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第三章

  盛夏的帕琳犹如一个巨大的花园,而帕琳郊外的旷野更是繁花似锦,到处都充满了绿色。

  远处那一座座低缓的山坡洒满了星星点点的颜色,而此刻一辆简朴平凡的驿站马车,正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在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之上,瑞博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轻盈的风卷起他的衣角,却卷不去他眉头凝众着的寂寞。

  看着那远去的马车,瑞博的心里一阵动荡,他突然间感到心头一阵失落和动荡。

  乘坐在那辆马车上的并非是芙瑞拉小姐。

  芙瑞拉小姐早在两天之前已然在一个喧哗热闹的中午,打扮成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商人,混在一群平凡普通的帕琳市民之中乘坐着公共驿站马车离开了这里。

  芙瑞拉小姐离开的时候,瑞博并没有前去送行,因为他非常担心这会给芙瑞拉小姐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此刻没有比不为人所知更加保险和安全,这是当初那位王子殿下的突然间离去,给予他的最好教训。

  乘坐在那辆远去的马车上的是艾黎俊丝小姐——那位倔强而又美艳的女伯爵。

  就像对待芙瑞拉小姐一样,瑞博同样也让艾黎俊丝小姐离开了这个极为危险的地方。

  这是他思索了很久之后才打定的主意。

  当他决定让那位倔强的女伯爵离开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难道自己竟然有些喜欢上了艾黎俊丝小姐?

  不过和芙瑞拉不同的是,艾黎俊丝丝毫没有显露出留恋的神情,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瑞博知道她的心中充满了重新见到情人的焦虑和忧愁。

  瑞博此刻还能够回忆起昨天晚上,当他告诉艾黎俊丝,她将能够回到南方重新获得自由时候的景象。

  令瑞博感到伤感的是,艾黎俊丝小姐无比兴奋并且满口赞颂着自己对她的帮助和宽仁,却丝毫未曾表露出恋恋不舍的情意。

  站立在山坡之上,瑞博仍旧在回味着艾黎俊丝小姐刚才离开的时候,那对于他从来未曾有过的坦诚的交谈。

  或许是因为即将离别,艾黎俊丝小姐没有再掩饰真实的自己,令瑞博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倔强的女伯爵主动邀请他进行了一场最后的激情缠绵。

  更令瑞博感到惊诧的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女伯爵如此主动和充满热情,此刻的艾黎俊丝甚至比芙瑞拉小姐更显得放荡。

  当激情彻底平息之后,带着一脸的春情和红晕,艾黎俊丝小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必须承认,呆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之中最痛苦,同样也是最为欢乐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一样感受到深深的屈辱,那种屈辱无论是对于肉体还是心灵都令人难以承受,我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但是这地狱般的几个星期里面,同样也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轻松日子。用不着为了家族的荣誉而操劳,完全可以甩开地位和那个令人压抑的圈子的烦恼,这是平时的我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你那令人讶异的强悍和该死的技巧,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已然成为了肉欲的奴隶,你的无情摧残,甚至令我兴奋地发抖,但是却不得不用愤怒的神情加以掩饰,因为尊严已然是我所拥有的唯一的东西。

  “不过,此刻我仍旧为能够回到南方感到庆幸,虽然已然成为肉欲奴隶的我,或许得再一次忍受地狱一般的煎熬,我的身体远没有意志来得坚强。我仍旧期待着尽快回到南方,回到那真正爱我,同样也是我真正爱恋的情人的身旁。

  “当初我为了拯救家族,为了让家族的荣誉不至于失落在我的手里,而选择了忍受痛苦的煎熬,牺牲爱情离开我的戈尔德,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但是我丝毫不曾想过,用自己的屈辱,用牺牲尊严和爱情,去换取更高的地位,我只需要能够守护住我的家族,我并不需要让它变得更加光彩照人。

  “这毫无疑问是每一个得里至女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无论你对我做过些什么,我仍旧得感谢你,令我保全了我的家族。”

  艾黎俊丝这无比坦诚的话语,令瑞博感到其中包含着无数难以形容的感觉。

  翻身上马,此刻他所骑乘的这匹马,是疯子皮特带来的那匹海德无生送给他的纯种马。

  艾黎俊丝小姐的马车已然消失在大道的尽头,瑞博突然间感到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倔强的女伯爵。

