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在当天夜晚传递到远在莫纳赫的王子殿下的手中,当年轻的王子看完那份由凯恩大公亲自措辞的消息的时候,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啧了出来,这显然是极度悲伤的结果,同样这也令他的伤势进一步恶化。
所有的消息被严密的封锁了起来,不过那些狂风骑士满怀愤怒和悲伤的神情,令城堡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肯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已然发生,而另一个足以证明这一点的事情便是,那位年迈而又受人尊敬的老魔法师几乎立刻进入了他的冥想室,整整三个小时没有一点声息,而另外一个年轻得多,但是同样令人感到敬畏的少年魔法师则在一张地图前面静静坐了两个多小时,丝毫没有动弹。
最令人感到气氛压抑的是晚餐时分,在晚餐的餐桌之上往日总是坐满了人,但是今天却空空如也,甚至连佛斯大公都没有出现,往日晚餐时总要出现的音乐演奏也被取消,佛斯大公的妻子陪伴着她的儿女在一片沉默之中,结束了那令人难以下咽的晚餐。
这种紧张而又压抑的感觉同样也波及到仆人身上,此刻仆人们甚至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因为响声会令其他人和他们自己更感到惊慌。
口 口 口
子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休息和睡觉的时刻,但是此刻佛斯大公的城堡之中却灯火通明,在底楼的大厅之中坐满了被传唤到这里的官员,他们一脸迷惘,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城堡里面那紧张压抑的气氛很快便感染了他们。
正因为如此,没有一个人敢于发出声息,更别说抱怨的话语。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那里静静等待,等待楼上书房里面的密谈能够尽快结束,那至少会令他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在书房里面同样一片沉默,无论是那位王子殿下,还是瑞博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最终那位受人尊敬的老魔法师打破了这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和僵局。
“得里至王国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飘摇仍旧屹立于大地之上丝毫没有衰亡的迹象,狂风骑士团也陪伴着王国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兴衰波折,在每一次动荡之中它都挺了过来。”老魔法师叹息道。
他说这番话的用意,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非常清楚,这虽然并非是真正的安慰,不过也和安慰差不了多少?而此时此刻在所有人情绪最为低落的时候,这样的安慰显然最为合适。
这里面丝毫没有空泛之辞,所说的只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狂风骑士团在王国建立之初已然存在,那个时候它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骑士团,它所拥有的远非此刻强横的实力和卓越的声望,仅仅只是对于王国坚定不移的忠诚。
在创造嗜血兵团以便抵挡佛朗士王国的圣骑士团的同时,在召唤异世界的魔鬼借取它所拥有的力量的努力之中,意外地召唤出了强大的自然的力量。
狂风骑士团的忠诚令它毫无疑问地占有了这种强大的力量,这是对于它的忠诚和美德的回报,同样狂风骑士团也用更加忠诚和服从来回报王国给予它的恩赐。
经历过两次内乱和三个王朝,正如奥格大师所说的那样,狂风骑士团的命运始终和得里至王国的国运息息相关,当得里至在痛苦之中挣扎的时候,狂风骑士团发出阵阵呻吟和哀嚎,而当得里至用呐喊震撼大陆的时刻,狂风骑士团就冲杀在战场的最前沿。
几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从来不曾令狂风骑士团那代表着得里至代表着王权的旗帜彻底倒下,每一次受到重创之后,它都会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并且变得更为强大。
听到老魔法师这番劝慰,无论是那位王子殿下,还是旁边站立着的狂风骑士们都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们最能够理解这位受人尊敬的老人所说的这番话的意义。
