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横稍有家底,少年时念过书,但很快弃文从武,随人舞刀弄剑去了。十四岁就涉世闯荡,一年后因火气盛与人打架,刺死一官的仆从,自此流浪江湖。来到唐聚,却偶遇周忠干无本的买卖,在道上劫杀商旅及其亲眷七人,其中一人为足月待产的孕妇。立刻火上心头,重伤周忠和其手下十余人,逃奔到邑外却又被周府家将拦阻,这才演出我和小清看到的那一幕来。
到府里便立即命人服侍他沐浴更衣,接到“流光榭”共宴。先谈及家庭、婚姻、子女,卢横自承乃辽东望平人,娶有一妻,却是鲜卑族女子,儿子早夭等等。我奇道:“汉人与外族人通婚,有这样的规矩吗?”
卢横脸红耳赤,叹了一声道:“情势所逼,不得已尔。像我这样家贫之人,谁愿嫁来受苦呢?家父生怕卢氏无后,这才想了如此办法,未料仍是夭子。”
我看他发窘,忙转开话题道:“卢兄不必难过,一切随缘,娶了外族女人倒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你家这样的偏远,回去一趟恐怕不太容易罢?”
卢横想了想,叹道:“我早没家了。五六年漂泊在外,恐怕爹娘早已……唉,卢横只有贱命一条,愿报之以将军。”
“不必如此伤感了。老天自有公道,好人终有好报。卢兄就先在我这儿做事罢,若不满意,再另栖高枝,在下绝不反对。”
卢横感激地拱手道:“将军待吾甚厚,吾愿竭尽所能,不敢再生二心。”
见过夫人,卢横诚惶诚恐,连称神祗。
小清微笑道:“你不必如此。我不是神,是人。夫君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且牢牢记住罢。”
卢横想了甚久才明白过来,沉吟道:“将军所言,吾不如也。卢横钦佩之至,也想请夫人时常多加指点,则不胜感激。”
小清看了看我,笑道:“我当然会指点你。你的体格、武艺都很不错,以后代我多多照顾颜鹰。”
卢横见小清提起名讳而我毫无异色,又惊又奇地叩首道:“请夫人放心!”
又与之共论政治、军事。卢横素有怀抱,却未逢其时。我甚感喜悦,又请了杨丝、颜雪一同来此见面。卢横神色庄重而不敢正视,磕头流血道:“请将军宝眷暂离,小子鄙贱之体,怎能与夫人、小姐们共坐一堂,有辱天颜?”
我笑道:“别客气,以后你们都要常见常会,多多商量府中大事才行。卢兄,汝今后一个重要职任,就是保护夫人、小姐。知道吗?”
卢横恭敬伏地道:“乐受重命。将军交与小人如此大任,得之若饴。望将军指点府中家将人数、所征之状,小的自会调遣分派,不劳将军费心!”
“好!”我大喜,站起身来,“有胆识,果然我没看错人!以后大家同甘同苦,便是一家人了。”
晚上吃过饭,张让派人来接我过去。
常侍府门口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家臣率众役力往来搬运物品,还有一堆坐马车来访的官员候在外面。我见又有多名求官征位者送礼不知轻重,被乱棒打了出去,每次必定引起不少轰动。
今天大概是个好日子,连晚上都能见到这么多人。为避嫌疑,我吩咐出迎的肖易开了后门,悄没声息地进去府中。
张让正和一个小厮抱坐在榻上,张让没头没脸地在他身上抓来咬去,痛得那人喊又不敢喊,叫又不能叫,皱着眉一味躲避。我忍不住作呕,心想:变态!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还最喜欢玩男人。可怜这帮小子随时有性命之忧,还只能违心地伺候这阴阳人……恶心啊。
又紧赶着两步退出后堂,干咳了一声。
张让停止了发情的丑态,怒道:“是谁在外面?想死吗!”然后便是一声哀嚎,那小厮被抓得血淋淋地,捂着脸狂奔出去。
“是下官颜鹰。张大人若是身体欠安,下官改日再来参见。”
过了片刻,张让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来了。进来罢,我正有要事问你呢。”
我心里略有些发毛,不知怎地,在战场上也没有这样恐怖的感觉。被他强拉进屋去,又被拉到一张榻上坐下。张让笑道:“听说圣上赏你的车你卖给武孙颀了?”
我勉强笑笑,抱拳道:“大人消息来得真快。下官本想纵驴游街,又恐自己不善驱使之技,白白丢了面子,所以便想出这么个荒唐主意,将之卖给了武孙颀。”
张让尖声大笑,拍着腿道:“你真是高明。我却怎么也想不透,灏国公主怎会跟你串通起来,把精明的武孙颀都给骗了!”
我心里虽早知迟早会给别人发现,却没想到张让能第一个说出来。忖道:莫非要坏事?我这一招把武孙颀等富翁全都放倒,还得罪了那刘暝为首的皇族款爷,若是惹出什么麻烦,我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故作惊讶地道:“张大人千万不要乱说呀!若我颜鹰使计诈来七百万,武孙颀他们能让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
张让哼地一声,道:“你难道也要骗我?这种小伎俩,也只能骗骗他人,若想瞒过我的眼睛,却未免太小看张让了吧?”