  突然间瑞博彷佛想到了一些什么。

  或许他没有真正了解的并不仅仅只有艾黎俊丝小姐一个人而已,或许他同样对芙瑞拉一无所知。

  而艾黎俊丝小姐离去时的那番话,同样也令他猛然醒悟,对于艾黎俊丝小姐来说,家族的荣誉胜过一切,她为了家族的荣誉能够做出最可怕的牺牲,但是她从来没有期望过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家族拥有更加崇高的地位。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一直以来,自己总是以南港的繁荣和平安作为理由,不停地卷入到一场又一场阴谋之中,而且这些阴谋也变得越来越大。

  此刻他的眼前就彷佛是布满了无数漩涡的河面,但是他仍旧硬着头皮往前闯。

  但是他所领航的这艘船,早已经不是南港这条小帆板。

  或许原本就应该听从芙瑞拉的建议。

  或许离开这里,离开这布满漩涡的航道,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或许此刻自己立刻出发还来得及,皮特为芙瑞拉准备的开往英格的船,应该还没有离开码头。

  想到这里,瑞博猛然间拨转马头,他丝毫没有向远处藏身于树林之中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面的杀手之王打个招呼的念头。

  如同一道疾射而出的箭矢一般,瑞博将身体紧贴着他心爱的坐骑,自从那场赛马大会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全力驾着骏马狂奔过。

  这种被风承托着的感觉,已然显得那样陌生。

  不过那匹纯种马彷佛完全了解瑞博的心意一般,放开速度,在大道之上狂奔起来。

  口  口  口

  清晨初升的太阳,将万道光芒洒落在水面上,那波光粼粼的一片金色原本应该令人感到生机和喜悦,但是此刻却显得让人有感伤的情怀。

  远处是一艘艘扬帆启航的船只,那朵朵风帆以及那一条条拖在身后的泛起白色浪花的航迹,显得那样孤独和寂寞。

  远处一座尖顶的高塔,斜撑着一面旗杆,清晨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卷起了那绣着代表得里至王国的金狮的国旗,那是港口海关的了望哨。

  这座了望哨,和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小岛最高处的灯塔遥遥相望,它们是港口最为高耸的建筑物。

  开敞式的海港看上去和南港是如此相似,沿着海岸十几座码头如同针芒一般朝着大海延伸出去。

  无数船只拥挤着停泊在码头上,它们随着那轻轻拍击码头的海浪起伏荡漾。

  不过和南港比起来,这里要规整和严谨许多,各类船只分门别类地停泊在不同的码头之上,码头两旁的仓库也是整整齐齐,甚至连堆放在码头上的货物也堆叠整齐地令人不可思议,显然这完全是因为得里至人那天生将规则和秩序看得重于一切的传统的最好证明。

  和南港的码头一样,这里充满了嘈杂喧闹的声音,到处能够看到正在装卸货物的工人,衣着光鲜的有钱人也偶尔会穿梭其间。

  在远处的仓库门口同样能够看到停在那里的马车,讨价还价的货主和船只老板也总是众集在仓库的屋檐底下讨价还价。

  在海港的拐角,一大片仓库的尽头,有一座外形极为简朴却非常宽敞的建筑物,那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物,无论是屋顶还是墙壁都已然被烟熏成了漆黑一片,甚至连玻璃窗都是模模糊糊的。

  和大多数得里至王国的建筑物一样,门廊顶部还有雕刻的人像,不过同样已然被熏黑,以至于根本看不清雕刻的到底是哪位得里至历史上的名人。

  从这幢建筑物里面不停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这里最有名的是黑麦酒和猪肘子,在那一张张长条形的木桌雨边早已经坐满了人。

  此刻在大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一个身穿着灰色旅行长裙,头上带着一顶宽沿帽,厚厚的黑色纱巾将整个面孔都笼罩起来的女人正坐在那里。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棕色的旅行皮箱,皮箱的底下绑着一块有拖拽皮带的滚轮滑板。

