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至袁府,袁绍马上要我到内厅“叙话”。当下来到厅中,坐下和袁绍细细商议了一番。我少不得花些唾沫,让他明白明白,这个世界的人际关系虽很复杂,但使用一些润滑剂,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等他脑子开通,我立刻感到他的牛气来了。其人“哦”了一声,道:“那么,我命你为守掾属,带金二百镒,宝珠十颗去张让府上疏通。”
我急忙应诺,心道:二百镒黄金?你奶奶的,我们整天没吃没喝,你们出手拉拉关系,便是如此豪阔,老百姓安能不造反乎?当下又建议道:“请将军给我一支人手,但穿着各方面,俱不能看出是府上的。此事应要秘密进行。”
袁绍“嗯”了一声,高兴地道:“对,这件事情一定不能泄露出去。颜兄弟深谋远虑,若此事成功,某定当重重犒劳,决不食言。”我笑道:“那再说吧。”袁绍哈哈大笑,唤来一人,道:“子范,这是某新得的英雄,颜鹰兄弟。有些事情,你且帮他办来。”那人躬身道:“遵命。”
此人名叫袁沦,当是袁绍本家亲戚。当下领我到库房取了财物,吩咐十名壮士换了服色,各自带妥。我笑着问袁沦道:“敢问阁下,这掾属前加一个守字,到底是何意思?”
袁沦会意,微笑道:“那真是恭喜颜兄了,一进来便就任府掾。袁将军有意于你,加一守字,不过试职尔。”
我糟糟乎乎地,忽然省悟,心道:原来如此!什么守,我还以为是太守呢,没想到只是个试用人员,嘿嘿。强忍笑容,道:“多谢阁下指点,在下还要请问张让府邸在何处,另外还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袁沦笑着一一解释,其间便有专人送来十颗珍珠。我打开丝包,便见十粒晶莹剔透,大小如同龙眼一般的珍珠包裹其内,心道:乖乖了不得,比我给新儿那串还要好。送与太监,不是太可惜了吗?脸上却毫不着意,包起来便塞在怀里,与袁沦辞别,便在十名壮汉的护持下,骑马从侧门出府。
张让府就在长秋宫外,与内宫一墙之隔。选择这么惹眼的地方,自然会招来无数苍蝇。到了张府大门外百米之遥,便已远远看见许多车马停在门前,还有众多礼客顶着太阳站在门外。
我命从人在路阴旁暂歇,走近张让府,细细观看。迎面是偌大一对石兽,比京兆尹衙门口的至少大一倍。门亭雕栏附凤,其上嵌一石匾,大书“张侯府”,威风凛凛。门阶三层,白岩打磨,光滑可鉴。最惹眼的是两盏宫灯,造型别致,内口以金粉上色,华贵奢靡。心道:光这出入的地方便是如此,里面还用说吗?感慨着自己总算见了世面,要是还龟缩在凉州那鬼地方,嘿嘿。
门口众人都在按序排队,我看到张让府门只开了半扇,那些人献上拜贴,中意的便从半扇门进人,不中意的家丁便将贴子摔回,十分蛮横。心道:张让不过是一个秩千石的太监,负责掌侍左右、顾问应对的官罢了,却因为有皇帝老儿做靠山,便这样多人来送礼。这些皇帝身边的狗真是不得了。
我大模大样地径自走上阶梯。人群里便顿时有人嚷了起来:“小子,你是干什么的,还不快点儿退下去!”那些张府家丁,便手持皮鞭地赶了过来,一个相貌凶狠的家伙厉声道:“你想找死?滚下去!”虚挥一鞭,击在空中,发出“啪啪”之声。
皮鞭的味道,我尝得多了,心里一紧,却又挺了挺腰,道:“他妈的,你敢打我?老子是你们管家的舅母的哥哥的侄媳的表兄弟,你要打了我,我让你也不得好过。”
张府门口的家丁俱愣住,狐疑地望着我,马上便有人人府通报。我大大咧咧地走到门前,道:“以后打人之前先看着点,若是打错了人,可怎么了得!”那挥鞭之人“啪”的一鞭击在地上,道:“小子,你敢骂我?爷们打错的人多了,可没一个敢在你张大人府上横的。”
我嘴一撇,尚待臭骂他一番,突地有人咳嗽了两声,道:“管家大人到。”我凝神望去,只见另半边门也开了,有人腆着肚子,傲然走了出来。身后一人连忙上前送上茶壶,那人就着嘴呷了半口,两眼朝天地道:“是哪位亲戚来找我啊?”
