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到第六章

  作者:玉风令

  没错啊。不过,那个什米鲁遗迹倒不在连依。”奥格雷笑笑说:“放心,事情办完以后,我再请人用魔法送你一程。”

  “那倒无所谓,反正你要是要我走路回来,我花的时间和力气可是要向你加收费用。”多尔曼沙说。两人注意到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幻,知道法术已经启动了,就都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像在这个魔法过程中总是会遇到的一样感到了剧烈的晕眩和头痛。

  彷佛要让人晕倒般的痛苦过后,多尔曼沙甩甩头,睁开了眼睛。奥格雷也做了相似的动作后,便站起身向身边的两位法师略一拱手。

  “喔,回来啦!”贾戈罗本走进厅内,显然是早就知会在此守候的法师:如果得到了奥格雷要回来的讯息就先通知他一声。

  “托您的福,才能那么快把事情办好。”奥格雷对贾戈罗本微一躬身。

  “客气什么,我也是奉命帮你呀。”贾戈罗本说。

  “老板,这里好象是宫殿?”多尔曼沙说。

  “叫我奥格雷。这里是宫殿没错,不过跟这次任务完全没关系,只是借了这个地点来施法罢了。”奥格雷说。

  “关于你向我借的人,我选了半天,找了一个合适的。来见个面吧?”贾戈罗本说。“好。”奥格雷转向多尔曼沙说:“咱们现在去见一个人,那是我请这位贾戈罗本阁下帮我物色的高手,也要一起上路的。”

  “(该不会真是要去探索遗迹吧?这种事有那么危险吗?)”多尔曼沙想。

  两人在贾戈罗本的带领之下穿过宫殿的长廊,一路上有几位侍女对戎装的多尔曼沙投以好奇的眼光,不过既然奥格雷没有什么表示,多尔曼沙自然也就坦然走着。穿过了一个小院落,奥格雷知道眼前的建筑就是由贾戈罗本全权掌管的魔法研究院,而多尔曼沙当然茫然不知。

  贾戈罗本微笑着向玄关里对进门的他行礼的院生们招手,带着访客到了二楼的院长办公室——里边除了刚进门的院长和他带来的两位访客外就没有别人了。“……奇怪,我明明叫史物波在这里等着的……啊”贾戈罗本大吼一声,这让多尔曼沙有点讶于这人“行为和身份不符”,之后老人家就冲到桌前猛拰叫人铃。

  “院、院长大人有什么指示?”进来的助教之类的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迪安贝娜那个死孩子在哪里!?”贾戈罗本吼道。

  “这、这个……”那助教显得有难言之隐,贾戈罗本一拍桌正要发作,幸好从门口进来的人正巧解了他的危。

  “爸,你在发什么脾气,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迪安贝娜甜甜地笑着。说完,她恶狠狠地瞪了奥格雷一眼,奥格雷无所谓,不过多尔曼沙见了她的眼神倒有点发毛。

  “……史物波呢?”贾戈罗本说。

  “咦,我刚刚好像有碰到他,他说他有事情要对爸说。”迪安贝娜甜甜地笑着说。

  话毕,她回头把门打开,用眼神逼一个瑟缩在门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像金鱼般地张合了几次嘴巴。多尔曼沙注意到男孩的肤色很奇怪,而且嘴里都是尖牙,显然不是人类。“你不是有话对院长说吗?史~物~波?”迪安贝娜拉长音调说。

  “细,细的,咽长大人,借次前蒙咽长看得起鞋生,给鞋生借次为皇上效命的机会,可似鞋生自杰能力还不够,可能没办法岑担借次任务。”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哇!”奥格雷大叫了一声:“天哪里,原来你会说话!”“(奥格雷认识这个小鬼?)”多尔曼沙一下子被弄胡涂了,搞不懂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小男孩听到奥格雷的调侃,方才的瑟缩却灰飞湮灭,龇牙咧嘴地向奥格雷怪叫几声表示抗议。

  “那,就是这么回事。”迪安贝娜带着得意的眼神望着她父亲——贾戈罗本冷静地望望自己的女儿,沉默了两三秒钟。

  “好吧!”贾戈罗本叹口气说:“史物波的能力相当杰出,如果他都觉得能力不够,那我的学生里够资格的就更少了。怎么办呢……”

  “爸!有什么好烦恼的,你最优秀的学生不就在眼前吗?”迪安贝娜说。

  “喔?你愿意代替史物波罗?”贾戈罗本带着怀疑地眼神望着迪安贝娜说:“其实我也想过,可是这么辛苦的事你做得来吗?”

  “当然!连史物波都办得到,我怎么可能办不到?”迪安贝娜说。

  “好,那你就代替史物波,负责这个礼拜清洁魔法研究所的厕所。快去!”贾戈罗本大吼道。

  “……啊!”迪安贝娜大吼一声,歇司底里地往父亲冲过去,没想到贾戈罗本照面就给了她一颗大火球。

  货真价实的大火球,这让多尔曼沙吃了一惊,不过他冷静一看,就发现这里有强力的限制元素活动扩散的结界,因此不用太担心被火球波及,至于奥格雷更是晃也不晃,只是随手拨拨溅到头发上的火星。

  看到爸爸生气了,迪安贝娜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哀怨(?)地瞪了奥格雷一眼,离开了院长室。多尔曼沙一转念,发现眼前这两人都是相当恐怖的魔法高手。

  “(在毫无预警下随手发出这样的火球,就算这里是大国的主城,此人大概也是数一数二的魔导士吧?他的千金也很厉害,能够及时用白魔法挡住毫无预警的火球术。)”

  “……呐,史物波,既然迪安贝娜姊姊愿意代替你扫这个礼拜的厕所,我另外给你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可以去旅行蛮有趣的,不过很危险,你要乖乖地听奥格雷哥哥的话才能生还,详细情况奥格雷哥哥会告诉你。”贾戈罗本转向奥格雷说:“这个人选你还满意吧?”

  “坦白说,我原本没要料到您会选这个小子。”奥格雷说:“不过想想,确实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多尔曼沙已经了解到这个小鬼头(因为他不是人类,或许其生理或心理年龄和外见不同也说不定)就是此行的另一个伙伴了。他望望奥格雷,想知道他说此人是“最适合的人选”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不过看不出来。

  “那很好。”贾戈罗本满意地说:“去得昂比镇的传送魔法阵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随时可以出发。”

  “我们这就出发,再次对阁下的大力相助表示由衷的感谢。”奥格雷微一躬身,贾戈罗本又是一阵推辞。

  那个叫做得昂比的小镇距离什米鲁遗迹其实还有一大段距离,不过奥格雷把地图摊在多尔曼沙面前的时候,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一时之间只找得到去过得昂比镇的法师”,魔法常识丰富的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事实上,当一行人完成被魔法转送之后,连得昂比镇的影子都没见到。不过根本就没有人想到那里去,所以也就直接往什米鲁遗迹前进。刚上路之时,多尔曼沙曾有种错觉,也就是觉得奥格雷之所以急急忙忙地上路是因为不想再和迪安贝娜打照面,不过一路下来他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奥格雷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干脆而有效率的。

  而且多尔曼沙也知道了为什么奥格雷听到史物波说话或觉得惊讶,因为他在那之后也没有再听过史物波说话了。偶而史物波想表示意见的时候,只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两人也都能懂他的意思。

  距离什米鲁遗迹最近而有人聚集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吉耶市的小河港。这附近的文明并不太发达,不过若是把此视为什米鲁遗迹人迹罕至的唯一理由就太可笑了。多尔曼沙和史物波都接过了奥格雷重新整理过的资料,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同样是看了好几遍,史物波只花了十分钟。之后他就放下文件,边唉声叹气地边做出苦恼的动作。

  “……真是个麻烦的地方。”刚看完第一遍的多尔曼沙下了这个结论,开始详读第二遍。

  文件内去芜存菁地引用了数名近代冒险者闯什米鲁遗迹的笔记,其中最深入的一份笔记,还附了“此文之作者在写完笔记后试着再闯什米鲁遗迹后就下落不明”的补记。在亲身经历过的冒险者们的笔下,可以发现他们并不是很杰出的小说家,他们没有成功地夸大经历过的危险。不过让后人很清楚地知道了什米鲁遗迹已经成了数千种以上的毒蛇猛兽的巢穴。

  “坦白说,这真是一个适合下等生物大量繁殖的坑道,”有份笔记下了这样的结论:“我简直要以为它故意被设计得如此,以便掩藏在它的深处存在着的什么。”

  据描述,坑道内当然没有阳光,不过部分坑道却会随着地下水位的起伏、有时候整个地面被淹没、还可以看见从附近湖底飘进的浮藻;而且坑道显然没有已被明了的通风设计,却不时有阵阵夹杂新鲜氧气的隙风吹入。更奇怪的是明明已经深入地下好几层,却仍然可以看见破壁而出的植物根!冒险者在笔记中惊叹道“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植物会把根深入如此深的地下;而在此之后我也不觉得自己会再见到。”

  “这份节录里没有提到这个遗迹里藏的应该是什么。关于这点我可以提出疑问吗?”多尔曼沙说。

  “当然。我有理由相信里边或许有消失的古文明高级技术的制品,如果万一发掘出来,将会是文明技术进步的一大助力。”奥格雷说。

  “意思就是说,如果那些看似自然形成的阻挠,其实是古文明高级技术之下的巧妙安排,那么我们等于是在跟这种高级技术作对?”多尔曼沙说。

  “完全对。坦白说,我推测大概有百分之三的机率会是如此。若真是如此,我们恐怕很难生还。”奥格雷说:“两位要退出还来得及。”

  史物波摇摇头,多尔曼沙更是神情轻松地说:“要冒生命危险的任务,找佣兵来帮忙不正巧找对人了?”

