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人询问司马恭,他无论如何不肯说。我只得亲自在将军府衙召见他。
“你到底怎么回事吗?你对李中郎说了什么,她怎么会哭成那个样子?”
司马恭摇着头,皱着眉。当初我跟他提起“引荐”李宣之时,那个样子眉飞色舞的,哪里像现在这么狼狈。
我略有些恼怒,加重语气道:“若你对她有非礼之举,恐怕她会立刻自尽。你不想看到她有什么意外吧?”
司马恭一惊,叫起来,“末将真没、没做什么!主公那么一说,李中郎就哭起来了,后来不论我怎么劝止,她只是越哭越伤心。末将……末将还坦承了……只是她……”
他的脸红起来,我瞪大了眼睛看他,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司马恭竟然也有胆子向女人作爱的表白呢。我只知道他打仗谁都不怕,而不打仗就怕应付女人。我的丝儿、露儿都曾经开过他的玩笑,他那副傻样是装不出来的。
心念一宽,又暗想:没做什么就好。李宣的哭有三层含义:一是害羞,这是主要的。二是紧张。三是觉得自己不守妇道,有失礼仪,这是最次的。像我们这种色狼,研究女子心理最是娴熟,想当年我追求前女友时,每日情书绵绵。每隔一小时发一封电子邮件,多累呀!可到了这时代,只要有本事,找老婆简直太简单了!提个亲,人家立马急吼吼地就给你嫁过来,还生怕你不娶她。想想以前,再想想现在,真是天翻地覆。
是时,门当户对已是传统习惯,史册曾提及屠户女嫁与卖饼郎之事。李宣的条件甚高,初时我想介绍个门当户对的给她,后来想想,这一摊子恐怕也只有本人才可勉强入围,总不至于让我再娶一房吧。挑来选去,还是觉得司马恭合适。除我之外,军中就以他的官职最大,因是最早跟从我的二十名京畿虎豹骑都统,所以无论声名、威望、资历都无可比拟。他刚烈勇猛,小有韬略,每战必冲锋在前,受伤最多。我因而送其号谓曰“虎牙”,亦即全军的中流砥柱。现在他官升四品,可自置官属,加上以前积赏封功受秩,条件也挺高了。况且,他与李宣年龄方面也比较相当,别人若非太年轻,就是年纪太大。
因而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开解李宣的心结。我跟司马恭说:“李中郎若同意这门亲事,你怎么感谢我?”
司马恭两眼放光,干咳一声,做贼心虚地低下头,“末将……末将……”
“嘿,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到节骨眼上就哼哼唧唧了?真没出息。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吧!”我笑嘻嘻地走出府衙,拜会李宣去了。司马恭则是坐立不安地回去等候消息。
小清等人奉了将令,去劝说李宣了。自然其中有大谈司马恭如何如何好的谄词。婢女领我进入中厅的时候,我正看见李宣为难地低着头,道:“妾是寡居之人,不能为先夫守节,怎敢蒙忝建威将军之妻呢?”抬头看见了我,不禁掩面。
我笑笑,坐在下首,“李中郎这么说,就又是在向陋习低头了。男人丧妻可以再娶,女人丧夫为什么就要守身如玉呢?这自然是把女人看成男人的附属物,是可以任意买卖、欺凌、压迫、残杀的牲畜嘛。什么道、什么礼,在我看起来,简直比放屁还不如!李中郎丧夫失子,举家悼亡,正是人生之大不幸。现在有这么好一门亲事,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应允下来呢?”
杨丝道:“是呀宣姐姐。司马恭将军为人敦厚朴实,心地和善,虽然少了点学问,但是个好人哪。宣姐姐有礼乐文采,通五经六典,博学多识,相公说司马恭是高攀了你呢!”
我接口笑道:“不错。司马恭说一见你,就手足无措,话都讲不出来了。李中郎才貌双全,这样的婚事到哪里找去?”
孔露扑哧一笑,道:“相公越说越离谱了,哪有这样打趣人家的?”依着小清,又道:“只是以后宣姐姐嫁到司马家,定会和建威将军如胶似漆,露儿可就难以听到姐姐美妙的乐曲了!”
