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夺镖结怨

  耿云翔与宋亦行在祁连山下的青羊镇等了月余,不见华山派的踪迹,二人心中疑虑,索性向甘州一路行来。这一日已到甘州城外,人困马乏,正见路边有家酒铺,便行了过去,说是酒铺,其实只是一个草棚搭着竹架,挑出个酒幌子,里面再放上几张木桌,十来把凳子,再往里看,是一张杂木的酒案,此时店中人还真不少,门外停着几辆大车,一个麻脸汉子在前面招呼着,案后一个半老徐娘,用勺将酒舀满酒碗,一排排摆在台上。二人进店,见仅有的几张桌上已有人了,两桌是十几条镖行汉子,另一桌是几个闲人,还有一桌是几个商人模样与三个大汉,看样子这三人是镖行的镖头,众人喝酒吃肉,倒也热闹。

  麻脸小二见有客来,甚为高兴,一副不过意的样子迎上来道:“这怎么好,没有位子了,让二老受累。只是小店今日刚杀翻了一腔肥羊,怎么也得将就着喝两口啊?”这时老板娘招手道:“客官这边来,有上等的美酒啊?”耿云翔与宋亦行相视一笑,心想也着实饿了,凑合着吃点吧,便来到酒案前,老板娘端上羊汤,烤饼和烧酒,二人倚着柜面吃起来,这才见一年轻人站在角落里也在喝着羊汤,见二人注视自己,笑着点点头道:“我也没混上位子,都是过路人,将就些吧!”耿云翔忙客气两句:“随意,随意。”之后与宋亦行二人喝起了酒,这酒还真够劲,宋亦行赞道:“想不到这荒郊小店也能喝上这上等的烈酒,真是不错!”老板娘一撇嘴接磋道:“不瞒二位,我也就是今天没往酒里掺水吧,那些镖行汉子凶巴巴的,你们是沾人家的光了。”宋亦行闻言大笑:“下回再到你这儿喝不掺水的烈酒。”那妇人哼一声道:“这又不是逢集之处,打做这买卖起,我就没指望过回头客。”耿云翔见这妇人说话倒也爽直,心中反而高兴,三个人大声谈笑着,有几个镖行伙计喝的醉醺醺,见状便有上前寻衅之意,好在另一桌的镖头咳嗽一声将众汉镇住,那为首镖客是老江湖,走镖十几年了,心知这趟镖极重,干镖行这买卖躲祸还来不及,那能随意去惹祸,别说二人身上带剑,就是不带剑,只是寻常客人,自己也不能在意,毕竟自己是有累赘的人,镖头咳嗽一声道:“众位哥们快些用饭,天儿不早了,还要赶路!”耿,宋二人看在眼里,心中佩服这镖师果然是老手,这时桌上的酒已倒完了,老板娘俯身要去地上拿酒坛,旁边年轻汉子笑道:“让小弟来拿,大姐不要太辛苦了,小心闪着腰,晚上没法伺候大哥。”妇人口中笑骂道:“毛头小子,敢拿老娘开心!”骂归骂,脸上却是喜滋滋的极受用。那年青人抢前一步,俯身从桌下抓过一坛酒,将塞打开深深一闻道:“好香!”然后将酒拎上桌面,妇人和年青人要着贫嘴,嘻笑着继续舀酒装碗,众人均在自顾吃喝吵闹,唯有耿云翔略吃一惊,方才这年轻人拎酒上桌,只是一闪的功夫,但耿云翔目光敏锐,已看出此人腕力强劲,绝非寻常过客,这一来便留上了心,用手肘一捅宋亦行道:“宋兄,酒要少喝。”宋亦行也是个行家,觉的耿云翔这一碰手劲有异,当下知道起了变故,嘴中说着:“没事,再喝三碗也醉不了。”但碗中的酒却不再添了。