我赶忙紧走两步,道:“阿弟,你已经几年没回来啦,连哥哥也不认得了吗?”上前便在他左手心里塞上一粒明珠。那管家看看我,没说什么,又看看手里,双眼一亮,道:“哦,原来……”我从怀里又摸出两粒珠子,轻轻一晃,那人眼睛顿时眯成了一线;赶忙将茶壶交给旁边仆役,用双手接了,笑道:“原来是哥哥来了,小弟有失远迎。来人,快将哥哥迎进厅去,速速泡上好的茶来。”
我回头瞥了一眼那满面惊诧的家伙,道:“弟弟这么客气,却没想到这里的家丁却太失礼了。呶,那个拿鞭子的,想要我的命呢。”
管家脸一沉,回头“啪”的给那人一个嘴巴,叫道:“你作死,敢冒犯我家哥哥!还要不要性命?”那人“通”
地跪下,哭道:“我要命,我要命。爹爹,你饶了我,我一时冒犯了爹爹,你大人有大量……”
那管家眉头一皱,又狠狠对他小腹处踹了一脚,道:“要叫祖宗!”
那人被踢得蜷成一团,仍是呻吟地道:“是是,祖宗。祖宗饶了我,饶了我。”
我趁势收帆,拉起管家,又一颗珠子塞进他手里,笑道:“弟弟不必再打了,这小子没有礼貌,教训教训过,也就算了。”那管家心领神会地将珠子放进怀中,嘿嘿地道:“对,对。来人,把这小子先拖到猪棚里关两天。哥哥,请随我来。”
当下殷勤备至,拉着我的手,就真如亲兄弟一般,嘘寒问暖。我暗暗好笑,心道:这龟儿子有奶便是娘,刚刚怎地不叫他儿子哩——当他大哥?我几时有过这么孬种的兄弟?
假装客气,低声笑道:“总管大人怎么称呼啊?”
那管家见问,也是低声道:“鄙姓颜,名复。不知哥哥名讳,所为何来呀?”
我惊讶之间,差点要骂起人来了。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这臭小子跟我同姓!妈的,真是丢我颜家的脸面。思忖了半晌,大笑道:“真是巧得很,在下也姓颜,单名一个鹰字。
搞了半天,我们是本家呀!“那人怔了一怔,突地眉开眼笑地道:”哎呀,那好极了,原来是我的鹰兄弟。这边请,这边请。“
当下彼此都心怀鬼胎地大笑,一齐入厅、奉茶。客套话一讲完,管家颜复便又提起我的来意。我举茶润了润喉咙,道:“在下替鄙上来奉贡献,听说颜兄乃是张大人身边的红,人,便冒昧来投,还望颜兄莫怪。”
颜复嘿嘿一笑,举起茶杯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随意问道:“不知君上是何人哪?我家张大人,可是有许多忌讳呀。若皇上跟前忙得紧了,脾气一发,便是乱棒打了出去,可没我插话的分儿。”
我心里一提,暗道:这小子倒是有许多鬼弯弯,明着是讲规矩,暗着是伸手要银子。他的欲壑难填,别人给他这么一讲,恐怕压轴的东西都掏出来了。嘿嘿嘿,亏得他遇见的是我。假意哈哈大笑,道:“颜兄真是聪明人,佩服,佩服啊……不过呢,鄙上命我来见见张大人,只不过想拉拉交情罢了,倒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颜兄千万不要会错了意呀。”
颜复碰了个软钉子,怏怏地道:“那请哥哥告诉我,你家大人的名讳。”
我笑道:“袁绍。”
颜复顿时跳了起来,道:“他?哦,不行不行,我家大人正发他的脾气呢,说袁家来的人一概不见。你快走罢,这事定然不成的。”伸手去掏怀里,道:“你的东西便带走罢。”手伸进去,半天也伸不出来。
我不免有些着急,牙一咬,心道:凭着我颜鹰的本事,今天若无功而返,就算袁绍不说话,老婆也会笑我个半死,那时我还能做人吗?急中生智,定了定神道:“颜兄何必如此,在下送出去的东西,难道还好意思要回来不成?”见他大喜若狂的样子,从怀里又取出一把珠子,捏在手里赏玩,道:“这些只不过是小意思而已,颜兄是张大人身边最红的人了,连你都无计可施,以后我们这些想人府的,还怎么敢走兄弟的路子呀?”
