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交车爆炸至今,过去一年多了。我特意观察了一下,乘坐公交车的人,与未爆炸之前已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说明时间冲淡了老百姓内心的恐惧,可是,时间能够抹去他们内心的阴影吗?不能!因为,我们还没有抓住这个血债累累的恐怖分子,我们还没有表现出我们具备保护他们的能力!我们还没有用行动证明我们是人民的盾牌!说到这里,向大家介绍一个人,北疆局的林建北同志。他在饱受屈辱,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用他惟一能动的两根手指,排除了恐怖分子安放在列车上的定时炸弹。这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是这一年多来的反恐斗争中,最亮丽的一道色彩!”
向明的开场白为这次反恐怖会议点题。他的身份录单是公安厅长,还是地方党委常委和政法委书记。
列席会议的林建北坐在轮椅上热泪盈眶,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抱以热烈的掌声。参加会议的人除了公安系统的各级首脑,还有全疆最高首长,以及检察院、法院和各地基层的主要党政领导。
掌声平息,向明的表情又显严峻:“现在,关于恐怖主义已无密可保。我们有些同志担心,大张旗鼓地防恐反恐,会使老百姓人心惶惶,甚至破坏国家的稳定局面,等于是帮恐怖主义的忙。其实,应该跟着时代的脚步来看待这个问题。如今,国际上,反恐成为了主题,在全球化的趋势下,你的国家有恐怖分子,很有可能威胁到我的国家,对此所有的国家几乎已经形成了共识。拿我们来说,边境开放了,出国和在村里串门一样方便,通讯发达了,拿着手机在沙漠里能与地球那边的人商量羊皮价钱,一个e-mail可以将好事坏事散布到全世界,你想捂都捂不住,想保密也保密不了。这种局面下,只有与时俱进,才能将恐怖组织消灭在襁褓中!”
这一段话,全场变得鸦雀无声,人人做起笔记。这是一顶重大的政策改变,等于说,反恐斗争将从秘密走向公开,媒体不敢宣传,私下不能议论已经成为历史。
“社会治安大大改观,经济建设突飞猛进,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于是,有一种麻痹大意的情绪在漫延,大家或多或少都染上一点。有不少领导干部,没有结合全疆的特殊环境来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他们一厢情愿地以为,当前的第一要务是搞好经济建设,第二第三要务还是搞好经济建设。以为经济上去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分裂势力也会随之消亡,维护全疆的稳定的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这种想法非常天真,甚至可以说非常糊涂,非常危险!同志们啊,我们一定要清醒头脑,经济发展,并不能消灭民族分裂势力,也不能让民族分裂势力放弃搞分裂、闹独立的欲望!中央和地方首长指出,对分裂势力、极端宗教势力、恐怖暴力势力,我们要标本兼治,主动出击,露头就打。这一点南疆就做得好,他们提出追着打,挖着打,赶着打!可惜啊,一直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多数目光扫向李东阳。
“我们所面临的恐怖主义,大家首先明确一点。这不是什么民族问题、宗教问题,恐怖组织打着宗教的幌子,披着民族的外衣,妄想推翻人民的政权。这是一场分裂与反分裂的斗争。我们要充分认识这场斗争的复杂性、艰巨性和长期性,必须站在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观点去思维,把老百姓的思想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引导到中央的决策上来,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各族人民,懂得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我们共产党人为什么能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就是因为老百姓的利益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利益。老百姓是善良的,这句话,我到南疆,南疆恰克镇艾买江镇长对我说的。但是,善良的老百姓最容易受到恐怖分子的蒙蔽和利用,大力宣传国家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帮助老百姓分清敌我,辨别好坏,是我们工作的基础。如果我们不竭尽全力去争取群众,敌人就会抢先一步。没有扎实有效的群众基础,我们的反恐将是苍白无力的。艾买江书记六十岁了,他还骑着小毛驴穿沙漠越戈壁,挨家挨户做工作,有这么好的基层干部配合,我们没有理由让恐怖分子逍遥法外。”向明的话自信、坚决,他不须再有太多的议论了,一年过去,他已变得胸有成竹。
这次会议成立了全疆的反恐指挥中心,李东阳被任命为负责人。这让他陪感欣慰,自己的工作得到肯定还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向明的讲话为整个反恐工作确定了统一的指导思想。然而,接到程万里的一个电话后,他刚刚舒展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2、
被纪委“双归”,程万里表面看满不在乎,但心里多少有点七上八下,毕竟这世上还有冤案存在。“双归”解除,他也打算好好休息两天,女儿维维要去乌市上学了,刘丽自然也希望他呆在家里。然而,在家坐不到半天,浑身就不自在起来。
“抽烟真是要紧事,啊,一大早起来几根儿了?”刘丽和以往一样唠叨。
“醒醒酒,昨晚差点儿给这几个家伙灌醉。”吃过早餐,程万里烟不离手,维维受不了他喷出的烟雾,躲进房间去了。
“不醒酒的时候也没见你让嘴歇着。”刘丽躲进了厨房。
程万里又抽完一支烟,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干脆关掉无聊的电视,穿上外衣朝厨房喊,“我去办公室转转!”