见他一脸不悦之色,我硬着头皮道:“算了,我就实话实说罢。不过张大人可千万不能张扬出去,否则光是那要债的人,就让下官难以消受了。”
张让见我苦着脸十分有趣,掩嘴笑了起来,连声催我快说。当下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只是将孔露一事讲成其憎恨武孙颀,故而消遣他。张让听得眉飞色舞,不断拊掌大笑,道:“可真弄死那武孙颀了!这家伙岂不弄得连家当都要搬得来?”闻说其连夜壶都易了主,几乎要笑得昏去。
待吹完了这件张让口中的“头等大事”,我趁着他高兴,赶忙提起颜复的别院和我将搬往新寓的事情。张让不在意地笑道:“既是颜复那鼠辈的,便当我赏了你的就是。不过你既如此坚决,我可以在城外‘游苑庄’拨一块空地,起建新的虎骑校尉府。何如?”
我佯装大喜地作揖道:“多谢张大人。我只是一时兴起,想在城外建几处宅院罢了。众位常侍大人都移居城外调养身体去了,下官不能不奉陪呀。”
张让眯缝着眼睛道:“我听人说,杨公的小女儿已嫁到你家了?这么急着搬出去,是不是有意金屋藏娇呢?”
我有些惊讶于这大宦官耳目当真是遍布京师。不敢再有隐瞒,笑道:“连这您老都知道?嘿嘿,下官……下官确有此意。不过还望大人不要向别人透露,她还未正式和下官成婚呢。待到大喜的日子,少不得第一个要请大人来捧捧场的。”
张让不置可否地笑笑,略有些意兴阑珊,“再说罢。这一次我找你来,却是圣上传令,让你整肃兵马,以备拔赴长安。”
“什么?”我又是欢喜又是震动,假作吃惊地道:“圣上是否下了诏,亦或无人再有异议呢?”
张让阴沉沉地道:“你是说袁隗、士孙瑞等人么。怎么会没有!不过杨赐倒是例外地帮你说了几句,恐怕多半也是看在女儿的面上。还有那刘陶老儿,这些日子巡视畿辅,呈报奏表,却是再来不及上表留你下来了!”
我心里一动,暗道原来刘陶出京公干了,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他,还以为死了呢。不过,杨赐与其子订婚在前,难道这老头儿一点也不知道?或是也认为他儿子根本比不上我英明睿智,这才不苦苦相逼吗?暗暗好笑,却明白那绝不可能。这刘陶敢说敢为,性情又极易得罪别人,难免会和杨赐大吵一场的,只不过老子不晓得罢了。
只听张让接茬道:“好在连日里百官争论不休,倒让圣上不得不听一听我等与皇后他们的话了。想不到这次连太后都对你出任皇甫嵩之副极示赞同,不由得圣上不下定决心呢。哼哼,这阵子边章、韩遂闹腾得更凶了,凉州督耿鄙率军连战皆是败北,已是危象大呈。这正是你成就功名的好时机啊!”拍了拍我的肩头,“此次我一力保荐你任参军,但大将军非要汝自带本部人马,另加羽林千骑赴西京。能否战捷,全在自身了!”
我会意地俯首道:“张大人放心,下官绝不辜负大人的期望。此次不管战局如何,当竭尽所能,为大人奔波效命,死而后已。”
张让听到我的话,不禁甚感满意。微笑道:“倒不枉我一片苦心。颜鹰,你尽管去做,无论如何,我不会使汝有丝毫差池。即便不克而返,只要贼子不打到京城,你还可以稳稳地坐在虎骑校尉府,尽享阿娇之福。”
我叩拜谢恩,又谈论了各个方面需得照应的关节,直到深夜,这才悄悄乘舆返回。路上小清和卢横等率人来迎,显是很不放心。我心想:这张让算什么鸟?他若能杀得了我,早前我就死过十几回啦!
回府睡了一场安生觉,好久没那么爽过了。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把这好消息透给清儿她们知道。孔露好久没来了,最近她得了我的严令,整天呆在宫里,生怕有人会惹是生非,在临行前搞出点名堂。
杨丝却是又喜又忧,她对我死心塌地,自是没有话说。但她的父母、亲戚仍在,却不能一起远行,分离将即,心情真可谓沉重万分。
我不得不将历史的必然与必然的历史稍稍加以透露。那些“预见”令丝儿瞠目结舌,以致泪流满面地道:“若真是这样,丝儿……丝儿怎能放心得下父母呢?爹爹年衰体弱,恐怕也不能逃过这样的大劫呢。”
我趁势把她抱到怀里,安慰道:“别哭,我不会丢下杨公和你母亲不管的。只要到那时他们愿意跟我走,无论多么艰难,我也会想法子把他们带离苦海,绝不食言!”
见她肩头轻耸,抽泣不止,不由得怜意大盛,吻了吻她的耳朵,道:“别这样,还有好几年呢,现在就算有人造反,也不至于伤害你的父母罢。”
杨丝被乍然吻到,面颊一阵火烫,却仍是奇道:“你为何知道是在几年后呢?”