  “那就好。我们明天应该就可以进入什米尔遗迹了吧。”奥格雷说。

  要在吉耶市找条船相当简单,而要请船东把它开到什米尔遗迹的附近也并不算困难。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一两艘这样的船载着充满好奇心的旅者到达什米尔遗迹的附近,不过这些人鲜少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闯那个根本不知道藏有什么东西的、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而奥格雷一行人当然也不会向船东刻意强调他们正打算要如此。

  “听说什米尔遗迹底下还有着不知通往何方的地下通道?”不仅如此,多尔曼沙还语气轻松地和船东聊着这个话题。他和奥格雷都是做普通的旅者打扮,宽松的衣服底下有质轻精良的护甲。

  “谁晓得!”船东轻松地说:“我觉得那个只是普通的通道,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成了虫蛇的巢穴才会充满危险,搞不好进去闯了半天,里边什么都没有,只是通到吉耶附近的一个枯树干里!”话毕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某个从公主的房间通到城外的中空的枯树干的地下通道,是此地着名小说中的剧情。

  “(如果真的只有虫蛇而咱们是白忙一场,我就爽了,轻松大赚一笔。)”多尔曼沙心想。

  和船东约好了再来的时间后,一行人便目送着小舟吃力地逆流而上。接着奥格雷带头毫不犹豫地往遗迹的方向动身。不过跟上的两人都心知肚明:此去只是先观察一下遗迹形势,真的进入之前还要做好些个准备。

  什米尔的遗迹相当的奇特。乍看之下,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丘,不过这其实是一个挖空小丘所形成的碉堡,虽然碉堡内并没有留下什么高技术的文明遗迹——这也就是这个遗迹几乎无法被推测出其建筑年代的主要理由,不过以今天的技术要建筑这样的碉堡显然也并不轻松,不禁教人怀疑能建造这样的碉堡的文明是否拥有未知的高级技术。

  ※※※

  引人瞩目的地下通道入口是整个结构体的一部份。“如果说这是一个古文明的军事据点,而这是一个本据点往外连通的秘密通道,我并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不自然之处。”多尔曼沙说。

  “如果我们探索后的结论正是如此,我能向上面交代,你也能乐得轻松赚一笔。”

  奥格雷一边检视着入口处前人留下的警示石碑,一边答复道。

  “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多尔曼沙问。

  “我想我们明天一早去附近那个湖观察一下,顺便记录这附近的地势生态,然后明天下午就出发吧。”奥格雷盘算着。

  “(奥格雷好像在行前学了不少探索遗迹的要诀。我倒是乐得轻松,只负责警戒就好。唉,要不是要闯这么危险的地方,就可以找个当地人当向导。)”多尔曼沙心想。当然,他们在吉耶也试过要这么做,不过只是先探探口风,就知道不太可行。

  在吉耶有些好勇斗狠的年轻人,喜欢夸口说自己闯过什米尔遗迹的地下通道,炫耀自己的胆大,不过每隔几年就会发生有人真的去闯而送命的事情,所以成熟的村民们对闯地下通道一事恨之入骨,把它视为类似空手搏虎之类的玩命行为。万一被村人知道一行人想要雇人当向导去闯地下通道,说不定会惹起公愤而把事情弄糟;如果随便找个贪财的人当向导,就失去找向导的意义了。

  次晨,一行人往湖边前进。奥格雷一路上都在画那张附近地势图并记录一些自己觉得值得注意的事,这个很好理解;令多尔曼沙难以理解的是史物波的行为,他好奇地东瞧西看,不时拔根草、剥点树皮、甚至捏一搓砂土放进身上无数的小口袋中。

  “那些东西都可以用做施法材料吗?”多尔曼沙问奥格雷说。

  “要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奥格雷说:“并没有所谓的施法材料,要说有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物质都是施法材料。在高级法师眼中“一种稀奇的物质”就代表一种特别的元素组合,他们可以藉此临机凑合这些物质帮助他们施放一些事前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法术。当然啦!这是那种已经到达某种境界的高级法师才会去做的事情。”多尔曼沙听了这些话,觉得奥格雷是顺便向他说明:史物波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法师。

  到了湖边,奥格雷做了一些笔记,一行人都不觉得这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也许只有史物波不是。奥格雷问他的时候,他只是搔搔脑袋,对着湖和山比划了一番。

  “他说什么?”多尔曼沙问奥格雷。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奥格雷答复道:“我们觉得湖没什么问题,他却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里不太对劲。”史物波点点头。

  回到遗迹附近,生个火饱餐一顿,多尔曼沙看到史物波还在苦恼着,似乎是还在思索自己到底是觉得那湖有哪里里不对劲。多尔曼沙深吸了一口气,躺下身来小睡了片刻。没多久就自然醒了过来,腹胀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咱们动身吧!”奥格雷带头起身道。

  一行人整好装,直接到了地道入口,鱼贯走入那深不见底的向下阶梯。

  ※※※

  多尔曼沙扬起手中的武器迎向那巨大而惨白的多脚对手。变种的白化蜈蚣并不知道这种武器在人类的语言中叫做晨星,不过它懂得要躲避在链条前端一闪而下的带刺大铁球。

  它快速地卷动身子,轻而易举地避过了这一击,并昂起身子打算反攻。它和眼前这个人类之前遇过的无数人类对手一样,都不知道这是虚招。

  多尔曼沙的武器是晨星,只不过和一般的晨星有一点点不一样。它的链子是特制的,快速挥动时才会伸为一般晨星的链条长度。当然,最难得的是这链条保有一般铁链的坚牢程度。总之,当一记挥空而铁球回转之际,短链条代表着高转速以及下次出手的敏捷度。

  巨大的蜈蚣吃了第二记攻击,脚断了几根。它巨大的身子突然倒卷想要扫倒多尔曼沙,不过多尔曼沙跳开了。一道并不炫目但色纹斑驳的光束掠过多尔曼沙的身际,彷佛是多尔曼沙算好了要让位给它过。

  霎时一阵恶臭传来,多尔曼沙连忙伏倒,恰好能够躲过在大蜈蚣死前挣扎时溅散的体液。他爬起来,回头一看,奥格雷已经站得好好的。“(妈的,真想看他刚刚紧急趴下时那种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知怎地,多尔曼沙就是飘过了这种思绪。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会让他形之于色的念头,他很自然的照例谨慎进了几步、去确认蜈蚣的尸体。蜈蚣身体的中段已经消失,剩下的两截各有一个合不上的盘大创口。

  两者差得相当多,其中之一的创口,或是该说是有着那创口的半截,已经冰冷死僵成不知该称之为石头还是冰块的怪东西,而另一截的创口就象是被什么巨大力量硬扯断似的不规则,伤口还有烧焦的痕迹,里边烂成一团并汩汩溢出蜈蚣的体液。

  “(这又是什么怪招,和那个死小鬼共事到现在,他发的魔法没有一记是我认得的。)”多尔曼沙心中很不是味道。因为这就代表着,如果他在战场上挨这些魔法的话根本就不知要如何应对。不过,这当然并不代表着这时他就死定了,因为战场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如果以后有可能对上法师,之前还是要好好恶补一下法术的知识。)”他想。

  “这个家伙看来是落单的。”多尔曼沙仔细观察一下四周之后,对奥格雷说:“附近应该没有别的危险了。”

  “我们走吧。”奥格雷微微颔首道。

  进入地下隧道已经好几天。不,一行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地下隧道之中,因为那地下隧道居然是和一个天然的地下洞窟相接。奥格雷有理由相信他们已经走到“留下文件记录的那些人”没有在文件中记述过的地方,因为洞内的岔路实在太多,有的地方甚至是一个大的地下空洞,十条以上各往不同方向延伸的天然通道都在此处留下了入口。

  “我们现在有多深?”奥格雷说。

  多尔曼沙回头,望了望史物波。史物波叽咕了一会儿,比了一个“七”的手势在两人眼前顿顿。

  “我们往回走。”奥格雷说。

  “如果顾虑到和船东约好的时间,那么只要在后天再往回走应该还来得及。”多尔曼沙说。当然,如果一行人有所发现,也可以另想办法通知船东延后来接。

  “这次的探索太草率了。”奥格雷说:“我想得太天真,利用这样的天然地底洞穴来藏东西的话,无论如何不可能用地毯式的搜寻法把该找的东西找到。咱们回头,可能要试试一些之前没走过的岐路,我要多留心一些别的东西。”

  “(……说得也是。)”多尔曼沙想了一会儿。他开始猜想有群人可能因为凑巧或是利用未知的技术发现了这个地底下的大洞穴,于是首先建了一条通往大洞穴的隧道,再于洞穴中的一角保存了某种重要的东西,而东西位于洞穴的何处当然不可能流传至今。对方为了保密,更不可能会在天然洞穴中留下“保存东西的位置”的线索。

  他想了又想,便开口道:

  “思考不是我所在行的,可是依我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人利用这天然洞窟藏了什么,找到的机率太低了。”

  “我的结论也一样。”奥格雷说:“既然如此,就做点别的假设,因为咱们本来就是在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假设我们要找的东西具有某种特性?”多尔曼沙说:“……换句话说,去做一个可以成为我们的线索的假设?这未免太虚无缥缈了一点吧?”

  “也不会。我们假设这东西相当巨大。”奥格雷说。

  “所以搬运时需要宽大的坑道?或是因为太难搬运,会在搬运时留下痕迹?”多尔曼沙完全不是用疑问句的语气说这两句。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奥格雷说:“做个地下室,把东西搬进去,在从地下室挖个通往地下洞穴的坑道。最后,把从地上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彻底地埋掉,并消除所有地面痕迹,例如杀光做这件事的奴隶等等。”

  史物波打了一个冷颤。

  “那么,去猜测兴建那个巨大地下室的位置,确实会比在天然通道中地毯式搜索有效率一点。”多尔曼沙说:“不过,还是很虚无缥缈。”他并不是要抱怨,只是好意提醒奥格雷:这应该会变成白费功夫。奥格雷心里也明白。

  ※※※

  奥格雷一行人在吉耶市租了一间小屋——事实上他们掏的钱很够把屋子买下来——当作此行的据点,没有带到什米鲁遗迹的行李也都放在这儿。当三人回到屋子,都松了一口气。

  “我好累。”奥格雷二话不说就倒在床垫上。床垫是多尔曼沙来到这里时细心地找了一堆石楠垫底铺成的,因为他主张这时多花一点力气来让之后能多恢复一点力气是值得的。当然他顺手就铺了三人份。

  多尔曼沙偏头一看,史物波的动作也一样。“好,那我先洗澡罗。”他放下行李,活动活动筋骨,烧热水去了。

  这个澡洗了半个时辰。他擦干身子,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里,看见史物波保持之前瘫上床的姿势,早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奥格雷则好好地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摆的事那本非剪辑版的、厚重什米鲁遗迹研究报告书。

  “……要洗吧?”他说。

  “嗯?”奥格雷抬起头来答道:“当然。”他就把书摊着放在一边,往澡桶那里去了。多尔曼沙四下望望,以很舒服的姿势倚在奥格雷的床上,看那本什米鲁遗迹研究报告,看了没两页,眉头皱得几乎变成一条,就翻回奥格雷刚刚那页,站起了身。

  “(老板他大概有大略看完过一次吧,他就是这种人。这次,他则是打算把它仔细地研究一遍了。)”这种想法令他毛骨悚然。

  他走到壁炉边,把火生起来,架上装了半满水的锅子,把刚刚顺路在市场买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倒了进去。

  ※※※

  多尔曼沙舒舒筋骨,向窗外的阳光望了几眼,一鼓作气地跳下床来。“(钱不好赚喔!)”他心想。他觉得在地下洞窟里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恶心东西搏斗,比在战场上跟人类搏个死去活来还要麻烦。同时,他的心里也暗暗渴望这几天的工作会比较轻松一点。

  彷佛是听见他的渴望般地,奥格雷从门外进来。他正要对多尔曼沙说些什么,就先注意到多尔曼沙讶异的视线。

  “这件衣服不错吧!我刚刚在店里买的,穿起来挺舒服。”奥格雷说:“这几天我要当个读书人。”

  “读……”多尔曼沙说:“那我怎么办?”