  正在这时,只听店外马蹄声响,有二人下马走来,好快的身法,顷刻间已站在店口,耿云翔侧目一看,眉头不由得一皱,只来人一男一女,男的膀大腰圆,女的风姿绰约,都穿了一袭黄袍,正好那几个走卒闲汉吃完离店,麻脸店家忙上前招乎道:“这有座儿,这儿有座。”二人便过去倚桌坐下,耿云翔这时索性一头趴在桌台上装起醉来,耳边听着两人动静,宋亦行虽不知他为何警觉,但却极力配合着,也把三分酒意装做十分醉,歪歪斜斜起来,只有耿云翔清楚,这一对男女正是本门仇人,这二人不在大雪山,怎么会出现在甘州城外!不知是否还有大批属下在后相随?正想着,只听宋亦行轻声道:“又有人进来了!”话音未落,一个汉子走了进来,这人身材很高。戴一顶汉阳大笠,着一袭黑袍,衬着削瘦苍白的面颊,显得似许久没被日头晒过一般,很慵散的样子,但深遂的眼神却令人注目,这人进来后见店中已坐满了人,显然有些踌躇,正打算返身出去,忽听得司空傲吟道:“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哈哈,英雄最苦寂寞时,不知我司空傲能否有兴陪天下第一刀略饮一杯?”那人闻言回头,脸上显出惊讶之色,但略一迟疑还是缓步走过来,向夫妇二人一揖然后摘笠在旁坐下,司空傲大声道:“店家拿酒来!”店家忙去打酒,宋亦行听他自报姓名心中略吃一惊,这人莫非就是耿贤弟的仇家,雪山派的大高手司空傲?那么后来之人又是谁?嗯,天下第一刀,是大漠飞鹰陆德庆吗?或许是人称“千刀万剐的公孙超?说起刀法,敢称天下第一的,恐怕也只有这二位称的上。不知这人是其中那一人?正在思忖,忽听的老板娘唉哟一声,抬头看去,原来是倚在柜面边饮酒的年青人喝的大醉,仆在桌上,将酒坛与碗碟叮铛全都扫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酒气顿时弥散全屋。

  “看你拿什么赔老娘?”那妇人一面骂一面去柜下又搬上一坛酒来,开封重新舀酒。这时司空傲道:“阁下便是聂香郎吧?”那人点头道:“不错,在下便是。原来雪山派的司空先生也在这里,恕聂某眼拙,怠慢二位了,只不知司空先生怎会认得在下?”司空傲呵呵一笑:“昔年阁下亲率天星门暮雨,怒风两堂高手,远赴大漠一举全歼凤凰楼残部,格杀伏天神魔屠言笑,玉面修罗郑韵音,此役真是惊心动魂,我那时恰好有事路过回疆,亲眼目睹阁下之凌厉刀法,这天下第一刀,非君莫属啊,哈哈!”聂香朗淡然一笑,谦逊道:“司空先生谬赞了。”口中说着,心里却甚是疑惑。这司空傲说当年亲见我挥刀杀敌,可是以我的身手那天怎么会没看见他呢?此事真有些奇怪了。司空傲一摆手道:“这位是荆拙,妇道人家不会说什么话,望聂大侠见谅。”那黄衫美妇一直不言,此时听夫君讲到自己,才略欠了欠身微笑道:“奴家姓伊,小字梦清,今日得见天下第一刀客风采,真是三生有幸。”聂香郎忙拱手道不敢。这才抬眼细看这司空夫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盈盈秀目,蛾眉高挑,盘着高耸云髻,朱唇轻启间,极尽少妇风韵,方才一直低头未语,此时抬起俏脸,二人一照面,倒令聂香郎心中一动,好个绝色女子啊。

  他略一分神,猛的袖中嗬嗬作响,“突”的一声,跌出一物,却是一只巴掌大小,全身铁灰色的小乌龟,正仰面翻在桌上,四脚乱动翻不过身来。

  尹梦清“啊”的素手掩唇,显是吓了一跳,再看原来那物是只小乌龟,不由好奇的盯住。聂香郎食指一挑,将乌龟翻过身来,那龟急急向桌沿爬去,尹梦清又惊又喜,用纤纤指尖试探着点住龟头,那龟仰面看了,却显的很大度的并不着恼,任妇人用指尖轻戳自己肥绵的短颈,缩了缩头,转着小眼珠避开手指又向桌边爬。