“我从我的监护人,从王子殿下您的口中,早已经听说过那位巴世蒙大公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但是我显然仍旧没有真正意识到他的强大和高明,这一次的打击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教训,这个教训告诉我们,我们的敌人远比我们所想像的要高超许多。”瑞博同样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事实上,自从他跟随海德先生以来,这确实是他最感到挫败的一次。
当初在佛朗士王国的时候,无论面对的对手是马蒂尔伯爵、那位钦差还是后来的国王陛下和那位横行西北海岸的黑道君王,即便稍微有所挫折也丝毫无法掩盖那巨大的成功和胜利。
从来没有过像这样的惨败。
“一个优秀的将领最可贵和重要的并非是总能够夺取胜利,而是能够在失败中吸取教训。”旁边站立着的那位狂风团长语气低沉地说道。
“奥格大师,您在冥想之中是否有所收获?”亨利德王子轻声问道,虽然此刻的他稍稍有了些精神,不过无论是他的神情,还是他的声音无不证明,他还未曾从低谷之中走出来。
“强大的力量遮住了很多东西,我所能够看到的仅仅只是很小一部份。王子殿下,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向您询问,您的父亲国王陛下在您临行之前赐给您的那枚纹章是否已然失落?”老魔法师问道,他的神情显得如此专注。
“不,绝对不会,我就像是守护自己的心脏一般守护着它。”王子殿下连连摇头说道,他立刻用事实证明他所说的并非是谎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王子殿下所说的这番话里面没有丝毫的虚妄,那位纹章就收藏在他的心脏前面,在他的贴身衣服之上有一个很小的口袋,那枚纹章就牢牢地锁在那个口袋里面。
甚至连瑞博也不得不承认,想要偷窃放置得如此严密的东西,恐怕要远比直接刺杀这位王子殿下要来得困难许多。
对于这枚纹章,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早已经非常熟悉了,甚至包括瑞博在内,也曾经好几次看到过这位意义非凡的戒指。
这位象征着王权和得里至权威的戒指正面雕刻着得里至王国的徽章,那最为显眼的部份是由一整块红宝石雕琢而成,而打造出那密布纹路的则是最为昂贵的金属——迷银。
“福斯特,历代君王都是用这枚戒指来调配狂风骑士团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鉴别这枚纹章的真伪。”老魔法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说道。
在奥格大师提到那位纹章是否已然丢失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然猜到这件事情和这枚纹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见福斯特皱紧了眉头,神情无比凝重地轻轻拿起那枚戒指,他将戒指凑近烛光底下,只见那幽暗的烛光透过那枚红宝石戒指神奇地在桌子上面映照出一个清晰的人像,那个人骑着战马,身上披着厚重的锷甲,右手紧握着长剑,左臂之上绑着巨大的盾牌。
“再试下去,将所有鉴别方法都用上一递。”老魔法师说道,他的神情仍旧那样严峻。
“其他的鉴别方法过于复杂,而且需要一些工具。”福斯特说道。
“工具?要什么工具我立刻去准备。”佛斯大公立刻站了起来说道。
这位大公的工作效率显然极高,他站立在门口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所需要的工具便一一被抬进了这严密封锁起来的书房之中。
而那位狂风团长则在所有人的密切注视下进行着每一种测试,他的样子是那样凝重沉稳,甚至今瑞博想起魔法师进行试验的模样。
几乎每一个步骤都得到了明确的回答,证明这枚纹章并非是一件赝品,但是书房里面的每一个人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一些。
突然间,一阵叹息声打破了书房中的沉寂,当福斯特将那枚纹章浸入一个盛满腐蚀力很强的酸液的玻璃碗里面的时候,只见纹章之上的红宝石散发出锐利而又明亮的光芒。
此时此刻,无论是正在进行测试的福斯特,还是亨利德王子,无论是那些狂风骑士,还是奥格大师,脸上全都显露出忧伤的神色,只有瑞博和佛斯大公无从知晓具体的缘由。
“传说中当年召唤出那头魔鬼的时候,那位伟大的君王就是用这枚纹章和那头魔鬼签署了契约,这枚纹章从此沾染上了那头魔鬼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它只要被浸在这种液体里面便会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血色之中。一奥格大师叹息着说道,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这番话是解释给瑞博和佛斯大公听的。