  “你和史物波去遗迹附近逛逛。”奥格雷说:“当然,你们也可以换件舒服点的衣服,因为那附近好像没有隧道里那么危险。”

  刚被吵醒的史物波,听到他们的交谈显得很感兴趣,他下了床,对着奥格雷比划了一阵,奥格雷说:“是吗?那我就找副平光眼镜来戴吧。”

  “你说真的吗?”多尔曼沙说:“这几天我和史物波只要去遗迹附近逛逛?”

  “当然没有那么单纯。”奥格雷摊开一张地图,多尔曼沙马上就发现这是奥格雷手绘的遗迹附近地势图的放大后的版本:“我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们要把我说的这几件事情调查清楚,并且标示在这张图上。首先呢……”

  不管怎样,总之这件事可是个很轻松的工作。多尔曼沙想着想着就露出了笑意。

  他和史物波“得令”后,就一齐出门找船东接洽第二次的行程了。

  出门没几步,便遇到了房东。多尔曼沙打了个招呼,房东就和他们寒暄了起来:“喔,你们也要换件舒服点的家居服吗?还是去我介绍给奥格雷先生的那家成衣行吧!”

  “说的也是,在哪里里?”

  “就在市场北端东侧那条巷子里嘛!不过,我还真是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哩!本来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们要花那么多钱租房子,因为一般好奇来拜访遗迹的旅行者是不会这么做的——坦白说,我还觉得你们有点可疑!不过,原来你们是考古学家啊!”

  “(考古学家?)”多尔曼沙想:“(大骗子。)”

  “奥格雷先生说了好多他所收集的、有关遗迹的传说给我听,真是让我这个乡下人长了不少见识。”房东笑着说:“可惜咱们吉耶没有研究遗迹的学者,不过我也跟奥格雷先生说过了,西北边的密克罗城好像有几位,你们应该会打算去拜访他们吧!”

  “当然。”多尔曼沙说:“不过有关于遗迹本身及附近、我们还有一些要纪录的事情,所以我和史物波还要去一趟。”

  “是吗?”房东笑着说:“一路顺风!”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正如多尔曼沙所预料地,简直是轻松愉快极了。除了按步就班地走过奥格雷所划定的范围并详细地记录气温、风向、日照、海拔及地形地貌等资料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事实上,就连印象深刻的事情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就是到了遗迹不远处那个湖边,当两人为了记录而耽搁着的时候,史物波突然欢呼了起来,然后手舞足蹈地绕几个圈,多尔曼沙将此解释为“史物波终于发现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行程的时间安排得相当充裕,两人如期完成了奥格雷交代的事情。事实上,多尔曼沙觉得他已经把遗迹附近的地形摸得熟透了。两人在河边和来接送的船东会合,逆着缓缓的水流而上回到了吉耶市。

  两人走进临时居所,有点被房里的陈设吓到。“喔?你们办完啦!很准时,我这边的进度则有一点延迟,大概还要花半天的时间。”不知从哪里弄来书桌椅的奥格雷在椅上回头说道。他的眼镜底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我的妈啊!这堆书是从哪里弄来的?”多尔曼沙看到书桌旁那堆几乎到他腰间的书。“嗯?我在找那份报告的参考书目中的某几本书时,有人好心介绍我去向市长借他的私人藏书,我就顺便借了一堆回来。”奥格雷答道。

  史物波把图摊到奥格雷的面前,指着那个湖和附近的几座山兴奋地对奥格雷比划着,奥格雷神情严肃地“听”完了后,弹了一下手指道:“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的推断就更可靠了。”

  “怎么,那湖有什么古怪吗?”多尔曼沙凑过来说。

  “湖倒是没问题,那座造成湖的山很有问题。和附近的山势不合。简单的说,那个山头简直是为了要让湖存在而另外冒出来的。”奥格雷说。

  “你是说那是人造山!?”多尔曼沙说。

  “也可能它也是神造山。”奥格雷说。

  “你说的神,是艾教的创造神吗?”多尔曼沙说:“如果都是神造的,那又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我们假设世界是神造的,那么祂可能只是创造出一块大土块,当作人类繁殖的大陆,至于大陆上本来凸的地方就是山、凹的地方就是海,祂没有另外去动它,不过这个地点例外,祂为了某些里由希望这里有座山——或是说希望这里有座湖,因此就把山堆起来了。”奥格雷说。

  “光听这番话就可以确定你绝对不是教徒。”多尔曼沙说。

  有人敲门。多尔曼沙把门打开,门外的是位满脸雀斑、绑着麻花辫的可爱女孩,多尔曼沙认得那是房东的女儿。她手里捧着一碗鸡汤。

  “那、那个,奥格雷先生研究辛苦了,我爸爸要我端来的。”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奥格雷起身迎向她说:“这怎么好意思?”“不会啦!爸爸说你们旅居在外有很多不方便,不过大家既然熟了,不妨把我们当成自己家人看待。”她甜甜地笑着答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罗,谢谢你们。”奥格雷带着很有文艺气息笑容接下了。

  “……咱们去了一个礼拜,你好像做了许多事情嘛!”多尔曼沙看女孩离得远了,打趣说道。

  “我说咱们三人是一个老考古学家的学生,你们两个不要穿梆了。”奥格雷眼不离书地说着:“天色已经晚了,看来我得要熬夜,你们今晚可以去镇上南边的那间酒吧喝两杯垓易得(酒名),味道不错,而且可以打听到一些相当有趣的事情。咱们明天下午再出发。”

  “去哪里里?”多尔曼沙说。

  “那还用说。”奥格雷答道:“密克罗城。”

  ※※※

  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孩子,并行在历史悠久的街道上,走走停停四下顾盼,尤其是领头的那人。他体格虽然结实,不过举止斯文,戴副金框眼镜还挟带着几本书,和街道上其它的研究者们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他们终于在一幢年代久远的山形屋前驻足,戴金框眼镜的年轻人仔细地再确认了一次门牌,便整理一下其实并没有弄乱的仪容,谨慎地扣了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寻常男佣,他看了看三人的模样,略微颔首,便问道:“请问各位是?”

  “我们是远方一位考古学家的学生,这次有一些研究上的问题希望能够向亚尼玛教授请益……”年轻人说道。

  “喔!亚尼玛先生正在等待各位,请进。”男佣不假思索地答道。他转身做了个请客人进入的手势。

  “咦?我们这次冒昧来访并未事先联络,您是不是有所误会?”年轻人显然露出讶异的神情。“啊,不是;各位进来就知道了。”男佣堆了满脸的笑容说道。

  “……怎么回事?”会客室里,男佣离去通报屋主之后,留平头的青年对戴眼镜的青年问道。“我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应该不是坏事吧!就算是个小误会也不要紧。”

  戴眼镜的青年神情自若地答道。

  “请随我来。”不到一分钟,男佣又出现在访客们的面前。

  一行人鱼贯来到了房门前,男佣把门打开请三人进去。领头的戴眼镜青年一扫视房内,就突然觉得这里的气候真是闷热难受。

  “幸会幸会!能够见到连依皇家考古学教授的首席高徒,我很高兴!”一个爽朗的中年人伸手与青年互握。

  “您太夸奖了,对于博大精深的考古学,我还只能算是刚刚开始涉猎而已。”青年不太好意思地笑着欠身。“(你本来就是刚刚开始涉猎而已。)”他身后的青年心想。戴眼镜的年轻人瞥见那本完整版的什米尔遗迹研究报告,就摆在坐在屋角的一个女孩的腿上。

  她戴着笑容捧着报告站起身来,平板烫的直发和脑后的大蝴蝶结非常相衬,红框的眼镜也让女孩的笑容更显甜美。“嗨!你果然也来了。”女孩笑着说。

  “嗨。你怎么说我是老师的首席高徒,首席高徒不是你吗?”年轻人笑着打个招呼。“你还是那么谦虚,不过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之一。”女孩张开双臂,年轻人就顺势和她互搂了一下。

  在那瞬间,女孩狠狠地拧了年轻人的腋下。不管再怎么经过锻炼的人,这种地方被拧也是很痛的,年轻人咬紧牙根好不容易忍住不叫出来。

  “呃,嗨。”平头青年也向女孩打了声招呼。

  “实地考察什米尔遗迹的心得怎么样啊?”女孩笑着说。

  “那真是操他吗的鬼地方,那里的蜈蚣有这么大!”平头青年随便比个手势形容蜈蚣的大小,比出的尺寸不到那只白化蜈蚣的十分之一。之后,他才惊觉这好像不是一般研究生该有的语气。

  “你还是一样满嘴粗话。你呢?”女孩不介意地微笑着转向小男孩问道:“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小男孩本来还有点担心女孩在生他的气,不过看看似乎没这回事,就放心地嘻笑着对女孩叽咕一阵、比手划脚。

  “你说他后来自己躲在房里读书,叫你们两个自己再去遗迹看看?”女孩斜了戴眼镜的年轻人一眼,说:“你太老奸了吧?”

  “这个嘛……”年轻人苦笑了几声。“不会呀!我很满意这种分工。”平头的青年说道。小男孩也应了几声表示附议。

  “各位坐?”亚尼玛教授笑着说道。女孩向教授介绍了三位同学,不过她忘记了平头青年的名字,糗了一阵,最后还是青年自己报上名的。随后,男佣端了茶水过来。

  “贵院的研究报告我已经大致看过几遍,真是了不起的钜作。”教授说。“(……

  贵院?)”戴眼镜的年轻人转念答道:“不,毕竟是纸上谈兵,之前我们没有人到过什米尔遗迹。”

  “嗯。”教授用手指轻敲着那本报告的封面,不知是在斟酌自己要说的话之内容还是在斟酌修辞:“总之,我也和尊师的千金讨论过本报告的内容,如果要对这份报告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资料搜集的方向稍微有点偏颇。”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她该不会没有整理一下报告的内容就拿来了吧?)”年轻人快速地转着念头,道:“怎么说呢,关于遗迹地下通道的资料是不是太冗繁了一点?其实如果把那里视为军事要塞,将通道视为寻常的联外密径似乎是合理的推断。”他说着便向平头青年微笑点头了一下,教授看在眼里,便知道这个想法是平头青年先提出来的。

  “那倒未必,我对那个通道也很感兴趣。唉,只不过,咱们这种人想要彻底研究那个通道似乎有困难。总觉得这是冒险者的任务。”教授顺手一翻就翻到有关通道暗藏危机的相关证词,看着看着便叹口气。

  “如果想探察通道,我们要雇的似乎应该是护卫的佣兵、而不是向导。”年轻人苦笑应道。平头青年听到佣兵两字微笑了一下,看到教授因此向他望来,便说道:“……我们在吉耶探过当地人的口风。他们似乎把探通道一事当成是,呃该怎么说,暴虎冯河之流的愚蠢危险举动。”

  “那和我三年前去的时候情况差不多。”教授叹了一声:“因为我实在很想找个人带路,还在当地挨了不少白眼。啊,既然这样,就先不管那个通道;我们的结论是,其实关于什米尔遗迹的研究,还有一部份是很该注意、但报告中搜集的资料并不完备的地方。”他用了“我们的”这种说法,自然是把那位考古学教授的千金一起算进做结论的人了。

  “……遗迹附近的那座湖泊?”戴眼镜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答道。

  教授略露惊讶的表情,便微笑着颔首。而一旁的千金笑着轻拍了几下手。

  ※※※

  亚尼玛教授其实已经就这个结论帮忙搜集了不少资料,于是这几天四位研究者就在这里仔细地整理资料。当然,教授对那份报告和年轻人一行三人探访遗迹的成果(主要是那张遗迹附近的详尽地图)赞不绝口,这也大概是教授大力相助的主因。

  教授留了一间书房给几位研究生用,本来女孩就寄住在教授家里,同学来了以后就搬到他们所住的民宿。然后,每天一大清早四人结伴就到教授家中。教授也知道学历较浅(?)的平头青年和小男孩常常被派出去图书馆找资料,每天捧个几本书来回。

  这天那两人又出去了,教授也在塾里;佣人们则几乎不会接近书房。书房里只有女孩和戴眼镜的青年。女孩意识到这种状况后,拖着椅子坐到青年的身边,青年发现她带着困惑的笑容看着这边。

  “怎么啦?”青年说。

  “呐,你想不想娶我?”