颜复眼睛在我的手上瞄了一下,不由得坐立不安,嘎嘎地咬着牙,好半晌才道:“哥哥之言,真是切中小弟的害处。若是不在此事上显些手段,倒叫别人小觑了我,日后在下人面前,还怎么讲出话来……”他站起身,突地又问道:“不知哥哥这次来带了多少礼物?”
我笑道:“黄金百镒。若此事成了,便再送弟弟一半以为回报。”
颜复先听得一喜,然后又摇头道:“可惜,这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也不像这珠子一般。若此种金珠有个百八十颗,那还好说说。”
我心道:若有百八十颗,便直接送给皇帝啦,还用得着你这等废物?站起身,笑道:“黄金、珠宝虽有价值,但袁绍累代豪门,四世三公,其价亦是不菲啊。若他日有成,位列三公,恐怕送来的黄金就不是百镒,而是千镒、万镒了。你只须提醒张大人此点,纵然仅百两黄金,他也必会欣然接受。”
颜复搓手笑道:“那……真若成事,我可得黄金五十镒?”我含笑点头,他便满面春风地去了。见他出厅,这才深吁了一口气,坐下来擦擦汗,忖道:老子当真是节省得很,还有盈余哩!有得多总比亏空好……想到这里,又省悟了一点,随口唤来一人,道:“去府门外路旁茶坊里,叫一个袁府的家人来。”那人不敢怠慢,应声去了。
只片刻功夫,立刻便有一袁绍的家丁急匆匆地赶来,有点吃惊地道:“掾属大人真有过人才干……只顷刻间,不但能够人府,还竟能支动张府家人。”
我淡淡一笑,可没打算把这层“奥秘”讲给他听。只听他又笑道:“原来袁大人曾派司马刘永以重贿求中郎将,却连张府的大门都没跨得进来。”
我心里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那时候带了多少金银?”
家丁想了想,道:“好像是黄金、白银各五百镒,珠宝珍货足一匣。”
足足一匣!我心里顿时有些愤愤不平了,袁绍试过了自己的亲信,凑足了金银,也还不成。却拿我当凯子,不但给得少了,连路子都要自己走,也没说让那个姓刘的来传授一点经验。
我挥了挥手,道:“且派人回府去告诉袁大人,关系能否疏通,全靠财气,现在我手里已经很是紧张,希望他能再拨一点。”又悄声道:“你可以把我现在的情况说一说,他必会高兴。”
那人喏喏地抱拳离去。小憩片刻,便见颜复又走回厅来,二话不说,先坐下来喝了口茶,道:“我为哥哥的事情,真是磨破了嘴皮呀。哈哈,张大人说,请哥哥到后堂见面。”
我也是哈哈地假乐,站起来又奉了两颗珠子,道:“那就烦劳弟弟带路啦。”颜复笑得嘴都歪到了一边,道:“使得,使得。”
张让府里,真不啻于帝王庭园。奇花异草,假山曲池,亭榭回廊,还有花园里到处蹦达的麋鹿,无一不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繁庶与富贵。外府和内府之间,是一块极长的照壁,在高耸的松柏荫蔽之下,已是爬满了绿色藤蔓,经过内府回廊,见院内处处盛开着不同颜色的花卉,令人心下大畅。
颜复恭敬地领着我来到后堂,张让正斜倚在靠榻之上,令两名美貌女子捶腿。我心下大悦,忖道:原来这个时代开始,就有了按摩这一职业。可惜还不够健全,应该和桑拿、洗浴一起混合处理,才能有些赚头。忙上前抱拳道:“在下袁大人府上守掾属颜鹰,参见张大人。”心里又想:这年头,割了鸟蛋当太监,当真是再舒服没有了。一个个人模狗样地,往榻上一躺,马上便有人替你按摩。只要你鼻子哼一哼,王公大臣们便赶忙跑来送礼,爽啊!