刘丽从厨房出来:“不是说休息几天吗?维维马上要走了。”
“在办公室和在家有什么两样?我又不下乡,不出差。”程万里不耐烦地往外走。
“你等等!”刘丽从卧室里拿出一只信封,“把亚里的钱还上吧,要不你这个当领导的,在办公室也抬不起头。”
“咦,你哪来的钱?”程万里吃惊地看信封。刘丽道:“你姐和你弟前几天送来的,说是分摊你爸的医药费。”
“你看看,我说过他们有钱会出的,你就知道跟我吵。”程万里喜形于色。
刘丽不屑地说:“他们不过是以为你出事了,说不定要坐牢,这才过意不去了。”程万里嚷道:“我说你这个人啊!怎么老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他们再怎么也是我姐姐,我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们家人多一点尊重?”
“我怎么不尊重你家人了?”刘丽也来火了,“你爸你妈生病是谁侍候?你弟弟结婚又是谁去张罗的?还有,你姐姐生孩子,我那时没过门就守了她三天三夜!我不尊重你家人?亏你说得出口!”
维维闻声跑出房间:“你们怎么又吵架?爸,你不是答应我当哑巴的吗,说话不算数。”又拉母亲的手,“妈,我爸不在家你又想他,回来你又跟他吵?”
刘丽气鼓鼓地推开女儿:“一边去,你倒成好人了,还不是因为你?”
“好,好,我怕了你了,惹不起我躲。”程万里甘败下风,转身就走。
维维叫道:“爸,你答应明天送我去车站的,别忘了啊!”
“忘不了,我开新车送你去!”程万里在门外应。
刑侦队办公室里,几个干警正在为程万里今天是否来办公室打赌,赌注从一瓶啤酒一串烤肉,发展到一箱啤酒一只烤羊,而且还有往上涨的趋势。程万里的黑脸出现,让这场打赌半途而废。几人慌乱地往自己位置跑。心想,又有人倒霉了,这一次不知道要去自留地呆多久?
“亚里呢?”程万里的表情看不出是否动怒。
办公室里,一阵莫明其妙的响声过后,有人回答:“啊,一大早恰克镇艾买江大叔来电话,说是发现了一个针对小学生的地下讲经点,亚里和马赛负责恰克,他们下去了。”查处地下讲经点,各乡镇都安排了人手负责。
“针对小学生的?”程万里点燃一根烟,“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局领导一直想抓个地下讲经点的典型,恰克最猖獗,要是在他们那儿有收获,可是典型中的典型。刘保山呢,他也去了?”
又有人答:“啊,他没去,在隔壁小会议室跟一个通缉犯的家属谈话。”
“哪个通缉犯?”
“吐尔洪,盗窃雷管炸药那个。”
“噢,我也去看看。啊,你们继续打赌,谁赢了,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
程万里离开后,办公室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肯定他是真的让继续打赌,还是故意讲反话。
3、
在水果店吃一闷棍,多里昆再一次感觉脸上无光,包扎了伤口,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他也不听,跑出医院去找吐尔洪家属。他认定吐尔洪是个爱家的人,因为吐尔洪有个年轻美丽的妻子,还有个可爱儿子,父母是拿退休金的干部,家庭生活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只不过一心想发财,走上歪门邪道。逃亡在外,肯定会跟家里联系。不过,由于心太急,言语强硬,吐尔洪家属就是不配合。刘保山发现了这个问题,把吐尔洪的妻子带回局里,还请来了善于做妇女工作且维语流利的小胡。
“小胡,怎么样?”刘保山在小会议室外抽了半包烟。
小胡面露得色说:“多里昆在跟她谈话,我看差不多了,没我的事了。”
“啊,做感情工作还是你行。怪不得亚里说,你对付男人用两只手,对付女人一只手就够了。嘿嘿!”刘保山大拍马屁。
“亚里的流氓话你也信?唉,这个女人怪可怜的,长得那么漂亮,居然嫁个好吃懒做的男人,这下可惨了!”小胡虽然有张快嘴,但她的热心肠在局里有口皆碑。
刘保山附合道:“就是,像我老婆,嫁我这么好的男人天天还有意见呢。不过,女人有个优点,嘴巴说归说,到头来还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臭美呀你?”小胡除了程万里,跟谁都能开玩笑。
“不扯了,我进去看看,你忙你忙!”刘保山嘻嘻哈哈进了小会议室。
程万里来到小会议室,刘保山刚好将吐尔洪的妻子送出门,口中交待说:“以后他再打电话来,你马上跟我们联系,不管什么时候。你走好,再见!”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不是说在医院观察吗?”程万里看见头缠绷带的多里昆吃了一惊。
多里昆笑着给他递烟:“头皮破了点儿,医生疑神疑鬼。啊,听说你没事了,我在医院哪呆得住,可惜昨晚刘队长不让我去喝酒。”
程万里道:“等你好了,一定补上,昨晚我才发现马赛这小子原来酒量也不错,妈的,差点儿把我撂倒。”又看刘保山,“有吐尔洪的线索吗?”