我感到失言,不禁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猜的吧。反正你尽管相信我就是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杨丝红着脸低着头道:“丝儿知道相公是一诺千金的真君子,我会乖乖的,听相公的话,决不给你添麻烦。”
我惊喜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叫我什么?好丝儿,你还没过门呢,就学会拍马屁了吗,是不是清儿教你的?”抱起了她,在屋中转了一圈。
杨丝意乱情迷,紧紧贴在我怀中,羞涩地道:“不,不是。是丝儿自作主张,我,我只想早一点……”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我已深深地吻住了她的香唇。当然我没敢冲动到那一步,否则给杨赐知道,一定会大骂我监守自盗,还未成婚便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惹得全世界都在看他笑话。
当日即吩咐请些工匠速速将唐聚的老宅修缮起来,令小雪给些钱粮,遣散百姓。又命卢横代我处理北军中侯衙门署事。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亲往大将军、三公府、太后宫中拜谢答礼。
大将军何进自是与司空张温等劝勉了我一番,也是想招徕人手,让我乐为之效力。昨日自张让府回时,袋中已揣足银钱。今天除了袁隗府未受此遇外,也大都满载而归,乐颠颠地不知东西南北。
别院由是也大有几笔收益。颜雪已拨了心腹人手,秘密将藏款取出,装了十几辆大车。我有吩咐,凡能够折现的钱物,一律兑成金块。这样既便于携带,也省得通货膨胀之时惨遭贬值。但这一笔笔的巨额财物,同时出入定会让全京城知道,因此又吩咐,须得计划妥当,秘密地进行。
见到孝仁皇太后,自然也见到了孔露。董后近来不断地拨款修筑宫室,想尽快把孔露接到身边。因为董家某个外戚相中了“灏国公主”,而其又恰恰很是有钱,故而做此打算。我亦知董后从不干蚀本的买卖,这一票定然能捞得盘满钵足,不然连半分钱也休想怜赐,更别说用在修筑孔露的宫室上了。
宫内,灵帝也很是垂涎孔露的美色,但他一来知道嫉妒心强的何后定不会允许,二来也顾忌名分,所以悻悻地只好暗叹无缘。但花钱在孔露身上,他自然不会觉得冤枉的,这公主一颦一笑,都令之神魂颠倒,就算得不到,经常看看也会满足。
董后把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公主带在身边,好像丝毫不顾忌我也是个男人。更何况我曾与之“浅尝即止”,知其味而渴其髓,早已按捺不住有一段日子了——分外难受,也不敢抬头看她,也不能露出丝毫马脚,不由得大感坐立不安,如履薄冰。
正月癸巳日,灵帝诏封虎骑校尉行荡寇将军事,受左车骑将军皇甫嵩辖制。由于我故作人情,邹靖重新当上了“北军中侯”;甲午,诏畿辅亲族悉出人马给军,减宫中珍馐,御肉食一味,京城的空气,霎时间又开始紧张起来。
皇甫嵩临行前上表请发乌桓骑三千同赴讨贼。邹靖有戴罪立功之心,连忙献媚附和:“乌桓众弱,宜开募鲜卑。”
大将军府掾韩卓亦是点头,“乌桓兵寡,而与鲜卑世为仇敌,若乌桓被发,则鲜卑必袭其家。乌桓闻之,当复弃军还救。非惟无益于实,乃更沮三军之情。邹靖居近边塞,究其态诈。若令之募鲜卑轻骑五千,必有破敌之效。”
我此时才省起邹靖是谁。三国演义上说刘备桃园结义,便拉帮结伙去投军打黄巾军,第一个便是到邹靖的营中!幽州……刘备老家!我怎么想不到呢?
我顿感此人亲近,再不像以前那样看起来不顺眼。但此次朝会,最让我高兴的是看到了东汉的民主风气。原来这样古老的时代,便有讨论制度了。不管什么样的军国政事,无论大小,都会有人提出种种质疑与建议。此时韩卓之言顿时有人起身驳斥,乃议郎应劭。
“臣以为鲜卑在漠北,犬羊为群,无君长之帅,庐落之居,而天性贪暴,不拘信义,故数犯障塞,且无宁岁。惟至互市,乃来靡服。苟欲中国珍货,非为畏威怀德。计获事足,旋踵为害。是以朝家外而不内,盖为此也。”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默然叹息。东汉时边境地区尤以羌族和鲜卑族为害最甚。羌族在中原西面,秦时便有戎狄之称,闹腾得毫无宁日,特别是东西羌联合寇边七十年之久,朝廷直接军费支出三百二十亿钱,令人惊惧。鲜卑则在中原东北面,南与幽州、并州接壤,西接匈奴,东接高丽。其族人生情好斗,每年都发生好多起边境流血事件,一直是汉政府头疼的问题。
应劭续道:“往者匈奴反叛,度辽将军马续、乌桓校尉王元发鲜卑五千余骑,又武威太守赵冲亦率鲜卑征讨叛羌。斩获丑虏,既不足言,而鲜卑越溢,多为不法。裁以军令,则忿戾作乱。制御小缓,则掳掠残害。劫居人,抄商旅,啖人牛羊,掠人兵马。得赏既多,不肯去,复欲以物买铁。边将不听,便取缣帛聚欲烧之。边将恐怖,畏其反叛,辞谢抚顺,无敢拒违。今狡寇未殄,而羌为巨害,如或致悔,其可追乎!臣愚以为可募陇西羌胡守善不叛者,简其精勇,多其牢赏。太守李参沉静有谋,必能得其死力。当思渐消之略,不可仓促望也。”
韩卓面上无光,况且其后盾是大将军,自然更要出言驳斥。两人相争已久,最后诸大臣无不赞同应劭的意见,灵帝也就顺水推舟地立马照准了。
我出殿后并没有去找邹靖,却去找荀攸问起殿上此人。荀攸知我心动,笑道:“其乃故司隶校尉应奉之后。笃学博识,对典刑制度,更是无不熟详。但他苛于细究古法,与公达格格不入,故未常造访。颜兄若是有暇,公达可以代为介绍。”
我慌忙摇头,“只是问问而已嘛,何必当真。此人名字很是熟悉……不知道有没有听过……”又急忙掩饰般地一笑,“我回去了。晚上到府里来吃饭罢。”
荀攸笑笑,“颜兄真是随便。若他人如此说话,公达必定不悦,而颜兄此言,吾却是求之不得呀!”
