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雷厉风行
“好!说得好!”我长身而起,长笑伫立,然后用激赏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美女说道,“凤蕊小姐这番话真是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也将朕骂得痛快淋漓,体无完肤!直到现在,朕才真正确定你的真心与诚意!由于樱徽有人暗中与迪达商会往来,朕不禁怀疑樱徽已与迪奇结盟,私通外敌,你这次前来只是为了替迪奇投石问路……现在朕终于明白樱徽只是被迪奇暗算了,迪奇商会欲借机除去樱徽——这个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现在,朕已经知道该如何取舍决断了!”
凤蕊立即跪下说道:“凤蕊冒犯圣颜,妄议帝非,请陛下降罪!”
“凤蕊小姐请起!”我温和地笑道,“小姐何罪之有?小姐冒死进谏,慷慨激言,不让须眉,朕只有感佩而没有怪责之意。所谓‘时究节乃现,板荡识诚臣’——想不到世人眼中重利轻义的商贾中,却出了凤蕊小姐这样忠君爱国的奇女子!虽然朕被骂得很惨,但心里却异常高兴!樱徽家主,让我们坦诚合作吧!”
凤蕊欣喜地说道:“谢陛下!陛下似乎已对一切明若观火,洞察秋毫,心中已有全盘计划,凤蕊却大放噘词,贻笑大方——让陛下见笑了!”
我重新坐下,再次用手指划过唇边,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朕倒想听听凤蕊小姐心中的定计!”
“既然陛下问及,凤蕊只好抖胆畅言了……”凤蕊轻咬了一下下唇,做了个娇憨可爱的表情,然后娓娓道来,“我的想法是,请陛下下一道圣旨,暂缓审理特拉华受贿一案,让樱徽家暂时避开眼前的危机,集中精力与迪达周旋。然后请陛下再宣布将梅因斯特采矿权判给樱微家——当然,我知道梅因斯特的采矿权对帝国关系重大,陛下不可能真正让出,但我只是要陛下在名义上开放,实质上还是由陛下控制,让凤蕊以获得这项重大生意之功来巩固自己在樱徽家的地位。而迪达商会自然不愿樱徽因采矿权而恢复元气,暗中联系迪达的族中元老叔伯也肯定会眼红——谁不想自己独吞里面的巨大利润呢?而我便可以藉口开矿权事宜,将族中叛徒调到梅因斯特负责与帝廷协商采矿权事宜——他们必定欣然前往,到时陛下可以在采矿权的问题上议而不决,展开费时旷日的冗长谈判,设置多番障碍和种种藉口拖住他们,也把迪奇商会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这样,我便可以从容布置一切,将樱徽在各地商行的执事换上忠于樱徽家的子弟,再将樱徽家的财力集中起来,重新夺回被迪达抢走的商路,扳回劣势。
“而在梅因斯特采矿权的问题上,迪达见陛下与樱徽始终无法达成合作结果,必定会插手进来,届时陛下便假意满意迪达的条件,却要求迪达交纳一笔天文数字的保证金,充分了解梅因斯特采矿权对帝国重要性的迪达商会一定会答应的。当迪达提供了这笔钱后,陛下再以一些如交接程序等的理由拖它一年半载,而樱徽就可以趁其财力不递的时机,进一步打压迪达在帝国的商业——一方面低价竞争,挤掉其市场份额,迫使其破产;另一方面暗中收购,吞并其旗下商业。这样一来,不到三年时间,迪达将失去它在帝国的一切,包括纳入帝国国库的天文数字般的巨额财富。”
我不由赞叹道:“凤蕊小姐真是商业奇才呀,假如你拥有樱徽家的真正决策权而不是左右受制的话,恐怕迪达早非樱徽敌手了!”