刘保山望多里昆:“我把小胡叫来做工作,这女人才开口,老多你跟程头说,刚才你们讲维语,我也听不大明白。”
多里昆道:“吐尔洪昨天下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没说几句就断线了。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在和库,遇到了坏人,非常害怕,他应该和买炸药的那伙人在一起。”
刘保山忧虑地说:“我们担心炸药流入分裂分子手中,是有道理的,目前,至少可以肯定炸药是在一伙坏人手上。从吐尔洪的电话看,这伙人对他来讲,比警察要可怕的多。”
程万里低头吸烟,突然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望多里昆和刘保山:“和库这几天有个交易会啊……妈的,这件事拖不得,马上向局领导汇报。”
4、
接连打了十几个电话,李东阳还是坐不住,走到房间的写字台前打开电视。
电视机画面里,白晓莎穿行在美轮美奂的玉石、玉器展台之间:“这次交易会,除了交易会的主角——天下闻名的和库玉更多的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同时也促进了整个南疆地区的旅游业,服务业,为宣传南疆的新形象起到一个窗口的作用,这是……”
门铃响时,李东阳又在打一个电话。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两天,有一批被盗的雷管炸药流入和库,很可能掌握在一伙分裂分子手中。老孙啊,我感觉目前非常被动,线索十分有限,至今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什么组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你的压力不小啊!我已经叫程万里带人去和库协助你,估计他们快到了,好的,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与我联系。”通完电话,才去开门,来客是向明和吴秘书。
“你吃饭的速度和努尔有得一比,我刚有空想找你干一杯,小吴说你走了。”向明是不请自到。
李东阳笑说:“这杯酒我欠着,以后一定补双倍。哦,努尔那边近来有什么动静吗?”
向明接过吴秘书倒来的茶说:“北疆平静得很,塔西消失得无影无踪,努尔那小子在电话里急得哇哇乱叫,我安慰他说,那是塔西怕了,不敢轻举妄动。”李东阳叹息道:“是啊,北疆的形势比较主动,这个努尔功不可没。”
“你表扬北疆主动,是不是想说南疆被动?”向明手指电视里交易会画面,“南疆要是被动的话,是看不到这种场面的。”
李东阳收起笑容说:“我正要向你汇报一个情况。昨天,我们一个侦察员追踪一批被盗的雷管炸药,被人袭击,这批赃物至今没有确切下落,但根据刚刚得到的可靠消息,目前极有可能流入和库县。”
“你的意思说,这批雷管炸药落可能在分裂分子手中?”向明动容地站起。
“我没办法不这么想,尤其在这个时候。”李东阳转头向电视里欢乐的人群。
向明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站到窗口边:“这的确是恐怖活动的好时机,南疆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电视上露一次脸,也等于是给分裂分子架了一个舞台,要是你的担忧成了现实,西方媒体大概要把南疆形容成第二个中东了。”
李东阳脸现愧色:“其实哈桑召开记者会,已给我们传达了很多信息,显然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现在看来,有一个隐秘的恐怖组织在南疆蛰伏已久,而我,可以说一无所知。唉,反过来讲,说明这个组织,比以前任何一个组织更严密,更有计划性和隐蔽性,危害性也更加巨大。”
向明扭头望李东阳:“我们还能采取什么补救的办法?”
“非常困难,防不胜防。”李东阳的表面异常痛苦。
向明呆呆地注视电视画面。
5、
和库县城外的乡间小道上,海达尔骑着小毛驴在遛达,月光照耀下,人和毛驴的影子映在路面上一下长一下短。他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一个没有被邀请的会议。
在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前,毛驴不走了,海达尔也不驱赶,摸出烟塞入口中。院落围墙的拐角,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大路,看见海达尔,刚想现身,被一只手勒住脖子,接着头给蒙住。院落旁枝叶茂盛的石榴树上,也坐着一个人,也发现海达尔优哉悠哉坐在驴背上抽烟,半天无人干涉,摸出对讲机,突然喉咙被一根土制的枪管顶住。
两个暗哨处理完毕,海达尔跳下毛驴,从地上检起一块石子,在门上重三下轻三下敲击。
门吱地一声开了,牙生站在门里上下打量他,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海达尔面带微笑行礼,还没开口,有两人冲出大门,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
“拖进来给我狠狠打,居然敢来冒充,一定有来头!”牙生得意洋洋走出门。话刚落,太阳穴被一只手枪顶住,再看抓海达尔的人,已被打昏倒地。
海达尔反倒像摸不着头脑,走近牙生问:“奇怪,怎么看出我是冒充的?敲门暗号错了?”