众人都会意地欢笑起来。李宣面色绯红,讷讷如蚊蚋般地辩道:“谁……谁说要嫁人啦?”在丫鬟们扶持下,飞也似的逃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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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我亲领掾史、属将二十二人,大摆鼓吹,登门代司马恭向李宣提亲。礼物中有金五十镒,银百镒。犀角一只、珊瑚二座、明月珠、琥珀、青碧、翡翠各五块。这样丰厚的礼物送上,就是为了将来他们成婚后,共同用度不缺的意思。也是我比较照顾司马恭清俭的一种做法。
楚小清以安国长公主的身份赐婚,于面子上也给了十足十。当下司马恭又亲来府中叩首谢恩,诸将同贺起哄等,不一而足。
次日,我登台拜帅,着舆服、玄冠、衣饰山龙九章,备五彩。
众将乘舆备文,统着骑士铠甲,手捧雁翊合面盔,齐整划一。众掾属、令史、从事、将军府官属着祗服、戴长冠。士卒青铜铠甲,参加阅兵。
首先是祭祀致礼,官属在身边提醒,我跟着操练,像是行尸走肉。待到这一套古法好不容易结束,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当下,传建威将军司马恭,以步兵五百、骑兵五十名赐为其属,意即为他所有。只要没有违规乱纪之事,永世统兵,死后嗣子,子后嗣孙。诸将中凡建立功勋,便视情封赏加赐。如遇罪则撤并。另置食邑,足军足食,但户口统归将军府,不像朝廷一般,作为私人财产。
又以横野将军高敬、辅义将军许翼各置属步卒二百,骑二十。即升前军校尉鲍秉为中垒校尉,领中军营。以原长水校尉王巍领步兵营,为步兵校尉。拔别部司马宋威为前军校尉,领前锋营。兵曹掾史滕邝为长水校尉,领长水营,童猛迁裨将军,镇峄醴,兼任滕邝原职。
军侯刘肇、李敦、姚广三人,分别到司马恭、高敬、许翼帐下听用。原前军司马宗稠,迁甲骑都统,盐运之事暂时交他处理。
王据以律令掾史、给事中郎加拜将军府功曹,仍督律令诸事。
最后,以最隆重的礼节拜从事中郎李宣为军师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当时封受绶带、印信、并假以将军令剑,所位之崇,令诸将无不羡慕。我这一手,也是故意做给司马恭看的。若待他结婚以后,如果胆敢对李宣不好,她即可以此令剑先斩后奏。
如此大规模封赏三军,实际上是扩军备战的征兆。这几日传来东狼谷氐民的消息,言称他们众七八万,却是分成小股小股各不相属的集团互相攻击,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巴氐人素在蜀中,有南蛮之称。蜀郡称治是在西汉,是时武帝御将连平西南诸夷,四方安统。然而东汉时民族矛盾激化,羌氐混杂,西南边陲骚乱频繁。氐人多居山壑之中,不耐平川,好五色衣饰,形象奇特。但他们讲守信义,无羌人般粗暴野蛮。只是因为朝廷统治苛酷,这才造反为乱。
东狼谷氐人乃迁居的滇中遗民一支,最近才闹腾得不可开交。州郡无法镇压,也不敢上书朝廷,所以为乱滋甚。不过他们并非匈奴一般的游牧民族,只有当他们感觉到压迫和失去自尊时,才会起来反抗。汉时常见奴、仆、役、从,亦少有氐民身影,他们被俘后通常不愿为牛作马,宁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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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于峄醴城中召开宴会,大会诸将。向朝廷遣使贡献腊八用度之物。修矛备戈,准备出征。
二月庚戌,太尉张延罢,朝廷遣使持节于长安就拜车骑将军张温为太尉,以表其功。由是他开创了三公不在京畿的先例。群属亦有封赏,汉军六路出击,惟独董卓一路全军而还,屯于扶风,诏拜嫠乡侯,邑千户。听说参军孙坚也封了个别部司马,光耀回京了。
与此类同的,还有些加官进爵的消息。听说中常侍赵忠也升了,爬到车骑将军的位置上,令人大吃一惊!