张让微闭着双眼,过了大半天,才阴阳怪气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袁绍这小子。赵忠他们对我说,袁绍不应辟命,蓄养死士,有叛逆之心。我见他生得仪表堂堂,还着实替他辩解了一番。嘿嘿,没想到,袁绍还真有二心,今日被我看见,他与王越那帮子狐党勾结,定是要阴谋作乱哪。”
颜复退在一边,不敢答话。我心道:张让的几句话,马上便陷袁绍于不忠朝廷的大罪之中。若是被昏庸的皇帝听到了,还不知道袁家要遭什么灾呢。这天杀的。躬身笑道:“张大人多虑啦。王越之辈,不过草莽粗人,只有几分气力,哪配称做‘狐党’。袁大人英雄气概,喜欢与这些布衣打交道,实际是想摆出一副折节下士的气度罢了。袁氏四世五公,家门素为皇帝依重,若说阴谋作乱,难道不怕杀头、不怕灭门吗?即便他包藏祸心,也不至于公然如此。今日大人被阻会宾楼,实是因在下而已,而与袁门无关。”
张让闻说,挥手令侍女退下,睁开了眼睛,道:“因你而起?你是什么东西?袁绍仗着自己家族势力,从不把我们这些先帝老臣放在眼里,累不受朝廷辟命,隐隐有对抗之心。难道我还错怪了他不成?”
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不能与他多讨论,假作未闻地笑道:“张大人为皇帝倚重,日理万机,实在是我朝之栋梁也。不过大人办理朝政太多,也容易累坏了身体。一切还要以健康为重嘛。”张让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却不再辩驳。
我立刻接上去道:“袁家世受皇恩,满门豪族,当然也免不了自高自大的脾气。有时候做起事、说起话来,引起磕磕碰碰是正常的。大人您是先帝老臣,随侍圣上,权威无限,就是他贵族出身,又能奈您老何?您只需在皇帝面前说上两句,管叫他全家弹指之间,便灰飞烟灭。小小竖子袁绍,又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张让听得脸露笑容,从榻上坐起,道:“对,对对!我的话可从来没有落空过,上至三公、下至千石,哪一个没有给我送过银子?”
颜复在一旁也插口道:“是啊,给我们家大人送东西的,每天少说也有百家,排队都排不过来呀。”
我嘿嘿笑道:“他们都托了张大人的福,才有今天。而袁家四世五公,权势极大,若能与张大人联手,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呢?所以今儿我好言相劝,鄙上便命我送黄金百镒以请罪,望大人看在袁绍素有声名的分上,不予追究冒犯大人的事情。他日鄙上有成,张大人在朝中也有了铁杆靠山,此乃一举两得也。再说,袁绍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张大人效命,您看他见了您那种恭恭敬敬的样子,就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嘛。哈哈,哈哈。”
颜复听得眉飞色舞,见我给张让这么一个大台阶下,暗暗地还伸出大拇指来,朝我比了一比。张让大笑道:“汝真是能说会道啊。也罢,今天的事情我们就算了,只要袁绍今后为我多效力,升他的官嘛,还是轻易得很哪。”
“多谢大人。”我作揖拜谢已毕,张让又走近前来问道:“不知兄弟如何称呼啊?”一只手已然搭在我的肩上。
我忽然明白,袁绍为什么怕他怕得要死,原来这家伙当真变态!忙笑道:“在下姓颜名鹰,刚刚已经告诉过大人了。”
张让又搀着我的手,拉我上榻坐了,这才道:“真想不到,袁绍手下还有你这般的人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嘻嘻地笑了起来,“我有意推荐于你,不知道君下之意如何?”