  她什么东西都没有点,只是侧着头看着远处。

  隔着那模模糊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船,那是一艘只有两条帆的轻便运货小艇。

  在码头上到处能够看到这样的小船,它们是来往于英格和得里至之间最常见的船只之一。

  此刻一群工人正从旁边的仓库里面扛着一个个很大也显得很沉重的橡木桶往小船上搬运,芙瑞拉猜测,那或许是麦酒,这原本就是得里至的特长,同样也是得里至和英格之间最大宗的交易商品。

  只有站立在船头的两个人显得异常悠闲,他们俩起劲地说笑着,丝毫不管那些正在拚命搬运着货物的工人。

  那个穿得花里胡哨彷佛是一个花花公子模样的家伙就是疯子皮特,他的眼神显得有些癫狂,不过和他交谈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船长,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看着那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芙瑞拉不得不佩服这个奇特的疯子,他和那个船长是昨天晚上才认识的,此刻俨然已经是非常亲密的好朋友了。

  即便菲斯也不曾拥有这样的本领,菲斯所结交的全都是一些上层人物,毕竟拥有一张白皙的面孔,很难让那些满脸风霜,双手粗糙布满老茧的平民认同和接受。

  但是疯子皮特偏偏有这种本事,他总是能够和任何等级的人迅速变得亲密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癫狂,令他拥有这样的本领。

  对那个络腮胡子的船长,芙瑞拉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些他的身份,那一桶桶的麦酒上面虽然看不出任何破绽,不过那位船长宁愿花大价钱,让码头工人背着酒桶上船,而不是像其他船长那样让自己的水手滚着那巨大的橡木桶上甲板。

  芙瑞拉绝对能够确信,那些橡木桶里面并不只有廉价的麦酒,和麦酒比起来,得里至的刀剑要拥有更加丰厚的利润。

  和南港一样,任何一座码头上总是少不了这些为了赚取更多的金钱而甘愿冒巨大风险的走私贩子。

  而同样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他们,最喜欢打交道的,也正是这些和他们相类似的人物。

  和盗贼一样,走私贩子当中同样拥有分隔清晰的势力范围,同样也拥有聚拢在一起的集团。

  事实上,这些行走在海上整天忙于躲避缉私船追击的海兔子,总是和头儿那样的陆地上的黑道君王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芙瑞拉甚至在心中猜测,那个走私船长到底是哪一个家伙,那一脸络腮胡子根本无法作为标志,因为这些整天行走在海上,偶尔才到陆地上晃悠一下的家伙,几乎个个都是这样一副尊容。

  突然间芙瑞拉感到有人在偷偷地窥探她。

  这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即便背对着也总是能够捕捉到偷偷瞟来的目光。

  将手臂轻轻伸展了一下,露出了戴在手腕上的一条金丝链子,链子的一段平整光滑得如同一面镜子。

  芙瑞拉彷佛不经意地转动着手腕,那镜子般的金属表面,显露出一张相当清秀的面孔。

  这张脸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整天在外奔波的商人所拥有,那金丝掐边的玻璃镜片,绝对是必须定制的上等工匠的手艺。

  那个时不时瞟自己一眼的人看上去颇为年轻,他和另外两个人坐在大厅的另外一个角落里面。

  这几个人全都披着黑色的旅行披风,头上带着宽沿的毡帽,不过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人的帽檐上镶着一根蓬松的鸵鸟羽毛。

  虽然这些人全都是一副商人模样打扮,不过芙瑞拉朝着他们的身边看了一眼,地上没有用于旅行的皮箱。

  当然这并不能够作为怀疑他们身份的证明,芙瑞拉知道有些人旅行确实什么东西都不带,这种人总是认为只需要身边带着钱袋就足以走遍天下,事实上,埃克特就是这样一个家伙。

  小心的转动着那块镜子般的金属牌,芙瑞拉注视着这群显得颇为神秘的人。

  而此刻那个年纪最长的商人模样的人,正津津有味地啃着猪肘子,肥腻的油脂挂满了他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

  “拉贝尔,别总是盯着那里看,这会令你彻底暴露,同样也会引起那位小姐的戒心,我可不打算打草惊蛇。”老者一边享用着美味,一边说道。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我真想看看那厚厚纱巾底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容貌。”那个叫拉贝尔的年轻人说道。