“这是一枚质品,但是却制作得令人叹为观止,除了这最后的一步因为真正的纹章沾染上了神秘的力量而无法仿照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和真品一模一样。”福斯特也叹了口气说道,他小心翼翼地用黄金的镊子将纹章从酸液里面取出来。
“难道你们的国王陛下在将这枚纹章赐予别人的时候不进行鉴别?”瑞博问道。
“不,无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我本人都小心地鉴定过这枚纹章,只不过这最后的一步要将纹章浸泡在酸液之中,而这多多少少会对纹章有所损伤。正因为如此,不是极为重要的情况发生,一般来说是不会进行这最后鉴别的。”亨利德王子说道,声音异常低沉无力。
“现在看来,这枚戒指在王子殿下您出使之前已然被偷窃并且掉包,也就是说,整个阴谋在很久之前已然制订完成,或者说早就有人在策划着这场内乱,至少我不会相信,偷窃那枚真正的纹章的人只是打算用于私人收藏。同样也不会相信,这枚纹章将让子孙后代秘密珍藏,以便有朝一日能够取代国王登上王位。如果以上的猜测能够成立,那么内乱必须在王子殿下您从佛朗士回归之前发生,因为一旦您胜利凯旋,一旦您成功地带着协议回到帕琳,您的父亲便能够名正言顺地将部份权力交付给您。”
瑞博瞬时便明白了事件的真相,分析道:“这虽然未必会令那位高超的阴谋家所制订的计划全盘尽没,不过却会增添出许多麻烦,而这显然是那位阴谋家所不希望看到的。事实上,年轻的王位继承人还未曾拥有足够的势力和广泛的承认,并且身处于异国他乡显然是最合适的时机。如果我这个猜测又得到证实,那么唯一还需要证实的恐怕就是您的父亲,得里至王国的国王真正的死因,我相信掌管寿命的神明绝对不会被人所收买,因此那位高超的阴谋家显然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国王陛下会在最恰当的时刻寿终正寝。我们的出现只不过令整个计划稍稍有所变动,而且毫无疑问那位阴谋家肯定还隐藏着真正的杀着,我相信那位阴谋家先生既然敢于选择这种方式夺取王位宝座,他肯定已经事先想过其他势力联手对抗他的可能。”
说着,瑞博不由叹道:“再加上那张已然被我们所利用并且摧毁的眼线网,以及那完全能够猜测出来的,那位阴谋家先生在这次物资抢购和囤积之中所采用的手法,一切都证明这并非是我们所想像之中的偶然事件,并非是因为国王陛下的意外去世而使得王位突然间空了出来,令所有人看到过角逐国王宝座的可能。所有这一切无疑是某个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的一部份,仅仅只是这冰山露出在水面之上的一角,已然令人叹为观止和不寒而栗,很难想像水面之下还隐藏着多么庞大而又可怕的东西。”
这番话显然令那位王子殿下猛然间心头一阵悸动,这确实是他不曾想到过的,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父亲的去世完全是因为久已疾病缠身的糟糕已极的健康状况终于到了不堪重负的时刻。
而此刻,瑞博的话彷佛突然间打开了地狱的大门一般,将恐怖和惊慌带到了人间,带到了这个书房里面。
同样那些狂风骑士和佛斯大公也悚然动容,显然这也是他们所不曾想到过的,只要一想到这番话背后所隐藏的危机,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直以来他们也仅仅只是以为这场动乱来自于许多偶然所拼成的机会,而此刻一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眼前,所有这一切都是事先精心布置好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或许已然准备了二十多年时间。这甚至比当初乍然得知嗜血的力量已然泄漏更令人感到恐惧和害怕。
唯一没有感到惊讶和错愕的便只有那位年迈的老魔法师,当他从幻境之中,当他穿越时间看到那枚代表着得里至王权的纹章出现在骑士团副团长的手中的时候,他已然感到事情变得无比糟糕,而那隐藏在这次杀戮之后的隐情更显得可怕。
“身为外国人的我,自然无法得知你们的国王陛下是怎么看护这枚纹章的,不过我相信守卫肯定无比森严和机密。如此一来就又出现了一个疑问,那位高超的阴谋家是如何得到真正的纹章,又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将如此完美,几乎能够乱真的赝品放回去的呢?”瑞博小心翼翼地又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没有一个人敢于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一时之间,这座书房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这种寂静彷佛拥有着无尽的压力,甚至令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虽然没有人开口说话,不过几乎每一个人的脑子里面都已然拥有了相同的答案,那便是在那位已然去世的国王陛下的身边,在他最为信任和亲密的人之中,隐藏着一个可怕的背叛者。
