马道:“神海族长老欣格有请两位大侠。”
我一听那人的话,一时间喜欢得该说什么都忘了。除了小清,这里居然还有别人会讲汉语——这里还是中国!我真想高呼一声“万岁”,再打几个滚,然后狂笑他三天三夜。
小清见我呆呆的,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回过神,忙施礼笑道:“不敢当。贵族之中,竟然有汉话说得那么好的,真是难得!”
那人被我一捧,顿时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了。他堆起笑脸,道:“大侠过奖了。小人卫立,原也是汉人,因去西域经商,途经神海,被羁绊于此,想来已有五载。”
我哦了一声,随着他走下坡去。心想:这里难道靠近西域?如果有张地图,我就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了。
正想发问,迎头那十余骑上的汉子,齐齐下马,双手互抱在胸前,向楚小清躬身。我转头不解地看看卫立,他赶忙笑道:“这是神海族中最精锐、最英勇的十六名战士向尊夫人问好,他们都是拉舍遂的弟子。”
“拉舍遂呢?”我问道。
卫立四处望望,这才凑过身来低低地道:“他被尊夫人一把抓住,刚刚已被长老拘禁起来了。”
我这才发觉他对小清的可笑称谓,一面又突地打了个疙瘩,忖道:看来先别高兴得太早,拉舍遂牌子不硬,被关了。那么这些人是敌是友,尚不明了。虽然拉舍遂的弟子向我们致礼,但那又会不会是一种挑战呢?可真是万万马虎不得。
思忖间,我们已通过了神海族弓弩队、骑兵队和盾牌队的阵营,来到族长欣格的面前。
两队短刀手之间,站着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头。头裹黄色绒帽,浑身镶金戴银,处处显出与人不同的气度。其眉宇间一股凛凛庄重之色,令人肃然起敬。
他的身后是两个更老的家伙。看排场和气势,略逊欣掏一筹。见我们上前,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我想他们对于楚小清的美貌一定馋涎欲滴。
耶娃不敢再牵着小清的手,而是迈步上前,跪在欣格的面前。她拜伏地上,身体微微颤抖,显然非常害怕。我注意到欣格后面的两个老者,竟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来。心道:抗婚逃走,难道事情就很大吗?这当儿,数名甲士趋身过来,其中一人恭敬地向我致礼,便将血色马儿牵走。小清正要阻止,我忙低声道:“别忙,这里的气氛不对,我看先客客气气的为好。一切听他们安排,我自有主张。”小清这才不动,可眼睛望着马儿,露了依依不舍的神色。血色马亦那老头欣格望着耶娃,眼中的怒色一闪而逝,转向我们时已趋向平静。他越过拜伏在地的女儿,径自朝我们走来。
卫立在其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架势看起来就不舒服。
欣格开始大声说话,卫立凑过来轻声道:“族长在通晓全族:赤兔马和公主已经安然返回。”
我“哦”了一声,突然惊道:“喂喂,你说什么?那马叫什么名字?”
“那匹宝马叫桑洛彼里斯,是红色的神兔之意。所以汉文叫赤兔马。”
卫立还特意在我耳边介绍那匹宝马的性格、习惯、年龄以及族人对其之尊宠,然而我全然没有在意,我一心一意地在“此马”和“彼马”之间探究着,我还不太认为这两者会有什么联系。
小清突然顶了顶我的膀子,道:“那老头在喊你。”
我急忙敛神,见欣格正笑容满面朝我们看。卫立道:“族长请教二位的姓名。”
我连忙趋前两步,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环抱在胸前,道:“族长好。我们来自中土,我叫颜鹰,她叫楚小清。”
卫立叽里呱啦地朝那些人讲了起来,小清忍不住一笑,轻声道:“这人胡说八道,把我们译成老虎和飞鹰。”
“谁是虎,谁是鹰?”我笑问。
小清哼了一声,道:“是说我,你就别做梦了。”
欣格的长篇大论恰好此时讲完,卫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道:“族长感谢你们杀了赐支族的马贼,救了公主,夺回了宝马。这几天将邀请你们到格累去做客,请你们务必赏光。”
我望望仍旧跪在地上的耶娃,轻声对卫立道:“你们族长会怎么处置公主?”
卫立脸色一变,道:“族长之女抗婚逃走,这是触犯族律的大事。族长和长老们自会决断,你们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那两个老家伙自拉舍遂回来,便对你们深怀嫉恨,刚才若非族长说情,便要发兵围上了。你们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其实我早就看出欣格身盾的两个老头有点不对,不过卫立如此直言不讳,倒让我对这小子生出好感来,忙道:“多谢相告,今后如有什么变故,还望阁下多多提醒才是。”
“好说好说。”卫立陪着我们拜离族中各位长老,这才小声道,“那两个老家伙自恃是欣格的叔父辈,平日里作威作福,谁见了他们都怕。前些天那个最老的还看中了族中一位贫户的女儿,硬逼着人家和他成了婚……”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转口道:“看我这个人,怎么讲这些话!两位大侠请上马,那边二十名骑兵是族长特地叫来护送二位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卫立拱拱手,径自去了。神海族中,一时间旌旗飘动、号角齐鸣。大军又拨马回转,向西行进。小清骑上另一匹粟色短脚的马匹,悻悻道:“这下好了,我看你下一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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