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是曹魏的重要谋士之一,其叔就是大名鼎鼎的荀或,此二人在三国时期并称曹魏“双杰”。一路谈起彼此近况,方知荀攸被何进征召,现为六百石的黄门侍郎。我提起身份,荀攸只淡淡一笑,没有作答,客气地将我们请进家中。
放眼全院,皆泥砌而成。立柱、房梁、缘木上的漆几乎快剥光了,只有大门的石阶,最下一层光光溜溜,一望而知家中访客甚多。
“荀兄家中,可真是简朴。”我随口道,又竖起大拇指比了比,“不治产业,不给百姓造成困扰,对当官的来说,是一件最了不起的事情。不过我还有更深的想法,并不局限于满足清廉。对那些残酷压榨百姓的家伙要严厉制止,有些时候还得真刀真枪地杀他几个……”
荀攸道:“先生所言,正是为天下苍生所计呀!”躬身一揖,显得十分钦佩。当下唤来一个小童,为我们引路。宾主落坐、上茶已毕,这才重提适才之事,道:“公达于诗、书之上,甚少与人争论。但刚才先生的一番论述,实是有惊天动地之处,公达品味良久,心里不免惴惴。”
我和小清相觑而笑,心道:你若不害怕,那就奇怪了。
我讲的道理,你这个时代不要说没听过,就是想,也未必想过。不过你能请我们喝茶,证明你还是比较开通的,只要你开通,必能有所作为。
寒暄几句,荀攸又问起我的姓名。我答了,他便惊讶地道:“莫非是令凉州讨寇都尉五千精卒败走武都的颜鹰颜猛禽?”
小清忽地站起身来,脸色微变。荀攸愣了半晌,舒了口气道:“颜先生、夫人不必惊虑,公达决无意向先生发难。
只是……这事情太过奇怪,上一月才闻说朝廷派重兵出陈仓,往援陇县;后来又闻金城边章、韩遂借先生之名,聚众千人,在郡中横行,且有愈烈之势。可是今天,颜先生已经到了京畿,又成了袁本初的府将,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是愣了神,待小清重又坐下,才心道:韩遂打着我的旗号作乱?道:“这两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本来杀了郡中大豪,便领兵准备投益州的。不过在半道上碰上点麻烦,彼此又动了手而已。击败他们,我便径从广汉与手下分道扬镳,去南郑为拙荆求医。后来属将李升投敌,这才辗转来到洛阳。京师王越,是我在陈仓结识的朋友,经他推举,便投在袁绍门下,不过迫于生计尔。”
荀攸似是听出我的言下之意,道:“的确。以颜先生之才,投在袁府,未免大材小用。袁绍此人,我曾见过几次,其虽名声远播,却不是成大事者。”
我拍案叫道:“荀兄的确识人!”喝了两口茶,道:“天下英雄者,必有志、气、量、断四种才干。志乃远大的抱负;气是勇敢、坚毅的品格;量是能容人容物的气度;断是果敢的决策与沉着冷静的思维方式。有了这四种才干,才能真正称得上是英雄。袁绍随遇而安,无志;任人猜忌,无量;寡谋迟疑,无断。虽略有气才及貌姿威容,不能算是英雄。”
荀攸附掌道:“颜先生不但精通兵书战法,于察人也大有方略。公达虽与袁绍数度会面,还未像先生那样,简直明察秋毫!先生的一席话,完完全全说到公达心里去了。我等庸才,只求遇到明主,而何进之辈,恃宠而骄、目空一切,迟早得惹下杀身之祸。”
我心中顿时大起腥腥相惜之意。荀攸之言,每每切中历史,使我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将凳子也拉近了些,道:“荀兄之言,甚合我意。如今天下动荡、百姓惶惶,正是英雄辈出之际,不知荀兄以为,有谁可以算得上天下豪杰?”
荀攸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才道:“也许皇甫将军可以算得上是一个。”
“皇甫嵩靠着镇压黄巾军才出名的,那些所谓的贼寇,哪一个不是没饭吃、没衣穿的老百姓?他逮住了义军,便统统杀头,手段太苛酷了。算不得是英雄。”
荀攸脸色数变,道:“那么卢植将军呢?”