一个人的身影和名字几乎在同时之间出现在书房之中大多数人的脑子里面,佛斯大公和狂风骑士之中的几位甚至差一点将那个名字吐露出来,但是最终当话语到达了舌头边上,又被他们活生生地吞了回去。
毕竟那个猜想实在是太过恐怖和可怕,如果说刚才瑞博的那番话仅仅只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那么此刻他们无疑正在领略地狱之中的黑暗而又邪恶的风光。
瑞博同样闭口不语,虽然他确实是个外国人,确实对于得里至的一切没有太多了解,不过他同样已然看出了那唯一的可能。
埃克特替他收集和整理的那些资料之中有一个人显然非常符合所有的描述,这个人无疑拥有着那位已然逝去的国王陛下的信任,同样这个人也拥有着和巴世蒙大公极为亲密的联系,这种联系来源于身上流淌着的同样的血脉。
瑞博不想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这原本就不应该由他来指明,不过他说到这些的时候,心情显然相当不错,因为这令他有一种非常解气的感觉,那个很有可能是令人唾弃的背叛者的人物,和另外一个令他感到无比讨厌的家伙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瑞博几乎已然能够感受到,那个讨厌家伙即将大难临头。
“此刻我们能够采取什么对策?”那位王子殿下用异常低缓的声音问道。
瑞博知道王子殿下这样说,是为了将话题从刚才那个糟糕透顶的地方转移开去,或许这同样也是他寻找自我逃避,用眼前的困境来麻木自己的神经的一种方法。
瑞博从来没有想到,这位果敢勇猛的王子殿下居然也会有像鸵鸟一般将脑袋插进沙上里面的时候,不过他同样也非常清楚,这种逃避现实的选择对于王子殿下来说根本就没有用处,因为他最终仍旧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事情就是这样清楚明白,同样也显得异常残酷。
“所谓的对策是针对哪个人而有所作为?”瑞博淡然地问道,此时此刻只有他是最为悠闲惬意的一个,因为所发生的一切和他根奉就没有什么直接关系,那些刚刚死去的并非是他的同伴和部下,同样那证明遭到了暗算的也并非是他的父亲。
“如果是对付巴世蒙大公,你有什么对策?”那位王子殿下问道。
“没有对策,我们绝对不可能拿那枚纹章做文章,这只会令我们引火烧身,事实上我们甚至要提防巴世蒙大公在这件事情上和我们进行决战,更要防备这个秘密泄漏出去。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大肆宣扬巴世蒙大公有可能已然成功偷窃了嗜血的力量,虽然这或许会令巴世蒙大公显得更为强大,不过我相信得里至王国的各方势力多多少少会因此而远离巴世蒙大公。因为偷取了嗜血力量的巴世蒙显得过于强大,同样这也会令那些投靠他的力量显得不太重要,我相信大多数领主都会明白这件事情,在内乱之中并非投靠强者便是正确的选择,只有用得着他们的强者才是最好的选择对象,被人轻忽的下场几乎和送死没有两样。”瑞博缓缓说道。
这是他苦苦思索了好几个小时之中得出的结果,事实上,那位巴世蒙大公确实令他感到过于强大,此刻他已然确信当初海德先生所说的一切都丝毫没错,在此之前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一点点优势,已然被这位可怕的敌人轻而易举地扳转过来。
“那么对嗜血兵团你又有什么样的对策?”王子问道,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
“在这件事情上,我首先想要询问您,如果您已然登上了王位,您将如何处置背叛您的嗜血兵团,您打算给予他们什么样的制裁,彻底的,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教训?”瑞博直截了当地反问道。
这一次书房之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就连那些狂风骑士们也低下了头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从感情和意愿上他们自然希望能够血债血偿,但是经历过众多风风雨雨的他们同样也非常清楚嗜血兵团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为了创造出这支强悍有力的兵团,得里至王国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难道为了一时的仇恨就将前人无数的努力和付出化作流逝的泡影?