去年洛阳皇宫刚造好西园万金堂,眼下又开始修玉堂殿,铸四座铜人、四座黄钟及天禄、蛤蟆,又开始铸四文钱,加速了通货膨胀。江夏郡赵慈造反,杀了南阳太守秦颉,此乃东面战情。西边的韩遂则杀了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拥兵十余万,进围凉州陇西郡。可谓多事之春。
数月来我疯狂在畿辅招募兵马,加以调训新兵,精锐步骑已达两万人,粮食无缺,而以盐铁斥卖所资换得凉州马匹五千余,平氐的工作已然齐备。我即令建威将军司马恭为副,李宣参军,起兵五千亲讨氐人。
原本我不想亲来,到底有兵有粮,派些将军就是了。但考虑到民族问题,还是觉得慎重一些较好。若是司马恭、卢横等来,一味恃蛮争斗,说不定寸功难建,所以只有致力调解民族关系,才能不费气力胜之。经过研究,我和李宣一致认为,此仗的精妙处不在兵多、势猛,而在于如何笼络氐民。因此我全部军队,只有五千人。将军司马、五营都统楚小清代行将军事,统镇吴岳。
历锋校尉卢横仍是寸步不离地护在身边,五千兵马中,俨然有其铁甲卫队的身影。我对他的忠诚最是放心,上次他大赞其师卢植,虽让我十分不悦,但渐渐地我也没放在心上,反以自己的多心而甚感惭愧。
东狼谷与褒斜谷极近,是箕谷以西的分支。附近崇山峻岭,地形复杂。羌氐人居于深山,又是分散开来,难以形成对抗。但我若贸然进山,也不易讨定。因此我一路大造声势,军容整齐,于民无犯。开至东狼谷已是第十天。
我择好地点,吩咐扎营。派卢横手下将我早已备好的书信十余封分别送去给诸氐豪。其信的内容是反复斟酌的,大意无非是先威胁后利诱,恳切措辞,许诺其物资畜牲不予抢夺、没收。许诺氐民中豪族的地位、势力不受影响,但是要他们投降并顺从我的意志,否则就不客气。
虽然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仍竭力伪造出一派平和气氛。这里的氐人多聚众占山为王,大者万余,小者几千,不是“公”就是“侯”,自吹自擂,从来也不会脸红。我当然不会在言辞上对他们不敬,还客客气气地加以尊称,这也是我政治手段圆滑的一种表现。
我耐心在山下等待,命令士卒加紧操练,每日步弓军都必训练山地战课程,由卢横教练。我也命兵卒在营外布置深沟壁垒,准备小住一段时日。
隔了三五天,我越来越没有耐性,真想冲上去打他一家伙。司马恭摩拳擦掌,早想在未婚妻面前表现一下。倒是李宣力劝我按兵不动,她料想敌人比我们还要急躁紧张,总会有回音的。条件订得很宽松了,若氐民豪族不降,其民众慑于我军军威,也必会来降。待他们拒绝,这才出兵更为合适。
我稍微镇静了些。第六天,终于有氐民代表来军中谈判。来人自称巴郡南郡相氏族人,据称巴郡南郡蛮人有五姓:巴氏、樊氏、谭氏、相氏、郑氏。那个相氏族人名遁,称相氏全族欲降。问及兵力户籍,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兵千人,六百户!”我心头暗笑:此必是氐民小族,见我军力强盛,又无外援,只得乞降。令带将军印信、军资粮草赐其渠帅,让他们搬下山,迁至营外听命。
那相遁得了军资粮草回去,当晚他们的族民便拖家携口地下山来了。我赏赐了其头领相壹金银器皿、珍珠宝石,又命统领全族并其军。相壹当即表示臣服。
次日,我命相族之人上山招降各部,相壹领着族人亲自去了。当天,又有板循夷族鄂氏、阆中白夷度氏、夕氏、罗氏,夜郎竹氏来降,共计兵众三万余,民六千户。我即命各首领归统族人,大加赏赐。特别以相壹招降有功,赐功曹职。
夜郎人竹獠是族人领袖,年已六旬。我对其族“闻名遐迩”,特别把他们都召会来开了个宴会,消除敌意。席问问起“夜郎自大”的典故,竹獠道:“我族祖先乃竹中所生,故而因此名之。柯橡王在时夜郎迎降汉邦,却对朝廷制度有所不闻,便弄出这样的笑话!”