  “小心,这畜生咬人可厉害着呢。”聂香郎说着将乌龟抓在掌中,似漫不经心的又放回袖内,尹梦清见了抚掌惊喜道:“聂大侠,想不到你也喜欢饲养宠物,好乖的一只小龟哟,虎头虎脑的,竟不怯生。”聂香郎微笑道:“粗人的玩意儿,不值一提,司空夫人也喜欢养宠物吗?那必是极精致的稀罕禽兽了。”尹梦清听了脸微微一红,面露喜色,把玉手抄在怀中去摸,想了想又显的有些迟疑,这时店家端上酒菜,司空傲呵呵一笑,拿过酒杯侧目看了一眼娇妻道:“只是一对花蜘蛛罢了,当做宝贝一样藏在身上,一个妇道人家,养些蠢笨之物自己玩也就罢了,莫要取出来向别人现丑,惹的人家耻笑。”尹梦清听丈夫如此说,脸羞的通红,嘟着嘴,赌气不语,聂香郎见状忙笑道:“蜘蛛吗?我也很喜欢,小的时候常常捉来玩,虽然有毒,样子又拙,但养熟了却从不伤害主人,的确是个忠义双全的好宠物。”尹梦清被他逗得笑了,看了丈夫一眼,向聂香郎优雅的微一含首,轻道一声:“谢谢”。

  司空傲没趣的道:“聂大侠是替你遮羞呢,别以为那些虫儿真的很讨人喜欢,早晚看我不捏死它们才怪。”尹梦清假装没听见,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聂香郎道:“我还有更好的宠物呢,待会儿给你看,一定让你大吃一惊。”聂香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不知这司空夫人还有什么希奇古怪的毒物藏在身上,司空傲一直注意他藏龟的衣袖,这时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聂大侠这只小龟可有些来历呀。”聂香郎点头道:“司空先生是使毒的大行家,我这点玩意儿又怎能瞒得了先生法眼,这龟是有些特别,生平只嗜吃毒物,闻毒则喜,乃是很多年前一位长辈送给我的,说是防身,其实也不过是养来消遣罢了,今日这小怪物想是有些饿了,不知闻到贤伉俪身上有什么它喜欢的吃食,竟自己跌了出来,真是顽皮。

  尹梦清忽道:“聂大侠如不喜欢,就送给我好吗?我一定好好照顾它,我可以拿东西跟你换。”聂香郎微笑不语。司空傲不悦道:“女人懂什么,那叫铁灵龟,是世间罕有的宝物,亏你好意思开口向人家要。”尹梦清早已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绣荷包,众人闻了顿觉异项扑鼻,这时听丈夫如此说,再看聂项郎微笑不语,便知自己一时欢喜,有些强人所难了。但自己的锦包已经拿出,怎好再收回。她稍一犹豫,还是有些腼腆的攥着荷包递过去,说道;“那也没有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这香包我就送给未曾见面的聂夫人吧。”聂香郎见她玉手伸到自己面前,不觉中伸手把锦包接了,既而觉得不妥,忙笑着回递推辞道:“蒙嫂夫人错爱,聂某尚未家室,这锦包必是夫人的心爱之物,聂某万万不能收下。”司空傲却大笑起来,道:“甚好,这才象个江湖豪爽儿女。嘿,我这婆娘总算作出一件大方的事了。聂大侠你就收下罢,待日后有了夫人,再转赠不迟。这也算是我雪山派与天星门的一段交情了。”聂香郎本以为尹梦清赠荷包给自己会惹来司空傲的不快。如今见司空傲如此高兴,想那香包也不是什么大要紧的事物,自己若再不收,反而不美了。这么想着,也就含笑收起了。司空傲喜道:“来,我司空傲有幸今日结识天下第一刀客,这里先敬聂大侠一杯。”说着举杯,三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宋亦行心中暗道:“这聂香郎是什么来头,司空傲居然如此推崇他。凤凰楼,伏天神魔等字号他也曾听说过,那都是些恶名昭著的邪派之流,至于天星门,好象是近几年才崛起江湖的一个什么帮派,具体的自己也不是太了然,反正不外乎是些旁门左道,那聂香郎号称天下第一刀,难道他果真这般了得吗?怎么自己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他心中寻思着,旁边的镖行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听司空傲与聂香郎互道仰慕,这个称对方是天下第一刀,那个称对方是雪域半仙人,不知是真是假。那个领头的镖客已是五旬开外,天星门的名头是听说过,前年邻县的一家镖局被人劫了镖,好象就是什么天星门的手下做的。但聂香郎,司空傲,尹梦清等人的名头,却也是不知。但见三人高谈阔论,目中无人的样子又想起门外镖车上押的山西客人的十万两白银,暗暗的担心,说不定那柜面前佩剑的二人与这二男一女都是贼人布下的眼线呢。是不是贼人瞄上我这趟镖了?他越想越可疑,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走为上计的好,想到这儿起身喝到:”天色不早了,伙计们快走路,再加把劲赶五十里就到甘州城了。“趟子手们暴喏一声,纷纷起身,其中一人取出一面红色镖旗,上下一举唱到”大鹏展翅,一路平安“然后插到车上,众人骑马上车,便欲赶路。