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无论是王子殿下还是那些狂风骑士们都感到无从抉择。
“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对手的高超和可怕,那位巴世蒙大公显然是个布置阴谋的好手,他非常清楚什么才是最值得和能够被利用来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便是人性。每一个人都拥有着各自的人格和尊严,每一个人都按照着自己的本性来生活和做出抉择,如果能够清楚地知道每一个人的人格和价值观,便能够预测到他在看待某件事情上会抱有什么样的观点。同样这也令那些熟练的观测者能够预先知道结果,预测并非仅仅只是预言家所独有的能力,而巴世蒙大公显然便是那样一位高明的人物,恐怕此刻各位的痛苦也早已经在他的顼料之中。他清楚地知道狂风骑士将忠诚视为美德,因此一枚王室纹章便足以调动他们踏入明显的陷阱,而嗜血兵团则狂暴而又目中无人,他们的心目之中只有自己,因此在发起进攻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丝毫的顾虑。”
瑞博侃侃而谈,声音显得悠然:“至于凯恩家族在这件事情上的抉择同样也不难猜测,他们羡慕那空出来的王冠和宝座,但是也替得里至王国的前途和命运担忧。对于他们来说,此刻的选择无疑是最为平衡的结果,被削弱的盟友,被欠下的人情,被保护和监视起来的狂风骑士团,除了惹上了嗜血兵团这个巨大的麻烦,凯恩家族无疑捞到了不少好处。巴世蒙大公在制订计划之前恐怕已然预见到了最终的结局,他用欺骗来令狂风骑七团轻举妄动,他用嗜血兵团的短浅狂暴和贪婪来对付狂风骑士,他用凯恩家族的利益权衡来收拾残局。难以化解的仇恨,令巴世蒙大公处于最为有利的位置,原奉他应该成为每一方势力紧紧盯住的目标,而他手中掌握着的那偷取来的嗜血的力量,也无疑令他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嗜血兵团最大的仇敌。”
说着,瑞博也不由有点激动:“但是此刻,我们却被这连环枷锁紧紧地锁在一起,丝毫难以挣脱,而巴世蒙大公自己却能够放开手脚。”
“正因为如此,此刻的我根本就想不出对策,即便王子殿下您给予嗜血兵团以宽恕,他们的狂妄自大也会令他们对此产生怀疑,而这反而会令您丧失狂风骑士们的信任。同样对于凯恩家族,您也没有任何对策,让狂风骑士团南下现在显然已经丧失意义,而且这样一来会令您显得忘恩负义,毕竟是凯恩家族拯救了您手中最强的王牌。而对于巴世蒙大公,您在还未曾处理好眼前这些麻烦的时候,根本就谈不上寻找对策,他显然是个更为遥远的敌人。”
“难道现在我们只能够束手待毙,难道我们就等着巴世蒙大公发起攻击?”旁边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佛斯大公忍不住嚷嚷起来,声音之中充满了忧虑和焦急。
瑞博所等待的正是这句话,他要让在座的所有人感到焦虑不安,只能够向他寻求帮助,因为他所能够给予的答案并非那样完美和妥善,但是此刻他最需要的却是所有人的完全信赖。
“我们如果仍旧按照那位巴世蒙大公的早已经安排好的剧本继续那沉闷的表演的话,恐怕最终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此刻唯一能够令我们摆脱困境的办法就是令那位老谋深算的阴谋家亢生感到意外,让他用来做出判断和进行计划的预测彻底破灭。”瑞博用无比决断的语调说道。
听到这番话,原本意志消沉,已然陷入谷底之中的那些人的眼睛里面第一次出现了振奋和希望的光芒。
瑞博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我刚才同样猜测过王子殿下您此刻心中的犹豫,您的性格,您从小所接受的教育,您身上担负的职责约束着您,令您如此烦恼和难以抉择,我相信巴世蒙大公也同样如此猜测。那么,就让我们来设想一下,一个贪婪的狂暴的愤怒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选择?他是否会像此刻的您一样因为难以抉择而痛苦不堪?