我们相对大笑,拱手拜别。我便又开始思考出京的另外问题,看起来灵帝对我还是挺放心的。说来说去,我只求他一些粮草支援罢了,除了多了那一千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羽林郎,都是原部。再说,皇甫嵩大军跟我相比,真是如狼似虎,在旁眈眈侧目,我又怎敢不效死命呢?
己亥日,郊誓一毕,我便率众军辞别了公卿皇族、百姓的送行队伍,其中也有杨赐、荀攸等人,在羽林骑的护送下,前呼后拥、吹吹打打地离开了寄生已久的洛阳城。
荀攸对我此去足表挂念,多次托人带来前线战情。我甚感有此好友,当真胜过万万人在旁磕头拜伏、拍马奉承。离别时,我不顾职位卑尊有序,仍是下马和他握手,叮嘱他在京师多多照顾杨府事情,若有何困难,立刻给我来信等等。众官都看得十分惊诧,不明白为什么显名一时的虎骑校尉大人怎地突对一介郎官推崇备至了起来。
当然,送行的自然还有陈炜、武孙颀之流,挤在人群中,满脸不爽。我心想可能把他弄得太惨了一点,可见得饶人处且饶人,应该让他至少赚上一块钱,不然光赔多没有意思啊。
当日下午,到达谷城营地。宣读了诏命,聚会了久未碰面的诸同仁之后,我秘密召开了和司马恭、许翼、高敬的四人会议。
司马恭此段时间休生养息,更显得精武强猛。高敬代行副职,显露出天性中治军的才干。我深为叹服这样长时间主帅空缺,他竟还能令士兵们精神抖擞,个个服帖。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按我击败温衡的方法,反复训练铁甲骑兵,无一日放松。现在队伍一到手,我不禁大感欣慰,当即传令给予嘉奖。
我简略说了最近京里烦琐的事情,皱着眉叹道:“你们都该知道,这当官真没有半点好处!除了捞银子、拍马屁,就是胡混,整天里勾心斗角没个完。何进、张让,包括袁隗等上公,谁不想把我们据为已有,好在以后能以我等为工具,独霸大权,横行朝野呢?我们偏偏不能让他得逞。现在我已有了充分的准备,再发展一段时间,等有了可媲州郡的实力之后,便据此以避乱世。你们也心中有数,这局势不会再安稳下去了,迟早都会生出变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立刻执旗观望,待天下风起云涌,再做更长远的打算。”
许翼点了点头,赞道:“还是大人远见卓识,大异常辈。我等早已心服,大人只管说话,我等都会策马并以驱驰周旋,决不敢稍有推脱。”
司马恭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许兄弟说得对。我司马恭只服从将军一人,就算陛下颁什么旨意,也不放在我的眼里!将军,只管吩咐罢。”
我心里暗喜,想:若依照古代人的看法,司马恭可真有点大逆不道了。连君王都不放在眼里,还有谁能放在眼里?但是死心塌地地指望一个昏庸无道的家伙,恐怕真是太愚蠢了。司马恭语直口快,但却说出了时代之言。望望面面相觑的众人,笑道:“造反的话,现在还不宜讲。司马恭,这些话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当然,我们既要识大体、顾大局,不要任性胡来,又得灵活机动地运用各种策略最终达到目的。当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组织自己的军队,形成统一的观点。如果将帅同心,纵然千军万马,亦能不伤分毫。而众口不调、各自为政,虽一指加于身,必将土崩瓦解!你们明白吗?”
三人拜伏受命,当下又讨论起羽林骑的归属问题。司马恭道:“这些人乃朝廷亲军,平日骄横浮躁,不苟严命。我等将士,却是身经数战,百里挑一的精锐,就怕这些人散编开来,鱼龙混杂,会出大事。”
高敬、许翼也点头称是。我笑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全部杀了吧。这些人是来参战的,不是来当间谍的,你们怕什么呢?这样罢,这一千人由我亲统,多打几仗,就会好得多了。”
脑中所想却是另外的问题,沉吟良久,道:“这三天按兵不动,给我好好整肃队伍。清除所有杂念,让士卒们一心为国,准备上阵杀敌!我自会安排你们分到各个营中,鼓舞士气。司马恭!”