  这时忽听响箭长鸣,众镖客均是脸上变色,随即马蹄声响,三十多骑人马自酒铺两头夹了过来,聂香郎侧头望去:“这地方可真热闹,我却才知道有这等好风景可看。”司空傲摇摇头道:“世道不平啊。”这时镖行中的人已抽出兵刃前后护住镖车,一名趟子手催马向前,把镖蜞举了三举,这是镖局的规矩,遇到贼人截道,再怎么危急,也得先拜过山,然后再动手,对方群贼却甚无礼,见趟子手举旗拜山,没有一个人抱拳还礼的,那趟子手忍住心中怒气道:“河西金鹏镖局押镖途经贵地,不知何方朋友前来赶场?”群盗中有一人勒马道:“河西的镖局来甘州摆什么威风?谁识得你们?”那年长的镖头上前道:“这位好朋友有礼了,在下是金鹏镖局的总镖头马金鹏,行路匆匆,多有怠慢,还望朋友恕罪。贵地的范三爷和刘五爷年前我都派人打过招呼了,我们还是有交情的,不知几位是哪位爷的兄弟?可否请贵帮老大出马说话?”那人不答,只是自语道:“嘿嘿,总镖头也出马了,看来这趟镖可挺沉啊!”马金鹏仍是面带笑容,不愠不怒,可心中已起了戒心,听这人说话一副关东土语,莫非是关东的土贼长途奔袭到了塞北,上线开拔来着?硬吃硬摘,然后一跑了之,连窑也没法找。看来今天八成是要见血动真章,心里想着,手中紧了紧朴刀,他还想再说两句场面话,不料那汉子身后一黑须老者冷丁儿沉声喝答:“老胡,罗嗦什么,把他们全砍了!”众贼怪笑一声,纷纷擎出手中刀,扑了上来。马金鹏只觉得血往头上涌,这般不讲理的强人他是很久没见过了。当下也大喊一声:“二弟保护客人车辆,三弟跟我上!”说罢两名镖师和十二名趟子手便与扑上来的二十多名关东大盗战在一起,见已方人多占了上风,那黑须老者四处看了看,向酒铺中一点手道:“阿娇,一个也不留。”原来匪徒中还有一名女贼在内。那唤做阿娇的少女一声不吭,提刀与三名副贼闯进店中,那麻子店家还待分说,被这小姑娘一刀挥去了头颅,手法极是利索,店家头飞出去了,身子还没有软倒,阿娇已掠过他的尸体,直奔酒案,柜后老板娘吓的呆了,张着嘴,说不出求饶的话来,阿娇手起刀落,也把她斩了,随即回手刀落,劈向伏在柜边的耿云翔,耿云翔听得风声,一个醉跌步让开,“吗呀”一声滚入酒案后,宋亦行也做惊醒状跳了开去,耿云翔的目标是司空傲夫妇,对这些马贼倒不放在心上,所以决定先不动手,等等再说。那阿娇见二人竟能躲开刀劈略感惊讶,但不及暇想,又是挥手中刀,捡就近的客人先斩去,那醉卧在酒案旁的年轻人首当其冲,见刀砍来,居然极灵巧的侧身闪开,全没了半分醉意,两人面对面,那阿娇一愣神,不知为何手足无措起来,年轻汉子见状尴尬一笑,拱手道:“有缘千里来相会,玉娇姑娘,咱兄妹俩又见面啦。”玉娇猛的醒过神来,满脸通红又是举刀砍来,青年汉子忙不迭的跳开,玉娇见奈何他不得,急的大叫:“爹,你快来呀,是他,是他!”那黑须老者见女儿吃了亏,气势汹汹的提刀向这边走来。这时司空傲见三名贼人舞刀冲向身旁,心中不由大怒,站起身右手啪啪三拳,将三名关东大盗击倒,冷冷一笑道:“何方鼠辈到这里来撒野,平白扰了我与朋友的酒兴,还不快滚!”黑须老者闻言斜眼向他三人望去。刚要发怒,忽然脸色突变,将手中单刀插回背上。上前两步,躬身施礼。司空傲见自己一出手,便唬的这盗魁如此谦卑,倒也有些意外,正想再摆摆架子,旁边聂香郎说话了:“赵四海,你不在关东享福,到塞北来干什么?”那叫赵四海的盗魁面露惶恐之色道:“小老儿不知道聂门主在此,扰了门主与朋友的清净,真是罪该之死!我这就令兄弟们将这十万两镖银奉上,还望聂门主笑纳。”聂香郎点了点头道:“十万两银子也不是大数目,我本没放在心上,看在你一片赤诚的分上,我就受了,一会儿你就和手下将银两送到甘州城北四十里的城隍庙,自会有人和你接溶,事情办妥了,你可以带七千两银子回去。”赵四海大喜,向聂香郎做了一个揖说道:“多谢聂门主抬举。”当下也不顾女儿那有麻烦,转身拔刀加入店外的混战。