“不,我相信他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前往帕琳,他会竭力将狂风骑士团重新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中,他会想方设法给予嗜血兵团以报复性的攻击,而他用以做到这一切的无疑便是他手中已然掌握的所有力量。
“南方兵团就像是一件笨拙而又容易引起注目,甚至会误伤旁人的武器,这件武器显然并不适合被带往帕琳,高明的指挥官会从南方兵团之中精心挑选最为忠诚和勇猛的士兵,而不是将他们全都带走。同样真正的拥有谋略的人,也不会在此时此刻公然叫嚣着要对付嗜血兵团,这只会令嗜血兵团更加警惕和防范。
“我相信所有这一切都显然是王于殿下绝对不可能做出的选择,而它们无疑也同样在巴世蒙大公的猜测之外。正因为如此,我的计划便是打乱所有人的计划,我的策略便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我相信,嗜血兵团的所作所为已然令他们彻底失去了说话的余地,我相信即便在内乱之中在未曾发生任何事情的情况下,突然袭击狂风骑士团都会令一支军团彻底丧失得里至人的拥护。我相信王子殿下能够拥有足够的言辞和理由来对嗜血兵团进行讨伐,同样也绝对有理由剥夺嗜血兵团所拥有的一切领地。用咄咄逼人的样子做出咄咄逼人的举动,我相信这或许会完全出乎巴世蒙大公的预料,却反而会在大多数得里至人的猜想之中,正因为如此,王子殿下这样做,丝毫无损于您的名声。
“剥夺嗜血兵团的领地,虽然无法养活并且容纳下整支南方兵团,不过当如此巨大的一支兵团出现在帕琳附近,帕琳附近的领主也恐怕也不敢随意乱说什么。
“压制嗜血兵团,藉机摆出一副控制帕琳的模样,并且在适当的机会,给予嗜血兵团以沉重的一击,我相信嗜血兵团之中并不存在能够阻挡住奥格大师视野的强大法师。正因为如此,我们在进攻嗜血兵团的战役之中将能够占据主动,至于让嗜血兵团遭受何等的损失,就由王子殿下自己来把握,您完全可以让雷声远大过雨点,同样也能够用山洪彻底冲垮那支兵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声音比悲伤的哀嚎和愤怒的吼叫更加响亮,王子殿下只要能够熟练而又巧妙地运用它们,便能够掌握主动。”
“这恐怕并非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虽然我相信这样做确实会大大出乎巴世蒙大公的预料之外,不过无论是巴世蒙还是凯恩家族都拥有着能够轻而易举铲除掉南方军团的实力。而南方兵团,正如阁下所说的那样是一件笨拙而又显眼的武器,特别是在帕琳周围,除非打算毁灭一切,令繁华和灿烂变成一片废墟,要不然这件武器几乎没有丝毫的用途,只能够令人感到厌烦和压抑。”福斯特插嘴说道。
瑞博微微点头道:“是的,我相信阁下所说的一点不错,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想过,将南方军团真正投入到战斗之中,我相信巴世蒙大公和凯恩家族同样也会对这支笨重而又庞大的兵团嗤之以鼻,不过当他们真正开始制订攻击计划的时候,便会发现,这支庞大的兵团同样也像茂密的丛林一般将真正的杀机遮盖了起来。
“长剑那狭长锋利的剑刃,真正能够用来杀死敌人的恐怕就只有那剑尖部位的很少一点点地方,同样想要对付嗜血兵团,也根本用不着南方兵团。事实上,我甚至没有想过对这支兵团发起全面的进攻,如何在战争之中夺取胜利可从来不是我的专长。
“我相信,只要奥格大师能够给予我们清楚的指点,只要福斯特和我再加上我的保镖,就足以对付得了那位狂暴的团长大人,而失去了那颗心脏,嗜血兵团无疑便已然死亡,根本就用不着给予一具尸体以毁灭和摧残。
“我同样也相信,只要成功地压制住嗜血兵团,无论是巴世蒙大公还是凯恩家族都会小心谨慎许多,而他们不轻举妄动的话,其他领主更不敢抢无发难。”
“至于各位所担心的民众的恐慌和压抑,我相信这反而能够给予我们以巨大的帮助。你们是否真正想像过,民众此刻最恐慌和害怕的是什么?难道是一位强横而又狂暴的统治者?不,和强横狂暴比起来,和被严密封锁,和一支从遥远的南方前来的庞大军团比起来,民众们更担忧那即将到来的内乱。
“只要一旦发生内乱,得里至曾经拥有的强盛和繁华将立刻毁于一旦,帕琳将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化为一片废嘘,得里至大地将生灵涂炭。民众会发现他们努力囤积起来的粮食丝毫不会有助于他们度过这场危机,他们将发现他们埋藏起来的财富,根本比不上他们已然失去的生命。
“正因为如此,内乱才是他们所最为恐慌和害怕的东西,只要王子殿下适时地给予他们有可能阻止内乱发生的希望,只要民众相信南方兵团是保护和拯救他们的救世主?一切就会变得对我们相当有利。