我“哦”了一声,举杯向他敬酒。当下又问了一些边鄙风俗、事物,竹獠称其地最南一县有桄榔木,可以为面,百姓常常取食。又言其地多雨,俗好巫鬼禁忌,有鬼夜幸女子,生二子无头等。众人欢笑不绝与耳。待酒食毕,则在众豪族陪同下,巡视营辕,问寒问暖,或给氐民中孤老寡妇谷米、盐巴等,争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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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众氐部降者十之五六。而滇王遗族昆鹉、哀牢夷沙稗两大氐族却联合起来,不但不来投降,还杀害了前去招降的相壹。
我命以相族军士编制于营中,因相壹三子皆幼齿,其族人暂由长者统帅。传令各部、各族要报仇雪恨,当晚又示威般地焚燃几座山头,烧得片草不生。
昆鹉、沙稗两族合一,共有兵力一万五千多人。此仗虽然我军占了绝对优势,但主攻仍是我的五千兵马,板循夷鄂氏等族大多呈观望之态,虽有严令,但皆不太合作。
我因此丢开幻想,心道:打赢了这一仗,便要开始整顿军务。什么狗屁族长,统统要服从于我。军队只能有一个指挥官,否则这个仗就没法打,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堂堂虎骑大将军会不明白么?
然而眼前这仗,则是非胜不可。若我军失利,则氐民复叛大有可能,或造乱生事,或趁乱打杀,一切努力均会前功尽弃。所以我调集兵马,命卢横为先锋,自领主力随后。
卢横攻击沙稗时,其族跟昆鹉暗通风声,结果首战无功。我索性命令士卒一触即溃,节节败退至平原,丢下几乎所有的辎重粮草。
夜郎等族望风而逃。敌人果然中计,两族倾众来攻,遭我伏击,铁甲卫队大开杀戒,一波一波地发起攻势。敌军大乱,被截成数段。司马恭立刻领步骑攻击,歼敌大部。
粮草向来是军中之重,我料敌于先,他们自然也知道我颜鹰很少输仗。此次我不但输了又输,还把粮草都拱手让出,自然使他们意识不到自己中了圈套,思想麻痹,终于一仗大败。我命赦两部族人无罪,但尽掠其豪帅家资、牛马,不准其原族长子孙为首领。
那些原本欲再钻入深山的氐族纷纷出资赔罪。表示愿意死心塌地效忠于我。三日内,东狼谷附近那些本欲对抗的族民全数出降,又得兵万余、民二千户。
我尽发氐民入迁吴岳山境,与汉族杂居。颁将军令,汉民不得歧视外族,不准民间私斗,尊重外族习俗,凡适龄男女与外族通婚者重赏等。
此役结束,收编氐人军卒五万人,民众万余户。我命裁减氐人一半以上兵员入户,充实民间。一面收其精锐,布署前锋营和步兵营。氐族原首领,享受特殊待遇,可居住在峄醴城中(便于控制),其家人不交口赋谷税,但其族人与外族交接,不得干涉。除旧俗外,也不得私设刑罚,滥收摊派,其民众屯垦所得,除四成上缴外,最多只可收纳一成之利。
削弱那些首领的权力是必要的。我的赏赐惊人,但不给一兵半卒。氐民刀耕火种,生产力极为落后,现在参加汉族的劳动过程,自然能带动他们一起进步。
现在我军军力四万余人,皆是精锐。我有自知之明:军队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什么粮草军械等,够你头大半天。若是什么老弱妇孺都招进军队充人数,只能让你沾沾自喜,加快毁灭的步伐。只有提高警惕,保持清醒,又有虎豹之师,这才能屡致胜途。
阆中白夷素以弓弩著称,其族人悍猛,可以竹箭射死老虎。前来归顺的白夷三族族民,因而备受瞩目,共从中编制了二千余人的弩弓队,归统于中垒校尉鲍秉。其族户民,人人皆有米粮、银钱赏赐。
此战虽大获全胜,却没有几个加官进爵。如果是大仗苦仗,回来后肯定有一批人要升官发财的,可见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道理。只历锋校尉卢横加赐自属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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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四月,我尽遣五营讨朱圉、幡冢山贼,司马恭为主将,徐邶、韩凤任参军。此役战场在汉阳境内,而陇西太守李相如反,与韩遂拥兵一处,调头东向。司马恭迫不得已,出兵五路攻幡冢山,分遣宗稠领甲骑迎击韩遂军。汉阳贼举朱圉之众与其郡马贼流寇数万人抵抗,以致大军久攻不下,司马恭等只得虏幡冢一带民众四千余户、马匹八百、耕牛百余返归。宗稠率甲骑破敌将李相如于西县,斩首千余,掠敌大量辎重。