“其人虽精通今古文经,又长于治乱理政,但性过太刚,只凭己力,难是众阉对手,今后,嘿嘿,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荀攸站起身,叹了口气,“先生所言无不中的。公达平日自以为聪明,没想到先生只廖廖数言,便令公达心悦诚服,只觉先生虽言简意赅,却每一句话都实实在在地说到了公达心里,唉,我能说什么,今后还请先生多多教我。”
他躬身一揖,我赶忙摆摆手,道:“荀兄过谦了,实不相瞒,荀兄还是我这些月来见到的最具识见的人物。什么教不教的,再也别提。荀兄少小知名,只要能努力谦谨,前途无量啊。”
荀攸沮丧地摇头坐下,显然认为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当下长叹了一口气,道:“天下大乱,天下大乱。为什么连一个可以追随的人都没有呢?适才听颜先生讲到益州,不知那里势态如何?”
我仍是老话重搬,道:“益州富庶、封闭,如果没有外来强敌,可以安稳不少日子。”
这次谈话直到吃过晚饭,仍没有结束。荀攸着人到袁府中禀报,就说今天他留客过夜,不回去了。
晚上便挑灯夜战,长谈了一宿。荀攸有一种朴素的战略家眼光,看问题可以说比较深远的了。对于很多只见于资深历史博志的有争议事件,他都能发表出令人叹服的见解来。
并且不是尽搬些书上的空话、大话。·待第二天天亮,我要走时,他还依依不舍,正巧他去将军府公干,便又一起走了好长一段。我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小清生气地道:“昨天你们两个说得那么投机,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也插不上嘴,好难受!”
我顿时省起,昨天光顾讲话,倒把小清冷落了。赶忙安慰她道:“真对不起啊,老婆。好好好,我从今天起,就把这里曾经和将要发生的故事,原原本本都说给你听。我的好老婆,让你难受的事情可不多,这一次真的我要负全部责任。”见四下无人,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补偿给你这个,应该满意了吧。”
小清羞讽道:“从来没正经。这辈子碰到你,注定是要我倒霉的。”和我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一同向集市走去。
当下继续昨天未完的旅途,买了一堆衣物、用品,我也趁此机会,对小清讲些三国往事。约莫两个钟头后,便得胜回府了。
累得够呛。躺到榻上时,才讲到小半段赵云大战长阪坡,便吃不住地沉人梦乡。袁府管家袁沦中午第三次来找我时,我方才醒来。
“大事不好!张让差人来了,点名要颜兄去呢。”
我一悚,急忙起身穿衣,匆匆跟小清嘱咐了两句,便随袁沦直奔大厅。
袁绍已站在厅中,和一身穿宫服的人说话。见我前来,便埋怨道:“颜兄怎么才来,张让遣人已来了三回了。”赶忙授我进厅,道:“这位是宫里的小黄门蹇硕蹇大人。”我忙过去拜见,蹇硕冷笑道:“你的架子可不小哇,张大人何等尊贵,一趟趟地遣人来,你竟然都睡着不见,莫非是不给张大人面子吗?”
“不敢。在下昨夜多饮了几杯,又与人聊到早晨,确是极为疲顿,还望蹇大人见谅。”心道:小黄门也敢跳出来指手画脚,连袁绍也只能屈居人下,当真是令人悲叹的事情。
灵帝这老杂毛,昏庸到这种地步!
蹇硕是个大块头,个子很高,身体壮实。挥挥手,尖声道:“算了算了,也不必跟你计较。我们家大人这次是有事召你,因为见你还能说会道的,故此有一件要事派你去做。适才我已跟本初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这……”我有些不满,心道:袁绍这人真不像话,人家讲一句,他连屁也不放一个就把我卖了。好在我早有思想准备,不然的话现在哭也来不及了。装作惊讶和失望的样子,道:“请蹇大人容我和袁大人再议一议。”
蹇硕怒道:“议什么议!我早就议好了。你快随我去张大人府罢,迟了的话,大人又人宫了,回来定要大发脾气,你担待得起吗?”