“陛下过奖了!我是班门弄斧罢了,如果陛下为商不为帝,则哪有凤蕊立足之地?”凤蕊谦逊地说道,下面的话却尽显商人本色,“对了,如果陛下愿意真的与我族合作开发梅因斯特与迷失森林的矿产的话,我保证可以为陛下节省一半的成本,并愿意将经营所得的七成利润上交帝国!而且凤蕊还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帝国军的武器装备机密外泄,最上等的矿石也绝不外销,而在魔晶石矿和玄武铁矿提炼技术方面,可以采取分开工序、化整为零的方式,并让负责不同工序的工人分别隔离,以确保陛下制作魔武装备的核心技术不被别国盗取。”
我眯着眼笑道:“凤蕊小姐做生意的如意算盘还真打到朕的头上了!看来樱徽对魔晶石矿与玄武铁矿所蕴含的巨大商机与利润也是垂涎已久……只是,凤蕊小姐忽视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魔晶石矿与玄武铁矿关系着帝国军队最强武装的核心技术,凤蕊小姐如何可以保证樱徽家不会监守自盗,出卖帝国机密以谋巨利?就算朕信得过樱徽家的商业操守,但是朕下面的将军与大臣们恐怕也不会同意。除非……”
我突然不说话了,却以玩味的目光打量着凤蕊美得不可思议的容颜。
“除非什么?陛下有什么合作的条件不妨言明,如果是在凤蕊可以接受与作主的范围内的话,凤蕊一定答应!”凤蕊的小脸上闪耀着眩目的神采,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我——如此专注与认真的凤蕊竟焕发出刚柔并济的美。
我心中一荡,略带戏谑与恶作剧地说道:“除非凤蕊小姐答应嫁给朕为妻,一旦联姻,凤蕊小姐就是朕最亲密的人,樱徽家也成为朕之亲属,朕的臣子自然不会对开矿一事有任何异议了。”
“啊!陛下,您——”凤蕊呆了呆才懂得惊呼出声,突然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脸哀怨,幽幽地说道,“陛下,凤蕊今天在您面前已经丢盔弃甲,输得一败涂地,您又何必开这样的玩笑,再次作贱凤蕊?在陛下,这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玩笑;对凤蕊而言,这却是名节攸关的大事。陛下,你可知道——你是凤蕊少女时代所追逐的唯一梦想,凤蕊从认识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就被陛下的事迹牵动了全部心神……对陛下一句不经意的说话,凤蕊都会认真对待……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果凤蕊以认真的心情对待陛下的一句戏言,许了陛下呢?陛下是否再无所谓地无情碾碎凤蕊的真心,将凤蕊仅馀的一点矜持与自尊也要夺去吗?”
我闻言一震,站起来向凤蕊一揖,正容说道:“是朕失言了!朕生性风流、率性自我,有时未免玩世不恭,口无遮掩——言语冒犯之处,尚请小姐见谅!朕并无轻贱小姐的意思……”
凤蕊摇了摇头,脸上复现欢颜,忽然“噗哧”一笑道:“这是陛下的真性情,也是陛下的魅力所在!陛下心中所想,毫无掩饰地顺口而出,无意之言,却也是发自真心——凤蕊又怎会忍心嗔怪?只是忍不住悸动绮思罢了……证明凤蕊曾经令陛下心动过,虽然凤蕊还是青涩的小女孩,却也对陛下有一定的吸引力——这是凤蕊的荣幸呀!”
我不由重新纠正心中对这位樱徽家主的评价和印象,这个十八芳华的女孩,虽然出身于尔虞我诈的商业世家,为了振兴家族的事业、应付家族的危机和在家族的内部斗争中立足自保而用尽心机,百般周旋于商业洪流与险恶的人性中,从而培养出她独立而坚强的个性和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老练世故,但是却没沾染上一丝一毫商人的市侩气与唯利是图的本色,反而象百合花般清幽绽放,翩翩出尘,少女的心事却坦率直白地表达出来,勇敢地直面自己心中最隐秘的情感世界……
这时,我和凤蕊都不自觉地沉默了,我一句半真半假的挑逗与凤蕊似痴似怨的少女告白,却让我俩同时变得尴尬起来,失去了原本的立场,不再是谈判者的角色,却像是男女间的调情……我们彼此对望着,在眼波不经意的交缠中,一种异样情愫荡漾开去……
一阵柔柔的风从凤蕊背后吹送过来,凤蕊的发丝、衣裙便随风波伏着,只见凤蕊用玉手轻轻挽了一下挡住视线、被风拨乱了的额前几咎发丝,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充满着少女的风情,妩媚暗生,隽永如诗,风韵醉人……看着凤蕊令百花失色的绝世姿颜,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百合花清香,我竟是痴了……
良久,凤蕊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破了沉默:“陛下同意凤蕊提议共同合作对付迪达商会的计划吗?”