  “非常美艳迷人的一个女人,我敢保证大多数男人一看到她的脸,肯定会被她彻底迷住,她所拥有的美艳,正是那种对男人最具有杀伤力的类型。”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微笑着说道,他看上去微微有些发福,同样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两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胡子配上那特别大的鼻子显得有些滑稽。

  “她真的如同奥格大师所说的那样重要吗?为什么在我看来,她反而更像是传闻中用来取悦于那位少年的玩具,无论是她的脸蛋还是那副身材,显然都是为了取悦男人而存在的,这是我所看到过最为极至的尤物。”那个人继续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擦着自己的大鼻子。

  “这个女人所拥有的并非仅仅只有漂亮的外表,大师和殿下对她如此推崇绝对不会没有道理。”旁边的老者始终没有抬起过头,他平静地给予了同伴一个忠告。

  “我们为什么不立刻动手?”那个年轻人忍不住问道,他显然有种冲动,想要揭开那厚厚的纱巾好好欣赏一下同伴口中的绝色佳人到底是怎么一番美艳迷人。

  “你难道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群人在虎视眈眈,在未曾弄明白他们的心意之前,我们还是袖手旁观为好。别忘了,即便船已然驶离码头,以我们的能力,也能够令它寸步难行。”那位老者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将手指伸进嘴里吮吸着粘在上面的油脂。

  “不过我更为担忧的是万一那些人和我们一样,因为相同的顾虑而做出同样的选择,谁都不愿意抢先动手,最终或许会令那艘船离开我们的控制范围。仔细想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将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对方的阵营之中同样拥有魔法师存在,想必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不会希望为了那位小姐,而引起难以收场的争斗。”一边说着,那位老者一边举起了酒杯。

  “那么,我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那个大鼻子同样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问道。

  “我相信,无论是殿下还是大师,在眼前这种情况下,也会选择放弃行动,而不是引发争斗以至于酿成难以收拾的结局。别忘了,我们即便能够控制局面,对方那里只要有一个人成功逃离,不管他们是凯恩家族派遣而来,还是隶属于巴世蒙大公,只需要让我们此刻的盟友佛朗士王国的年轻教导者知道这件事情,那对于我们来说,将是难以想像的灾难。”那位老者长叹了一声说道。

  “我倒是非常希望知道,那些或许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的家伙,到底在哪里?”那个年轻人问道,他虽然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不过却缺乏能够看透迷雾的眼睛。

  “二楼楼梯口窗户边上坐着一个,从他的位置看上去,这个家伙是负责指挥的核心人物。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一个联络人,在码头边一个木桩上坐着个正在钓鱼的家伙,他的能力看上去非常强大,还有一个人始终躲在仓库里面,这个家伙恐怕最为棘手。”大鼻子微微眯缝着眼睛说道。

  “三对三?”那位年轻人显得微微有些兴奋道。

  “他们的喽罗比我们的多得多。”老者突然间插嘴说道。

  “真正应该担心的恐怕不是喽罗的多少吧!”那个大鼻子摇了摇头说道。

  无论是那个年轻人还是老者,都非常清楚同伴刚才所说的这番话的意思,为了在这一次的行动之中,尽可能地不露出太多马脚,那些和佛朗士年轻特使曾经相识的人,一个都未曾参与其间。

  其他人也就罢了,那几位狂风骑士没有加入进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遗憾。

  正当三个人为此刻应该如何采取行动而感到烦恼的时候,突然间那朦胧的玻璃窗上放射来一片刺眼的阳光。

  原本静静坐在那里的这三个人,猛然间浑身一震,显然他们非常清楚,这道反射进来的阳光意味着什么。

  那位老者将帽檐轻轻地往下压了压,那低垂的帽檐遮掩住了他的脸面。

  没有人能够穿透那宽大的帽檐,同样也没有人能够看到这位老者正轻轻地闭上眼睛。

  那缕阳光照晒在他的身上,但是此刻这位老者的意识,早已经逆着那缕阳光飞向了远方。

  大白天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一道笔直的光线,从遥远的一道低缓的山坡的顶端,射向整座建筑物顶楼的玻璃窗,同样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道光线原本是从更远的地方,射到那座山坡之上。

  在那道山坡之上,除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透镜以及将它固定在这里的精致框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穿过一块又一块的透镜,老者的意识在瞬息之间沿着那蜿蜒却宽阔的通郡大道飞速扫视了一番。