我望望袁绍,他也是一脸苦相,道:“颜兄,你就去罢。你的家小,明日某便送张府……子范,你给颜兄打点打点,一应的家什、财资,多加赏赐。”
“袁大人,你就没有别的话了吗?”我故意逼他道。袁绍眼中闪出一丝凌厉的光芒,又顿时黯然,道:“若有时机,某自会申报朝廷,请回颜兄。颜兄姑且安心在张大人手下做事吧。”
我无言地拱手道别,当下送到外院,袁沦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颜兄……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见。我们袁府上上下下,都是希望你再回来的。”我心下感动,心道:这不光是银子买来的价值罢,人若有才,到任何地方都有一种奇妙之处。安慰道:“子范兄,不必如此伤心。你去我房中拿二百两黄金,兑了银两,便帮我分给众家人罢。我来此时日不多,亏得各位照拂,才没有出什么差错。以后我还会常常回来看望大家的。”
袁沦与我执手别过,蹇硕抱怨道:“走了走了,如此婆婆妈妈,怎么能让张大人满意。”当下只得随他到门前上了车,便直奔张府而去。
路上我心道:张让前次和我谈话,便提起这事,还以为他说着玩玩呢,没想到他说干就干,立刻便摆平了袁绍,把我弄了出来。唉,跟在袁绍手下,当真是倒霉,他连我这样的人才都不愿保护,更不敢触了张让的霉头,丢脸哪!
进了张府,仍是奔后堂。张让躺在榻上,此时旁边换了两个小太监打扇。见我来了,翻身而起,第一句话便道:“你怎么才来!”
我忙作揖赔笑,道:“大人息怒。在下喝酒过量,睡到午时才醒,因而来迟。否则大人唤召,我怎会怠慢哩。”
张让挥手让小太监退下,来回踱了两步,道:“现在正有一件要事着你去办,你却不当回事,是不是不想升官呀?”
我还未答话,他又作势止住,沉吟地道:“有一件事,现在是非办不可的。自从朝里段炯大人死了五年多来,这太尉的位置,便时常虚着。近来听说皇甫嵩进兵神速,已围张宝及黄巾余党在下曲阳,鏖战积日,累有收获。因此朝廷里议论纷纷,皆要拜他为公。对于此事,我觉得十分不妥,这掌握武事嘛,需得要稳重谨慎之人,皇甫嵩功劳甫立,无大才略,若是当上太尉,那还了得?”
我心知肚明张让一定对皇甫嵩有歧见。笑道:“张大人的意思……”
张让咬牙切齿地道:“前月我见皇甫嵩连战皆捷,掳掠黄巾贼钱财无数,便向他暗索五千万,本是要提携于他,不料此辈竟严拒于我。赵常侍在邸的官坻也被这厮奏没,我等常恨不能生啖此人!只是曹节、郭胜等辈,却是另有主意,觉得不如给他点甜头,让他终为何屠之害,纵使京畿纷乱,也可保得众人平安。但我素知此人脾性,其乃皇甫规的侄子,而那老家伙一向对我们不满,后来我还借故让他下了狱。唉,都是现在蚁贼作乱,迫不得已,才起用皇甫嵩,我才不敢想他能帮我们打天下呢。差你来的用意,便是让你好好想想对策。我知道你的脑筋灵光,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我心道:去他奶奶个熊,又是宦官的鸟事。这帮人渣就是这样,在暗中搞掉了多少忠臣,可惜我还要凑合在里头,像个狗头军师般出鬼点子。道:“张大人请宽心,皇甫嵩虽功劳很大,无人能及,但他的野心很小,给他三公他还不敢做呢。再说了,”我秘密地低声道:“一个人功劳太大,势必会让别人都眼红。此时若上表请拜,出于忌妒,必会有人起来反对。圣上本就甚少谋断,到时候再迟迟不下决心,那便是大人说话的机会了。此时只须说服郭胜、曹节等辈,再谏上千本,管叫皇甫嵩当不了三公。”
张让连连点头,道:“嗯,只是……该如何说服曹节他们?”
