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来举迁峄醴城内的百姓络绎不绝,峄醴国相、屯田都尉齐鹏负责安置民众,有条不紊,因此百姓们不但没有恐慌情绪,还自发组织役力,协助修葺城防。
因为有过羌族进攻的经验,因此三日之内,所有百姓都得到了转移。峄醴城筑于山上,虽然工程规模很大,但相较于平原地区的城池(什么周长十五里等等),还算是比较小的。
壬辰,报传皇甫嵩军已至吴岳境内。荡寇将军周慎、屯骑校尉鲍鸿、中郎将孟益果然三路齐出,合军共七万两千余人,浩浩荡荡往峄醴开来。闻说长安营虎牙都尉部也整军待发,陈林却被左迁庐江临湖长,由他人替代是职。
这个结果当在我意料之中。陈林既是宦官提拔的,现在我一反脸,他们自然拿我的朋友开刀。我本欲派人去追还他,反是清儿劝我不必如此,说陈林已大不如从前,况且杨速死后,相见更徒添愁绪而已。
我不由也想到史阿,最终我没把他一起带出京城。也许对他来说,这样反倒好些。他是希望留下来的,他只是个孩子,他希望舒舒服服的生活。
不过皇甫嵩的行军速度仍让我很是吃惊。看来他是抱着猛打猛冲,不计后果的决心来的。此时定要安下心来,让他受一受被晾在边上的滋味。
次日,命偏将军童猛、中垒校尉鲍秉各率五千人,分屯峄醴左右,与城关遥相呼应。赶在皇甫嵩军初至,尚且安营扎寨的当儿,便遣功曹王据带公主玺信、虎骑大将军文函知会彼营。
几个时辰过去,突然小校来报,说王功曹被几名亲兵抬回来了,身上带伤。我大吃一惊,会同诸将前去探望。
王据一见我,眼泪便止不住,泣声道:“王据不敢失了主公威严,虽致被伤,亦不敢让皇甫小儿轻视了!”
我忙连声宽慰,见他定是惨遭毒打,要不然不会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心下大怒,先命人送他回去疗伤,再召见几名护从亲兵,问及情况。
一人跪禀道:“王大人出示主公手书,要皇甫嵩参谒公主、大将军。皇甫嵩心怀诡计,当然不肯,却口出妄言,称主公欲反朝廷,乃是……乃是奸贼!他要主公到他营中,到他营中去……负荆请罪。王大人一力痛斥,说主公乃位秩比公的朝官,安国长公主身份更是贵宠,哪有屈身蓬门的道理。皇甫嵩发火,便不顾牙将反对,把王大人打成这样。还叫他带话给主公,他奉旨行事。什么‘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何况品秩身份’。他还狂言我军必破,还约主公来日会战!”
另一人赶忙跪呈战书。司马恭等人怒发冲冠,纷纷跺脚大骂皇甫嵩狗贼。我强压怒火,忖道:皇甫嵩手段卑劣,想激得我们先动手,他好占个理后发制人,真是美得不轻!和我斗?谁怕谁。我倒要看看,他还可以嚣张几天!
咬牙切齿,半晌却哈哈大笑起来,“皇甫嵩无上下之礼,又并非代天子行事,那我们还有何惧?传令将此事通报全军,另遣人至彼营,就说明日阵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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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自然与清儿等议起此事。丝儿道:“相公万万要多加小心,这皇甫嵩大将才也,用兵诡计多端,极难防备。若相公有点什么差错,丝儿……”
我俯身在她脸上一吻,又轻轻抚摸她的肚子,“你放心好了,我对皇甫嵩可从来没轻视过。这次更加有了万全准备了……你安心待产吧,外头有我呢!”
丝儿笑了笑,低下头,“真希望是个男孩,颜家便有后了!”
我笑着摇摇头,“我倒盼望是个女儿,长得跟丝儿一样漂亮!”再吻吻她,询问了些别的事,便转身朝清儿道:“你呢,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清儿微笑着,抿唇不答。丝儿怕她多心,道:“若是清姐不嫌,妾愿将孩子从夫人为母!”
清儿走到榻前,跪下摸摸她的粉脸,笑起来,“丝儿真好,这样顾着我。不过你别太在意我的事,我不会因为自己不能受孕而妒忌你的!”
两人互望了一会儿,丝儿叹道:“妾还从没见过清姐这样的好人。丝儿少时有很多好友,嫁了人后便很少露出笑容,再不像昔时那般愉快!”
又紧紧握住小清的手,“妾尝深思,未能通彻此事。若依着宫中规矩,姐姐是主、妾与露儿是奴,不能逾越!”
清儿望了望我,失笑道:“这个念头可真是荒唐!以后你可再也别说了,什么主啊奴的,我有那么霸道吗?”
丝儿偎进她的怀里,眼角含着泪花,“丝儿真是三生有幸,得嫁颜郎,又有清姐姐这样的好知己,妾还有什么奢求的呢?”