  众镖客抵挡的甚是顽强,双方都有人死伤,惨叫声不绝于耳。聂香郎却不再看一眼,扭过头请司空傲落座,三人继续饮酒。

  司空傲见这贼人一见聂香郎面,就乖乖的自动要求把到嘴的肥肉吐出,虽然天星门近年来在黑道上威名四扬,想起方才自己莽撞出手,反而显的有些自以为是了。心中更隐隐觉的不快,与尹梦清对视一眼,夫妻两个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却并不言语。

  众镖客此时已被杀的差不多了,马金鹏见势不好,狂吼一声挥刀奋力砍翻一名马贼,也不顾旁人死活,飞身上马扬鞭而去。身后众贼喝呦连声,飞镖,袖箭铁莲子一股脑出手射向他后心,马镖头被打的连声惨叫,浑身浴血,扔下手中朴刀,飞马落荒而去。赵四海估量这人八九是重伤难活。也不去追,回身检视死伤人众,见自己手下有十几人或死或伤,挨了司空傲老拳的三名手下也是骨碎筋折,受伤不轻,当下大怒,不敢去惹司空傲,把火全撒在战败的镖客身上,刷刷几刀,将受伤被俘的六名趟子手和几个商客全都砍死,这才稍稍心安。转身提刀去寻女儿,边走边叫:“玉娇,玉娇!”赵玉娇答应一声,从酒案后衣衫不整的站出,满面绯红道:“爹,我在这里。”赵四海不答,只是凶狠的盯着女儿身后的年轻人,半响方冷哼一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皆在狭路中!何非,咱们又见面了!”那叫何非的年轻人点头哈腰,讪讪道:“岳父大人,我……”:“谁是你岳父!你这个淫贼,我今天不砍了你的头,难解老夫心头之恨!”赵四海刷的亮刀上前要动手,身边十余条凶神恶煞的手下也都向前涌,何非吓的脸色发白,心中叫苦!

  赵玉娇忙护在何非面前,急切道:“爹,你别碰他,他,他已答应娶我了!你要是杀了他,那我,我……”赵玉娇红着脸说不下去,只是央求的抬眼望着父亲,饶是赵四海一世英雄,杀人不眨眼,奈何虎毒不食子,见这唯一爱女如此恳求,心也软了,他曾与何非交过手,试出他的功夫是星宿妖派一路,星宿派恶名远扬,它门下弟子又能好到那去了,说轻了,这小子是风流浪子,说重了,就是个采花飞贼,一身的邪术,专门诱奸良家女子,只可恨自己教女无方,疏于管教,让这厮钻了空子。

  赵四海知道女儿自从失身于何非后,已是意乱情迷,不可自拔,随自己飘泊江湖年余载,受了多少风寒之苦,说是找他寻仇,其实是苦苦寻觅,要和这坏小子重续前缘,这些赵四海岂有看不出之理,不过事已至此,只得任由天意了,这老贼越想越窝囊,心下暗暗打定主意,如不能入赘了这个‘贤婿‘,则定是一刀砍了他,女儿就是不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否则江湖上传扬开了,自已几十年的黑道名声就全完了,非让同道中人笑话不可。