司马恭躬身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
我贴在他耳边,密语了几句。司马恭脸上露出诧然之色,连忙凛声道:“谨尊将军命令,我司马恭必定将此事办妥,若有半点差池,任凭将军发落!”趋步退出帐外。我脸露微笑,朝不明就里的高敬、许翼道:“司马长史有更重要的事情办理,你们就不要管了。退下罢,我还有奏本要写。”
在给灵帝的奏章上,写道:“臣闻齐威肥其马,久怠不驰,徒羞千里之名。今臣之入京数月,操持耽慎,羁绊功过,而不治军者久矣。忝封校尉,诏以重托,夙夜忧叹,恐负圣隆,而讥之群僚也……”请其批复十日期限用于整顿军纪。同时还给何进、张让等写了密信,称我军已懒出毛病,军心涣散,士卒懈怠抗命,光靠羽林骑一千人如何使得?所以让他们帮忙说些好话,请皇帝派几个使者传达皇命,“借天子威名御之”。
实际上,这几天我要紧锣密鼓地尽量挡住别人的视线,好让司马恭可以轻易得手,把我的家眷、大批辎重财物弄出来。令我担心的还是孔露,住在宫里固然挡开了闲杂人等,可也把我们的计划搞乱了,一切都得重新安排。最好他们能够安然到此,只要司马恭一得手,我便立刻拔寨起兵,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不用害怕某些人以我的家眷相要胁什么了。
此后的三天中,当真有使者来到营中,大肆宣扬勇武坚韧的精神,竟然还传令赏赐在与温衡一战中有功将士,把我弄得哭笑不得。
试想,那时候我是“叛贼”,温衡是大谷都尉,朝廷命官哪!后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只追封了一级,草草埋葬了事。而我,却踩着他的尸首平步青云,官儿越做越大。现在倒过头我变成有功之臣了,那温衡是不是已经蜕化为“叛贼”了呢?岂不令人啼笑皆非吗?
我也愈来愈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权,什么事情都可以颠倒过来。现在我要募兵募粮,只要发个命令下去,府县地方的官员敢不立刻办差吗?而在当日,老子虽是个狗头偏将军,但没有实缺,手下只二十号人,人家给的又是什么脸色?哼哼,若不是张让手谕,我能在河内募个百八十号老弱残兵就不错了,还奢谈其他?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哪。我叹息着暗忖道:谁都明白行贿受贿不好,谁都明白贪污腐败是坏人。可事到临头了,人人都抢着拉关系,找后门。大权在握,又有谁会不从众而两袖清风?人性的根本没有得到净化,生产力的落后与教育的单纯性,使得老百姓的素质远远跟不上时代潮流。不过我若不捞,又能何如呢?到刀口上要花钱了,才陡然发现兜里空空,那种感觉真要让我这重卿号啕至死。那点点俸禄管什么用?人来人往,稍微招待一下,再加上不断在官僚身上花去的“打点费”,就让人吐血。更何况一大摊子家小、跟班的吃喝费用,开支亦是不菲……当然话说回来,我贪得的确是多了点,好几万万钱的身价可不是那么容易捞出来的。嘿嘿,真亏了老子聪明,尾随着几个宦官后面猛捞,果然是好处多多啊。
到了第九日,我吩咐拔寨起兵,并厚赏了使者,命专人护送回京。吹吹打打慢悠悠地走了一天,到晚上,司马恭也把车仗、钱粮秘密地带来会合了。小清、卢横等俱持械押运,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我得报大喜,先重赏了司马恭,再一一慰问随行。孔露也同时到了,据称乃假借回镜玉楼之机趁夜溜了,由小清护送着赶上队伍。想来只怕宫里发现走失了公主,立刻查找,也不会有任何头绪。
我立刻命令卢横组织府将队伍,负责安全保卫。清儿统负要责,先带颜雪、一干财物、丫鬟舞姬们急赴长安,秘密会合了杨速新儿等,便寻一远郊处住所,暂且安顿下来。另由许翼领五百步卒随往。
这些人丢是丢不得的,可要她们离开,却是异口同声地不答应。清儿头一个造反,在有司马恭等人列席的讨论会上闹情绪。结果杨丝、孔露、颜雪也吵着不允我这个“馊主意”,一定要跟在身边,好加以照应。
出于军事上的考虑,带着家眷很不方便,更何况还有一大摊子丫头、舞姬们的姑娘队伍,只会令辎重臃肿,行动迟缓。司马恭怎会不知?却只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受苦,不敢插话。累得我解释半天,最后把压箱底的话都倒了出来。
哀声叹气地看着她们,“我也不想和你们分开,但这次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你们以为那很轻松的吗?若今晚有了敌踪,就要立刻不分昼夜地行军,三四百里的路程,一天跑完!你们这群娇滴滴的女人,谁受得了整天趴在马背上颠簸,还睡不到安稳觉的日子?若到了两军交战,每个人都杀红了眼,谁又顾得上照看你们?到时候不要埋怨我残忍,把你们丢在某个角落里任凭敌人欺凌污辱,那是没有办法,晓得吗?杨丝、孔露、小雪,你们要想想清楚!”
这三人感觉到战争的残酷,不禁打了个寒噤,乖乖地不吭声了。我转向小清,知道这一套对她没用,笑道:“至于清儿嘛,你也该知道我的用意。有些话对别人讲是对牛谈琴,可对你说不一样。若是不遣你办这事,即使把我这儿所有人都派过去,我也不放心。可有了你就完全不同了,至少我可以安心地指挥打仗,再不用为你们的安危担忧。你是在帮我省心,明白吗?”
小清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吐露心声,只好轻扭蛮腰,道:“我可不想听你的大道理,你出来把话说明白了!”硬拖着我离开营帐,远远地跑到外面。
我无可奈何地随她走了一段,笑道:“别走那么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这一次你帮了我,就算我欠你,好不好?”
小清停住脚,回头道:“那你赔我什么?”