我知杨丝深受礼教“毒害”,比孔露尤甚。平常这两人就是小心翼翼地,丝毫不敢对小清有所忤违。最要命的是清儿并不知道,她只知凭“心”行事,结果惹出不少风波。丝儿、露儿常在小清面前不厌其烦地“表态”,与其说敬爱,不如说畏惧。
由此可见遵循三从四德的古代女性地位。实际上不光是女人,男人亦是如此。如齐景公问孔子,如何管好政事?
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一切都得按尊卑贵贱的封建等级制度办事。又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其句之意,即君长为臣下的制衡者与操纵者,丈夫为妻子的支配者。凡是“纲”者,则可指手划脚、生杀予夺。流传已久的一句话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没有半点声息地便退出去了。隔了片刻,小清也走出来,轻声道:“丝儿她下个月就要生了罢!”
“是啊,可惜眼下就要打一场大仗。皇甫嵩这小子,人家生宝宝的时候也来捣乱,真想把他痛扁一顿!”
小清靠过来,眼睛却望着庭院外险峻的山脊,“我担心你会吃败仗呢。正如丝儿所说,你千万不能轻敌。更何况对手是皇甫嵩、鲍鸿,这两人都吃过你的亏,而且又深知你谋识广博,所以他们一定会严加防备,打点十二分精神。说不定反倒是我们会中计呢!”
我扭头望她,她也正色看着我。我气起来,轻轻伸手呵她,然后把她搂在怀里。小清“格格”地笑着躲闪,坦白道:“夫君一定又怪我多嘴了,可是我又不能不说。我要你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千万别睡着了!”
我苦笑起来,“你看我会吗?别说对手是皇甫嵩,就算是个无名之辈,此时大举来攻,我也得小心翼翼的。我不是皇帝,他手头上百来万人马,死了十万八万还能再招募。我呢……嘿嘿!”
小清脸上挂起好看的笑容,仰头亲了亲我,“好夫君,这样才像话嘛!别怕,我们未必不能赢的,只要权宜得当,计划周密……”
我失笑,“好了好了!你怎么也变得唠唠叨叨起来?明儿还要借用你的威名去压压敌人的锐气呢,我们先谈谈正事好不好?”
小清不悦地嘟起嘴,“难道我说的就不是正事?人家对你关心,一点都不知道,还说我唠叨!”
我含笑凝视着她,良久,喟叹道:“真像又回到了恋爱时候的样子。清儿,你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让我十分惊艳的。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我都呆住了,以为是在做梦。我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绝世的美人,以至我怀疑那是不是人造的!”
轻轻俯下头吻她耳朵,“嘿,对不起,我又说不该说的话了!”
清儿摇摇头,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微笑,甜美极了。“没关系,我真是高兴,真的!”
她更紧地靠在我怀中,让人无法不生起爱怜之情。我享受着片刻的沉默,突地笑道:“此仗我已有必胜把握了!长公主殿下对我如此厚望,臣下安敢不舍命奉陪?”
小清哧哧地笑了起来,柔情万千,“可不准说忌讳的话。夫君是不会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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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率二万人出城,却并没有布阵。
自渝麋城外韩遂尝过苦头以来,以七千破敌数万的坚阵便有名曰“虎牙阵!”其实我最初的想法,不过是照马其顿方阵依样画葫芦罢了。
毫无疑问,重甲步兵是方阵的主力,他们配备有防御性极强的铠甲,手执巨盾、铁矛,纵深十数重。阵势两翼是甲骑、弩箭兵,精猛无匹。铁甲卫队在阵势核心。轻步、轻骑则只作为方阵的有益补充。但人数越多,发挥威力越大。
一时旌旗飘摇,鼓声震天。我不由心里想到兵法上讲,敌怯而故示其强,现在我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微微苦笑了一下。
两军隔开三十余丈遥遥对峙。我见敌阵齐整严肃,人人精神抖擞,不禁心里叫糟。皇甫嵩中军号旗纷飞,一骑突出,扬鞭大叫:“颜贼还不快快下马受缚!左将军都乡侯奉天子钧意,来取吴岳,你怎敢不遵皇命,迟迟不动?”
我军尽皆哗然,脸有忿色。我心道:皇甫嵩色厉内荏,先派人高呼口号,妄图速战速决,哪有这样的美事?朝卢横俯耳低声讲了几句,他面露微笑,策马突出。
“休得猖狂!天子御封颜大人为虎骑大将军,一品秩中二千石。又赐峄醴为国。如今安国长公主亦在,你个小小将军也敢胡言么?皇甫嵩大逆不道,藐视尊长,目无社稷,已犯下了欺君独断、以下辱上的重罪。难道想灭族吗?”