  想到这里,插刀还鞘,老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小子,算你有本事,亏得阿娇这么喜欢你,知足吧,她今年才十七,你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你若愿意,就要了阿娇,若是不愿意呢,我也不勉强,江湖儿女嘛,算得了什么,你自已拿主意好了。”不待他把话说透,何非早已扑通跪倒在尘埃中,连磕三个响头,口中直叫:“多谢岳父大人成全,小婿这厢有礼了!”赵玉娇见状大喜,赵四海心中冷笑,面上却只得装出喜色,上前一步将何非扶起,这时司空傲在一旁看了阴恻恻道:“赵寨主,你这贤婿可是机灵的很呐,方才我与聂门主相见报上姓名时,这小子马上将下了毒的酒通通打翻,这份决断见识,令人佩服啊,嘿嘿,年轻人,你当这酒打翻了,我便不知其中有诈么?”何非心中暗惊,心说这司空傲果然了得,幸好我知道他的来历,没敢动手,否则惹恼了这使毒的大行家,我焉有命在?“想到此处,忙回身下拜,再向司空傲赔罪:”小子只想动那十万两镖银,怎知爷在此,险些冒犯了,请司空大爷看在小人迷途知返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次。“司空傲笑了笑不说话,聂香郎见状打了个哈哈道:”这年轻人也算是个可造之材,一个人便敢动人家大队镖行,很合赵寨主的路数啊,既然男婚女嫁,两厢情愿,我今天便做个公证之人,为你小两口证婚,如何啊?“赵四海大喜过望,连连称谢,何非是有苦说不得。

  这何非本是星宿派高手葛无患的弟子,论辈份得叫毒仙子叶香浓为师姐,星宿派衰败后,他混迹江湖,坑蒙拐骗,拈花惹草,是个地道的浪子,与赵玉娇好合也只是一时的性起,玩玩就算了,那肯就此娶她做平淡日子,答允赵四海不过是缓兵之计,日后找机会一跑了之。赵四海再厉害又能耐他何。但这聂香郎却又不同,天星门的势力如今遍布江湖黑道,他若想唬弄这黑道中的第一煞星,除非是再也不想活了。何非心中沮丧懊恼,但话还是要说的,于是‘欢天喜地‘的向聂香郎叩拜致谢,与赵玉娇二人竟在这荒郊野外,横尸遍地的酒铺子中,行了婚拜之礼。

  赵四海非但不觉此举冒失,反而心中欣喜,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做主婚,看何非那小子日后还敢耍花样么。他乘兴向聂香郎致谢告辞,与何非,赵玉娇等人押车而去。何非肚子里这一股闷火出不来,直想找人撒气,他边策马边回头高声道:“聂门主,司空大爷,那案子后面还有两个活口哩,我看象是官家的探子,您二位爷看着处置吧。”一行人烟尘滚滚远去。

  聂香郎似没听到何非的喊声,并不查看,径向司空傲道:“司空先生,这里乱的很,在下想请贤伉俪到甘州城内找一家大酒楼痛饮一番,你看可好?”司空傲点点头道:“多谢聂门主高看,咱们这就去吧,只是门主手下的赵寨主运了那十万两镖银去,总不能让那两个鹰爪坏了好事,且让我把他们祭了剑,也好让咱们这酒喝了宽心。”说罢脚尖一挑,将地上镖客丢弃的一柄长剑挑在半空,伸手接了,喝声“着”!衣袖微扬间,长剑化做一道白光,闪电般疾射向酒案,顿时破案而过。

  司空傲本以为会听到躲在案后的人被长剑刺中时的惨叫声,但剑过却声息全无。聂香郎与伊梦清见状均是微微一怔,司空傲今日在酒店中出手两次,没想到都是徒劳无功,在聂香郎面前丢了面子。不由的怒气陡生,霍的起身喝道:“何方小辈,任你是大罗真仙,我也要把你打出原形!”说着抬掌就要全力劈出!