“我相信要做到这一点丝毫不显得困难,那些年轻艺术家们便是最好的喉舌,既然曾经最受欢迎的诗篇,是那些描述战争和辉煌功勋的诗史,我们同样也能够令渴望和平,唾弃战争的诗篇,成为眼前民众们最希望听到的声音。
“我相信得里至人追求的荣耀和辉煌,而并非是毁灭和死亡,但是在我看来,只要描述的角度稍稍有所不同,所看到的东西将截然相反,那浴血奋战的场面或许令人心血澎湃,但是低头看到那一具具尸体,同样也会令人思索战争的意义,如果尸体换成发臭腐烂的骸骨,那么大多数人会想到的,恐怕就是死亡和生命的价值了。民众需要提示才会去思索和考虑,而如何提示现在正掌握在我们手中。”
瑞博的这番话显然打动了除那位老魔法师之外在场所有的人,当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主意的时刻,当每个人都被巴世蒙大公那致命的一击重重击倒在地上的时候,瑞博那极其具有攻击性的反击,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那位王子殿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而他身边的狂风骑士们听到能够回到同伴身边和他们并肩作战,同样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当所有人离开了书房,当佛斯大公急急匆匆地去布置一切,当瑞博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连夜将具体的计划和所有的细节补充完整,那位王子殿下和他最为信赖的老魔法师仍旧留在了那间书房之中。
“大师,我注意到您自始至终都对那个计划保持着沉默。”亨利德王子试探着问道:“你是否在这个计划之中看到了某种危机或者破绽?”
“不,不,不,在我看来梅了伯爵的这个计划或许是此刻最为合适的应对之策,我唯一感到担忧的便是,一旦踏上前往帕琳的道路,一旦距离那顶王冠越发接近,我们便越没有退路。我至今还记得当初梅丁伯爵劝告您不要贸然前往帕琳、而是在南方首先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站稳脚跟的时候,之所以会将落脚点放在莫纳赫,正是为了给他,也给我们自己保留一条较为安全和稳妥的退路。但是此刻?他却令你置身于最为醒目同时,也是最充满危机的所在,在帕琳,在那顶王冠旁边根本就没有躲闪和腾挪的余地,更谈不上安全的退路。”
老魔法师的这番话令亨利德王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的脸上重新显露出那深深的无奈和疲惫的神情。
“我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最近所发生的这一连串变故,令我越来越感到一场殊死搏杀在所难免,或许我们的‘参谋长’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暗杀来扫除阻挡在我们和凯恩家族结成联盟的道路上的障碍。这在以往显然是我所无法预料的,我一直以为,那些佛朗士南方人更喜欢用谋略来对付敌人,而并非崇拜武力。”王子殿下说道。
老魔法师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殿下,在我看来,最崇尚武力的并非是军人也不是政治家,偏偏正是像梅丁伯爵和他那位令人敬畏的监护人一样的人物,我相信您同样也非常清楚他们所拥有的真实身份,他们的那个世界没有血统和道义可言,一切都以实力说话。想必你绝对不会忘记,在佛朗克的时候,你所看到的那场绝无仅有的激烈对决。在那场对决之中,声势最为浩大的莫过于法政署,但是偏偏就是他们在那场对决之中丝毫没有建树,而梅丁伯爵和他的那位监护人显然是三者之中势力最为弱小的一方,真正参与战斗的根本就有三个人而已,一个人拥有着超绝的武技和诡异的身手,一个人用魔法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而最后一个甚至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他非常擅长大把抛洒金钱,而那些金币也确实成为了最强有力的武器。”
老魔法师凝重而又深深地继续道:“那场对决曾经令你多少次彻夜未眠,对于这场战役研究之透彻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些人是何等具有攻击性,他们又是多么信奉武力和相信死亡与毁灭能够决定一切。正因为如此,我对于梅丁伯爵会想出这样的计划丝毫不感到奇怪,我唯一要劝告你的,就只有一句话——将这一切都只是当作一场表演,演出的目的只是令巴世蒙大公感到惊奇,但是你千万不要在表演之中迷失自己,当需要做出最终抉择的时候,思索一下你的身份和你所承担的重责。”
“您的意思是我必须拥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王子殿下试探着问道。