  青年尽量表现出不假思索的样子做了一瞬间的思索。

  “我还没有打算要成家。”他凝视着女孩说。并不是想要用眼神表达什么,而是在观察女孩的反应。看到女孩的反应很正常,于是就没有说出预备用的第二句话:“不过,除了你之外,我现在根本不会考虑娶别的女孩。”

  “果然是这样。”迪安贝娜苦恼地说:“我也不想这么年轻就嫁掉。你知道吗,被别人称呼为小姐或是太太,感觉完全不一样。”

  “……怎么突然开始想结不结婚之类的问题?”青年说。

  “我跟爸说要来见你一面,给你一个惊喜,结果跟爸吵了一架。”女孩抱怨说:“爸说我又不是你的妻子,怎么能一天到晚黏着你?所以我就想说如果我和你结婚了,爸应该就没话说了吧!”

  青年拿下眼镜,低下头揉揉双眼之间的鼻梁。认识这个女孩之前,他绝对不会相信,居然有公爵家的千金会把婚姻当成是“和男性朋友光明正大的腻在一起的藉口”。

  “哼,眼睛不舒服对不对?谁叫你要耍帅戴金框眼镜。”迪安贝娜嘻笑着说。

  门啪地一声开了,平头青年皱着眉头冲进来,把整叠书放在桌上,嚷了一句“操,累死我了”才发现女孩椅子的位置不太对。

  “(啊!我是不是打扰了他们?)”他楞在那儿。

  “拜托!年纪轻轻的,搬那么点书就嫌累。”女孩倒是落落大方地说着,身体动都没有动一下。

  “别开玩笑了,就这点书——”平头青年又随手把整叠书拎了起来,抛上抛下了几下子:“我是眼睛累。”

  跟着他进来的小男孩胡乱吼了几声表示抗议,好象是在说他的眼睛比平头青年的要累多了。然后揉揉眼睛。

  “两位都辛苦了。我开的书单还差几本?”戴眼镜的年轻人伸出了手想要回书单。

  不过平头青年并没有还他:“一本都没少!、找得着的、找不着的,都在这儿了。”

  “是吗?勤几里亚文书找到了吗!?”戴眼镜的青年惊喜地说。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页泛黄的手抄本。“明天就要还。如果弄破的话,那个好心的图书馆管理员可是要被杀头的喔!”平头青年笑着说。

  戴眼镜的青年如获至宝地接过这本书,谨慎地捧着翻了开来,然后吁了一口气把它放在桌上。

  “我有个小小的疑问。”平头青年说。

  “嗯?”戴眼镜的青年目不转睛地应道。

  刚进门的两人拉了椅子坐下,女孩则起身起身帮他们斟茶。“其实在我们出船去第二遍之后,你就已经确定东西应该在那个湖的底下了吧。”平头青年说:“虽然不是挺好,不过这个线索已经可以大幅缩小咱们探索的范围了。那么,我们现在找的资料主要是在往那个方面?”

  “坦白说,我也很疑惑。”戴眼镜的青年说:“那个文明能用这种手段来藏东西,以咱们的文明水平想要把东西找出来,似乎有点不自量力?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他是在帮连依某位有很大势力的贵族做事,就算自己作出“古文明遗产被藏在人工湖的底下”这种结论,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回去也不好交代吧?)”平头青年心想。

  “就是这个!”戴眼镜的青年眯着眼睛说。

  “什么什么?”女孩贴过去看这古老的抄本,念道:“加持的……光柱?”

  “整理一下这几天的结论:”戴眼镜青年说道:“两百多年以前,靠近什米尔遗迹附近的数个村落,都传出了看到异象的传闻。从方向来综合推断的话,应该是那座湖的位置没错。”

  “你是说那个从地平线往天际延伸的细线?”平头青年答道。

  “嗯。密克罗这儿就看不到,所以那个线一定非常细,但是一直通到无限高的地方这点应该没有疑问。”戴眼镜青年说:“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只有一个好奇的吟游诗人到处去打听,终于得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就是那个年老的妖精说的嘛!”女孩笑着说:“那一段诗简直就象是谜语一样。

  我看,里面大部分的内容是在说:“你们人类尊崇神,看到了神迹却不知道那是神迹,咱们妖精反而知道,真可笑。””

  “你这样翻译不太对,正确地说应该是这样:他是在嘲笑人类看到“被人类当成神而崇拜的对象”的伟大的作为,却又不知道那是“被人类当成神而崇拜的对象”做的。”戴眼镜青年修正了她的话之后,继续说着:“吟游诗人听了心里很感到震撼,不过他并没有得出结论。后来他有位画家朋友把他口中的景象画成一幅画……”

  “省略省略!”女孩不耐烦地说:“你的结论是,那个细线是勤几里亚文书中的“加持的光柱”?”

  “你看像不像?”青年把书中草略的插画指给女孩看。女孩看了一眼,突然一阵心悸:“啊,这是……”

  她犹豫了一阵,没有把“星炮”两字说出口,因为“什米尔遗迹中收藏着星炮”

  这个结论跟他们此行的研究完全没有关系,虽然她知道这件事,也知道戴眼镜的青年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她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决定要不要把这件事讲出来。

  她谨慎地望望平头青年和小男孩,确认他们都没有对女孩突然的断句起疑的样子。他们只是兴味津津地端详那个“往天际无限延伸的细线”的插画。

  ※※※

  教授结束一天的课程,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家中。他的管家递上一杯茶,带着苦笑对他说:“这是给您的。”然后递上一张纸条。教授不用怀疑管家知道其中的内容,因为纸条是摊着的:

  “亲爱的教授,原谅学生们不告而别,因为研究有了重大突破,我们全心只想早一刻解开什米尔遗迹的谜底。到目前为止的结论已经整理在笔记本中。等到有了最后的结论,我们会再度来访,除了和教授您分享结论之外,并再对教授的大力相助一并致谢。”

  “那个笔记在这里。”管家苦笑着递过一份文件:“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彷佛着了魔似的;不过书房倒是收拾整齐了。”

  教授一时还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当他翻开笔记报告,神情就由错愕转变成为专注了。他看到画家把吟游师人口中景象画成画,看到十四年后有位苏摩法师顺口问画家这是不是宗教画,看到画家记录了苏摩法师到底接触过哪里些宗教,却没有办法查出到底是哪里个宗教的哪里个传说的哪里里提到过类似的景象。不过,被那群年轻学生们办到了!他们的结论是“勤几里亚文书的“加持的光柱””!

  “真希望我也有这么好的学生!”他不由得也兴奋了起来,一遍遍地详读着勤几里亚文书中有关加持的光柱的记载。

  ※※※

  奥格雷在码头边望望停靠着的船只几眼,想要从里边分辨出哪里一艘是他们即将要搭乘的、往提耶克斯岛的渡轮。不过,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一行人转身离开了码头。

  他们刚刚才从港务所出来,买了往提耶克斯岛的渡轮船票。出发时间是明早辰时,对于每个月对开两班的渡轮而言,可说是一行人的运气相当好。离了码头之后,直接就回到了城中央的喷水池广场。

  “这样不错,省下了一笔雇船的费用?”多尔曼沙试探性地对奥格雷说道。

  “有渡轮的话,当然比雇船过去要安全。”奥格雷这么答道。“(这家伙,该不会在旅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上,都在作提高完成任务的机率的考量吧?)”多尔曼沙心想。

  “那,今晚就找个地方过夜?”迪安贝娜笑着说。多尔曼沙不禁觉得有点怪异,也就是说,奥格雷完全不干涉迪安贝娜跟着一行人的举动,难道也是基于提高任务完成率的考量之下所作的决定?

  “是啊。”奥格雷望了多尔曼沙一眼,多尔曼沙耸耸肩,拉住一个过路的行人打听附近的旅店。

  毫无疑问地,奥格雷选择的是城中最大、最舒敞也最贵的旅店。虽然如此,以这种次文明的城邦而言,这里也不是什么高级豪华的地方。换句话说,这儿也没有玄关可言,进门后的大厅就是餐厅,用餐和订房间是在同一个柜台。四人订好房间之后,顺道就点了午餐,在餐厅里找了位置坐下。

  “奥格雷,就算我们真的在湖底下找到那个巨大的前文明遗迹,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弄得出来?”多尔曼沙随口问道。

  “哈,这种事情轮不到我们来担心吧?对于想要把它弄出来的人,才需要伤脑筋。”奥格雷笑着答道。“(瞧你说得轻松,到时候皇上一句话吩咐下来,结果还不是你要伤脑筋?)”迪安贝娜心想。

  既然是在海边,一行人少不了要多尝几道海鲜。饱餐一顿过后,众人很自然地就往门外走去,想要利用这个难得的(不得已的)空闲逛逛这个陌生的港町。

  一走出旅店大门,奥格雷的目光就和某位妙龄女郎相遇,她发出了一声惊喜似的轻呼声: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看到我高不高兴?”她说。

  “(啊!抢了我的台词……)”迪安贝娜心想。

  奥格雷在一瞬间觉得她有点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他来不及有所反应之前,女郎就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糟糕。)”他转向迪安贝娜说:“等你冷静一点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你、你的意思是、是说,我、我现在不够冷、冷静罗?”迪安贝娜气极败坏地说了这句之后,转头就跑掉了。抱住奥格雷的女郎见状,不太好意思地放开了他。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短促的轰声传来。