其间,我又先后派高敬、许翼等将领,平定周围的山贼、羌氐,收益颇丰。到了四月底,我已成为关中地区最大的军阀势力。韩遂等虽号称十余万,在老子看来,简直如同无物。
我大赏将帅、三军,迁宗稠为偏将军,领步属五十、骑属十人。是时,重铠步甲发展到八千名。甲骑二千。轻步军三万五千人,轻骑五千。弩弓队三千,其中两千为白夷族箭手。铁甲卫队三千人。在我的思想里,从前不敢去想的占山为王的念头已开始隐隐地出现了。
峄醴城新府在原“天公庙”的内城高地上新建完毕,历时一年。
高岩处只有一条通路可行,宽五六尺,仅容两人通过。其上是密林丛生、花草繁茂的休闲之处。新府居于林间,旁边星罗棋布着将领们的豪宅。颜府近崖处有一高台名曰“倚天阁”,共三层,可以俯瞰整个峄醴城,甚至山崖下无垠的丘陵与平原。
到月底,司马恭与李宣正式成婚,当日的风光不必多讲,反正我也被指派参加了搬运工作。大婚在司马恭府中完成,而他们两口子,婚后却搬到李宣府上去住,司马恭疼爱夫人的情形在诸将中是不多见的。因为李宣宅邸虽最为豪华,但早有徐邶的题额“李军师府”,诸将对此讥笑声也大多不太严肃,由此可说司马恭很有勇气。
夫妻同赐府邸,在峄醴国还是首例。楚小清虽贵为安国长公主,有建邸权利,却禁止我滥用钱财谋私。丝儿、露儿亦不敢跟小清胡闹。
因为卢横夫人是鲜卑族的关系,我大加赏赐卢家,并以此着诸将会议。没过多久,将领中掀起了在外族中找女子成婚的高潮。横野将军高敬纳夜郎族女竹梓、竹檬为妻,此二人是其首领竹獠的女儿,美貌如花,那种异族风情更叫男人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参加完他的婚礼,王巍、童猛、宋威等无不在夜郎族疯狂寻觅,对别族女子看都不看。让我颇有些哭笑不得。
忙里偷闲,在参加农耕、治修水渠之后,我也顺便打听一些羌地、西域的事情。尤其想到董卓曾是西域戊己校尉,乃西汉元帝初元元年所置,是掌西域屯田事务以及驻军的要职。不禁怦然心动,忖道:如今天下一乱,朝廷根本也谈不上管理西域了。长史府名存实亡,而且数国复叛,都护兵甲都已撤回玉门关内,早已把西域拱手让给匈奴人了。老子若是移驻西域,重新称治,那时匈奴人又有何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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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将军府处理事务,便问徐邶道:“茂仲兄,你觉得西域地方何如?”
徐邶、姜寿同在制订开发盐屯的事情,闻言忙起身道:“西域地广人稀,道路险远,不知主公问的是哪一国?”
我摇摇头,“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近来读班固《汉书》,观之西域风土人情,不禁心仪神往。如今社稷末落,已是大厦将倾,我颜鹰不能坐视,亦不可有背汉室、辜负属下对我的抬爱,只能就此生路了!”
见我欲言又止的神态,徐邶立知其意,“主公莫非想举迁西域,以避灾祸?”
我点点头。两人同时发愣,姜寿沉声道:“望主公三思。如今我等拥兵数万,领牧扶风,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迁避西域,实为下下之策,须三思而后行啊!”
我遭他抢白,心中暗恚。想:老子也不想走!可是不走行吗?你们这些呆头呆脑的家伙若留在关中,必死无疑。唉,不过人心难测,谁愿意放弃奢侈、豪华、舒适、富裕的生活呢……
徐邶打断姜寿的话,道:“主公料观天下时势,无不切中要害。不过韩遂众十余万屯汉阳,与李相如、王国等聚合一处,正断了西进之路。而中原纷纷,黄巾余党掠县据郡,朝廷难定。民不堪重税,弃乡离土,正可谓天造其时予主公。主公韬光养晦,积粮富民、肥马屯兵,十年之后则可兴复汉室,成光武之业也。且关中、陇右,无人能是主公对手,虽有韩遂作乱畿辅,窃以为可笑。主公可依韩叔奇之言,先取凉州,再定关中。那时天子暗弱,无出主公右者,两都、三河之地,遂为吾有。再诏告天下,则诸州来降,中原可定矣!”