敌军一片肃静。对面骑士脸色一变,方待开口,卢横突地仰天长笑,叫道:“恭请安国长公主大驾——”众军呼喝,鼓声震天。
一时三军噤声,无人喧闹。而敌军想要哗乱亦无胆量。稍顷,中军铁甲卫队分开两道,持戟行礼,一辆由公主家令僚属骖乘的安车缓缓驶出。甲骑六十名持钺开道,前后鼓吹,布属车二十七辆,执戟卫队更是威风凛凛。
卢横大喝,“左将军皇甫嵩快快觐见公主大驾——”
敌阵动摇起来。见过这般威势,任谁也不敢再说三道四了罢?这个时代各阶级次秩森严,凡官秩位级、长少辈分,无不斤斤计较。甚有耻于为某某人下者至自杀之事,时有发生。而我这番做作,恰到好处,还给皇甫嵩留有适当余地。
两手沾满黄巾军鲜血的“刽子手”终于低头。见我在左右“羽林军”保护下纵马来到公主车前,连脸上惶急愤恨的样子都不由赶忙隐去。其手下向他俯耳密呈,他微微颔首。领着二十余骑兵,策骑至三十步左右下马。他的手仍握住缰绳,身体微微一躬,勉强致礼。
“臣下左将军都乡侯皇甫嵩参见安国公主!”声音突地一小,“请恕在下军甲在身,不便行礼!”
卢横顿时叫了起来,“尔等左将军营卒怎不快快参拜?”
皇甫嵩眉头一皱,急忙回身。但他眼见一排排士兵已然弃矛跪倒,在阵前三呼公主尊号,顿时额头见汗。小清在车中冷冷道:“免了罢!”皇甫嵩这才心神不定地直起身来。
我军欢声雷动,执戟撩天。反观敌军,人人沮丧失望,还未打仗,胜负已很是明了。皇甫嵩是久经战阵的将军,对此一定不会没有经验罢?
我仰起鼻孔,老气横秋地道:“义真老弟,槐里一别,一年多没见了吧?没想到老弟还是那么精神……此来圣上已赐诏峄醴,跟我打过了招呼,让我与义真老弟好好商议,不可失了和气。我颜鹰一向惟圣命是从,不象某些乱臣贼子,竟敢居心叵测……哈哈,老弟呀老弟,若是我有违圣命,现在便将你羁押起来,再收编汝军,易如反掌!不过你既知悔改,我也不好强来。暂且退下罢,回去等公主殿下吩咐!什么时候商议,公主自会派人知会你!”
皇甫嵩目中寒光一闪,却不得不喏喏称是。在他看来,我这“颜贼”竟能升到虎骑大将军,位秩他上,真是天瞎了眼。
小清在车中厉声道:“没想到你只是个小小将军,竟对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夫君劝说,我定必知会皇娘,禀告你这比窦宪有过而无不及的言行!”当下怒冲冲地命人转车离去。
皇甫嵩连声谢罪,冷汗直冒。我回头瞥他一眼,肚里大乐:想当年外戚窦宪在朝中横行一时,竟侵占沁水公主园田。可惜到最后满门抄斩。皇甫嵩跟他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却还敢在老子面前抖威风,可笑之极。
当下命令收兵。吹吹打打返回峄醴。
我才不想打仗哩!如果我刚才真冲上去打一仗,不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吗?不动敌人,却能收到更满意的效果。这样任皇甫嵩脸面大丧地站在军前,比杀了他还难受呢。而且,老子今天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别说行军打仗,就是斗智斗力,你也比我差好大一截呢。小子,跟你老祖宗玩花样?死吧。
我说不出的得意。皇甫嵩此时定是愤恨得哭爹叫娘。嘿嘿,怪谁呢?要怪只能怪朝政腐败,天子昏庸。他给我政治上这样强大的号召力,我岂能白白弃而不用?“虎骑大将军”颜鹰,他妈的,真是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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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中,我受到了民众发自内心的隆重欢迎。再看诸将士、部卒,都比打了胜仗还要兴奋。杨速一直盼望的奇迹“不战而屈人之兵”,今天我终于替他完成了。
我在将军府衙门前下马,诸将都簇拥着我欢呼。我微笑了笑,接过从事递来的一封盖有东都印鉴的信函。面上以章草急就“家兄颜讳鹰亲启!”
是荀攸的信。我展开来看,上写道:“兄长:宦丑让、硅等之计,诬奏君与韩遂通,因召大军西出。名之收吴岳地,实为图谋侵害,慎之。近杨文先奏章迭上,以言有忤触付廷尉,赎之得免。让又私令河南尹何苗杀前京兆虎牙都尉陈林,其妻子仆从数十人亦被害。草菅人命,阴泄私怨。祸乱朝纲,为所欲为,举天下莫有不欲手刃阉人者也……”
“达兄婚赐,拙荆喜悦非常,弟亦常叹无以报之兄长也。达笺之日,万望大安。更勿以京畿亲友眷亲为念。弟公达草!”