  奥格雷抬头的同时,双手也已经举往空中。一个散放着惊人光芒的点,从高空急速地往地面扩大,直到已经扩大到可以称之为光块的程度,其落下速度才因为奥格雷高举的双手而不再增加。等到它终于停在众人头上数十米之处的时候,人们才知道那是一个直径有七、八公尺的巨大光球,它的表面不稳定地扭动着并时时爆出巨大的喷焰,这景像实在是太惊人了,街上的群众竟一时没有发现它是很危险的东西,只是呆呆地抬头仰望着它。

  “史物波!”随着奥格雷吼这么一声,巨大光球竟又下滑了几尺。

  史物波从惊骇中恢复过来,喃喃念动着咒语,双手张开放出两个深紫色的魔力团块,并指挥着把它们移动到巨大光球的下方。他略加思索,又重覆了这个动作两次,再造出了四颗深紫色魔力球前后左右地将光球围绕。奥格雷用力地往上做了一个推的动作,然后突然抱住了身边的女郎,把她压倒在地上。

  霎那间,随着一阵巨响,一阵剧烈的突风以爆发的光球为中心吹了出来,其风势之强刮跑了好些附近商家的陈设。然后,就是一阵难耐的酷热笼照着整条繁华街。附近传出了好些惨叫声,因为有不少人在强风刮起时摔倒擦伤,而此刻那伤口一遇热可就刺痛难当。

  如果方才有人能挺得住那阵突风、往爆炸的光球望去的话,就可以知道自己劫后余生的理由,完全是因为那六个深紫色的魔力团块在光球爆炸的瞬间,就像突然在水底被拔掉栓塞的排水孔吞噬水流一样、吸进了大部份的光和热。最好的证明,就是当时全城都望得见一道直上云宵的喷焰,因为光球的上方没有什么遮蔽物。

  “……谢谢。”被压倒的女郎在惊魂稍定之后,红着脸说道。

  “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起身的奥格雷搀了她一把助她起身,便顺势牵着她的手、趁人群忙乱之际躲进一条小巷里。

  他回头望望,跟上的不仅仅是史物波,方才溜得不见踪影的多尔曼沙也在。“你逃得倒是挺快的嘛?”奥格雷语气平淡地对他说道。

  “万一那东西下来就炸了,我恐怕还逃得不够远哩!”多尔曼沙埋怨道:“那位大小姐到底有没有神经啊?”

  史物波对多尔曼沙叽叽哇哇抱怨了一阵,好象是在骂他应该提醒周围的人快逃,这样可以让不少人免于受伤。至于那女郎,她回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的剧变,单纯地认为多尔曼沙和自己一样只是被突然发生的事吓到了,所以觉得多尔曼沙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那么多。

  “呃,恕我冒昧,我们在哪里里见过?”奥格雷对女郎说。

  “……对不起,其实我早该想道,你不见得会记得我的……”女郎有点难过又有点尴尬地笑着说道。奥格雷心念一动,突然想起来了:“对了,你是裘妮!没错吧。”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名叫裘妮的女孩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如果我是在领地见到你的话,一定马上就想起来了。”奥格雷笑着转身说道:“多尔曼沙、史物波,这位是裘妮,是我的……”他犹豫了一下子:“小时候的朋友。”

  多尔曼沙当然有留意到这一点,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你好,我叫多尔曼沙,我是受雇的……”他望了奥格雷一眼:“我应该自称是佣兵还是掮客?”

  “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用?”奥格雷白了他一眼。“呃,总之就是这样。”他伸手与裘妮握了握。

  史物波带着怀疑的眼神望了望裘妮,突然转头对奥格雷吼叫了几声。

  “她真的只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啊!”奥格雷问心无愧地说。“(虽然看不太出来,原来这小子是站在迪安贝娜那一边的啊?)”多尔曼沙心想。

  “呃,我叫裘妮,我……”她笑了笑:“是个赏金猎人。”

  多尔曼沙张大了嘴巴。“不好意思,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啦。”裘妮很不好意思地说:“象是刚刚,如果没有奥格雷和史物波,我一定已经丧命了。”

  “那种的怎么能算!”多尔曼沙埋怨道:“如果没有人挡着,就算我大概也只剩半条命。”史物波也叹口气,嘀咕了几句。可是,他还是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裘妮。

  “对了,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奥格雷回想起刚刚的经过,不禁也觉得有点奇怪。

  “啊,是的。”裘妮脸色沉了下来,彷佛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之所以做赏金猎人也是因为想存钱去连依一趟。我……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我的母亲临终前说我是你的妹妹,也就是说,我可能是老奥格雷子爵的私生女。”

  众人都沉默了一阵。

  “(原来如此,她是在担心,如果自己被当成是想要弄点钱的女骗徒就糟了。)”

  多尔曼沙想着,便望了望奥格雷,发现奥格雷初闻此言时的讶异表情已经消失了,转而成为深思的神色。“怎么样?有想到什么对得上的事情吗?”他问奥格雷道。

  “简直太多了。”奥格雷答道:“我小时候之所以会跟裘妮玩在一起,就是因为裘妮的母亲常来我家作客的关系。可是,裘妮的母亲并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你是说,那是因为老奥格雷子爵和我的母亲私通?”裘妮尴尬地说。

  “什么私通,我的母亲生下我就死了,应该说令堂是我的父亲的情人才对。”奥格雷笑着说。

  “既然你妈早就死了,你爸为何不干脆娶了裘妮她老妈?”多尔曼沙说道。

  奥格雷对他苦笑了一下,他耸耸肩说道:“啊~阶级问题是吧?”

  “在连依身为贵族是一件很不自由的事情。”奥格雷语重心长地叹口气道。他随即又对裘妮说:“你还没说你是怎么遇到我的?不会是碰巧吧?”

  “嗯,也算是有点碰巧。”裘妮笑着说:“我刚好带了几个朋友去找一位占卜师,那占卜师有办法找出“想念的人”现在的位置,所以我就顺便也试了一下。”裘妮说到“几个朋友”时顿了一下,不过当然没有人要管她那几个朋友去找那位占卜师是想干嘛。

  “结果你发现我在这里,而这样你就不需要千里迢迢地跑到连依去找我了对吧?”

  奥格雷笑着说。“嗯……”裘妮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可是,也许我是个大傻瓜。即使跑来见你一面,可是你一定已经在连依宫廷有职位了,这次一定是有事才来这里,我这样跑来一定是妨碍到你工作了。”

  “(来工作的人还带着爱吃醋的女朋友?)”多尔曼沙心想。他并没有想到,裘妮才刚和他们见面,怎么可能会把吃醋跑掉的迪安贝娜和突然降下的魔法球连在一起。

  其实,裘妮认为那魔法正是奥格雷被任务的对手狙击。

  “……这是你的武器吗?”奥格雷忽然说道,看着她腰间的鞭子。

  “嗯?”裘妮觉得有点唐突。

  “手借我看看?”奥格雷说着,不等裘妮置个可否,就握住并摊开了她的双手。裘妮有点不太好意思。看了看之后,奥格雷说:“眼下有两条路可行。”

  “两条路是指……”裘妮被弄胡涂了。

  “比较正常的办法是咱们约个地点,等老哥把事情办完,就来接你回连依。”奥格雷说道。

  “……欸?欸?欸?”听到奥格雷突然以“老哥”自称,裘妮有点转不过来。“另一个办法可能会让你吃点苦,那就是你跟着老哥来,咱们一起行动,等到老哥把事情办完,再带你回连依。”奥格雷说。

  “……”裘妮完全愣住了。

  “这个办法虽然会让你吃点苦,不过可以让你对老哥多熟悉熟悉,免得对老哥抱着不正确的想象。”奥格雷温柔地笑着说:“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想从此以后就当我的亲妹妹,所以这两个办法都不想选?”

  “……”裘妮轻轻地颤了颤,带着笑容张嘴本来想说什么似的,忽然眼泪忍不住地决堤而出。

  这把奥格雷弄得手足无措。

  ※※※

  对裘妮而言,这就好象是对自己一再反覆强调“我有了亲人”一样地,她无时不刻地和奥格雷腻在一起。而奥格雷就好象是对自己一再反覆强调“我有了亲人”似的,对裘妮毫不保留地说了一大堆日常琐事。他们就在往提耶克斯岛的渡轮甲板上聊,史物波和多尔曼沙想听的话,只要在旁驻足就可以尽情倾听,不过这两人当然没有这种恶劣的兴趣。

  说是说了很多,不过裘妮一时之间并没有办法加以消化整理,她只能抓住几个重点:现今的连依王很器重奥格雷,所以奥格雷不但是王城骑士团的队长,还时常要出一些连依王亲自指派的任务,像这次出国就是这类任务。其次呢,奥格雷原本是交际圈很受欢迎的人物,不过自从被怪女孩迪安贝娜缠上之后,因为她的父亲位高权大、和奥格雷交情又极好,所有适婚期女子都对奥格雷敬而远之。当然,他也和裘妮抱怨过自己被迪安贝娜缠上后、看他不顺眼的人制造的一些攀炎附势之说的诋毁。

  “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可是……”奥格雷很沉重地说:“听到这种说法,我竟然没有辩驳,其实当时我该冲去痛殴那个造谣者的,因为他们竟然说因为迪安贝娜的个性恶劣、不受人欢迎,给了我攀炎附势的机会,这样去说一个女孩子真是太没教养、连做人最基本的“对别人的尊重”都没有。”

  “……哥,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害迪安贝娜小姐误会你了吗?不去追她不要紧吗?”裘妮有点担心地问。

  “没办法啊!只好事后再百倍千倍地跟她解释了,我不能丢下任务跑去追她呀!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连最基本的、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我是个骑士。”

  奥格雷淡淡地说。

  其实应该说是闇皇使。但是,这件事就算是妹妹也不能说。如果皇上没有许可,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能说,否则就没有资格称为闇皇使了,就算能力再杰出,皇上也会马上换人。

  “我们到提耶克斯岛上去干什么?”裘妮问道。

  “(来了。)”奥格雷实在很头痛。他很想整理一份有关他这次任务的报告书给裘妮看,里面写着那些告诉裘妮也无妨的事,因为要在这种随口交谈当中时时留意着哪里些可说、哪里些不该说实在很累人。“从头说起吧!”奥格雷说:“原本陛下是想找出一个……”

  “那就以后再聊,我是想问我们到提耶克斯岛上要采取哪里些行动?”裘妮笑着说:“当然啦!你说了那个行动之后,我也许会觉得很奇怪,然后会想要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所以你会想从头说起。不过,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去提耶克斯岛以后会怎么做?这样我才有跟进的心理准备。”

  奥格雷看着微笑的裘妮,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其实,她也已经二十出头了,所以这种行为并不是很恰当。

  裘妮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因为打听奥格雷的任务内容而对哥哥造成困扰,但她却不直接这么说,因为这用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见外。所以她绕了个圈子说。这份心意让奥格雷相当感动。

  “眼下我并不是很确定。”奥格雷说:“不过首先,我们要去拜访坦贝真教的总坛。我有一些有关教义的问题要向坦贝真教的大祭司讨教。”

  “……欸!?”裘妮楞了好一会儿,但她并没有脱口问出“为什么?”,因为此例一开就没完没了。她想了想,又问:“那么我们的对手是谁?”