“说!”拿枪顶牙生的巴提力克一手肘将他打翻在地。牙生赖在地上不起,嘴巴闭上,眼睛也闭上。
“哼!逞好汉?”海达尔眼露凶光,“蒙上他的狗嘴,把他的手脚割下来,慢慢割,不用急,咱们有时间。”
马上有人捏住牙生的鼻子,动作麻利地往他张开的嘴塞入一只大石榴,跟着将他拉到墙角,踩翻在地。巴提力克收起手枪,抽出刀子,像是看也不看插入他的手部关节。
“其余的人,进去搜索,把里面的人收拾了,最好不要流血,也不要漏网一个。”海达尔命令带来的人冲进院门,回头再看地上痛得脸部扭曲的牙生:“再问问他。”
巴提力克取出牙生嘴里的石榴:“你他妈再不老实,老子一刀一刀剐了你!”
牙生惊恐万状地点点下巴,裤子也尿湿了。
半小时后,海达尔从这次会议的未被邀请者,变成了会议的实际控制者。
会场在院落的大厢房里,四周用黑色帷布蒙住了墙面和门窗,屋顶亮着一盏低瓦灯泡,走进里面显得阴森森的,有点像汉人的灵堂。一张长方形桌子围绕着十几把椅子,朝大门的椅子后,悬挂着一幅蓝色为底由白色弯月和五星组成的星月旗帜。
“凯日为这个会场费了不少功夫啊。”司马义跟在海达尔屁股后走进空无一人的会场。
海达尔注视着墙上的星月旗说:“既然他费了功夫,我们也省力气,保持原样,把摄像机架好,记住这个历史时刻。让哈桑拿到国际上去宣传,也让我们的后代了解独立的艰难。”
司马义将两台小巧的家用摄像机分别安放在会场的两个对角,镜头从帷布中露出。
“有人来到门外了,人还不少。”巴提力克从外面跑进。
海达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好好接待客人,叫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各就各位,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别把客人给吓跑了。”
巴提力克往外走几步又回头:“牙生几个混蛋怎么处理,是不是把他们宰了算了?”
“他们也是自己人,先扔到地窖去吧!”海达尔边说边从帷布后的一个门退出,司马义也紧跟在后。
会场又恢复静穆、阴森,过了一会,细微的脚步响起。左右两边的帷布被撩起,各走出一个身穿长袍,白布蒙脸,只露出眼睛的人,接着又走出一双,两双、三双……直到椅子坐满。
海达尔也在这些人中间,他讨厌这种相互看不清脸的做法,有点像邪教组织的会议,又有点像美国三K党在举行仪式。不过,他没有马上现身,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坐在星月旗下的蒙面人是阿布杜拉,他主持会议。自然要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讲。从七十年前那个八十三天的“东突国”开始,讲到维族人解放初如何受到镇压,文革中如何受到迫害,讲到维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汉人统治下的痛苦,以及汉人霸占维族人的土地,掠夺维族的资源等等丑恶行径。整个演讲声情并茂,最后自己溘然泪下。
“安拉保佑,今天,大家都来了,说明大家反抗黑大爷的心还在。所以,我们要在这里成立一个组织,东突厥解放组织。我们再也不能像一盘沙了,我们要团结在一起,就像十根手指一样,只有紧紧握在一起,打出去才有力量。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联系所有同胞,组织成立以后,我们要给宗教界发一封信;给东突厥斯坦的境外侨民发一封信;给广大穆斯林兄弟发一封信。告诉他们,我们这个组织就是为了建立伊斯兰政权做准备……”
“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我们要展开一场圣战!”
海达尔再也忍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所有人都把目光从阿布杜拉身上转到他身上。
“没有圣战,建立伊斯兰政权全是空话!我们要以真主的名义,发动所有穆斯林,支持圣战,参加圣战。为了圣战,偷盗、抢劫、杀人、纵火都是无罪的。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一个人一生中没有经过一次圣战,没有杀死一个异教徒或民族败类,那他的死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不能总是像老鼠一样在地下胆小怕事,而是要大张旗鼓地向所有的维族人宣讲我们的主张,争取更多的人加入到圣战的队伍中来。我已经建立了基地,训练我们的圣战战士,他们目前正战斗在第一线,向共产党宣战的号角已经吹响,伊斯兰的日月旗帜正在这片土地上雄伟地展开!”