我笑道:“那还不好说,你对他们讲:皇甫嵩可不像何进,仗着妹妹得宠才当了大将军,他可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些个武将,有了大功,,居了高官,怎会把别人放在心上?嘿,搞不好他假戏真做,与何进搅在了一块儿,那时候你们说起话来,也不得不顾忌了,更别谈收拾他们。一个何进,已经叫人够头疼的了,再加上皇甫嵩这些人,还不乱了天?等他们掌了权,便会处心积虑,处处威胁你们,或者干脆互相纠缠在一起,那时少不得天下又要乱上一阵。这种情况你们希望看到吗?”
张让神色凝重,考虑了半晌,突地笑道:“你说得一点不错,我这就进宫去和赵忠他们商量。曹节那狗东西,仗着自己是三朝老臣,说话一点数也没有,我今天便要骂他。”
叫来管家颜复,命他速备车马,这才道:“你在府里等我好了,我已让人备了饭,你吃得饱些。”说着,便朝我嘻嘻一笑。
我几欲昏去,忙道:“恭送张大人。”心想:去你奶奶的,你永远别再回来了罢!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向我大抛媚眼,真……真是恶心透顶。
待他走后,我喘息甫定,便见颜复走来,眉开眼笑地朝我道:“哥哥,今天若张大人成了事,回来不定要怎么谢你呢。我跟着哥哥,也好发发小财了。”
我强笑着,却又懒得理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金子,道:“这两天可对不住颜兄了,我昨晚喝了酒,现在路都认不得。你不要来陪我,免得我胡言乱语。”
颜复接了金子,笑道:“是,是。来人啊,快搀我哥哥用饭、休息。”
及张让回府,已是傍晚。其人兴高采烈,看见我就笑道:“曹节这老家伙,被我骂得脸都青了。皇甫嵩之事,我们计议了一下,暂时以封侯赐邑之举稳住他,待真正讨尽了冀、幽黄巾贼,便让他外领州郡也就罢了。”
我心里不免悲哀,忖道:我颜鹰堂堂须眉,居然要跟在个宦官后面出点子,简直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嘛!还不得不笑着道:“大人为国劳苦,处处都以社稷为重,皇甫嵩能得此封赏,也该感恩戴德了。”
张让哈哈大笑,尖声道:“你可立了大功。明天我就奏知皇帝,任你为尚书郎,尚书令是我一手提拔的,自会对你多多照顾。”
我忙施礼道:“多谢张大人提拔。不过在下还有兄弟、从子在西京,想求个外放的比如说百夫长之类的做做。”
张让嗤笑道:“尚书台总典纲纪、无所不统,职权可是不小。哪是那些百夫长之流能相提并论的?再说了,你在东京,我也能时常照拂一二。若是让我满意,升起官来,可是没有止境的。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佯装感激涕零地道:“在下虽死也不敢忘记大人恩典。可是,我若做官,必要有些功劳,不然也不足以服众啊。张大人虽一意提拔,难保没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我有心求个外放,想多立些功劳,再掌些兵权,以报答大人厚恩。大人您也不希望我是一介庸碌之辈吧,若待在京里,我非贵族,又非名士,难以立足。再说了,我也正想回西京去看看从弟。离家久了,想念甚深。”
张让迟疑不决,看了看我,又叫来颜复商量。颜复把我扯到一边,道:“哥哥怎如此傻哩,张大人正要重用你,只要你肯为大人效力,在京师正好有用。为什么非要到外头去呢?”