  每一辆疾驰的马车,都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那道反射过来的阳光,既是远在帕琳的同伴给他们的警报,同样也是他们花费了不少力气,才精心布置好的魔眼密网。

  突然间一道沿着通郡大道狂奔疾驰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野。

  毫无疑问,那便是他此刻正要搜寻的目标,同样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虽然奥格大师那能够看透未来的眼睛,准确地告诉了他们,此时此刻那位佛朗士年轻特使唯一在意和能够用来要挟他的弱点,将会在此地等待着乘坐船只返回远方的安全之所。

  虽然大师清清楚楚地预测到了,这位能够被用来控制局势的小姐,来到这里的时刻,以及她所联络准备逃离的船只。

  但是,对于此刻那骑着骏马飞奔而来的佛朗士年轻特使,奥格大师那能够穿透未来的眼睛,也同样彻底失去了作用。

  正是这个原因,在这次策划得极为周密细致,近乎于完美无缺的计划之中,那位拥有着某种神秘力量的少年,成为了可以被预见的唯一有可能出现意外的地方。

  而此刻,那位老者只得接受这样的事实,最令他们讨厌的意外已然发生,而且局势正朝着最令人无奈的情况发展。

  “看起来行动已然失败,我们暂时的盟友此刻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老者长叹了一声,用无精打采的语调说道。

  “对面的那些人,他们是否会在半路上布置了一些人马?或许我们的盟友未必会如愿以偿地到达这里。”那个大鼻子用异常平淡的口吻说道。

  “这并非是我们所需要关心的事情,我们仍旧需要借助我们的年轻盟友所拥有的智慧和谋略。”老者摇了摇头否定了同伴的暗示:“正因为如此,我们绝对不能够令他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对我们失去信任,那将不仅仅只是令一切都前功尽弃,别忘了他对于王子殿下和与之有关的一切都所知甚深,再加上他那充满邪恶的智慧,此刻如果他反而成为了我们的仇敌,那将是一场难以形容的可怕灾难。”

  “当初制订这个计划的时候,奥格大师不是已然说过,一旦发生眼前这样的变故,一切计划都将立刻为之改变,我们不仅不能够令那位小姐有任何损伤,而且还得由我们亲自护送那位小姐离开得里至。”那位老者缓缓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楼上那个显然是另一个阵营的魔法师。

  “以保护的名义掩饰我们原本的意图?我可不曾拥有这样高超的表演天赋。”大鼻子耸了耸肩膀自嘲一般说道。

  “这件事情用不着你出马,由我来完成好了。”老者非常清楚同伴的心思,淡然地说道。

  “难道大师未曾想过,让我们暂时撒手不管,由对方得到那位小姐?”大鼻子试探着问道。

  “这实在是我所听到过最为可怕的建议,首先不论我们的年轻盟友是否会因此而妥协,一旦他真的放弃了对我们的支持,那毫无疑问将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而此刻我们偏偏还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更何况,一旦我们的年轻盟友追索到我们曾经出现过这里,我相信他立刻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老者连忙警告道。

  事实上这样的想法,并非此刻才有人提出,当初在制订计划的时候,便听到过同样的声音,不过只要一想到这样做需要冒多么大的风险,无论是亨利德王子还是奥格大师,都不敢继续谈论下去。

  “难道追索行踪是那样容易的一件事情?”大鼻子再一次显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身为魔法师的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所探索的那个世界是多么广阔和不可思议,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年轻盟友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实力,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情非常清楚,那便是在他的手里掌握着相当数量的血魂珠。你应该非常清楚血魂珠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以及能够派到什么用处,即便对亡灵一系的魔法没有太多研究,拥有血魂珠的人仍旧能够驱使鬼灵。而幽冥世界有无数眼睛看着这个世界,是否能够保守秘密,就够看我们的运气。别忘了我们的盟友所修练的是炼金术,我相信他对于这种稀有而又强大的物品的了解远比你我更加清楚。他甚至送了一颗血魂珠给奥格大师,知道血魂珠对于预言师拥有着什么样的影响的他,难道会不清楚,血魂珠那最为简单而且通常的用处?”