闻说陈林遭到不测,我不由得心中大怒,将信笺在手里捏成一个小团。皇甫嵩所为何来,我当然有数,但没想到他跻名清流,亦在间接受宦官操控,糊里糊涂地为其卖命。此次若我不借机立威,恐怕他已杀上山来了,哪还会闷声消气的呢?哼了一声,命左右暂退,先与司马恭等入府衙商议。我先复述了荀攸信函内容,道:“若果如公达所说,那皇甫嵩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亦不会轻易赴峄醴商谈。他既奉宦官伪诏,有备而来,岂会轻易折此一阵?你们说,若你们是皇甫嵩,现在会怎么办?”
王巍道:“皇甫嵩兵家大才,屡败黄巾大军,狡诈多变。昔败波才军长社,夜袭贼营纵火。后溃张梁大军,亦是潜行得手。此次他若趁暮来攻,城中懈怠无所防备,定有凶险!”
我拍案而起,“是啊!你说得对,此次我们未曾用兵,便先羞辱了敌将,皇甫嵩焉能咽得下这口气?一定要严加防备,不要给这宵小钻了空子!”
司马恭道:“峄醴城防坚固,就算有所懈怠,也未必能被破。再说,我军足有三万,倚城坚守,有恃无恐,皇甫嵩应该不会那般愚蠢,自找无趣罢?”
刚从禁闭所放出来的霍统附和道:“建威将军所言极是,皇甫嵩军势稍强,该诱我出城才是,决不至夜攻峄醴。况且上山两道险峻异常,又有我军暗哨,他实难通过。该会另寻别策才是!”
杜晃道:“正是。不过皇甫嵩生性阴毒残忍,诡计多端,主公该多留几手准备才是!”
他这样说敌方大将,似有过词,令我颇感不悦,“你说皇甫嵩阴残,我却闻说此人深得人心。其请免冀州一年租赋,百姓歌功颂德。又有部下好财受贿,他知情加赏,令之羞惭自杀。凡此种种,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杜晃道:“此正是他可怕之处。凡部伍犯律,应按军令办事,他却如此矫情,故施恩惠,逼得部下自刭,以图个仁义兼备、君子之风的虚名。令人心寒。再者,他请免冀州田租,更是有所用意。想他每战破黄巾数万,掠杀无度,妇孺不免。下曲阳役后,斩首十万余,筑‘京观’城南。邀功献媚,手段无有过之。残暴嗜杀,名望却无瑕疵。想主公为世所迫,虽精勇乐战,不得朝廷大用,反落骂名。由此观之皇甫嵩,满口仁义,道貌岸然,天下却无不称善……”
短短几句,便令我对他另眼相看。他定是有所成见,否则不可能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讲得很有情理,又符合我一贯的观念,所以我很是欢喜。看看诸将,都有惊讶动容之色。司马恭笑道:“你骂得真厉害呀!皇甫嵩为世人所服,乃社稷支柱。若无他奋身除贼,哪有我等的安稳日子呢?”
杜晃不敢顶撞,脸上却是显出不以为然之色。我点头道:“你讲得不错,皇甫嵩的确是这种人。不过依你看来,他会怎么行动呢?”
杜晃道:“谢主公夸奖。若小的是皇甫嵩,依他的性子,必定装作要入城参谒公主的架势,实则带兵入城,欲内外夹击。只要有一支军队驻进城中,皇甫嵩便大可伪应主公一切要求,随后夜间发动攻城。趁我们防备松懈之机,迅速占领城门,放援军进来。那时城中乡亲又多,敌军数万,而我措手不及,确实难以抵挡。望主公明察!”
我应了一声,正待说话,门口突有甲士持羽书来报:“禀主公,前将军董卓尽遣其步骑三万余,已近郡县!”
董卓此来,把我种种如意算盘都打碎了。要想重创敌人,恐怕真是难上加难。皇甫嵩御兵有术,董卓狡猾多变。两人又都是当朝名将,此来必令我手足无措。我一时间更加憎恨宦官,他们把天下搅得大乱,为己私利,不惜颠覆政府、出卖君王,真是最最无智无谋无道无德的败类。然而,眼前的形势便是如此,恐怕把他们十八代祖宗都操了,也无济于事。
我去见李宣,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道:“我们应放弃峄醴西撤!”
李宣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悠悠叹道:“难道将军不想再巩固吴岳是地,而准备拱手让给董卓吗?”
我微微叹了口气,“眼下他们分三路而来,总兵力达到十多万人。死守峄醴,拼个鱼死网破,我并非没有想过。但是这么做值得吗?纵然我们不败,也必死伤惨重,皇甫嵩等讨贼有名,再招募些人来就是了。几次下来,峄醴也终会陷落。所以不如早些给他们!”
又道:“峄醴用得妥当,可以是一件利器。用得不妥,只能是一个包袱。如今我有军民数万,粮秣马牛足备,已可稳稳当当在羌境落户,为何还要坚守峄醴,白白流血呢?”