海达尔的话有不少人动容,同样也有人反对。
“你张口闭口圣战,你想让我们全部暴露,方便黑大爷一网打尽吗?
海达尔一把脱下蒙面的头罩:“想取得政权,就要敢于露脸。别以为我认不出你们,只要有谁坏我的事,我要他全家灭门!”说完将一颗手雷重重顿到桌子上。
全场鸦雀无声。
“海达尔,收起你的东西!”阿布杜拉沙哑的声音透出一股威严。
海达尔与阿布杜拉对望,最后露出微笑:“是,啊,我是太激动了。”
6、
电视画面里,白晓莎在报道库交易会的新闻。她身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几名维族少女翩翩起舞。
“大家现在看到的是和库交易会的开幕式现场。这次交易会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其中有来自十几个国家,以及全国二十多个省市的客商,预计总交易额也将创历史新高。据交易会负责人介绍,几年来,整个南疆地区大力发展经济,尤其是,已经基本上消灭了分裂势力,社会治安全面好转,向外界重新树立了一个崭新的形象。从而……”
“轰隆”巴提力克大叫一声从座位上站起。司马义在角落里安装电脑,给他惊得手里的镙丝刀掉地。
“妈的,要是听我的,今天在这个汉人小妞身后放一颗炸弹,啊……” 巴提力克无限神往。
一人附和道:“交易会场里也放几颗,那才好玩。”
司马义捡起镙丝刀说:“那样的话,阿布杜拉老师不跟你们拼命才怪!知道吗,交易会场是他刚建成的。”巴提力克焦躁地走来走去说:“妈的,跟老头子还有什么好商量,喂,你去看看,叫海达尔快下命令吧!”眼睛望向墙角,几颗炸弹摆在地上。有震源弹改装的,也有炸药雷管组合的,每一颗炸弹上都系有一只钟。
“好吧,我去瞧瞧!”司马义乐哈哈地放下手中的工具,伸着懒腰走出门。
门外是一个大院子,有四五间厢房,房顶上隐约有人站岗,每个厢房前都有一个人站在门外。院子一角的门廊里,身穿一件破旧袷袢的凯日坐在一张毯子上,身旁也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像是在看守他。
“你过来!”
司马义走到院子中,凯日马上站起向他招手,扫了一眼身边的看守,不敢走动。他嬉笑走近说:“啊,凯日老总,你也来了。以为你在接见外宾呢!不过,你这身打扮,说不定会把外宾吓跑。哈哈!”
凯日没理会他的调侃,眼睛又看身边的看守和守在厢房门外的人:“你们从哪找来这些人,妈的,一个个好像当兵的一样。”司马义笑说:“没错,你好眼光,他们都是战士,圣战的战士!”
“什么时候国外回来了这么多人?”凯日一脸疑惑,“不对,不像是从国外回来的,一定是你们自己训练的,对不对?”
司马义还是打哈哈:“这个你去问大表哥了,我也不知道。”
“你们把牙生他们怎么样了?”凯日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不了解会场发生了什么,他是陪同阿布杜拉来到这里的。
司马义反问道:“谁是牙生?”
“就是我的那几个守卫?”凯日强忍怒火,会场被海达尔控制,阿布杜拉没少骂他无能。
司马义又笑:“这个,你还是要去问大表哥。不过你放心,他说了,绝不会自相残杀。”说完走向另一个厢房外自言自语:“怎么这么久了,还没结果?”
厢房内,阿布杜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唉!你们欺负我老了,不但不听我的话,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建立基地,训练人员,昨晚又偷袭会场,你、你们想绑架我是不是?”
买买提坐在灯下,表情似笑非笑。海达尔靠在炕边,眼望阿布杜拉映在墙上佝偻的影子。
“老师,你、你别生气,坐下说吧。”买买提倒了杯茶,端给阿布杜拉。
阿布杜拉接过茶杯,在椅子上坐下,冷笑道:“我教了你们两个好学生!买买提,你是怎么有今天的?还有你,海达尔,你从小父母双亡,我收留了你,供你读书,送你上大学,又资助你出国,现在你们俩的眼睛里,哪还有我这个老师?”越说越激动,杯里的水洒了一地。
“我从没忘记老师您的好处,没有您,就没有我买买提的今天。十五年前,如果不是老师,我早就追随真主去了。”买买提面露愧疚,求救般地望海达尔。
“你们瞒着我搅出这么多事,就是对我的报答吗?”阿布杜拉将茶杯在桌上一顿,又是茶水四溅,“好了,以后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你们也不要来找我,让我安心渡个晚年,我永远感激你们两个好学生的大恩大德。”起身要走。
海达尔开口了:“老师,你别激动。买买提师兄说得对,没有你哪有我们,我们要是不想听你的话,也不会来参加这次大会了。”
阿布杜拉转头道:“让我大出洋相,你们还好意思提这次大会,我费尽心机把全疆的人集中到一起,目的是避免各自为战,相互拆台。现在倒好,全疆的人都看到我自己的学生先跟我闹起来。你说,以后谁会听从统一指挥,这次大会还有什么用?”