“不,除非你确信自己的谋略超过那两个正在激烈较量的人物,我只是想告诉你正确的策略并非意味着一切都是正确的,而最终的抉择仍旧应该取决于你的职责。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仅仅只是渴望着夺回应该属于你的王位,还是希望能够令得里至王国平安和强盛?”说到这里,老魔法师闭上了嘴巴,他相信年轻的王子能够明白他想要表达些什么。
“您难道从冥想之中看到了未来的景象?”亨利德王子试探着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许多,如果你坚持的话,不过我更希望看到你自己进行抉择,你踏出的每一步都将影响着你的未来,而我不可能永远守护在你的身旁。”老魔法师叹息了一声说道,语调之中带着一丝凄凉和哀伤。
稍微沉思了片刻,年轻王子的目光之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大师,我已经知道我应该如何进行抉择,我重新想起了我所承担的职责,此刻唯一困惑着我的就只有一件事情,关于我的父亲的去世,您是否已经看到了些什么?”王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强大的力量将更多的细节掩盖了起来,不过这已然不太重要,当乌贼受到攻击的时候,会喷射墨汁混乱视线,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说,突然间出现的墨汁也同样证明了乌贼的存在。”老魔法师缓缓说道,语调有些黯然,显然这确实是他不想提起的一件事情。
“王子殿下,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无所怀疑,此刻你真正感到困惑的恐怕并非是事实真相本身,而是确认了这件事情之后,你将面对的另外一个抉择,而这个抉择却关系到一个和你最为亲密的人。”老魔法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最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突然间被戳破了心思,亨利德王子浑身一震,这确实是他最为揪心,同样也深深困惑着他的一件事情。
当他乍然听到父亲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隐藏在身边最亲密的人所暗算的时候,他确实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哀伤,但是此刻在他心头更多的却是迷惘和彷徨。
“我应该如何抉择,请您给予我一些指点。”亨利德王子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丝毫帮不上你的忙,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对你有所帮助,我的阅历和能够看透未来的本领,梅丁伯爵的谋略和智慧,都不能够给予你任何帮助,甚至连你的身份和所担负的职责,也无法引领你做出正确的选择,那是个复杂的有关人性最深层次的命题。我只能够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上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没有正确和错误可言,同样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你部不会感到轻松和快乐。我虽然看不到你的未来,因为你的未来同样被迷雾紧紧笼罩着,不过我仍旧能够预言,你将因为那个抉择而悔恨痛苦,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最终的结果都一模一样。”老魔法师黯然地说道。
“这样的结果,我早已经猜到,不过我仍旧恳求您给予我一些指点,哪怕仅仅给予我一点点暗示,我都会无比感激您的恩惠。”那位年轻的王子苦苦恳求道。
这下子那位老魔法师犹豫不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了从听未有的沉重叹息,然后用不能再低的语调说道:“如果你自己已然无法挣脱因为抉择而令你感到的悔恨和痛苦,那么就尽可能的让其他人不要太过痛苦,这并非是什么忠告,也不是智慧和阅历的结果,这只是一个老人能够给予你的一点看法。”
说到这里,那位老魔法师再一次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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