他的手在我的手上来回抚摸,不禁让我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笑道:“这,这当然好。不过我现在已在袁绍手下听用,如果背他而去,恐难有借口。”
张让笑道:“这我自有办法。请先回去告诉袁绍,就说事情办成了,我已收下了他的礼物。”侧过头去唤来颜复,道:“给这位小兄弟打赏。”
好容易出得张府大门,不由得吁了一口气。依言以金珠三颗、黄金五十镒为赠品,-送于颜复,便听他好一阵“哥哥”长、“哥哥”短地甜叫,连门口众家丁亦是上来赔笑见礼,当下揣着赏银,扛着“盈余”,得意扬扬打道回府。
那十名壮汉便每人得了一锭赏金,俱是眉开眼笑,再无半句废话。袁府上下,从管家袁沦到库房值事,也都在人府后五分钟之内搞定。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去和袁绍见礼。
袁绍得了消息,已是在正厅降阶相迎。一见面便哈哈大笑道:“颜兄弟辛苦了,快来厅内说话。”很是高兴地将我请进厅里。我抱拳道:“幸不辱命,只是张让府上,似铁壁铜墙一般,若没有将军指点,我还真进不去呢。”
袁绍笑道:“这哪有我的功劳,全是颜兄弟一人机智聪敏,这才能将一场大灾,消弭于无形。适才子范已向我讲了,颜兄弟独闽张府,竟还能见到张让,真是不简单哪。”
即命家丁另抬一箱黄金与我,以作赏赐。
我赶忙谢过,顿觉脸皮又厚了一层,笑道:“将军过誉了。在下只不过通通门、跑跑腿而已,哪里有什么功劳了。全赖将军洪福,这才化解了一场纠纷。”
袁绍见我不居功,更是喜欢,当下叫来袁沦,道:“从今天起,颜兄弟就是我袁府的一员了。我提升他为府内副总管,将内府钥匙、库房等一应器物,都交颜兄弟管理。”我赶忙称谢,袁绍笑道:“你忙了一天啦,也快去看看夫人,吃顿饱饭,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再谈。”
我躬身应命,和袁沦一起退下,走出厅外,他朝我一笑,道:“恭喜颜兄升任副总管,以后府内、府外,我还要多多依赖兄弟之才呀。”
我从怀里取出一锭金子,塞在他手里道:“子范兄多多照拂,我初来乍到,有什么便利、规矩,还请兄弟多多指点哪。”袁沦笑道:“那还不好说。”当下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吃过饭赶回去时,天色已黑。小清在房内踱步,略有些烦躁地道:“你今天都干什么去了,让我等了这么半天,也不见回来。”
我笑着将今日之事都说了出来,小清坐下来,“噗”的一声笑了,“怪不得我见他们送来许多金子,还以为你又从哪儿偷来的呢。”
我笑道:“鄙人最大长处,就在于节俭。对了,今天从张让手心里,还省出一粒珠子。”小清掩嘴而笑,道:“你害不害臊,这些东西拿得一点儿也不光彩。”
我正色道:“有什么光彩和不光彩之说啦?这年头,手段若不够狠、不够辣,必死无疑。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神海族遭过的难,谁会想到卫立、欣格是那样的人呢!后来我又轻信了李升,害得我的部众们至今不知死活。我那时已在暗暗立誓,要心狠手辣地做人,不择手段地捞钱。”
小清道:“我总是说不过你的。”接过我递上的珠子,奇怪道:“这么大!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笑道:“当然是真的,姓袁的都是高官显贵。我还记得马老二的姨父是司徒袁隗的远房表侄呢,这样看来,我和袁家还有大仇,哈哈。可不知道在袁家还能待上多久。”看着小清把玩那颗明珠,忽地心里一悚,道:我靠这种办法弄来的东西,送给小清,倒显得我的心不诚了。问道:“小清,我将九颗珠子都送到了太监府上,留一颗给你,你不会介意吧?”
小清嗔道:“我当然会介意。难道我和太监是一类货色吗?”却将那颗珠子递还过来,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早不用这些累赘的饰件了,可能那是在我死去以前的事了……”‘咬着下唇,一脸郁郁不乐的样子。
我不想看到她不高兴,忙蹲下身,仰视着她的眼眸,“别再提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我最最宝贵的财富。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老公我也得想法子去弄来。我要你快乐、幸福,苦点累点算得了什么,就算干些再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小清仔细地看了看我,忽地“扑哧”一笑,伸手点点我的鼻子,柔声道:“你呀……天生就是个坏蛋头子,要你做些好事,可真不是容易呢。”
我捉住她的手,吻了吻,心里忽感温馨,随口道:“小清,你洗澡了吗?”她看着我,惊讶地摇摇头,我便狡黠地笑道:“我来帮你洗。”
几天以来,袁府所有家人,无不对我毕恭毕敬。上至总管,下至看门的,都是客气万分,有几个还偷偷地送来礼物,托咐关照。我当然是照单全收,因初来不熟,还没沦落到公然开口要贿赂的地步。其次是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了,袁沦在我新任职第二天给众人的训话中极为重视地道:“以后要称颜大人。”
袁本初近来和我谈得甚多,听他的意思,似是怀有鸿鹄之志而无法施展,空有满肚才华,只能盘桓檐下似的。可是每一件事情,他都会喋喋不休地说上半天,令人相当恼火。
有一次我实在无法忍受了,便笑劝道:“袁大人年轻有为,何必灰心丧气。现在只不过时机不遇尔,姑且耐心等候,我料必不会太久的。”
袁绍笑道:“若如君所说,则某又何必担忧呢……嘿,我友曹孟德,只因和宦官关系近上一些,现在已经是都尉啦,可让我这小小侍御史太挂不下面子了?”