“这个计划好是好,不过,费时三年方有成效——朕却等不及了!商场如战场,贵在速战速决,迟恐生变!让虎狼在朕耳边窥伺三年,朕岂能安枕?朕要雷厉风行,投鞭断流!”听了凤蕊的话,我的目光却突然变得清冽起来,声音遽转幽冷。
“那陛下的意思是……”凤蕊疑虑地问道。
我将锐利凌烈的目光直透进凤蕊的双瞳,用森冷幽寂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决定——立即查办特拉华行贿受贿案一干人等,将涉嫌的樱征家主及族中直接参与行贿的人员逮捕归案,着令樱徽商盟暂停运作,查封樱徽世家,待案情大白后再行议决!”
“啊……陛下!”凤蕊娇剧颤,不由跪倒在地上,颤栗着嗓音说话,最后竟是语不成声,抬起头来时已是花容失色,如纸雪白。
不日帝廷便传出一个轰动全普鲁斯特的消息:有四百年历史、执帝国商业牛耳的樱徽家因涉嫌特拉华集体受贿案而遭查封,因主要涉案人员潜逃在外,整个家族成员被禁足于樱徽家中,不得离开帝都;樱徽家主亲自进帝宫面圣,为家族求情,却反而被皇帝陛下扣压,身陷囹圄——更有传闻说凤蕊。樱徽因冒犯圣颜,已被皇帝陛下当场处死。
虽然关于凤蕊。樱徽的生死并未获得进一步的证实,但是樱徽家的覆亡似乎已成定局,因为皇帝已经颁布了查封的诏令。有些敏感的人隐隐察觉到樱徽事件背后似乎有某股暗流在悄悄涌动着,这恐怕只是未来即将爆发的一连串大事的先兆……而大多数人则唏嘘着一个有着数百年光辉历史的显赫世家的兴衰,叹息着樱徽恃势骄横、罔顾法纪、挑战帝廷肃靖贪风决心所获得的悲惨下场,惋惜着美丽的樱徽家主年轻而易逝的生命……
2月5日夜晚,雪止风停,星月黯淡。
一组超过两百名的黑衣蒙脸夜行人向北城区樱徽家大宅急掠而去,身法如飞鸟绝尘,惊世骇俗。
当这群人翻过高墙飞纵入内,试图寻找宅内居所目标时,立即发现有异——只见偌大的宅院中一片乌灯黑火,听不到人声,甚至连喧哗于冬夜中的冬蝉鸣叫声也没有……当夜行人警惕到有变、想下令撤出时,眼前突然一亮,宅内变得灯火通明!一队身穿幽蓝制服的帝国宪兵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宪兵们手上所持的正是军用的强弩!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别作无谓的反抗!”其中一名黑发褐瞳、英俊威武的冷脸军官以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说道。
黑衣人的主脑闻声一颤,不由叫道:“宪兵总监、帝国大将军修·贝尔蒙……”
当目光转到修·贝尔蒙身边静静俏立着的一名女子时,更是大惊:“樱徽家主!怎么会是你?你是不被……”
“你认为她被朕处死了,还是监禁了?来自迪达的客人!或许说,特兰奇斯伟大的剑使与魔法使们!”
黑衣人听到这把威仪森冷的声音后,更加震惊了,当声音的主人从宪兵让出的通道,虎步龙行地走到凤蕊。樱徽身旁时,不由再次失声惊叫,甚至连声调也变得完全走了样:“亚历山大大帝……帝国至尊……怎么……”
“嘿嘿,还有我!”一个长得象邻家女孩一样可爱、脸色却苍白得可怕、浑身散发着死寂的阴森气息的少女将披风一展,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踏月色而来,所经之处必掀起腥风血雨!染血贵族——吸血鬼伯爵——德林克。安布罗斯!”
“中计了!”黑衣人首脑喊了一声,双眼却骨碌碌地转,正在寻找着突围的机会。
“你们没有机会了!院宅四周已布下魔法墙和天罗地网!”亚历似乎一眼洞穿了黑衣首脑的打算,冷冷抿嘴一笑道,“想来你们并无投降的打算——杀!”
“杀!”字一出口,无数的劲矢自强弩中射出,密密麻麻地没入黑衣人阵中,站在外圈的黑衣人首当其冲,只“哼”了一声便一排排倒下!
“我们拼了!”黑衣人首脑咬了咬牙,冷狠地率众冲前,挥刀向亚历的方向掩杀过去,试图拼个鱼死网破!