我见她终于松口,心下一放,狡黠地看着她,环抱住她的细腰,“要么你跟我一晚上,要么我跟你一晚上,随你挑。”
小清脸儿一红,嗔道:“又没正经了,人家是担心你,你却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去打仗了,我能放得下心吗?”
我心中涌上一阵暖流,不禁轻吻了她一口,“清儿,你真好。不过你放心好了,我营中有司马恭等一班猛将,身边还有卢横坐镇,即使被打得东逃西窜,单单保命还是不成问题的。”用前额轻轻和她相碰,深情道:“你也要多加小心,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杨速若执意要去打仗,就先把新儿、陈林接出来。府内一切事务,包括住处安排,你叫颜雪决定好了。等安顿完,我回来以后再作其他打算吧。”
小清知道我已定下了主意,轻叹了一声,道:“那好吧,我会关照好她们的。唉,真没想到我会干这样麻烦的事情,以前都是你一个人张罗的。”
“这次也让你尝尝苦头。”我笑道,低头与她热吻,“我爱你,清儿。”
“我也爱你,颜鹰。”
回营后便整装待发。当日晚间,杨丝、孔露和颜雪等和我们一一惜别。杨丝脸色略显苍白,却是郑重万分的样子。微微掀开车帘,低低道:“相公,你定要多保重,早些归来和丝儿团聚。”
我应了一声,凑过去吻了吻她。杨丝羞涩而欢喜地缩回头去。孔露在后面的车上不禁格格笑了起来。
我走过去瞧着她,嘿嘿道:“露儿是不是也想让我亲一亲呢?”
孔露微微低头,嗔怪地咬着下唇,“颜大人真是个浪子。露儿先前以为,大人心思良善,是个大大的正人君子哩,现在才知道,露儿是想错了。”
“那你是不是后悔从宫里跑出来,忍受这样的劳苦奔波呢?”我假意调笑她道。
孔露将娇态拢入宫袖之中,秀发间那股淡淡幽香飘入鼻间,“颜大人嘲弄露儿么?我早已心甘情愿抛下一切了,难道还会另有目的?只要颜大人不嫌露儿做过宫姬,出身卑微,露儿就心满意足了。”
这女孩很少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让人觉得一阵酥麻。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脸蛋,道:“我怎会嫌你?别忘了你还是公主身份呢,下嫁到我颜家,才真是委屈了殿下呢。不过记住以后别再称我大人,要叫夫君!”
孔露大窘,掩面道:“不来了,你……你尽欺负我。”
我也笑着吻了吻她,这才来到颜雪的车前。颜雪掀开帘子,笑道:“大哥和夫人们都告别完了?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我拉起她的手,道:“这几个月让妹子受苦了;整天做不完的事情。这次去长安,找到地方,便好好地休息休息吧。注意要选个好地方起宅,既不能离城太近,也不能太偏僻。最好是依山傍水,有个现成规模的,先住着。这事我已命清儿不要插手,你就乖乖地当家吧。”
颜雪又惊又喜地道:“我是一介女流,怎能持家?大哥这样做,会让人说闲话的。”
“谁敢说闲话?”我佯怒,提高了声音叫道:“我颜府上上下下都听好了,现在我正式任命颜雪为府内总管,一切事务皆由她安排。谁敢不听号令,休怪我家法处置!”心里暗想:我颜家的家法是什么?做错事要打屁股,挨老婆骂要逆来顺受,还有,每月工资一定要上交,绝不能私存小金库等等。
颜雪怔了怔,含笑道:”大哥何必如此当真呢?小雪绝不会有负厚望,一定理好府事,让大哥后顾无忧。”
我喜笑颜开地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好了,也没别的事烦你们了,都快点走吧。放心好了,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退出数丈距离,和许翼道:“此番你莫以为我们在前方杀敌,你在后面看家护院就不高兴。你任务艰巨啊,我家小和以后生活的物资,全都在这里了。若是出了点意外,那时就算有再大的志向,也毫无用处,知道吗?你好好地做,待战事一结束,我首先给你记大功一件。”
许翼奋然道:“请大人放心,有我许翼在,就有诸位夫人的安全,我也不允许任何人觊觎财物,若折损分毫,便请大人拿我是问。”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此去也要多加留意才是,不要在阴沟里翻船。该仔细的时候一定要仔细。”
许翼领命上马,吆喝着前军开路。我和司马恭等人一齐送行。小清提矛纵马,和我别过,便也跟着长长的车队离开了。夜幕之中,寒冷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那种倍添愁绪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夜的大营里,我长吁短叹,决定赶紧转变生活方式,投入到紧张的军队生活里去。不然若还照着洛阳那般花天酒地不思进取,与敌军一旦接触,准会必死无疑。辗转到天亮,不禁连打了几个哈欠,传令出发,唤司马恭等同乘大车议事。
提到敌军动向,司马恭显是精神大振。将一张地图摊在车中,指着平襄、阿阳、高平、瓦亭几处道:“禀将军,北宫伯玉已分遣韩遂、边章为左右军,各统五万人攻安定、汉阳郡,以此挟逼西京,大有犯境之势。边章进军迟缓,前锋适破平襄。韩遂所部却已攻下高平、瓦亭,安定太守及所属千余皆被害。”
我不声不响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又问道:“皇甫嵩部如何布置?”