  “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奥格雷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如果我没料错,那么不是苏摩的祭司、就是乎特欧的教皇。”

  裘妮闻言,神色略显紧张,咋咋舌,下意识地摸摸腰间的鞭子。光凭这一点,奥格雷就可以再度确信裘妮是个出色的赏金猎人、遇过各式各样的强敌。

  “我们这次要怎么去见坦贝真教的大祭司?冒充研究勤几里亚文书的学者吗?”在往坦贝真教总坛的路上,多尔曼沙打趣着说。

  “这次不了。”奥格雷说:“学者拜访大祭司来讨论教义?我不认为这是可以快速见到大祭司的好办法。”

  “(如果这是好办法,你就会用就是了?)”多尔曼沙心想。

  “我们不用任何拐弯抹角的方法。”奥格雷继续说道:“我对于坦贝真教此行,有着不好的预感。”“我也是。那个落下来的球实在太招摇啦!”多尔曼沙说。

  裘妮附议似地点点头。她到现在都还以为那是对手的狙击行为,但是没有人发现这点,所以当然也没有人会去纠正她。

  “是的,这也是其中之一。”奥格雷说。令他真正在意的,是目前为止和对手的唯一接触,就是那位异教法师的一句“你是奥格雷子爵?”,这只能证明确实有对手的存在,而其它方面对手的相关细节都还在暗处。

  既然主意已定,当他们到达坦贝真教的总坛大教堂时,就直接对门口的执事僧说:“我们是连依王所派遣的使者,有些事情要求见大祭司先生。”

  “连依?”执事僧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因为这儿离连依相当远……不过还没有远到像提巴克那样、大家都不知道连依是哪里里的程度。“……请稍待,我这就去帮各位通报一声。”

  一行人只等了不到半刻钟。执事僧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一行人面前道:“请进。”

  并做出欢迎的手势。

  “(是不是客气过头了?)”裘妮略觉有异,不过她没有什么表示,因为她相信伙伴们也都看得出来。

  一行人被领至一个小客厅当中,在那里等待着的人,无论年纪或是衣着都不象是大祭司。“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那位祭司满脸笑容地说:“听说各位是连依王的使者?”

  “是的,我是连依骑士团的一个队长。”奥格雷取出了连依王的委任状,递给了那位祭司:“这里虽然有证明文件,不过我们与贵教团素无来往,这东西对贵教团而言也只是废纸一张,还请大祭司看在我们远道而来的份上,见我们一面。”

  那祭司很仔细地看着那份文件。当然,正如奥格雷所述的,这位祭司完全不知道这文件的价值、更不知道如何辨其真伪,不过要看出来那是很正式的任命状还不是一件难事。

  “各位辛苦了。”他递回了文件,恭谨地说道:“本来以待客之道,敝僧应当立即为各位引见,只不过有点小小的难处:大祭司先生正在主持一个祭典,一时之间还没办法会见各位。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此稍事等候,我们会准备一些粗茶淡饭供各位享用,如果还有不周到之处,各位也可以再拉铃和执事说一声,吾等会尽量为各位设法……”

  “你是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罗?”奥格雷说。

  “……敝僧并无他意,这个小村并没有旅宿,想必各位是投宿在数里之遥的镇上,来回不甚便利。招待来访的客人是本地的一贯程序。”那祭司笑着答道。

  “如果不太麻烦各位的话,我们就打扰了。只不过,不知我们必须等候多久?”奥格雷说。

  “一个半时辰左右,祭典应该就结束了。”祭司肯定地说道。

  “那么,在此预祝贵教的祭典顺利圆满。”奥格雷说:“对了,另外,我个人对贵教的教义有点兴趣,想要和您或是贵教的其它祭司请教请教,不知我是否有此荣幸?”

  “呃?”那祭司面露难色:“……本来并没有其它什么不方面之处,不过现在敝教上下都在忙祭典之事。就连本人手边也有事要办……”

  “那就暂时不打扰了,毕竟这只是我私人的一点兴趣罢了。”奥格雷笑道。

  “请各位在此稍作歇息,我会吩咐执事僧送上茶点。”话毕那祭司就连忙离去了,彷佛他真的为了祭典还有事要忙一样。随后,执事僧送上了茶和点心,多尔曼沙便毫不客气地吃喝了起来。

  “我们要在这里等一个半时辰吗?”裘妮问道。

  奥格雷看了史物波一眼。史物波点点头,奥格雷便答道:“咱们等。就一个半时辰。”

  “(听这种口气,老板显然是觉得:对方在一个半时辰内,变不出什么我们应付不来的花样。……我也这么觉得。)”多尔曼沙心想。

  他躺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就开始打盹了。奥格雷捧着刚刚向执事僧借来的坦贝真教典籍速读着,史物波则发呆。

  裘妮觉得很无聊,可是这儿当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所以她只能四下张望再加上胡思乱想。她望着窗外,看见几位执事僧悠闲地替庭院中的花木浇水,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任何人为着什么祭典忙碌的样子。

  她的视线移到奥格雷的脸上,看着看着便露出笑意。然后,她为了自己的命运转变之快不由得觉得不可思议。

  “(应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幸运吧?不知道特里盖斯他们找到要找的东西了没?)”

  裘妮一直一直看着奥格雷,她相信他早就发觉自己在看他了,但是奥格雷丝毫不为所动,彷佛是觉得久别重逢的妹妹想多看哥哥几眼是理所当然的事。

  ※※※

  奥格雷第一次看表,是还差一刻钟就满一个半时辰的时候,第二次看表就是刚刚好满一个半时辰。他拉了拉叫人铃。

  来的人还是那位接待一行人的祭司,他显得很困惑。

  “贵教的祭典应该已经圆满落幕了?”奥格雷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不,”祭司有点迟疑地说:“也许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还没……”

  “总之,至少也应该快结束了吧!”奥格雷肯定地说:“祭典是在这里的礼堂举行的吗?”

  “……”祭司答道:“不,是在丘上的神殿……”

  “那也无妨,既然如此,我们就往那神殿去会见大祭司先生,也许我们到的时候祭典就已经结束了。”奥格雷说。

  “事实上,祭典应该已经结束了,大祭司先生只怕就在回程上,我看还是……”

  “我们到这儿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过村人说贵教今天有祭典。”奥格雷盯着那祭司的脸说。

  “……”祭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与其说他露出马脚,不如说他被奥格雷的气势摄住了。

  “不过,我们倒是有听说大祭司先生偶而会住在山上的神殿。”奥格雷语气缓和了下来,说:“既然贵教今天临时举办了祭典,又不意拖到了这么晚,我想大祭司今晚或许就住在山上的神殿,不回这儿了。这样一来,我们就白等了;我们的事情真的很急,就算有可能在路上遇上回程中的大祭司先生一行,我们也愿意白跑这一趟。还请麻烦您指路。”

  那位祭司觉得刚刚他差一点被奥格雷杀掉。他不觉得这是错觉,也不想因为吝于指个方向而为坦贝真教殉命。

  他恢复镇定,告诉奥格雷神殿的方角。不过祭司没有忘记提醒奥格雷:当奥格雷一行人到达那里时,祭典可能已经结束多时(所以,看不出曾经举办祭典的痕迹)。

  不过两刻多钟的时间之后,一行人就已经赶到了神殿的大门前。一排僧人堵住了大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为首的奥格雷:

  “大祭司先生已经知道你们的来意了。”站在最中央的僧人说:“他不愿意见你们。”

  奥格雷一言不发地伸手握住剑柄,僧人们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

  手起剑落,威西梅兹刷地又回到了奥格雷腰间的剑鞘中,俐落得让多尔曼沙来不及瞧清楚它的长相。神殿的大木门中央那条缝变粗了,而且门顺势就往后微开了一些,彷佛它一开始就没闩上似的。

  一行人很快地踏入神殿之中,吓得坐倒在地上的僧人们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是该拔腿就跑、还是把人拦住。

  奥格雷一行人穿过玄关,来到了一处大厅。眼前出现了几个人影档住了往内部的走廊。

  “……怎么就是你们啊。”奥格雷半自言自语道。

  “特里盖斯!?”裘妮讶异地说,谨慎地再前进了几步,形成和奥格雷并排的情况。

  “裘妮姐?”特里盖斯扮了个鬼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裘妮苦笑着说。

  “你们认识吗?”奥格雷语气平淡地问。“也不是挺熟啦!”裘妮还是苦笑着说:“在旅途上结识的,然后,一起旅行过一段时间。”

  “你不希望我们动手吧?”奥格雷说着,还是一样平淡的语气。

  “可能的话。”“裘妮姐啊,他是你的什么人?”雪瑟琳笑着问道。“哥哥。”

  “那就没办法罗。虽然我们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还是会下意识手下留情吧。”

  奥格雷当然不知道艾荷华身边这个女孩叫雪瑟琳(他也不知道艾荷华名叫艾荷华),盯着她看了一下子。随后,他开口说:

  “只要你们不挡我的路,我就不对你们动手。裘妮,跟我来。多尔曼沙、史物波,麻烦你们把他们挡住。”话毕,奥格雷启步前进,裘妮连忙跟在他两步之后。

  多尔曼沙叹口气,应了一声。

  见奥格雷前进,艾荷华身边的女童马上就把箭上了弦,并做出瞄准的动作。奥格雷知道她手中的弓附有强大的法力,不过并没有把它放在眼里。而那女童也没有把弓拉满,似乎一时之间并不打算要射。

  “喂,你是不是有点自信过头了?”特里盖斯盯着渐渐靠近的奥格雷说。

  “当我是闲来无事找人切磋武艺的骑士的时候,或许你还略胜我一筹;但是,我现在有皇命在身。”奥格雷答道。

  “拔剑。不然我要上了。”

  “我没有比现在更谨慎的架势了。”奥格雷脚下不缓地前进着。既然他这么说,特里盖斯在他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内之后,就一个箭步冲上。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特里盖斯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地往墙上冲去,然后他觉得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并把它压扁之后撞上了墙。

  雪瑟琳搀了他一把。两人都神情愕然地望着奥格雷。“小心!”在艾荷华惊慌的大叫声中,佛力贝罗挥舞着板斧攻向奥格雷。这一记本来是打算和特里盖斯联手的。

  这次特里盖斯看见了:奥格雷对佛力贝罗轻拂了一下。然后佛力贝罗就依样往墙上猛撞过去。和特里盖斯不同的是,这次雪瑟琳赶不上了。他巨大的身体在墙上弄出很大的声音。

  裘妮顺手挥了鞭,把紧跟着佛力贝罗的攻击射向奥格雷的箭打掉。然后随着奥格雷冲进了往神殿内部的走廊。特里盖斯和赫鲁虽然都想追过去,不过走廊口那儿有多尔曼沙挡着。

  艾荷华眼看雪瑟琳到了佛力贝罗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佛力贝罗的伤势似乎不算太重——就上前了一步面对着多尔曼沙。