  “好功夫,真好功夫啊!”忽的传来赞声。两个人自酒案后现出身形,耿云翔扔下接住的长剑,双手抱肩冷冷的看着司空傲。聂香郎微笑道:“司空先生,咱二人今天可是走了眼,原来另有高人在此,真是幸会啊。”司空傲一见是耿云翔,也是心中略微的一惊。暗忖真是流年不利,竟在此处碰上这个鬼煞星。当下沉哼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天山派的小子呀,嘿,老夫正想找你亲近亲近呢。你却自已来了!请聂门主稍坐,看我与这厮玩上两手助咱的酒兴。”聂香郎微笑不语,知道司空傲是碰上仇家了,看了一眼伊梦清,心说今日倒要见识一下雪山派与天山派高手的较量,只是不知这位司空夫人功夫如何,看她娇滴滴的样子不象是个练家子啊。他却不知宋亦行是华山派的人。

  耿云翔道:“宋兄请退后,这是我与他的私仇。让我一人来与这老怪做一了断。”宋亦行闻言后退一步。

  司空傲点了点头,身形微动,却回头向聂香郎看了一眼道:“我夫人身子不太好,还请聂门主照看一下。”聂香郎闻言尚未答话,司空傲面向他似还要说两句,身子却冷不防一晃,已到了耿云翔身前,一掌拍出!耿云翔丝毫没有被他的障眼法分神,见他掌到,大喝一声,出掌相迎,二人对了一掌,又合在一处,两个人出招均是极快,瞬息间砰砰砰连对了四掌,司空傲身形游走,掌拍指点,又是急攻了十一招!耿云翔凝神拆招,不敢大意,他虽知司空傲武艺高强,但这时最忌惮的还是这老怪伺机用毒,所以把招式收紧,蓄势而发,决不容司空傲得空出手来施放毒物。,一个是一代武学宗师,一个是少壮的名家嫡传。二人在一处大战,一时半会儿间难分高下,聂香郎在旁已看出他两个身手了得,果然是绝顶的高手,不由心中佩服,暗暗点头。宋亦行按剑立于一边,虎视眈眈聂香郎与伊梦清二人,防备他们上前助战,正在这时,随风隐隐传来犬吠之声,本是若无其事坐在桌旁的伊梦清这时脸色微变,竟一下子站了起来,望向打斗的二人,聂香郎虽感惊异,但只是不动声色,宋亦行只当她是要出手帮司空傲,立刻拔剑横挡在她面前,喝一声道:“想以多取胜么!”伊梦清见他拦路,抬手打出一宗暗器,宋亦行不敢大意了,急挥剑护住身前。扑嗤一声响,那暗器撞在剑锋上居然裂散开去,原来是个锦绣香包,里面泄出白粉,立时周遭香气扑鼻。

  宋亦行溅了半边身子白粉,心中惊怖,暗叫不好,莫非这娘们使毒么?这时只觉香气阵阵袭来,自己不但不倒,反有神清气爽之感,他不觉脱口叫道:“好香!”一时间倒不知是否该再上前动手了。

  伊梦清也不看他,手一扬又掷出香包打向相斗的二人,耿云翔正与司空傲全力相搏,内力激荡间,凌厉掌风将打来的香包刮得粉碎,当下溅出大片白烟,聂香郎远远闻了,心中大奇:这香气与她送我的荷包香气一模一样啊,这婆娘是在搞什么名堂?

  这时伊梦清轻叫一声:“咱们走吧”,司空傲闻言急攻两招,瞅个空子抽身便走,耿云翔怎肯放过他,抬步要赶,斜眼一睨,见伊梦清不知何时手中已擎了一支银光闪闪的细长竹筒,她边走边向聂香郎笑道:“我说过要给你看稀罕的宠物,这些小东西定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说着就手将竹筒掷于地上,竹筒破裂,呼拉啦一团黑烟旋舞了出来,聂香郎眼尖,瞧出那不是什么黑烟,而是一大窝黑蜂,顿时惊怒,这二人是雪山派使毒的高手,看来那蜂定是剧毒之物,专门养来蜇人的!

  这时蜂群已分为三队,扑向自已和耿、宋二人,司空傲穿过蜂群急奔出店,却并没有毒蜂向他进攻。聂香郎伸手摸怀中荷包,脑子里灵光一闪:是了!这香味荷包本身虽无毒,但定是引毒蜂的诱饵,蜂群闻到此味,必然要向这里扑来,我纵有灵龟也提防不得。

  好歹毒啊!聂香郎心中暗骂,没想到这两人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知何时得罪了他们,竟如此险恶的哄骗自己将香包收下,这夫妇俩演得好双簧戏,忌惮自己武艺高强,不敢力敌,便使诈来害人!这时已不容他细想,司空傲夫妇长笑一声扬长而去,只苦了店内三人,满身的盖世绝学,奈何却被这千百只毒蜂困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