司马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道:“皇甫将军已分遣五路往赴陈仓、渝麋、杜阳、漆县、洵邑加强防范,因未得天子诏命,不敢擅自出战。但阵势已结得极为牢固。”
我又思忖良久,皱眉道:“皇甫嵩只有四万人,却分兵抗贼十万,败亡之道也。要是我来指挥,必然以几支小部虚张声势,摆出不敌之态,引韩遂所部深入,再设伏败他。至于边章等,必定闻风心骇,只需以天子之令招降,无不相从。”
司马恭不敢答话,半晌才嗫嚅道:“末将以为,皇甫将军不致如此吧。北宫伯玉这些乌合之众,大军甫至,必定溃不成军。虽兵力略逊,不足为怪。”
我摇摇头,朝高敬道:“你有什么意见呢?不要不吭声,那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高敬忙于坐上长揖道:“小将失职。不过以小将看来,局势甚紧。若不改变策略,便极难击败群贼。”
“哦?你说说看。”我眉头一皱,心道:有好几次,他都是顺着我的口吻说话。前些月在城外时,几乎因刘焉人品好坏与司马恭、许翼吵起来。嘿,若光是讨好奉承我,那就算了,我原本就不喜欢这一套的。
高敬望了一眼司马恭,心虚般地凑到地图旁边,“大人请看,边章、韩遂两路贼军,自凉州西北出发,历经州郡,所战皆克。凉州、西羌兵,骁勇善战,天下闻名,而我军以黄巾初定,补充之新卒未加历练,虽号为‘精锐’,实难副也。贼军一路攻打郡县,当者披靡,正是士气盛时,而我未有战果,劳师远征,疲军态也。有此二重缘由,小将以为群贼难败。大人的想法,真正切中实弊。”
司马恭一时无言。我见他说得有理,暂时也就压下不悦的冲动,颔首道:“不错。司马恭,你的确太小看羌人了。我曾在西海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强则为酋豪,弱则为附落,族人果敢勇猛,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而反观我军,因政治没落,人人贪享安逸,谁又愿意当兵打仗呢?若说谁是乌合之众,比之羌贼,恐怕我们倒更像一点。”
司马恭摇头道:“依将军所言,还未打仗,岂不就已经败了?”
我笑道:“你也别弄错我的意思。我只是说,对敌人千万轻视不得,而接战之后又要有必胜的信心,鼓起勇气,这样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俱都拜伏。我微微掀帘,问车外骑卒道:“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那人躬身道:“禀大人,前头已快到函谷关了。”
“传令下去,放慢速度。每日行军不得超过二百里,保证充分休憩。”
司马恭见那人持令旗驰去,奇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走走停停,朝廷的大军却还在与贼寇相持,难道不用急着赶去吗?”
我笑道:“此乃疑兵之计,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二月,左车骑将军皇甫嵩遣人来斥责我迟疑怠命,命我部迅速往援陇右。同时命我轻骑往赴槐里议事。
因为迟到了很多日子,众将都劝我不要去,恐怕皇甫嵩会翻脸不认人,把我拘押或扣留,再以非常之势夺了我的兵权,从而等同罢免了我的职务。司马恭更是陈词“皇甫嵩封槐里侯,又扎中军于是处,必然不把将军放在心上”,劝我不要前去。
我笑道:“不会有那么严重罢。皇帝命他为正,我副之,他可以在军事调度上辖制我,并没说他可以为所欲为吧。如果他是这样的小人,恐怕也不会升到今天的地位。更何况他打起仗来也挺有一套,黄巾军不就是他弄垮的吗?你们对他有疑问,这是好的。卢横何在!”
一旁有人应声而出,躬身施礼。我笑道:“司马恭代我指挥军事,若皇甫嵩敢对我不仁,我们也就不必客气,立刻予以还击。不过我想就算他有这份心思,我们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得手,卢横你说是吗?”
卢横瞠目欲裂,叫道:“吾必以死效命,保护将军不失。皇甫嵩千军万军,吾亦视之无物耳!”
众人闻言,俱壮其色。高敬拊掌称赞道:“卢兄果有樊哙、季布的胆色!大人也请放心,若皇甫嵩敢为难大人,我等决不会坐视以待,必倾巢出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就不必再议论了。卢横,点五名骑兵,我们这就出发罢!”
羌族分为东羌、西羌,又有烧当、先零等诸多种族,名号甚多。每次羌人来侵来袭,就像秦汉时匈奴人一样,一打就散,散了还来,因而东汉的西部边陲,没有片刻安宁。羌兵少则千八百人,多则三万五万,每当没吃没喝了,就跑来烧杀抢掠。此次叛乱乃北地降羌先零种群,因黄巾大乱,会合了湟中羌,以及义从胡北宫伯玉等造反。义从胡属于原先大月氏的遗族,其部族在张掖、酒泉。月氏王为匈奴冒顿所杀,余种分散,其羸弱者南入山阴,依诸羌居止。及霍去病取西河,开湟中,于是来降,与汉人杂居,分布在湟中及邻居一带,又数百户在张掖。北宫伯玉这厮就是这样的来历。他把大月氏的遗族发动起来打汉朝,搞得我头昏脑胀,其罪大也。
我心道:韩遂的名字我是略有耳闻的,可他从来没打到京师,所以我大可不必担心老子会被赶得像只兔子似的狂逃。但愿皇甫嵩不要瞎指挥才好,打个胜仗,我就可以安心培养一支个人武装,用以维护我的“小朝廷”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已经赶到了槐里。皇甫嵩约有数千精兵驻扎在此,放眼望去,平原上一片晦暗的帐篷。大营仍脱不出汉朝的特点,外紧内松,多层防护体系全部置于营栅外面,什么角围、陷马坑、梅花桩等等,但皇甫嵩布置的营栅外椭圆形结构连锁石桩还是较有创意的。
望台上哨兵远远看到疾驰而来的人,大喊起来。紧接着,两队弓箭、校刀手从营栅里开出来,以合围之势慢吞吞迎了过来。
我们俱勒住马,卢横叫道:“虎骑校尉颜将军在此!你们还不快去通禀?”