  老者的话令同伴哑口无言,他思索了片刻之后,再一次耸了耸肩膀说道:“好吧,我只是想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擅长制订计划的人物,我相信现在就连大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狂风骑士和此刻围拢在亨利德王子殿下身旁的魔法师,令我们并不缺乏力量。而南方领地的认同,也让我们丝毫不缺少势力,我们所缺乏的正是制订计划的人,而这正是此刻我们越发不能够和我们的年轻盟友弄僵关系的原因。”老者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

  “真是一件令人无奈和讨厌的事情,得里至王位继承人却不得不依靠佛朗士教导者的智慧来夺取王位。”那位年轻人苦笑着说道。

  “这确实令人感到无奈和讽刺,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此刻佛朗士王国的局势太过微妙,而难以看透未来,而且我们的盟友又是如此年轻,无法知道在他漫长的人生之中是否仍旧能够对我们保持友好,奥格大师甚至希望能够和他结成永久巩固的联盟。”老者说道,语调显得颇为无奈。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赌博,佛朗士王国的教导者可从来未曾给我们得里至带来过什么好处,教导者的荣耀是用我们得里至人的鲜血写成的,想必王子殿下和奥格大师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个大鼻子用异常冰冷的语调说道。

  “是的,殿下和大师自己也丝毫没有信心。”对于这件事情,老者够点头表示同意,他自己就是最为坚定的反对者之一 。

  “快看,有人朝着那位小姐走过去了。”旁边始终没有说过多少话的年轻人突然间提高了嗓门说道。

  “不是那个神经有些异常的奇怪家伙。”大鼻子立刻感到情况有些不对:“他们打算动手了,我们怎么办?”

  “尽可能地拖住我们的对手。刚才不是说过三对三了吗?”那位老者猛然闾站立了起来,轻轻挥了一下手臂。

  原本坐在长桌旁边控制着正中央那条通道的两个身形壮硕、码头工人打扮的大汉立刻站起来,迎向了那个急匆匆笔直而来的人。

  大厅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然被惊动,原本就感到有人在窥探和监视的芙瑞拉小姐,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意外的变故是街着她而来的。

  唯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始终在窥探她的人居然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其中的一方好像对自己保持着善意。

  芙瑞拉朝着门口看了一眼,那里早已经有人守候,紧靠着墙壁的那条通道,也有人正朝着这里缓缓而来。

  匆忙中朝着外面扫视了一眼,芙瑞拉看到那个原本在高谈阔论的疯子,彷佛已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能够从那样远的距离发现这里的异常,这个疯子不愧为凯尔勒所认可的助手人选。

  虽然不曾拥有凯尔勒那神出鬼没的身手,也不像瑞博那样接受过各种各样的训练,不过和头儿的另外两个得意门徒埃克特和菲斯比起来,芙瑞拉倒是并不差到哪里去。

  拉住皮箱的一角,用最快的速度解开那紧锁住的搭扣。

  皮箱的内侧塞着两根一尺多长甘蔗粗细的圆筒,将右手的圆筒对准那巍然站立在门口的那群人,芙瑞拉丝毫不在意,他们到底属于哪一边。

  在头儿的手底下这么多年,这位美艳迷人的小姐早已经深知一件事情,那便是除了他们自己一伙同党,其他人一概不能够加以信任。

  此刻能够被看作是同党的就只有外边的那个疯子。

  一颗如同流星般的火球,朝着门口飞射而去,那颗火球并不显得十分亮丽,同样飞行得也并不迅疾。

  但是无论是原本守护在门口的那些人,还是靠近门口对峙着的几个大汉,几乎同时往两旁飞快逃开。

  如同闷雷般的一声轰响过后,那敞开的大门早已经化作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这样的威力令那些魔法师们稍稍放下了心,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没有魔法的支撑,猛火油毕竟只是一种非常适合的纵火工具而已。