买买提拦在门口说:“老师,依我看,来的人没发现什么,他们以为一切是你安排好的。您唱白脸,海达尔唱红脸,以后谁敢不听您的。”海达尔大声道:“这点您尽管放心,参加大会的人,我保证他们乖乖听您指挥。”
阿布杜拉脸色稍稍缓和,又坐上椅子:“你们说得倒是好听,别人我先不管,我现在问你们,你们听不听我的指挥?”
买买提不敢出声,退到海达尔身后,海达尔上前一步说:“您现在是我们的领袖,也是我的总司令,您一声命下,赴汤蹈火我是第一个。”
阿布杜拉离开椅子,挺了挺腰板,拿起桌上的残茶啜了一口,两天来第一次露出笑脸:“好,废话少说。为了庆祝这次大会的召开,为了显示我们统一组织后的力量,我希望你安排一次行动,不要小打小闹,越大越好,明白我的意思吗?”
海达尔阴森森地笑:“老师,您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阿布杜拉意外地说:“哦,说说你的计划。”
7、
和库县城街道上,彩灯高挂,喜气洋洋,每年的交易会召开都像过节一样。热情好客的维族青年男女,穿上艳丽的民族服装,三五一群,自发在街边弹奏乐器,表演歌舞,在他们的鼓动和衬托下,整个县城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远方来的游人、商客,在街道上流连忘返,不时向别具民族特色的露天小食铺,烤肉铺、工艺品摊点拍照摄像。
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一辆微型车驶近县城的大院围墙边,停在一颗树下。微弱的光线照射在微型车助手座上,映出巴提力克满是横肉的脸。围墙头趴着一个黑衣人,看见车子停下,攀上树杆,敏捷地溜下地,从车子的阴影钻上车。
“二表弟,我这里好了,时间三十分钟,你们开始吧,完了在预定地点等车。”巴提力克收起手机,又拨号:“三表弟,我这里好了……”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讲的是同样的内容,完了,向驾车人说:“你马上去接人,二十分钟内,一定要回到家。我还有事,吐尔洪,下车。”吐尔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跟在他屁股后下车。
微型车开走,巴提力克顺着围墙走了几步,盯向大院大门冷笑,大门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和库县公安局”。
“我、我们怎么走?”吐尔洪留了胡须,戴上了眼镜。
“你瞎了,那是什么?”巴提力克手指一辆出租车。
“包车很贵的,我、我身上没钱?”
“去你妈的,就知道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钱了?”
吐尔洪不敢再问,向一辆银色出租车招手。
8、
当了十几年警察,每逢大案发生前,程万里习惯性地产生不好的预感。当得知吐尔洪在和库,和库又正在举行交易会后,这种预感又来了。敢于袭击警察的人实在不多,普通的犯罪分子绝不会冒这个险。他的预感是有根据的,远在乌市的李东阳也这么想,所以连夜叫他们赶去和库。
“老多啊,等我一有时间,马上跟领导提你正式调动的事。你看,这次受伤,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一路上,程万里故意找轻松的话题。
刘保山转脸看后座的多里昆:“是啊,要不他张口闭口老是你们刑侦队,听起来怪刺耳的。”
“我、我都快忘记了。能调成敢情好,太麻烦就算了。” 多里昆嘴上的烟忽明忽暗,像是很紧张,“嘿嘿,我、我老婆最想把我儿子转到市里读书。”
程万里又道:“你儿子多大了?”
“我、我结婚早,儿子十一了,女儿也九岁了。”
“哇,跟我家维维同年。哟,不好,我答应送维维的呢,看来又要给她骂了。”
“到了和库没什么事,你回去吧?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啊!”刘保山打了自己一嘴巴,“妈的,我这张臭嘴!”