我笑着道:“张大人虽为皇帝器重,难保以后会突然出些什么事情。在京里,有几个与大人为善的官员掌握兵权呢?但有变故,这些人多半会从何进、皇甫嵩等人,反对大人。若我外放任武职,几年后定有实力与他们抗衡。那时大人进退自如,一有人造乱,便可从容除之,而不费吹灰之力。”
我讲得声音很大,张让也听见了。皱了皱眉,道:“你说得不错。何进小子,从屠户做到将军,早对我们心怀叵测,从前大将军梁冀,被单超、徐璜、具瑗等人除掉,何进对此常引以为戒,还告诉别人,我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我心道你自己作践自己,可不是我讲的。刚欲答话,他又看了看我道:“你这人真是厉害,朝政大事,被你一眼就看透了。我也是,只顾大收好处,倒忘了培养些可以倚重的人。何进之弟何苗,与我常有交往,现任河南尹,在朝中倒可以利用利用。至于你嘛……”他叹了口气,“我还真舍不得你外放任职呢……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管用的。我只不过照你的原话一说,赵忠、曹节他们便不再吱声,可见其中让人惊怖的分量。”
我笑道:“那都应是张大人的功劳,我可没跟他们说一句话。张大人处事明断、果决,赵忠、曹节之流,怎能和大人相比呢?”
张让掩嘴一笑,道:“你还真会讲话。这样罢,明早我便禀报皇帝,让你任骑督,到河内招募新兵,等有了人马,再升你的官,屯霸陵。那儿离长安近,你也可以方便回家看看。”
我心道:骑督士匕袁绍的官大吧?他若不升职,见了我恐怕还得低头哈腰呢。宦官到底是宦官,谁给他好处,谁就可以发财。我不过拍了几句马屁,出了几个馊点子,便官升三级了!哈哈,哈哈哈哈。道:“多谢大人。”又道:“叫我招兵,我可是多多益善啊,若募得过火,朝廷不会见怪吧?”
张让笑道:“谁敢见怪?我修书一封给你,见了河内霉守,让他客客气气地,不然我就撤了他的官。”
晚上少不得吃饭、吹牛拍马。张让在席间种种动作,十分癔怪。不要说吃肉,连汤都喝不下去。席散告别之后,只觉那只被他抚摸的手如同毛辣子戳过,又麻又痛,垂在一边几乎失去了知觉。
‘颜复遣人将我请到早已备好的房中,小清也已来了。袁沦奉袁绍之命又带了许多东西,满满地放了一大屋。我见金子不但没少,反而多了,便问小清。她摇摇头道:“袁沦派人送来的。其他东西分毫未动过。”
我顿觉过意不去,取了二百两金子,打做一包,叫来一人,道:“把这个交与袁府管家,就说是我送的。语气要客气中点。”那人喏喏地去了。
我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丑事”都讲了出来。小清惊讶地看着我,道:“他一定是同性恋啦,你当心得病!”我“呸”了一声,“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我被他摸得,左手都动不了啦。不过他若是还要占别的便宜,可就没门了。”
小清笑靥如花,道:“他……占你便宜?若是别人听到,恐怕牙都要笑掉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谁愿意占你便宜。”我走到她旁边做出一个照镜子的样子,待她笑得喘不过气来,才“搔首弄姿”地道:“这两天,楚小清老在占我的便宜。嘿嘿,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儿晚上,也叫她尝尝我的厉害。”
小清这回真要被噎着了,轻捶着我笑道:“你这人,无聊死了。”我搂她入怀,轻吻着她,道:“不过我已是心甘情愿被她调戏,非她不娶了。”小清低声道:“是非她不嫁。”我争辩道:“娶和嫁不是一回事。娶是男方把女方迎过来,嫁是女方离开娘家,到男方家来。”小清“嗯”了一声,却又极是娇柔地道:“你嫁给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等着你来不就行了吗?”
见她也学了我一半无赖,不禁良久无语,心中却甚是快乐。吻了吻她额前的头发,道:“嫁就嫁吧,‘我颜鹰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绝对不在这些问题上钻牛角尖。”
小清伏在我胸前,格格地笑了起来。
“老公,再给我讲讲三国的故事吧。”“上次说到哪儿了。”“讲到赵云大战长阪坡。”“对,赵云杀出重围……”“不对,上次你才说到他与刘备失散……”“对对,他们失散了,子龙战到天明,不见了刘备家小,左右也只剩三四十骑……”
我不知道后来自己讲到了什么地方,待醒来之时,已是天亮,小清笑吟吟地望着我,道:“孙皓是谁,他把自己绑起来投降,三国就完了吗?”