李宣欠身道:“将军的意思妾明白了。人人都说峄醴天险,羡慕者有之,居心叵测者有之,惟独将军可以将它看成一件物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不受影响。妾适才旋疑,未免有些俗见了!”将茶敬奉上来,笑道:“将军此举也必出皇甫嵩、董卓意外,若他们敢再交战,我们便有名目克之了。所谓军心不谐,任皇甫嵩如何高明,也不是将军的对手!”
我与之又商定了一系列计划,作出战略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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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辛亥,与皇甫嵩议和完毕。周慎董卓军东北、鲍鸿军东南,与皇甫嵩军三强并峙。董卓密信来告,言其“不得已为之”,希望得到我的谅解。
我怎么会“怪”他呢?!
庚申,最末一批百姓在宗稠甲骑军保护下离开。行前,诸将要求拆毁峄醴建筑、焚烧粮仓、盐屯,片瓦不留。我不予理睬。心里虽然很痛苦自己的房子将不知被哪个瘟神住进去,但建筑到底是死的。我只须把盐粮铁资、所有财宝带走即可,留个空城给他,让他们乐去吧!
三月己已,撤军行动告以终结。朝廷日日悬心,日日祈盼的事情竟然不费力气就做到了。当日,射声校尉持诏往告,表我“位加一级,于诸公同!”又更有些什么空泛的奖励,令人胃口大倒。
辛未,神海族欣格称“烧当王”,迎我军于陇西襄武。
近闻何进兄弟河南尹何苗讨荥阳贼,破之,拜车骑将军。一年之中,皇甫嵩、赵忠、张温、何苗皆拜是职,三公九卿走马灯似的变幻,朝政的混乱可见一斑。我知道灵帝没多少日子好舒服了,他玩得越凶,死得越快,实际上他是在拿祖宗基业,百代帝位开玩笑。于是他也终于成了东汉实际上的最末一任皇帝。
就在队伍出发后不久,丝儿在途中产下一子。其间到处寻巫医不得,后小清权充接生,这才令母子安然。丝儿体弱,途中颠簸几令她痛晕过去,生子后竟昏厥了很长时间。整整一天,我都在车上陪她。
儿子壮实,哭声大。取名路,字子途。
※※ ※※ ※※
月末,到达赐支族那飞城。族长苏哈西尔亲迎三十里,命公主捧酒肉犒诸将。近年与羌人接触频繁,所以对他们的语言也耳熟能详。欣格问起“神女”,当下以羌语答道:“如雌鹰扑击、母虎卧山!”欣格大笑。
欣格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神海族祖先传为研,是秦孝公时期羌戎首领。其后汉元帝时,研十三孙烧当立,复豪健,其子孙便以烧当为种号,传名至今。欣格据说是烧当的子孙,但每提及,脸有阴郁之色,似是庶出。灵帝建宁三年,欣格奉使贡献,烧当不再与汉为敌。而东羌诸种消弱,故一一为其属部。欣格统治地南及河源,西至发羌种地(今西藏),东及金城、陇西郡,称雄制号。现存惟西北部熊戎人未平。
当下与之欢宴竞日,席间又看羌族女子舞蹈,异服露体,持戟矛、盾牌狂跳。汉人无不恶心,惟羌族叫好者、嬉笑欢闹者如醉如痴,令人哑然失笑。
归营回帐,司马恭来见。道:“主公与欣格宴饮,席问问起许翼,为何他们都支吾起来?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对吗?末将观苏哈西尔神色不属,又曾密嘱帐外甲士,似有所图。但因卢横在侧,故而未出言谏止!”
我顿觉酒醒,心道:我如今抛下峄醴、吴岳之地,远来羌境,怎能猜忖欣格他们一定存了高兴的念头呢?说不定以为我来争地盘、抢物资的呢。苏哈西尔这蠢货,说不定准备在宴席上杀了我呢。对呀!要不然我问起许翼的事,他们为何惊慌?
披衣而起,道:“你先秘密遣人了解许翼近况,再探探欣格的虚实,防其有诈。他们跟我是盟友,应该不至于乱来罢。不过真要动手,我们疏于防备,可就真够呛了。告谕军中戒备!”
司马恭遵命退下。我又传来卢横,问起此事。卢横道:“我已禀过清夫人。现主公身边,有精锐甲士一百一十六人。帐外有长戟手五百名,足安无忧!”
我听说是小清的主意,顿感放心。笑道:“苏哈西尔也深忌于汝。以汝在,他便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卢横精神一振,奋声道:“卢横以战为幸,若他们不怕死的,都可以跟我杀他一场!”
我拍拍他的肩,着实嘉奖了一番。道:“现在我们也只是猜测,所以不可漏了风声。你传令下去,从前一直在我身边护士的甲士,每人赏金百两。校士三百两!”
卢横叩拜,“多谢主公!”