刚好这时“嘭”响起一声爆炸,三人条件反射,同时在座位上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寻找爆炸的方位。爆炸再一次响起,只见不远处的和库县城上方,礼花朵朵,凌空绽开。
程万里苦笑道:“但愿你的乌鸦嘴这次不灵。”
“妈的,吓得我心脏病要出来了。程头,到了和库,我们能做点什么?”刘保山长吁一口气,他也有不详的预感。
程万里叹息:“除了找吐尔洪,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做什么?”多里昆咳嗽了几声说:“啊,说不定吐尔洪已经死了。”刘保山点头:“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吐尔洪没有利用价值了。”程万里笑道:“你这么说,那吐尔洪还活着。”刘保山的判断一般是反过来最准确。
“你不是说我的乌鸦嘴不灵了吗,怎么又来了?”
三人笑出声来。车窗外,和库县城近在咫尺,一辆银色的出租车迎面驶来,呼啸而过。
9、
程万里驾驶的越野车走远,银色的出租车嘎然停下,巴提力克下车。
车内的司机叫道:“晚上没人,撒尿在路边吧,不要走太远。”
巴提力克一点也不像急于方便,点燃一根烟叼在口中,慢吞吞绕过车头,掏出手枪,拉开驾驶座的门指向司机:“我不撒尿,你撒尿。下车!”
“大哥,我身上有五百块,你们拿去。我的车要报废了的,你们要也没用。”司机以为碰上抢劫,吓得浑身哆嗦,磨磨蹭蹭下了车,跪倒在路边哀求。
巴提力克充耳不闻,向车后座叫:“吐尔洪,你想死在车里是不是?”吐尔洪连滚带爬拖着旅行包下车。他又枪指司机说:“起来,往里边走。吐尔洪,前边带路。”
“大哥,饶了我吧!”三人往戈壁滩内走,司机越走越害怕,“我送你们到市里,车子也归你们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大哥,放了我吧,我老婆刚生了一个儿子。求求你了!”
巴提力克不为所动,拳打脚踢逼司机往前走。走过一片红柳树林,夜色下的戈壁滩上,一节天然气管道露出地面。
“你求我没用,你求他,是他要杀你!”巴提力克向吐尔洪努嘴。司机转而望吐尔洪,要去抱他的腿,吐尔洪撒腿就跑。
巴提力克接着说:“你们俩有一个死要在这里,吐尔洪,你想不想死?”
“我、我不想死。”吐尔洪魂飞魄散,站得远远的。
“你他妈给我滚过来!”巴提力克拉上枪栓,“你会开车吗?”
吐尔洪战战兢兢走近:“我、我有货车驾驶证。”
“那好,照我的话做!”巴提力克走到司机身后,把吐尔洪拉到身前,左手取出一把尖刀勒在他喉咙下,将手枪放进他手中,拿他的手把枪管顶住司机后脑勺。
吐尔洪哭了起来:“你、你们不是说只杀汉人吗?他、他是我们维族人呀!”
“是、是,大哥,我是维族人,我是穆斯林,我、我们是一家人啊,大哥,你们把钱和车子拿去,我保证不报警!”司机眼睛流泪,小便失禁。
巴提力克在吐尔洪耳边说:“我数到三,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大哥,对不起了,大哥,我不想杀你的。啊!啊……”吐尔洪仰天大喊,声音在旷野中回荡,十分恐怖。
枪响了,司机重重栽倒,吐尔洪也跟着跌地,趴到地上号啕大哭。
巴提力克收起手枪和刀子,看也懒得看一眼地上的死人,拿过旅行包打开,包内有两只定时炸弹,他取出一只,小心翼翼地把时间调到十分钟,抱起炸弹跳上天然气管道。
“吐尔洪,把死人拖过来,放管道边。”
吐尔洪向地下的司机行了一个礼,含泪抱起。
10、
年轻人到艰苦的地方锻炼,是每个单位不成文的规矩。常年去南疆采访,白晓莎早就怨声载道,在市里还好,至少有马赛做动力,而每次跑乡下,尽管是比较好的和库县,她也想敷衍了事,快去快回。可恨的是采访组的负责人却极其认真,从早拍到晚也不让休息。
“梁广播,累死人了,拍完这个夜景,可以收工睡觉了吧?”
白晓莎坐在和库宾馆十三层的楼顶天台上,手执小镜子化妆,身边扔着一个吃残的盒饭。梁广播是采访组负责人,以前是广播电台的,所以大家叫他梁广播。电视台与别的单位不同,不分长幼,大都直称其名,或直呼其绰号。
梁广播笑道:“就这么随便化妆呀,不怕破坏你的完美形象?”
“嘭” 一颗巨大的礼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半边天空,整个和库县城尽收眼底。
“得了吧你,还完美形象呢!”白晓莎看了看天,“快点吧,再过一会人家不放礼花了,我再完美也没用。”
摄像师小高笑道:“可不能这么说,这年头,真正看节目内容的人少了,大多数是冲着漂亮主持人的看电视的。”白晓莎嗔道:“下流!”