  “请让开。”艾荷华说:“我们必须阻止奥格雷子爵的行动。”

  “哦!可是我必须阻止你们干涉他的行动,因为是他叫我这么做的。你们应该也都听见了。”多尔曼沙似笑非笑地说道。

  “听我说,跟你想的有些不一样。”艾荷华皱着眉头说:“事实上奥格雷子爵应该已经快要收到要他停手的敕命了,这点我极为确信;不过我也提不出什么证据来……”

  “这个我不管,我不知道谁付他钱,不过付我钱的人是奥格雷。”多尔曼沙说。其实,多尔曼沙确信:就算奥格雷已经知道两天后就会收到要他停手的敕命,今天他还是会努力于完成任务。

  “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听到什么付不付钱的事,艾荷华的脸色有点难看:“现在他所进行的是一件对全人类而言都极其危险的事情……”

  “喔,他想用星炮把世界给毁灭?”多尔曼沙说。

  “……这、这倒还不至于吧……”艾荷华的话突然接不上去、变得结结巴巴。

  “那我也不管。他付钱,我听令,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简单。”

  坦白说,多尔曼沙是觉得眼前的人们脸色都怪怪的,不过他并没有想到那是因为此行真的与星炮有关。而那几个脸色怪怪的人,过了几秒钟之后也迟早都发觉了多尔曼沙还不知道这件事与星炮有关。

  “让开!”特里盖斯说:“我要找的人是奥格雷。”

  “哼,听你说话的口气!”多尔曼沙说:“没错,奥格雷有点厉害,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们不要忘了,奥格雷付钱找我帮他——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他瞪大了眼睛,扫视了众人一遍:“这代表我比奥格雷还强。”

  “呸!”特里盖斯啐了一口,舞着双爪攻上。

  不出三招,特里盖斯就发现不对劲。多尔曼沙悠闲地在通道口挥舞着晨星,使用短兵器的特里盖斯很难近身——除非出险招。特里盖斯还在考虑要不要出险招的时候,就听见了赫鲁的声音:

  “我来!”赫鲁舞着手中的双手剑攻上。

  “(如果用长型重兵器攻击的话,对方的确就很难用龟缩战法了,让老爹试试也好?)”特里盖斯心念一转,侧退了一步。

  果然,赫鲁刷刷刷地劈了三剑,多尔曼沙便连退三步,一面口中还嚷着:“喂!

  用这种东西伤和气嘛!我也总得做好薪水分内的事啊!”

  “(糟糕!)老爹,小心!”特里盖斯想要上前帮忙,但是在双手剑的剑舞中哪里有他动手的余地?

  只见多尔曼沙身影一闪,赫鲁痛呼一声、他的剑便脱手飞出!

  多尔曼沙随手用晨星打落了射向他的箭。不过,就算没有那一箭,他也并不打算追击负伤的赫鲁。雪瑟琳奔到赫鲁身边,先施法帮他止血,仔细一看就知道这伤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赫鲁的肩骨被打碎了。

  “(会不会出手太重了点?裘妮小姐别怪我啊”多尔曼沙心想。

  “老大,一起上!”佛力贝罗挪进了几步,到了特里盖斯身边。他看来已经完全不要紧了。

  “没办法。”特里盖斯说。两人联手攻往多尔曼沙。

  佛力贝罗的板斧舞得虎虎生风,但是一次都没有办法碰到多尔曼沙的晨星,他只觉得那晨星老是窜进他的斧间、在他近身处晃过,让他没办法更进一步;至于特里盖斯这边刚好相反,特里盖斯固然很想攻进晨星的守备范围内,但是晨星的进退之间彷佛没有破绽似的,而特里盖斯当然不想轻易用爪去硬碰那只带刺的大铁球。

  总之,两人的围攻,竟没有办法逼多尔曼沙退半步。

  “(这样下去可不行。)”艾荷华叹了口气,准备动手。其实,特里盖斯和佛力贝罗两个人就几乎把通道口多尔曼沙的半边给塞满了,一般法师在这种情形下是没有办法动手的,不过艾荷华不是一般法师。

  他念动咒语,施放了一只焰灵。

  焰灵即使在混战中也可以准确地攻击敌方,和一般的攻击法术大异其趣。但是,那焰灵往战阵飞去的途中,就被突然窜起的冰蛇吞噬了。

  这种说法其实经过艾荷华眼中的夸饰。在事实上,击灭焰灵的是一串普通的冰柱,只是那串冰柱飞行时的灵活程度远非一般同样的法术能及,最好的证据就是:就算精灵法师不做任何处理,通常焰灵都能够自己闪掉这样的冰柱法术。

  “(天啊,这位法师在这个法术中多加了两个环级以上的索识能力?)”艾荷华不禁注视着之前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史物波。史物波就站在大厅的一角,叉着手望着艾荷华,眼神彷佛是在说“多尔曼沙和那两个家伙打得正高兴,你干嘛去烦他们?”

  艾荷华吸了一口气,双手舞动,同时施放了水火土风四元素灵往史物波攻去。史物波耸耸肩,张开双手,施了两颗深紫色的魔力球。

  魔力球还未离手,他就感觉到一阵风。史物波向风的来源望了一眼。

  那射箭的女孩和史物波的眼神一交接,登时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不过,她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因为她的箭已经离弦了。

  箭毫无阻碍地插入了史物波的身体,不过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把魔力球丢了出来,四元素灵虽然想远离那魔力球,不过还是被吸得一干二净。

  射箭的女孩惨叫一声,按住了胁下,不过鲜血还是自她的指缝间汩汩流出。她软倒在地上。

  “小心!”又是艾荷华迟来的那声“小心”。之前,也是特里盖斯被击中以后才传到了众人耳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能立刻察觉到元素的骚动并感觉到警讯,却没有够快的反射神经来把这警讯转告给队友们。艾荷华毕竟只是个法师。

  雪瑟琳放下伤势甚重但性命无碍的赫鲁,脸色苍白地奔到射箭的女孩身边。艾荷华看史物波若无其事地把箭拔了出来,一滴血也没流,就明白他不知何时已经为自己下了不死结界。

  “(唉,如果有施拉薇小姐在,他就不敢使用这种结界了,雪瑟琳虽然学了一点白魔法,不过毕竟不是祭司,根本没办法施展扭转不死状态(TurnUndead)的法术;当然啦,他一定是一眼就发现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地使用这种法术吧?……这么说也不对,像他这种程度的高级法师,又何必这么小心翼翼地用这种结界保护自己?……对了,是因为有雪瑟琳在。)”

  艾荷华转念之间,已经跑到雪瑟琳的身边,道:“优儿不要紧吧?”

  “不太好。”雪瑟琳苦笑地答道:“光靠我这么逊的治疗法术可能有点……”其实就算她不说,艾荷华也已经看到优儿痛得发青的脸色了。

  “我们输了。”特里盖斯往后跳了一步。看到他这么做,一直想要用板斧去敲那颗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大铁球的佛力贝罗便也停了手。“没办法,咱们打不过要逃了。

  不过我看你没有打算要追,所以我们慢慢走就可以了吧?”特里盖斯对多尔曼沙说道。

  其实刚刚发生的每一个动作细节他都知道,不过现在情形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去考虑要不要用险招攻击多尔曼沙、或是要不要转而攻击史物波,就变得很蠢。

  “请便。”多尔曼沙说。

  “下次再敌对时我一定要讨回来。”特里盖斯说。

  “不,希望咱们下次相见时已经化敌为友了。”多尔曼沙似笑非笑地说。

  “那到了那时候就当成是切磋武艺吧。”特里盖斯看艾荷华已经轻轻地把优儿抱了起来,向多尔曼沙比了一只中指,便转身和众人一起离开了。

  目送他们走远了之后,多尔曼沙对史物波埋怨道:“你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死到哪里去了,一直都不出手,要是那位精灵法师也加入了围攻我的行列,我就惨了啦!”

  史物波叽咕着比了几个手势,又拍拍自己的胸口,多尔曼沙知道他是在说“放心啦!我这不是出手帮你了吗?”

  “好吧,你说的也没错。”多尔曼沙叹了一口气说:“咱俩总算是不负所托。我看那些人也走远了,咱们去和奥格雷会合吧。”

  ※※※

  过了一个转角,奥格雷缓下脚步,裘妮也跟着慢了下来。很快地身后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多尔曼沙不要紧吧?”裘妮担心地往后望了一眼。

  “要是我觉得他档不下来,一开始就不会交给他。”奥格雷自信满满地说道:“幸好对方的敌意也不是那么重。”

  “……”裘妮沉默了半晌。

  “那几个人你都认识吗?”奥格雷说:“我跟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除了那个翘头发的家伙是特里盖斯以外。”

  “嗯。”裘妮若有所思地说:“很肥壮的那位是佛力贝罗,最年长的那位是赫鲁、我都跟着特里盖斯叫他老爹;那位苏摩法师叫艾荷华、是位精灵法师;短马尾的女孩叫雪瑟琳、是艾荷华的女友,而擅射的那个妖精族女孩叫做优儿。”

  “……雪瑟琳?”奥格雷说:“是“那个”雪瑟琳吗?”

  裘妮楞了一下,坦白说,她之前没有想过这件事。

  包括苏摩在内,使用西大陆共享语的国家当中,雪瑟琳是一个常见的女子名。不过,传说中有一位名叫雪瑟琳的神偷,已经出没数百年了。这当然不是因为她能活那么久,而是因为世世承袭这个技艺的女孩都自称雪瑟琳的缘故。

  “听艾荷华的语气,雪瑟琳好象是她的本名。”裘妮稍微想了一下,雪瑟琳的身手的确快得惊人,不过她通常都以此施展白魔法——不过,当然没有人规定神偷雪瑟琳不可以会使用白魔法。“我没看过她手中有类似黑冕的东西,不过如果她就是那个雪瑟琳,当然也不会特地拿出来给我看。”

  黑冕,是传说中的神偷雪瑟琳的独门暗器。

  “哦。”奥格雷得不到结论,就换了个话题:

  “人生真的很难说。以前我和特里盖斯相遇时切磋了一下武艺,还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没想到现在得与他为敌;不过反过来说,我也不觉得我们就会永远互相敌对。”奥格雷说。

  裘妮听他这么说,便明白奥格雷是在安慰自己。她转了个话题道:“对了,哥,你刚刚震飞特里盖斯的那个,不是什么法术吧?”

  “嗯。”奥格雷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你既然是我的妹妹,或许你也会?”