我随即回自帐休息。三女都在,清儿在给丝儿喂汤饭。露儿则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脸欢悦非常的样子。一时间,我顿觉家庭的温馨,不禁略感疲惫。
“乖宝宝,让爸爸抱抱!”我凑过去,先吻吻露儿,再又俯身吻清儿、丝儿。接过孩子,我左看右看,他只是皱着眉,眼睛滴溜溜地瞪着我看。
我嘻嘻一笑,“他一点都不像你,丝儿。也不像我!”眼睛只顾瞅着他。
杨丝颇显不悦的言词,我全当没听见,手舞足蹈起来,“呜呜呜——呜呜呜——路儿,跟爸爸玩。我们一起乘火箭,呜——呜——开了开了——”
丝儿、露儿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不过旋即孩子大哭起来,我也只好暂时把他交给丝儿。我看着丝儿坐起来逗弄孩子,又轻轻贴在他的小脸上,柔柔地吻着,心中不由得大生醋意。道:“丝儿,让我抱抱!”杨丝抬起头,却发现我的手不是冲着孩子,脸色大红,“相公——”
我吻吻她,笑道:“什么时候又可以和为夫一起鸳鸯戏水呢?”
杨丝、孔露都听得面红耳赤,却又痴迷于我的新鲜词儿,齐都露出又羞又喜的娇态。丝儿不答,露儿嗤笑道:“大概马上就可以了!”丝儿便赶忙摇头,羞得话也说不出来。又看着我询问的目光,头都要垂到胸口去了。
我与小清独出帐外,互拥而行。时亦近夜,月色温和,光芒浅洒于原野之上。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低声道:“清儿,还记得西海之色吗?那天你陪着我,也是这样的月夜,这样的情调。不过当时我们还正相恋,现在却已经永远分不开了!”
小清仰头看了看天空,轻叹道:“我们终于还是回来了。以往我总以为,我们不会再见到欣格,不会再到西海!”
她的语气中有一分黯然意味。在羌境的过去,是不值得回忆的,那充满了种种艰辛与苦难,甚至鲜血。
我默然不语。小清瞥了我一眼,道:“羌地终非久居之处。欣格对夫君所谓情谊,不过贪图军马、财宝和百姓而已!”
我揽住她的肩头,她亦紧靠在我胸前。“谢谢你的提示,我已清醒多了。欣格是要最大限度地利用我为他服务,而且他还总想控制我。在盐运事情上的分歧就是明证。不过他也该清楚我不好惹的,所以今天司马恭要我小心提防,说不定他们会对我下黑手!”
小清怒道:“有我在他们别想!”
我笑起来,轻吻她的额头,“卢横会替我消灾的,你别操心了。我倒是担心许翼、冯延他们,若是他们有什么危险,欣格便该付出血的代价!”
小清道:“他们都不是蠢人,否则夫君也不会遣之领兵了。我想他们与羌人必然会有矛盾,欣格也想笼络他们,或者干脆收编过来,以为己用。夫君应该遣人与他们联系上,那就能清楚欣格的图谋了!”
“已经去了两批使者。我们马上也就快离开赐支,到西海去了,难道这时候还怕欣格耍什么阴谋诡计吗?”
小清谨慎地道:“一切小心为好。我担心你还不明白,这已经不是吴岳,而是羌族大本营了!”仰起头,在我唇边亲了亲,笑道:“夫君可别迷糊大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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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欣格犒赏众军,与苏哈西尔等陈兵那飞城外,耀武扬威。时羌兵盛众,举东西九十余部族,合兵约有二十余万。欣格跃马持刀,虽显老态不堪,仍打点精神,振臂呼号。我心里不由忖道:他比几年前老多了,那时叫起来,声音也没那么难听的。是时司马恭领众请命,乃令甲骑、铠步军排演。也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强大!
欣格身旁又有一汉族骑从,模样就似卫立投胎。据说卫立因触族律,被流放到发羌居境去了。也好,欣格知趣,省得老子再动手。
是时欣格正向羌众大喷唾沫,那骑从大声译道:“烧当王得祖宗庇佑,如今我部强盛,无人能敌,汉虎骑校尉颜鹰亦来投奔!这是我族兴盛的大事,诸位——烧当王应天顺民……”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什么话也听不见。欣格这老东西,谁说老子是投奔你啦!散布谣言!
只见众军无不哗然,司马恭等更是愤声道:“羌人在说什么!主公堂堂虎骑大将军,受命于汉,怎会投奔一个外族鄙小?”
鲍秉大怒,提枪纵马,欲突杀欣格。我叫道:“众军勿动。我乃虎骑大将军,承受汉制,为爵殊第,岂是只言片语便能抹杀的!”
欣格接受了羌军的狂欢呐喊,举手向天,一副得意的样子。他又接着大叫,那骑从译道:“烧当王赐颜鹰副王称号,统领汉族军队!待除去熊戎,便是贰大王。尔等都向副王叩拜!”