听他提到曹操,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欢。笑道:“曹操?敢问袁大人,此人如何。”
袁绍“哈”的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他。”呷了口茶,脸露微笑,“这小子从小没有教养,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我时常和他交游,一起乐哉乐哉,那时还真是快乐。我记得他喝了酒,便会到处找方便之处……哈哈!”强忍着大笑,又道:“不过这小子真有些本事,从讨黄巾于颍川,斩首万计,所掳马匹、兵革极多。申报朝廷,现已迁济南相了。”
我心道:济南离这里可不算远了。一有机会,我便独个儿奔出去,若见不到曹操这等著名枭雄,可太对不起我这趟“旅游”了。道:“将军的朋友,真是遍及四海啊。我最喜到处领略山光水色,若能像曹操一样,到处喝酒、赏玩,官做到哪儿就玩到哪儿,可真是痛快。”
袁绍笑道:“颜兄弟怎有如此闲情雅致!某以为,大丈夫为人立世,当图功名,为后世典范。尽想些舒舒服服之事,可难以有所作为呀。”
我忙躬身道:“袁大人教诲的是。”心道:老子到这儿来能干什么?史书上可没写过我一个字。不然我要和曹操、刘备等人同名同姓,还不彻头彻尾地改造一下天地吗?可现在,我除了玩玩乐乐,还能干什么呢?当下辞了袁绍,径去和小清一起逛街。
小清这些天闷得发慌了,虽袁府内眷常来找她,但她不懂得这时候的那么多规矩,因此不太乐于接受邀请的。和我在一起,自然不同。快乐的神情,亦是不能言表。我笑道:“这时代封建得可以,我们在一起走着,那就是大逆不道。在一起吃饭、逛街,说不定还会招来群殴呢。”
小清淡淡一笑,抓住了我的手,“买些好看的衣服去。你这身打扮,可该换一换了,怕是怎样洗,都洗不干净呢。”
我们牵着手在洛阳城里漫步,毫不忌讳人们诧异、愤怒或者敌对的目光。走到一家名曰“刘记金”的店铺,刚想进去兑点银两,便听背后突地有人骂道:“伤风败俗!”
我回头一看,一个老头气呼呼地,站在街对面指指点点,立刻便有许多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我对着小清笑笑,又看看老头,道:“老家伙,你他妈骂谁?”佬头挥舞着拐杖,连胡子都气得飘了起来,“我……我骂的就是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还要不要脸!”
我咬牙切齿地忖道:自从母系氏族公社以后,占了统治地位的便是男人,这些个家伙,是封建势力的最顽固派,是倡导妇女三从四德等陋习的忠实代表。老子既然来到这里,你们这些个老封建、老流氓便统统要注意了!阴笑连连,“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和我夫人拉拉手、散散步,难道也犯了王法不成?你口口声声骂我们不要脸,到底我们哪儿做得不对哩?”
那老头拐杖重重一顿,声嘶力竭地道:“拉着手就是不对!你们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你跟这个女人,就这样招摇过市,我……我今天便要大家评评道理。”
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我心头火起,冷冷道:“谁?谁招摇过市?男人和女人拉拉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个老家伙,表面上道貌岸然,也不知道背地里玩了多少女人,那何止是拉拉手!嘿嘿,你有本事就不要碰女人,你要说你一辈子没碰过女人,那我才真服了你。哼哼,恐怕你没那个本事吧?不碰女人,你的孩子都是从谁肚子里生出来的?难道是你吗?”