我再次感到一点点动心,但我自知不可如此。几年后,董卓造乱、汉室崩溃。关中诸侯纷起,而最终在混战中形成诸侯割据的局面。可以说三国的形成与发展无不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我觉得自己爱好和平的本性占据上风,而无形中,也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迫使我不得不这样做。历史不可以否定,我不是历史的创造者,只是它的附庸物。但徐邶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大多数人呢?
三日后,我密遣虎贲校尉冯延举荐的敦煌人苏昃使西域,精骑百人护从。
苏昃精通西域风情,曾逾玉门西向,入鄯善国交易。因凉州乱起,便来投军从戎,为冯延交好。此次冯延迁为校尉,自属甲士二百零九人,苏昃亦其一也。冯延对我感恩戴德,自然要倾心为用,我只在话中流露出意思,他便立刻把人找来了。
苏昃面目紧凑,五官内向、眼眶深陷。虽四十出头,却已是虎背熊腰。此次遣他去西域,是命他探察诸国,寻找一处富庶之乡,以备安身立命之所。苏昃称其祖乃苏武,素有志为使者、联系诸侯,即使被俘亦不投降等,信誓旦旦地去了。我心道:你真能办成此事,自然光耀门楣,若是根本不能成事,那就和你祖宗一样,呆在西域牧羊吧!
此年春正月,开始筑渠引渭。此年度多垦荒五百余顷。
氐人与汉人一起耕种、屯田,已成为民屯的主要力量。
二月至三月下旬,派遣将领在附近搜刮、抢掠、买进耕牛千余头,大大加速了屯垦的进程。
夏四月,韩遂与陇西太守李相如合,战刺史耿鄙于冀县。汉阳太守傅燮召募勇士八百,屯陇县。
宗稠军击败李相如后,朝廷遣侍中杨奇持节敕令我还京,欲拜卫尉,我上表固辞,并缴贡钱一千万。
五月,韩遂军陇县,距峄醴三百里,并遣使献书策、玉玺到颜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即命韩凤为使,遗信韩文约,“莫犯吴岳,君可自便!”其月,遣辅义将军许翼、偏将军宗稠出上圭、戎丘。又令功曹王据率民众四万人铺路造桥,直通羌境。韩遂空有其众,亦不敢出一兵一卒阻挠行事。
五月中旬以后,司马恭领兵数次强攻褒斜谷不下。凡二十余日,撤兵回峄醴。
六月,从京畿传来妹夫荀攸、妹妹颜雪的消息。颜雪闻说杨速、新儿之事,悲不能胜,病了很久。近来朝廷欲召拜我为卫尉,颜雪以为能再见面,但荀攸料我必不会来,所以提前写信。我暗赞他看问题如此清楚,当下命来人送十斛谷、十斛豆、二十匹布回去,并亲笔写了回信。
露儿闻说此事,赶来责备我道:“小雪本是府中总管,掌管钱资亿万。现在出嫁了,你反而只给这么点东西,她会不怪你吗!”
我笑道:“你以为我不想让他们过好日子吗?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这样比较妥当。荀攸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人,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我到过他家里多次,从未见过有什么积贮、财物,他也不置产业、不买田地,清廉奉公,是个大大的好人。颜雪之所以嫁他,可不会是瞧他富有罢?小雪对荀兄的爱慕,是其博识、雍达、善良而有高尚情操啊!”
露儿轻轻地笑起来,释然道:“你把他们都夸奖了一番,只是不知道他们对你的态度是怎样想的呢。颜雪定会骂你这长兄太过吝啬!”
我搂住她,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会对她不好吗?我只担心他们住在京里会不安全,最好找些人去保护他们才行!”
孔露依偎在我怀中,仰头道:“可你从没劝过荀先生啊,不然他一定会跟从相公一起出京!”