羌军欢呼涌动,纷纷聚集过来叩首呐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心头冷哼,便令卢横督军稳住左右,这才拔剑高高举起,仰天长呼一声。
羌、汉军鸦雀无声。我涌起肃穆无比的感觉,袒露左臂,剑轻轻在皮肉上横过,刺出血来。
众军无不惊呼。我振臂叫道:“我颜鹰与神海、赐支为盟,与羌族为盟,结为死生,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投奔异族麾下,更没有要求羌族职位的念头!欣格族长好意,我颜鹰只能心领了。颜鹰生是汉人,死是汉鬼,如违背誓言,天诛地灭!”
此一来,汉军心下大安,尽皆欢呼。欣格想要伺机乱我,真是太天真了。我这斩钉截铁的回答令欣格老羞成怒,大叫蛮语。那骑从道:“汉军如不归降,那就是来与羌人作战的!不能相信他们的谎言——”
羌军乱哄哄地,各执兵器在城外排开阵势,最近者纷纷围住近前的汉军,以矛戟顶执。
我喝令勿动。叫道:“欣格,我们就把话说明白了!我军只是借道,如能通达西域,决不会与羌部为敌,我们还是盟友。如果你今天挑起争斗,一切后果自负!想战想和,你们自己决定吧!”
欣格与苏哈西尔面露沉吟难决之色,眼中皆有凶光。我更以羌语暴喝道:“都退开!若伤我军卒,挑起汉羌冲突,便是我颜鹰的敌人。我必会杀之!”
羌兵虽盛,然纷纷惊畏地后缩,可见我树立起来的威名的确不凡。两军针锋以对,相持片刻,沉默得异常可怕。我适时地叫道:“颜鹰不想与欣格族长为敌,但也决不想被人欺负!我军皆随我来,暂于城北安营!”又以羌语呼欣格名,“大王请谅,颜鹰改天再来请酒赔罪!”
便命整军开拔。羌兵未闻欣格号令,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我与小清提枪断后,朝面色不豫的欣格与苏哈西尔微微拱手。两人皆勉强还礼,憎恨莫名的样子。
退至城外五十里,我命下营。诸将纷纷前来叩拜,今天可谓我一个人独撑大局,力挽狂澜。尤其鲍秉、霍统,佩服得五体投地,大拍我的马屁。
小清等他们都退下了,这才来看我伤处。轻轻问我痛不痛,又嗔道:“干吗要伤自己,我会很心疼的呢!”
我晃晃臂膀,以示无事。“亲亲好老婆,我知道你疼我,不过不要紧的,只当作被蚊子叮了一口!”在她脸上啊呜一下。
小清羞道:“别呢,人家会看到。现在该怎么办呢,吴岳没有了,羌人又不欢迎我们,真是糟糕啊!”
“顶多再跑就是了!”我若有所思,道:“是该跟许翼他们联络上了。你想,假如欣格动手,有我们在此牵制,那么许翼他们两万多人……”
小清笑道:“对呀!他们占格累,取西海,我们便有落脚之地了。那样便把欣格赶到南边去,让他跟卫立住在一起!”
我哈哈大笑起来。当夜,欣格遣族人请我“移驾”城中议事,并许诺绝无恶意。在小清、卢横等护持下,我果去与会。不出所料,他们在席间谈及此事,言我如不归附羌族,则境中生乱,欣格再无法主持正常的族律族规,那么他统一羌部就成了白辛苦一场。
很少听他以这样诉苦的语气跟我讲话。毕竟我也是有同情心的人嘛,我心里苦叹良久,便同意他的要求,决定刻日出发赴西域。欣格请求我们讨伐熊戎,并允诺划治海西千里之地让我们定居。
西海之西更是莽莽不毛,他的话只是让人厌恶。我正要推辞,苏哈西尔道:“听闻海西去千五百里,乃绿州湖泊,数河流经是处,田肥土沃,而罕有人迹。熊戎居无定所,又不通语,故而只能猜忖!”
我微笑着抱拳称谢,离开那飞。欣格等亲自相送,并赠族中少女十名。我推脱不得,命小清收了。心里却念起耶娃,憎厌地想:当年欣格把他女儿当作物品送人,这才酿成惨剧。没想到现在反而越演越烈了。
回去的路上,小清道:“没想到我们刚刚打好算盘,欣格就使了这么一手诡计。他知道夫君是个英雄,不会像他一样耍赖皮,这才用这种低三下四的手法让你乖乖就范!”
我心头悚然,暗道清儿的话怕也不假,欣格老得成精了,这种花言巧语,他不经过大脑就可以讲得出来。苦笑道:“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别再瞎想了。清儿,你知道海西是什么所在吗?”
小清没好气地答:“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真想听欣格的话,跑到那鬼地方去定居吧?”