那老头呼呼哧哧地喘着气,指着我,呻吟道:“你……你血口喷人!”脸色都变紫了。那些围观人中便有一些人开始笑了起来,胆大的便叫道:”他说得对呀!不碰女人,怎能生出孩子?“”若是按他所说,与女子拉手就无礼,那天下便没一个男人有礼。“众人纷纷点头,极少数人也都默然了。我大声道:“除了太监!”
众人一怔,随即恍然,狂笑声不绝于耳。那老头两眼一直,捂着心口大叫一声?跌在地上。我冷哼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抛下,毫不怜悯地道:“老家伙,拿去治病吧。这么够呛,还要充英雄。“摇摇头,牵着小清的手走进铺子。小清紧紧拉着我的手,轻声道:”你这么这样对待他?”
“你老公最痛恨这些教唆犯,平日里满嘴胡言乱语,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女人深受其害!我可不愿意他把这套东西强加到你的头上。”
小清笑道:“我可早有自己的观点了,你要强加,我还不接受呢。”我笑起来,径去兑了银子,在金铺又逛了一圈,才道:“且四处走走,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可买呢。”
小清嘲笑道:“你有购物癖吗?”我低头吻了吻她的脖子,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清也。”嬉笑而出。
是时金铺外众人已散,惟独一人还立在街心,似有所悟。见我们出来,马上躬身施一大礼,道:“在下有要事相询,望先生留步。”
我见这人生得面目和善,不像来惹是生非的。年纪顶多十七八岁,一副文人的样子。心想:莫非是来找小清约会的?不禁莞尔,道:“君有何事,请说。”
那人恭敬道:“适才听先生一番高论,令在下大惑不解,因而想问个明白。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小清“噗”的一笑,插口道:“你又有什么想不通啦?我夫君已讲得清清楚楚,而且所有人都同意啊。”我忖道:原来是一个腐乳(腐儒)。见那人面色一红,似是连头也不敢抬,低声地道:“在下……在下只是想请教: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牵手也是有失礼仪的。但如先生所言,则必会天下大乱。”
我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难道写得还不够直白?男欢女爱,本就是人生大事。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其实是对男女正常交往的一种限制。你若爱上一个女人,难道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垂涎三尺吗?”
那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道:“先生之言未免强词夺理。我等丈夫,处身立世,当以国事为重,正如霍将军所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津津于男女情长之中,正易滋生淫靡,终至祸害。”
我哈哈大笑,心道:我跟他费口舌做甚?这些人浸在“礼”、“仪”之中已经深入骨髓了,一时半会儿,哪能驳得倒他,干脆拣要害处捅几刀走了罢。道:“我说的是男女交往,你却在大谈理想志向。好罢,就说孟子吧。有人问他‘若是嫂子掉进井里,还要不要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这就很戳到他的痛处啊!他推说‘不救嫂子,何异禽兽’,可是这时候你到底是不是该讲这种原则呢,他又说得‘随机应变’,嘿嘿,你不说,大家也支支吾吾。然后这些话又被一些狗屁文人整理整理、修改修改,好的都删掉,尽剩下些糟粕。到了今天,女人简直都不是人了。你想想,天下哪个女人活得不累?又要生儿育女,又要烧饭做菜干家务,整天还不能抛头露面。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听男人的。男人叫她死,她都得死。这样看来,才真是天下大乱了!”
那人惊得张大了嘴巴,两手哆嗦着,好半天才重新讲出话来。“先……先生之言,处处刺到要害,在下细细想来,无不如先生所说!那……那书中之言,真的有误吗?”
我叹了口气,和蔼地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你也不必转这个弯子,我的话也许你根本就不明白。算了,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没有意思。我还有事要办,阁下请自便吧。”拱拱手,拉着小清就走。那人却又追了上来,跟在我的边上,道:“先生!先生请稍等,在下姓荀名攸,就住在附近,若不嫌冒昧,敢请先生到舍下喝杯茶……”
我停住脚步,转过头慢慢地从头到脚又把对方打量了几遍。心道:谁?荀攸?同名同姓,一定是同名同姓!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愚昧的哩?却急忙道:“请问阁下小字,何处人氏。”
荀攸惊异地看了看我,“在下字公达,颍川颍阴人。”
我“啊”了一声,张大了嘴,竟似愣了一般。半晌方才走过去拉住他,叫道:“这杯茶喝定了!若是喝得太久,少不得再叨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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