  不过那点燃的火海显然成为了战斗开始的信号,原本缓缓逼近过来的那个人,突然间纵身跳上了长桌,彷佛一支劲疾的箭矢,朝着芙瑞拉直街了过来。

  那两个原本封锁住道路的工人打扮的大汉,操起旁边的椅子,劈头盖脸朝着那个人砸了过去。

  随着两声清锐的金属摩擦的声响,那两个大汉已然抽出了佩剑。

  原来他们一直将佩剑藏在桌面底下。

  木屑纷飞,飞掷而来的椅子,丝毫没有阻挡住那个人前进的势头,他只是接连踢出两脚,便令那两张用厚实的白柏木做成的椅子变成了四下飞舞的碎屑。

  纷飞的木片,阻挡住去路的火海,令大厅里面原本正享用美餐的人们感到惊恐不已,不过得里至人显然要比其他国家的人拥有更多的勇气和更加坚韧的神经,因此大厅之中始终没有人发出惊声尖叫,同样也没有人四处逃窜。

  突然间啪的一声响,那张同样用厚实的白柏木制作的长桌猛然间断裂开来,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断裂开的木头如同一根根利刺倾斜着竖立在那里。

  片刻之前,还气势汹汹的那个站在桌上的人,此刻已然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上到处都是鲜血,那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随着一阵连续不断的劈啪断裂之声响起,二楼的地板同样变成了一片锐利针芒。

  两个受到波及的无辜者,惨叫着倒在了地上,不过那个原本坐在靠近楼梯口椅子上的魔法师,却早已经远远地逃开。

  “三个对三个。”老者收回了伸展着的右手,刚才就是他令那些木板变成了尖锐的针刺,这并非是真正的魔法,仅仅只是对于精神力的运用而已,不过这已然令他证明,他远比他的同伴乃至他眼前的这个敌人更加成熟。

  在魔法世界之中力量并非是一切,这原本就是只有真正的魔法师才能够明白的道理。

  玻璃四碎飞散,将右手圆筒里面的东西发射出去的芙瑞拉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作为一个盗贼永远得知道,什么才是最为合适,同样也是最为安全的退路。

  虽然芙瑞拉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需要动手的行动,不过她同样从头儿那里学会了身为一个盗贼就应该拥有的一切东西。

  盗贼一般来说不会选择从门口进入或者逃脱,而窗户往往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上芙瑞拉早已经看中了那些沾满灰尘的窗户,有那么多窗户存在,想要把守住这些窗户显然比把守门口困难许多。

  “快,这边。”远处传来疯子皮特尖叫的声音。

  芙瑞拉转脸望去,只见那个疯子正攀住一根绳索,脚尖轻轻点着底下高低起伏的货物堆,朝着这里滑落下来。

  正当芙瑞拉想要和那个疯子汇合,突然间一个橡木桶朝着这里滚了过来,那个橡木桶在半路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竟然高高跳飞了起来。

  看着那笔直砸落下来的橡木桶,芙瑞拉可绝对没有兴趣,让它磕碰一下。

  啪的一声响,随着四散飞溅的金黄色浪花,那厚实的橡木桶早已经崩裂开来,那箍紧的铁圈飞弹到很远。

  正当芙瑞拉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的时候,更多的橡木桶滚了过来,这一次地面上有太多东西能够作为它们飞跳的踏板。

  看着那一个个飞舞而来的巨大酒桶,芙瑞拉感到魂飞魄散,撒脚便沿着仓库逃了下去。

  而此刻那个就躲藏在仓库里面的魔法师,早已经将目标镇定住了他的猎物。

  对于如何捕获猎物,他并不感到困难,真正麻烦的是,如何将猎物带出去。

  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猎物,这个魔法师就像是驱赶着羊群那样驱赶着飞跳的橡木桶。

  那些横冲直撞的橡木桶除了用来驱赶自己的猎物进入陷阱,同样也能够用来消灭敌人。

  看着那些和酒浆混杂在一起的血迹,这个魔法师露出了冷酷的微笑,他并不在乎有多少无辜者受到波及,更不在意倒在地上的大多是码头上的工人,甚至他同样也不在意猎物的死活,那声嘶力竭的惨叫,那充满了绝望和恐慌的哀嚎,才是真正能够令他感到满意的东西。

  突然间猎物爬上了一堆木箱,那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接应者也同样朝着这里汇合过来。

  看到此情此景,那个魔法师的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喃喃自语着:“宝贝,你以为只有圆的东西才会滚动吗?”