我跳了起来,大叫:“我讲完了引”抓抓头皮,又不觉昨晚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梦,张大了嘴等小清发言乙。
小清嘟着嘴,哑着声音学我道:“然后……曹操败了,孙权也败了,刘备也败了,然后……很久很久以后,呼呼……孙皓把自己绑起来……投降了,三国结束了……呼呼……”“扑哧”一声笑了。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我说梦话呢,你就别打趣了。”小清走过来,甜甜地微笑着,瞧着我的模样,喜盈盈地道:“老公,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以后我会想着法儿让你害羞的;”
我心头一漾,却故意沉着脸,道:“不准叫老公,要叫夫君!”刚欲上前抱她,突听门外一声咳嗽,颜复敲敲门,道:“哥哥,张大人叫你去用饭呢。他马上就要人宫去了,挺急的。”
闻说张让相邀,我顿时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垂头丧气地走了。小清在耳边讲了什么,全没听见,心里只是想:今天定然是在劫难逃了。破罐子破摔,以后便苟且偷生了罢。呜呜——叫我怎么见人!这狗太监,割了鸟蛋还要调戏良家妇男,真是毫无廉耻。
来到后堂,矮几之上,早已摆满了菜肴。张府家装菜的盘子,都是寻常人用不起的卷云纹小漆盘,每只陶碗,也都精雕细刻。酒器都为铜制,有长一尺六寸的圆耳勺,有底为三足,面高约半寸的温酒樽,小巧玲珑,上面可置一卮量的平底杯。还有不太熟悉的长柄陶罐,我特地考察了一下,据说是焖菜用的,当真新鲜。
席间,张让十分客气,不停地给我斟酒、夹菜。过不了片刻,就打一回赏,令我食欲大开。我心里当然雪亮:张让是在尽力拉拢人呢。昨天我的工作做到家了,所以他才会这样殷勤。当下算计着把昨晚的一顿也狠狠地补回来,正吃得不亦乐乎,张让尖声笑道:“慢慢吃,不要噎着了。”
他不讲话我哪会噎着。那时,刚有一块肉塞在我嘴里,便觉左手突地被张让捏住,顿时将嘴里嚼过的东西统统喷了出来。张让见我咳嗽不止,关切地道:“是不是不舒服呢?要不要找医官来看一看?”
我痛不欲生地道:“多谢张大人关心,我……没事。”
只觉那只手又开始麻了起来,待饭后整衣送他人宫,再也无力抬起。
随后便是近一个月时间过去,张让还没拿出什么实际的措施——也许是故意试探我罢,因此我的工作更加积极、更加勤奋,但心情却是极度消沉。这天,待到午饭已毕,突地有两匹骏马疾驰进张府大院。过了一会儿,管家颜复便跑来大声笑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小黄门令狐豫来传旨了,是要升哥哥的官呢。”
我心下大喜,赶忙迎到厅上。早有张府家丁搬出香案,点起宫灯。我对着香案大拜数下,才看那小黄门慢悠悠地展开黄绢,念道:“奉天承远,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广开四聪,体则乾坤,贤愚各有所归。然黄巾造乱,社稷不定,是以上惭众瑞、下愧士民,而欲纳选德才,扫荡群丑,造就历数,复我宗庙社稷者也。近闻西京颜鹰,抱负贞志,言有清名,三公、尚书举辟不就。特以公车征,拜骑督偏将军,领骁骑司马、监羽林郎。令即日赴河内募兵。”
我心下大悦,暗道:妈呀,搞死搞活这么些日子,总算把面子挣回来了。当了将军,就会有军权了,就会“外放”了,就会逃离苦海,特别是离张让这些流氓远一点,我所欲也。连忙“谢过皇恩”,这才起身,将身上最后一颗明珠塞到小黄门令狐豫的手里,笑道:“多谢你啦,还请在皇帝和各位常侍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
令狐豫陡见明珠,欢喜得姓什么也不知道了,忙命人把将军印、盔铠等物都交到我手里,道:“那还不好说嘛。颜大人年纪轻轻,便得重用,真是深通人事啊,难怪张常侍对你赞不绝口。还在皇帝面前极力保举你呢。”
我笑道:“在下初来洛阳,什么都不懂,还望令狐兄教我,我这官儿有多大。”