我不禁哑然,心头好笑地想:荀攸以后是曹魏的开国功臣,我怎会担心他有什么意外?道:“荀攸非等闲之辈,安能跟从我这闲云野鹤的家伙?”吻了吻她的香唇,笑起来,“露儿越来越漂亮了。怎么不见丝儿她们呢?”
孔露一笑,脸上浮现出诡秘的样子,“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你猜猜!”
我看她那调皮可爱的神情,不禁食指大动,道:“是不是又有谁要成亲了?”
露儿连连摇头,我凑过去亲她的耳垂,她缩了缩头,“格格”地笑起来。“那么肯定是高敬那小子又找了一房小妾!”
“不是啦!”孔露嗔道,“跟他们都没关系!”
“难道是李宣?是不是她把司马恭给休了!”
孔露掩着嘴笑,又蹙起眉道:“瞎猜,你越说越不对劲了。告诉你,也不是李宣,是杨丝啦!”
我嘿嘿笑着,猛吻她的脸颊、粉颈,“杨丝怎么了,你快点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孔露娇喘吁吁,道:“不要啦!丝儿她……有了身孕!”
我停住亲吻,抬头狐疑地看着她,“说什么?杨丝她……”露儿满面通红地点点头。我心里不知是惊还是喜,喃喃自语,“这么说,我要做父亲了。是男是女?”
孔露扑哧笑道:“才怀上怎么知道是男是女。相公是不是高兴坏了!”
当晚这消息不胫而走,众将、属官纷纷来府道贺。鲍秉把已有七个多月身孕的乔兰也接到府上,和杨丝聊叙。是时丝儿也有两月,近因厌食作呕着医诊治,方知其故。当下热热闹闹地,欢声笑语。行宴直至夜深。
我去房中看看杨丝,正有几名婢子伺候她沐浴、更衣。她满脸羞涩,却很是兴奋地问我道:“相公欢喜男孩还是女孩?”
我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她一下,“不管男女我都喜欢,因为是我的亲亲好老婆生的嘛!丝儿说是不是呢!”
杨丝红着脸低下头,我便小心翼翼地搀她上榻,又给她盖好被子,微笑道:“好好睡罢,什么都别想!”跪下来,俯身附耳在她肚子上,“给我听听,小宝宝在丝儿的肚子里是不是舒服!”
杨丝大窘,捂着脸低声道:“相公莫要嘲笑丝儿!”
我爱怜地吻她,道:“生儿育女都是你们女人的事,我也帮不上忙。但定可把丝儿照顾得好好的,让你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
杨丝微笑道:“妾能怀上相公的子嗣,真是天公保佑。丝儿的心里,再高兴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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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日,我没再想过发兵攻褒斜谷的事情,整日与杨丝琴棋书画,十分尽兴。这一天夜深,我正回房,卢横在廊下轻唤一声,跪倒道:“末将有要事相求主公!”
我斥退身后提灯丫鬟,搀起他道:“卢兄是我的心腹,不知何事为难?本将军定当解决!”
卢横垂手肃立,忽然吞吞吐吐起来,“这几日……主公因杨夫人之孕,不在营中,楚司马一直代将军处事……司马外刚内柔,待主公恩情并重。可这几日侍女禀报说,夫人时常低泣,满面神伤。理完军务回房,仍是悒悒寡欢!”见我不动声色,突然声音一哽,垂下泪来,“夫人对卢横恩重如山。任五营都统,众将亦无不心服。如今主公加意疏远,而令她伤心若此,卢横甘冒死罪,为夫人说话!”
他俯身跪倒,凛然抱拳。我为之气结,想:什么时候我疏远过小清?胡说八道,还不知清儿为什么哭呢,就鲁莽请命来了。又忖道:不管怎么说,卢横忠心于我,别人都不跟我说小清的事,也许是以为这是我家事,不敢过问,而卢横却有这样的勇气。想到从前他在战场上死命地把我救出来,身负重伤的事,不禁觉得现在正是一个顺水推舟做人情的好机会。
扶起了他,淡淡道:“卢兄弟言重了。我颜鹰自问并非寡情之辈,又怎会将结发之妻抛诸脑后呢?多谢你提醒,不过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呀……”
转过廊下,便往小清的居处而去。卢横见我如此“明断”,不由抹泪,“末将死罪!主公千万不要怪责夫人!”