“茧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亚历淡淡说道,手中军用长刀在身前轻轻一划,清寒刀光一闪一没,如一道淡淡的月华不经意地失落于悠远的天际,是如此地轻描淡写,不着痕迹,但刀光起处,炎暴的劲气激荡奔流,十数具黑衣人的躯体被抛到半空,然后暴裂、粉碎,象烟花般迸射,最后化为分子烟尘……
同一时间,修·贝尔蒙挺枪越众冲出,“闪龙”洒下漫天银光,无情地洞穿着一个个黑衣人的心脏;德林克身法如风,纤纤玉指轻轻滑过敌人的脖子,黑衣人便突然头、颈分离,死前唯一的感觉就是吸血鬼少女指尖触及皮肤的那一点冰冷……
这时,黑衣人中十数名魔法师模样的人集结在一起,一起吟诵咒文,准备联手发动魔法攻击,却见亚历手中长刀的刀势向他们的方向一指,无尽的压力便铺天盖地地向他们袭来,像是一只笼罩于黑夜中的无形巨兽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他们骇然地发现刚凝聚起来的魔法元素突然象脱缰的野马似的,不再受到控制,狂暴地攻击施法者,待想急忙散去魔法自救时,他们的身体却已经开始自燃起来,在凄厉的惨声中化为灰烬——他们竟受自身魔力反噬而死!
而宪兵们则十人为一组,组成刀阵,进退有序、锲合如一地向黑衣人全线压上去——面对帝国宪兵专门应付群殴、从战场上千军万马的杀戈中演变出来的可怕刀阵,剑技超群的黑衣人竟毫无招架之力,被一个个分开割杀……
黑衣人面对的是一场无望的挣扎,胜负很快就分明,只是片刻功夫,大院内再无一个活着的黑衣人!
看着满地的断足残肢与纵横交错的斑斑血迹,因首次目睹这种血淋淋的冷酷厮杀而惊呆了的凤蕊。樱徽颤抖着嗓音说道:“陛下……没有活口……如何指……指证迪达商会……”
“无需活口!”亚历一脚踏在黑衣首脑的尸体上,再用脚尖挑开死者的头罩,冷冷说道:“这就是证据!凤蕊小姐,你应该认得这个人吧?!”
镇定下来后的凤蕊叹息着说道:“原来陛下已经对一切了如指掌,成竹在胸,凤蕊殚思竭力,百般周旋,枉费心思,到头来却不值陛下一笑!陛下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小指头,迪达商会便如骨牌般倾倒……弹指一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我今晚总算见识了陛下冷酷无情的手段……凤蕊服了!”
听到凤蕊的话,原本已欲举步离去的德林克突然扭过头来,怪怪一笑道:“你不需要佩服这头色狼的!他除了骗骗象你这样涉世未深、纯洁如纸的小女孩,以及偶尔的胆大妄为外,其实并没有其他的本事!”
凤蕊看着口口声声叫自己作小女孩,其实从年龄上看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黑衣少女,美丽的紫瞳中充满了迷惑。
却听亚历说道:“凤蕊小姐别理她!那是个成了精的千年老怪物!为了小姐的健康和人身安全着想,你必须与她保持十米的距离!”
德林克狠狠盯了亚历一眼,却突然展颜一笑,向凤蕊伸出惨白的右手,说道:“欢迎你加入亚历的大家庭!”
亚历在后面嘀咕道:“靠!可恶的女吸血鬼!又在诋毁我的名义!连手指也没让我碰一下的鬼女人,却说是我的家庭成员……”
看到德林克怒目瞪视着自己并抡起了拳头,亚历立即把下面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脸上的神色却紧张得如临大敌。
这两个人……与其说是针锋相对的死仇大敌,不如说是象小孩子在彼此斗气、耍性子,虽然互相摄揄,却让人感受到一份最真挚的情谊——加入这样一个大家庭中,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凤蕊这样想道。
亚历山大……这个风评毁誉参半的帝国皇帝,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子呢?看到亚历另一面的凤蕊,此时的心中却是越来越感到困惑。
是夜,帝都宪兵倾巢而出,各地宪兵队也同时出动,把迪达商会在帝都的根据地与各地的据点全部夷为平地,超过一万八千名迪达商会成员在未经审讯的情况下被秘密处决——这个在帝国快速崛起的商业组织,却殒落得更加快速,在一夜之间片瓦无存……
第二天,帝国皇帝行诏天下:迪达商会利用不正当竞争手段,勾陷樱徽商盟,公然蔑视帝国法制尊严,挑战帝国权威,影响殊为恶劣,决定即日予以取缔……
此诏一出,再次举国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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