  “……嗯。”裘妮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过,顶多能用来弹开泼过来的水,好像不能相提并论。”

  “老哥我可是很努力地去练、才有这种成绩。”奥格雷笑着说:“对了,光凭这一点,就是我俩有血缘关系的最可靠证据。”

  “啊,我们上次刚碰面时,你顶住那个魔力球的也是这种力量吧?”裘妮说。奥格雷点点头,突然驻足,碰地一声把身边的门给踹开。

  裘妮吓了一跳,见奥格雷闯进门中,连忙跟了进去。不过,奥格雷就停在刚进门的地方。裘妮往里边一望,是间普通的书房,有个女祭司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不好意思,我们有教义上的问题要求见大祭司,可是贵教似乎有所误会;因为我们时间很急迫,所以也没空去澄清误会,请你带我们去见大祭司。”奥格雷说。

  那女祭司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张开了嘴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奥格雷一个箭步上前,把女祭司从墙角拉了出来,连推带扯地把她弄到了椅子上,然后紧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坐好!深呼吸!”奥格雷说。

  那女祭司只好安份地坐在椅上动也不动。虽然她并没有深呼吸,不过奥格雷也没管她,只是到旁边的水瓶处倒了一杯水,然后把那杯水放在女祭司的面前。

  女祭司看着那杯水,神情有点疑惑。她不再发抖了。

  奥格雷拉了另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听我说,我是连依王所派遣的一个骑士,对贵教并没有什么怨恨,现在只是想见见贵教的大祭司。”

  女祭司看看奥格雷,又看看水杯,深呼吸了一下子,把杯中的水喝了下去。

  “可以请你帮忙带路吗?”奥格雷说。

  “……我就是坦贝真教的大祭司。”那女仕苦笑着说。

  奥格雷和裘妮彼此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奥格雷起身,把起居室的门给关上,重新坐回了女祭司的对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连依王亲卫骑士团的队长奥格雷。这位是我的妹妹裘妮。”他看了裘妮一眼:“阿妹,你干嘛?罚站?”

  裘妮向他吐了个舌头,拉了另一张椅子坐下。

  “俩位好,我是坦贝真教的祭司长丝辰芝。”女祭司说道:“……坦白说我很困惑,因为圣地乎特欧的教皇猊下要求我们不要给你协助。”

  “我可以告诉您实话,您可以依自己的判断来决定要不要给我们协助。”奥格雷说:“这次我的任务,说来和教廷毫无关系,只是一次纯粹的学术研究,目的地是什米尔遗迹。”

  裘妮考虑了一下,她有点想要回避,不过想起奥格雷既然叫自己坐下,一定是表示让她无妨,也就坦然地听着。

  “听在有神论者的耳中可能不太好受,不过那些研究者自然有一套方法,去研究所谓的“神话可靠率”,希望您别介意。总之呢,他们研究的结果是,什米尔遗迹那附近藏有古文明遗产的可能性相当高,陛下也信了他们的建议。我的任务其实是为了这个。不过,我去过什米尔遗迹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倒是什米尔附近的一座湖泊,拥有许多有趣的传说。我于是越俎代庖地当了一阵子的考古学家,最后发现,贵教奉以为圣典的“勤几里亚文书”当中叙述的“加持的光柱”,很可能在那个湖上发生过。”奥格雷叹口气说:“坦白说,这也不过就是一种贪功的心理作祟,我辛苦出了一趟任务,总以为拿点什么成果回国就是好的。”

  “……”女祭司眉头皱得很。

  “我绝对没有隐瞒什么事情,请您相信。”奥格雷说:“但是,这一趟普通的学术研究,我却早就有“此行很可能会遭到教廷干涉”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女祭司说:“连依在数年前曾经爆发军队和艾教教团的冲突,教廷强力干预。从那之后,连依政权和教廷的关系就一直很不好。这件事,远在这儿的我们都有耳闻。你想说的就是:教廷可能只是因为私底下的恩怨、而干涉连依王赞助的研究吧?”

  “您也知道这件事,那真是太好了。”奥格雷说。

  “……我并没有完全相信你。”女祭司微笑着说道:“不过,你若是有教义上的问题想问,只要是我觉得回答你也无妨的问题,我会尽可能回答的。请说吧!”

  “谢谢。”奥格雷拿出了一本早就准备好的记事本,开始侃侃说道:“贵教的典籍中提到加持的光柱这件事的地方主要有三处,分别是第一百七十四页、四百六十八页与一千……”

  ※※※

  “……所以说,其它也有许多教派认为先知日里怵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四印戒”

  其实是指他所具备的四种德行,不过贵教并不这么认为罗?”

  “当然,事实上,那只所谓的“四印戒”,还是我教的圣物。”祭司长答道。

  “……听您的语气,那东西虽然叫做“四印戒”,不过其实只是一样东西。”奥格雷说道。

  “是的,不过只要看到它,你就明白它为什么叫“四印戒”了。”

  旁边有位祭司奉上茶来,在位上的几个人向他点头致意——除了原来的三人之外,史物波也拉了椅子坐过来听的津津有味,至于多尔曼沙则坐在角落猛打哈欠。

  刚才,有个执事拉开一条门缝偷看,祭司长便叫他砌茶,并问问他大厅那两人和教廷来的使者激战后的结果。知道那教廷使者一行的几个人、没有大碍地离去后,她便欣慰地叫执事把“奥格雷先生”的两位伙伴也领过来。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

  “……想看吗?那个四印戒。”祭司长笑着说。

  “可以吗?”奥格雷惊喜地说。

  “我说可以就可以。请随我来。”祭司长道。

  一行人到达一个地下室,那里显然是坦贝真教存放宝物的地方。正如女祭司长所说的,那只四印戒一看就让人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它并不像一般戒指一样只有一面(戴在手上时朝外的哪里一面)特别,那只戒指的四个方向各有一处较粗之处,而且朝外的那一面各有一个不同的印记,合计四处印记。

  “这不是以任何人类已知的、有可能生锈或变形的材料制成。我们只能认定它就是神所赐下的宝器。不过在无神论者的眼中,这大概是前文明的遗物吧?”女祭司长说。

  奥格雷仔细地端详那印戒。为了表示尊重,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只有身体倾前接近存放宝器的玻璃箱。

  “……如果对贵国的研究有帮助的话,可以出借一段时间。”女祭司长道。

  “咦!?这怎么好意思!”奥格雷说道:“……方便吗?”

  “只要我一句话,哪里有什么方不方便。”女祭司长说道。

  “既然如此,我立刻立借据,而且事毕之后一定立刻送还。”奥格雷说。

  “那就这么做吧!”女祭司长笑着说。

  奥格雷回到书房,拿起纸笔,就毫不迟疑地写下“资以此据证明连依奥格雷子爵以连依王吾科壹十二世特使之身分,为了学术研究所需,在某年某月某日向坦贝真教质借该教宝器“四印戒”一只,并最迟于立据之三个月内,也就是某年某月某日之前归还。并留下此据、御赐之剑“威西梅兹”与连依王吾科壹十二世亲笔任命状为证……”之后,他在立据人处签了名并盖了章。马上又同样弄了内容完全相同的另一份。

  “请您签名。”他把两份借据交给了女祭司长,并把腰间的剑及任命状放在桌上。

  “另外,这些钱是为了在贵教内和旁人发生冲突而弄坏贵教的东西、赔偿各位的。”

  奥格雷掏了笔钱也放在桌上。其实,多尔曼沙和史物波才没有弄坏什么东西,真正该赔的只有被奥格雷砍开的大门。

  女祭司长没想到他会弄得如此正式,有点愕然。她读了借据并看看桌上的三样物事,笑着说:“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吧!这两样东西,你不带在身上,不是会很不方便吗?”

  “剑我还有一把,至于任命状,有必要时只好回国请陛下再赐一份。”奥格雷笑着答道。

  祭司长不再说什么,签了两份借据的名,一份递还给奥格雷,然后吩咐执事把三样物事收下、并把四印戒取来交与奥格雷。

  “眼看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就此告辞。”奥格雷说:“我们的研究如有成果,会在归还贵教宝器的同时一并转达。”

  “那么就不送了。”女祭司长说:“慢走。对了,关于四印戒……”

  她附耳到奥格雷身边,轻声说道:“我只告诉你,因为没有别人可以说。其实我是个无神论者,不过坦贝真教的祭司长一职是世袭的。我期待你们研究古文明的成果。另外,不要忘了……”她的声音转为沉重:“……还记得圣书中四印戒被盗的那段吗?那个冒充先知闯进圣域的盗贼,在第一道门前就被识破身份而遭神罚殛死了,你们也要小心。”

  奥格雷微笑地向她点头说道:“我明白,我们绝对会好好保管贵教圣物,不会让它暴露在损害的危险之下。”

  目送他们离去后,女祭司长皱皱眉头,胡思乱想道:“(我再年轻个十岁,或许就有本钱跟人家私奔……)”

  “祭司长大人,把宝器借给他们好吗?”祭司们哭丧着脸问道。

  “不借,你是要等连依王派闇皇使来抢吗?”她口是心非、沉重地回答道:“今天的一战也充分证明了教廷不可靠,咱们一个小教团怎么跟大国对抗?趁现在人家还敬酒的时候,快别讨罚酒吃了”

  “也只能这样了。”祭司们苦笑着说道。

  ※※※

  从遇上吉耶市的第一个住民开始,一行人就从他们的眼神中感受到异样的气氛。

  结果,没有人多作耽搁,直接就往小河码头走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想找个舒服的住处似乎有点自讨苦吃。

  河港也依然弥漫着异样的气氛。记得上一次,他们才刚到河港,就有几个人亲切地迎向前来招揽雇船生意,而这次呢,别说是招揽,根本就没有人多望向他们一眼。

  多尔曼沙拉住了离他最近的船夫:“我们想要雇船去什米尔遗迹。”

  “那可能有点困难耶。”船夫面无表情地说道:“什米尔遗迹附近的河域在这个季节,水流异常的湍急,可能不会有人想尝试开到那儿去。”

  “……”和奥格雷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多尔曼沙放了开手,船夫便快步离去了。

  奥格雷吩咐了多尔曼沙几句,多尔曼沙接下了一个物事,点点头。

  他把手中的钱袋打开,倒出了一堆银币,把它高举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用整个码头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

  “我们要雇船去什米尔遗迹!我们愿意出三十枚银币!”接着又强调了一次:“三十枚银币!”

  一时之间,周遭的船夫们恍若未闻,多尔曼沙对奥格雷摇摇头。一行人正打算离去时,有个留着落腮胡的船夫接近了他们。

  “真的会付三十枚银币?”他带着怀疑的眼神望着多尔曼沙。

  “老兄,把手摊开。”多尔曼沙上前一步,把整袋银币倒进他的手中。

  “……如果你们不嫌我的船破,就跟我来。”那船夫捧着银币堆,转身向河岸走过去。

  其实那艘船还没有旧到必须称之为“破”的地步。奥格雷二话不说便坐进了船中,其它人也匆忙跟上。大家都感觉到,虽然附近几艘船的船夫充满了怒意,不过他们都打算尽量避免把这种心情形之于外。

  船离岸时,有不少石头飞过来。扔出石子的船夫都连忙回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裘妮好像在练习使鞭似地、把飞向船只的石块一一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