那些人俱是吃惊,等举起火把察看了我的鉴令、信符之后,忙挥动号旗,一时有数人往中军骑去。那些军卒跪倒参见,片刻后又来了个骑将,恭恭敬敬地把我们请进寨去。
顺着营寨的主道,走过成片的营帐,这才来到中军。令人惊异的是,中军前灯笼高悬,人声鼎沸,皇甫嵩已率领着全身戎装的下属们在外面迎接等候了。
我心头一热,对其表现出的大将风度颇感敬佩。忙下马远远跪倒,道:“属下颜鹰,参见皇甫将军!”
皇甫嵩微微一笑,疾步走上来搀扶起我,“猛禽接到将令了么。众位,都来见过名震京师的虎骑校尉颜鹰大人。”
乱哄哄的诸将纷纷前来见礼,我应接不暇,只好带着微笑,团团揖拜。皇甫嵩笑道:“快请颜大人帐内叙话罢。”众将便立刻会意地殷勤簇拥着我朝帐中走去,待宾主寒暄落坐定了,这才发现自己已坐在上首主宾的位置,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正要客气几句,便听按剑站在身后的卢横突地小声道:“当心有变。”
我心中一震,假作微笑地环视四壁。帐内气氛还未平静下来,因而丝毫也觉察不出有何不妙。但我心知卢横决不会无的放矢,心里不免忐忑。见皇甫嵩在高首就坐,打个哈哈,起身道:“末将已奉令赶到,不知皇甫将军有何训导。”
皇甫嵩闻言看了看我,点头道:“颜大人有胆有识,令人钦佩。诸位也都知道,我皇甫嵩原是不乐意圣上封贼党的,以造恶之流,又有击杀官军都尉、指麾皇城的大罪,所以皇某对颜鹰十分痛恨。今次皇某以为他不会来,嘿,即便来,也要带上一两千人马,远远地在外扎营。没想到……”
众人闻言都面带释然之色。我不敢贸然答话,只得含笑赔礼,心道:这小子一开口就是反贼、大罪,似乎我跟他并驾齐驱,倒是羞辱了他的名头。哼哼,说实话老子还看不起你哩。什么鸟货,龇牙咧嘴地装英雄,狗屎!老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古今大事,全盘掌握,你何去何从,也就这两年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皇甫嵩笑了几声,又缓缓敛容,道:“没想到你胆子倒是不小,只带了三五个随从就来了。我问你,汝军众万余拖怠号令,九日未尝至京兆尹,何也?当前贼势甚紧,北宫伯玉二路大军,已近三辅!烽烟起而鼓声可闻,你却迟迟按兵不动,还有意推缓行速,该当何罪?”
我还未及答言,他暴喝道:“长史何在?”
一人从帐外大步行来,参见已毕,皇甫嵩冷冷道:“你说说,该怎么办?”
那人显是早有预谋,平静地道:“拖怠行日,过期而不至者,将军以上持节黜免,将军以下杖三十至斩首抵罪。”
皇甫嵩冷笑一声,喝道:“那好,本将军即刻免去颜鹰虎骑校尉之职,由左司马陶谦代行荡寇将军事。来人!把他绑了,先羁押营中,听候圣上发落。”
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不免大吃一惊,叫道:“这是干什么?皇甫嵩,你以车骑将军身份,却滥施淫威,清除异己,难道不觉得你已经离为乱朝纲的窦宪、梁冀不远了吗?”
帐外一阵骚动,众将纷纷都吃惊地站了起来。卢横见情势紧急,挺身拦在我面前,道:“颜将军乃圣上亲自授予的官衔,有比重卿,不经皇帝同意,谁敢动他?”将腰中长剑“刷”地抽了出来。此时,已有大队长戟手乱哄哄涌了进来,众将纷纷避让,惟恐伤及自身。
皇甫嵩冷笑着朝我道:“你触犯军纪,某以军规处置,有何不妥?若抗命不从,忤逆作乱,便是罪加一等!来人,把他们俩都给我绑了!”
长戟手朝这边压来。卢横大喝一声,推翻面前长几,举起酒坛就砸。我顺势退到了帐角,高叫道:“皇甫嵩,你竟如此卑鄙无耻!我当你是堂堂正人君子,哪里想到是这般伪劣的小人。呸!”
皇甫嵩面色不变,哼了一声道:“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天子面前,若是再追究你顽泯不化、辱骂尊长之过,数罪并罚,恐怕斩首都是轻的。”
我心里懊悔莫及,暗道:司马恭他们叫我别来,我偏偏喜欢自个儿来送死。唉,也怪我太自信了,这皇甫嵩脸孔说变就变,眨眼间也不笑了,也不吹捧了,立刻就要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真是可恶之至。今番我颜鹰难道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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