我行至清儿屋前,里面仍燃着灯。
我轻轻敲门,小清厉声地道:“我不要你们伺候,别来烦我!”
我暗道她好大的脾气。不过心头不爽,任谁都会发火的。忆起这些天我在丝儿那边,忙里忙外,还真的把她忽略了。她又常以自己不能产子为憾,当然是又悲又苦、心情烦闷。
我又敲了敲门,小清哽咽地道:“谁,谁啊?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看来她正想到伤心之处——我不动声色地再次敲门,那门“砰”地打开了。小清气极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见到是我,微微一怔,立刻哭着扭头跑了。
“你走开,我不想见你!”
我哪容她耍性子?赶忙抢步进去,嬉皮笑脸地从背后把她拥在怀里,“老婆呀!为什么怎么敲门你都不开?”
小清气得又哭起来,声音却不像刚刚那么大了,“走开呀!你这赖皮鬼,叫你走的时候就不走了!”
我顿感满心的温馨,以男子汉非凡的豪气把她抱起来。她娇嗔一声,极自然地揽住我的脖子,又就手擂了我几拳——伏在我的怀里嘤嘤低泣,我不由得玩笑道:“怎么啦!老婆?是谁欺负你了,我一定帮你报仇!”
小清呜啊道:“你坏,你坏,你坏啦!”
她梨花带雨般的粉颊边珠泪串串。我微微有些心疼,不由得靠紧她的螓首,“好好好,是我不对,我认错还不行吗?来,我学狗叫给你听,汪汪,汪汪汪!”
小清想到前事,不由得破涕为笑。幽怨地凝视着我,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清儿了呢!”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她别样娇媚、令人爱怜。我立刻以实际行动告诉她,我不会不要她,我还要好好地爱她一辈子哩……
待云雨收歇,小清贴在我胸前,一手搂住我的肩膀,声音低低的,“我好妒嫉丝儿,她可以有孩子,可以生养后代,而我却不能……”
我用下颚厮磨着她乌黑的秀发,轻轻地道:“别傻了,谁都不会十全十美。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令女人怀孕的,这么长时间,丝儿才怀上,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毛病呢,”
又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大腿,“你答应过我,永远不再提那些伤心的事情。而我也说过,这一辈子不会跟你分离。我喜欢孩子,也喜欢丝儿,但是我更喜欢你。只有你,才真正了解我。你是那么完美的女性,嫁给我之后,我竟然还又娶了别人。现在说起来,即使你不怪我,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清捂住我的嘴,支起身子看我,“别这么说。她们之所以要跟随你,是因为你值得她们去爱。这个时代没有限制、没有规则,她们做的并没有错。所以我不怪你,真的不怪。怪只怪你太招人喜欢了,害得我不能独享!”
她颇有失落般自嘲地笑起来,我立刻又感到热度上升。这一晚上,我们说了很多,也做了很多。
次日小清也去照顾丝儿。我对夫人们提起小清不能怀孕的事情,顿令杨丝伤感起来,反倒是小清出言宽慰她,孔露也由衷拜服道:“清姐把这样的事都跟相公、妾等说起,足见胸臆啊。露儿从不愿服人,然自与清姐一齐服侍相公以来,却无时无刻不自感卑下。露儿只愿能朝夕侍奉,不敢怠慢!”
小清搀起她,笑道:“说到哪里去了!露儿才艺无双,前些日子夫君他还提起你呢,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朵鲜花,自是我们美丽漂亮的露儿啦!可那堆牛粪呢,呵呵,却是夫君以此自比呀!”
众女笑成一团。我老脸挂不太住,道:“你什么都要说出来么,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小清见我色厉内荏的样子,笑道:“好了,我才不跟你闹。现在该为丝儿准备一份饮食清单了,看看什么东西才能多加点营养,好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杨丝脸颊潮红,低声道:“哪里有那么快的?我听人说,怀胎要十个月才能待产呢!”
我不禁失笑:难道这她也不知道吗……突地心里一动,得意地想:怎么我什么都知道呢。我颜鹰英俊倜傥、气宇轩昂、才华横溢、有头有脸,难怪不管是杨丝还是孔露,都争着嫁我。老子的魅力,又岂是他人所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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