我微笑不答。当夜归,传谕全军,黎明出发,赴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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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癸已,道经西倾山钟存羌境内,发生民变。氐民中豪帅多鼓动民众逃亡,乃敕令诸军不得妄动。发兵拿领头氐帅。从事王巍追斩昆氏族叛首昆蹋弟昆良,以功迁建威将军长史。氐民中欲归者,发给路资,不加拦阻,离去者凡千二百四十户。
我见几次闹事昆氏族都有份,便亲到其族,挨户寻问。被诘者都流泪叩首,愿为仆奴,言“族王暴敛税赋,因被将军阻,便屡致害乱,非吾等甘心为之!”我便命其族人举告族中各王苛税,连杀十余人,遣其财帛济族民,于是诸部遂平。
反观汉族百姓,却无异动。其来归已久,我盛名之下,又有给民生计、发展生产的真实表现,于是咸服。加之我免除一切税赋,时不时还以库银赈穷困,对他们来说,简直好到了天上。谁还会造反呢?尤其慕名投军的青年,不时增多,其对家族的影响也颇为显著。
对于氐民,我仍觉察出民族融和的阻力。习惯势力与相异风俗的制约,实在是太严重了。我与李宣等商议之下,深感应身先士卒,做好表率。
当然仅仅娶异族女为妻是不行的。我于是命人察选家贫、生计困难的氐民子女为义子女,收养在身边。首次为安抚起见,乃募滇王昆氏族民女弋得为义女,改名颜珏。其家人到优厚赏赐。
颜珏十一岁,初识汉语,见了生人便会露出恐惧神色。
我忆起耶娃,不禁有三分怜悯,命丫鬟们先给她洗澡,吃饱饭好好休息,明日另行相见。
次日在营前昭示众民,乃命颜珏出。命三军呼喝参拜,乃赐轻车驷驾,与其一道巡行诸营。这小姑娘与我一起站在车上,接受无数军民欢呼呐喊,不免颤抖起来,但她竟能忍住不哭,还偷偷拉我的膀子。我笑着把她揽在怀里,便举起左臂向众军示意。
当下传令重赏异族通婚的家族,便拔营起兵。丁酉,辅义将军许翼率军亲往西海前迎接,在懋地与我会合。
诸将闻报皆是喜动颜色,纷纷请求先行迎接。我按捺情绪,按军师中郎将李宣的主张,按营不动。
已时三刻,许翼与虎贲校尉冯延来见。大帐击鼓鸣号,二人奔进帐来,大喊“主公”,直至帐心,翻身跪倒。
我腾地起身,心道:许翼性子稳重,难得他有这样的表情啊。强压欢喜,走过去将两名已不住垂泣的爱将扶起。许翼黑且瘦了,冯延更显颀长,二人皆是兴奋得难以自己。
“辛苦了。这么长日子,我才来看你们!”
诸将眼眶湿润,也纷纷过来见礼。司马恭笑道:“此番主公亲率大军亲来,熊戎可定矣!二位也可以省劳许多了!”
许翼泣道:“在下愚蠢,险些辜负了主公期望。若非冯延兄弟死谏,只怕我已遭败绩,再不能见到主公了!”
我宽慰道:“人难免都会出错,怕什么。你们在西海筑城,煮盐垦牧,必定吃了不少苦。不过这里的情况还是你们熟,先过来坐下,我们讨论讨论!”
冯延谢道:“烧当王欣格遣军秘密驻于格累西南,监视我军举动。真是让人坐立难安哪。主公既来了,我们便可扬眉吐气,不再示弱于羌人!”
我笑道:“你们俩是慢性子,尚且不如意,别人更是不得了。鲍秉,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立刻发兵攻格累呀?”
鲍秉再愚,也不会看不出我在讥笑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末将……想是想,就是知道主公不会答应。”众人一起大笑。
我便将与欣格订好的条款讲出。冯延立刻道:“欣格示弱于主公,却是苦了将士们。如劳师远征,所费甚多,更何况还要先平熊戎。这熊戎曾来袭我城,其族人野蛮难敌,费了很多气力才予击退。他们居无定所,漂游过活,哪里能杀得干净?”
司马恭听冯延语气不敬,脸一沉道:“你觉得主公不对么?”
冯延随口而发,旋即便出冷汗,跪倒道:“小人不敢!”连连叩首。
我搀起他,微笑道:“建威将军脾气不小,你莫怪他。其实这天底下哪有圣人呢,任凭谁都会犯错的。不过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确应该除去熊戎,为进军西域铺平道路。汉境防守森严,玉门、阳关皆有重兵,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去动他!”
冯延垂首道:“小人明白!”
我不禁失笑,“什么小人?你现在是堂堂虎贲校尉,领兵万余人的将军,别丢了自家脸,以后称属下罢!”
诸将发笑,冯延忙道:“属下遵命!”
许翼见冯延太过恭敬,忙笑道:“冯延兄弟的确胆略过人,文武兼备。此次在河西数月,在下皆赖其力,还有两位参军,这才能够安渡灾厄,在此与主公相见!”
冯延谦谢,我笑道:“有功就该表扬嘛。领兵就要像这个样子!”命为许翼、冯延记大功一次,各赏银百镒,布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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