令狐豫道:“皇帝召命你为骁骑司马,就是骁骑将军的属官。骑督偏将军,可就是五晶的官儿了。张大人对你青眼有加,特令监羽林郎,秩同骑都尉一般。”
我“哦”了一声,心道:五品了,奶奶的,混得不错呀。跟太监搞好关系,在这种时期是非常必要的。摸一摸手就能升官,也值。笑道:“多谢令狐兄赐教。若是闲暇无事,还请舍下叙叙,一起喝杯酒,聊聊天。”
令狐豫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喝了,我还要回宫复命呢。张常侍点了二十精骑归你指派,却没有从属,可见他还是甚为信任你的。”
我精神一凛,道:“请转告张大人,我定不辜负他的期望。”
令狐豫笑道:“那就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张常侍在皇帝身边脱不开身,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去河内正好用得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我谦恭地把他送出府门,便见两排骏骑候在街上,马上骑士,俱是威武不凡的精壮士卒。我心道:张让给了我一个头衔,剩下的事情便要自个儿来了。回头见颜复正忙着指挥家丁,帮我整理东西。当下走去笑道:“颜兄,别忙了,这些玩意儿还要他做甚!就先放在府里好了,等我什么时候回来,也好有个住处。”
颜复笑道:“也是。不过张大人曾吩咐过,要在京里起一座宅院给哥哥,就靠在常侍府旁边。”
我不禁眉头大皱,忙命人将细软收拾收拾,搬到车上,一面又掏出几锭金子,道:“颜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不长,可‘情同手足’。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见面,真是缘分浅薄啊。”
颜复接过金子,立刻便抽抽噎噎地哭起来,道:“哥哥好生保重,弟弟在京畿会日日夜夜想着哥哥。”我心道:想我?!想钱是真的吧。这家伙假戏真做倒很有一套,怪不得能稳稳当当地坐上张府总管的位置。连忙“安慰”了几句。颜复得了好处,更是卖力地吆喝起来,一会儿又亲自接小清上车,“嫂嫂”长,“嫂嫂”短地嗲叫不止。
当下换过将军服色,随便挑了两三样兵器,便径上马。
颜复送出门外,“垂泪而别”。我心生反感,胡乱招呼几声,便挥手领队,奔东门而去。
方才,我已命人将金银细软半数以上,暂存于“刘记”金铺,又差人快马通知袁府、荀府和王越等人。行至城门,便见荀攸似早在那里等着了似的,迎过来连连拱手,道:“颜先生,怎么走得如此匆忙?”
我见他便着实欢喜,赶忙下马见礼,道:“京畿直如乱葬岗一般,不快些离开,我心里面就不踏实。”荀攸微微一怔,叹道:“先生是明白人,这个比喻,用得精当!公达每过,一日,心中便隐有不安,却不如先生这样看得直白,惭愧惭愧。”我笑道:“不过随口说说,荀兄何必想那么远哩。
只是我这一走,却不能再时时见到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荀攸感动道:“先生高抬公达了。在下心中,已将先生当做老师一般,只愿能得经常赐教,则再无他求。”我摇头道:“千万不要这样,我们都是朋友嘛。荀兄才智过人,机敏谨慎,定有施展抱负的一天。只是要注意多加保重身体,你留在京里,若有些小小灾难,”千万别丧气。“
荀攸抱拳作揖道:“多谢先生关爱。公达见到先生,也就心满意足了。待到再见时,当与先生秉烛畅谈,如何?”
我哈哈大笑,道:“正有此意。”抱拳与他相别。直到他逐渐离去,连背影也看不见了,这才重又上马。心里那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忽然涌上,回首道:“小清,他就是审时度势、力罢众议,在官渡之战时劝太祖出击乌巢,而终战胜强敌的荀攸荀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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