  轻轻地转动着手指,那个魔法师将指尖对准了那高高堆积起来如同小山一般的木箱。

  正当他要让这座小山彻底崩塌,将他的猎物埋在那无数沉重的木箱底下的时候,突然间,原本正拚命往上攀爬的猎物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魔法师微微一愣,他的脑子并不是非常好使。

  “隐形?对了,是隐形。”那个魔法师猛然间惊叫起来,立刻意识到他的猎物并没有跑远,想必仍旧攀爬在那高高堆积起来的木箱上面。

  无数木箱轰然间崩塌,乱七八糟的货物散乱了一地,混杂其中的还有那断裂飞散的木板。

  不过此刻根本就无从知晓刚才的猎物是否已然死亡,无论是逃脱还是被埋在这些东西底下,都无法从表面找寻到一丝踪迹。

  坍塌的废墟突然间爆炸开来,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既没有轰鸣也看不到火光,只是满地垃圾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

  又是一次无声的“爆炸”,接连不断的“爆炸”终于露出了地面。

  令那个魔法师感到失望的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此刻他终于意识到,那令猎物突然间隐形的魔法,是他敌人弄的手段。

  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口袋里面不停地掏摸着,令那个魔法师感到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带着破解隐形的银粉。

  正当他思索着对策,突然间他感到四周的空气变得干燥起来,紧接着便是难以遏制的窒息感。

  此刻那个魔法师才想起那个令猎物隐身的对手,他居然会忘记这样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虽然后悔不已,不过他始终不知道,他的对手是如何找寻到他的踪迹,难道是奥格就在这里,除了他又有谁能够看透自己的结界?

  那个魔法师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不甘心缓缓地倒了下去,此刻他已然感到身体渐渐变得冷了起来。

  艰难地扯断了挂在脖子上的那根项链,此刻就连做这件事情都令他感到无比困难。

  “给予我痛苦的人,请和我一起分享痛苦,令我即将死亡的人,请和我同行。”用尽全身力气,那个魔法师念完了最后一个咒语,手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而此刻那个最为年轻的魔法师同样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感到无比惊恐又万分疑惑,因为此刻他身上的情况,正是他自己最为擅长的魔法。

  惊恐万分地将解毒的药粉全都倒进嘴里,虽然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药粉已然在嘴里融化开来,但是仍旧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看着那渐渐变得灰黑的皮肤,那个年轻的魔法师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他猛然间举起了手中的那根法杖,法杖顶端雕刻着的那两条交错盘卷在一起的毒蛇,彷佛一下子活动了起来一般。

  一团墨绿色的浓雾在片刻间笼罩了这片码头。

  在浓雾之中,铁钉发出了滋滋声,转眼间便锈蚀成为一片黑褐色的东西,而那些木板更是变成一团枯槁的碎屑。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像一直延伸到码头之上,而码头的尽头除了一片残破零落的木桩在海浪的拍击之下片片倒塌之外,还看到一些枯黄的残碎的骨骸。

  “哦,仁慈的父神,没有必要这样绝吧,魔法师应该是优雅的智者,不该像刺客那样冷酷而亡命。”那个微微有些发福的魔法师无力地坐在一根木桩上,他脸色苍白失神地在那里喃喃自语着。

  “快,快撤退。”突然间一阵苍老同时又显得有些慌乱的喊叫声远远传来,那个坐在木桩上的魔法师猛然间浑身一震,他已然对这完全不应该属于魔法师之间的对决惊吓怕了。

  只见他飞快地从披风右侧的口袋里面掏出一把青色的粉末往头上一洒,然后转身就逃,一边逃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咒文的吟诵,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而且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迅疾。

  转眼间这位魔法师已然消失在了码头的尽头,他爬上了那高高的了望塔,注视着底下那已然变得一片狼藉的所在。

  那里已然看不出曾经是码头,只有那一根根竖立着的木桩,以及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残破木板能够证明这里曾经有过建筑物。

  在远处的海面上,在那起伏荡漾的波涛之中,那位老魔法师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他脚下的那片海面彷佛冻结了一般光滑平整得如同镜面。

  看着远处那惊天动地的场面已然平静下来,看着那只剩下一片残骸的码头,这位老魔法师同样感到深深的无奈,这同样不是他所能够理解的战斗。

  这样的残酷和血腥,原本不应该出现在魔法师的对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