这时,“轰”地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是大楼也颤动了一下。
“啊!这是什么礼花呀,响得这么吓人的?”白晓莎失声尖叫。
三人齐齐抬头看天,天上却没有一丝礼花的痕迹。
“你们看那边!”梁广播手指的远方,一条火柱像是一点点从地下喷出,直奔天空。半个县城被照得如白昼一般。
小高转动摄像机对准火柱调节焦距:“我靠!真壮观。八成出事故了,肯定是放烟花引起火灾,也不知道烧着了什么?”梁广播也去看镜头道:“唉,又一个乐极生悲。小白,让你碰上了,这可是一举成名的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呀?我们又不是焦点访谈。”白晓莎一点兴趣也没有,“唉,南疆真可怜,好不容易有次正面宣传的机会,怎么这时候弄出事故来?”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大楼再次颤抖。声音就在附近,白晓莎惊得抓住梁广播的手。小高连续扭转镜头寻找响声出处,大叫道:“我的天啊!有一辆车爆炸了,就在前面那条街。”
梁广播又抢过镜头看,一脸惊恐地说:“妈的,这哪是什么事故呀?我打赌,一定是恐怖分子干的!”
“还打赌?”小高开始拆摄像机支架,“这里是和库最高的建筑,恐怖分子的炸弹没准就在我们脚下。同志们,快点撤吧!”
“是、是恐怖活动?你想吓死我呀?”白晓莎已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往楼梯口跑。
三人下到底层,又直接跑出宾馆。街道上,警笛声、消防车声、急救车声此起彼伏,一些年轻的居民跑出家门,衣衫不整地站在人行道上茫然张望,四下打听,一些外地游人则慌乱地寻找出租车,很多人手里拿着一沓钞票在大声叫车。
离宾馆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辆桑塔娜轿车在熊熊大火中已经被烧成了骨架,消防车的水龙浇了上去滋滋作响。
“我、我们去哪?”白晓莎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梁广播也没了主意,跟小高拿出烟互点。跑出宾馆的旅客越来越多,有的身着睡衣,有的衣不蔽体,狼狈地站在门廊里,各人呆呆地望向混乱的街道,像是谁都拿不定主意是走是留。
主持交易会的赵副书记也出现在宾馆门前,一个外国人拦住他说了一通英语。
“非常抱歉,我听不懂英语。”赵副书记强挤笑脸:
“赵副书记,他在问爆炸是不是恐怖活动,恐怖活动是不是跟南疆的分裂主义分子有关?”白晓莎自告奋勇充当翻译。
赵副书记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这个不知趣的女记者:“白记者,未了解情况前,我不便发表看法,也请你们不要先做推测,以免造成公众混乱。”
白晓莎委屈地辩解道:“赵副书记,不是我推测,我只是翻译他的话。”
“我也只是叫你照我的话翻译给他听。” 赵副书记不礼貌地回敬,“对不起,请让一让,我要马上赶去开会。”说完挤出人群钻进了一辆小车。
白晓莎尴尬地站在原地。小高微笑在她耳边说:“小姐,你这不是让他下不了台吗?”
“轰隆”宾馆斜对面一家商店又响起爆炸,火光冲天,橱窗的玻璃四散落地。有人喊:“快离开这儿吧,人多的地方最危险。”顿时,人群尖叫声四起,一窝蜂往街道上跑,街道上的人却想往房子里跑,两股人流发生了碰撞,许多人被推倒在地,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人流当道,赵副书记的车寸步难行,被堵得连车门也打不开。他狼狈地从车窗爬出,站到车顶上大喊:“镇定!请大家镇定,别挤了,听我说,听我说,一起往大桥那边走!”
他喊完话,人群镇定了许多,顺着他高举的手跑去。
11、
程万里的越野呈刚开进和库公安局,就听到爆炸声。三人定定地站在车旁,像是聆听着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过了半响,程万里面朝火柱的方向说:“我想起来了,一定是管道,有条天然气管道,就在路边,妈的,爆炸的地方我们刚刚经过呢!”
多里昆也目不转睛盯着火柱:“怪不得火这么大,二球的,真会挑地方。”
“我都不敢说话了。”刘保山局促不安地走来走去,“不过,这时候说出来可能好点,刚才还有一响肯定也是爆炸,不是烟花。”
程万里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是爆破专家,嘴巴不怎么样?但没人怀疑你的耳朵。”
多里昆吃惊地望刘保山,他不爱打听同事,不知道刘保山有这个特长,而刘保山这个特长又不是经常用得上的,他甚至有点瞧不起这个像搞后勤的副队长。但这一会在爆炸声中,突然感觉“爆破专家”成了最可依赖的人。
公安局办公楼跑出一个中年人,程万里迎上去握手说:“孙局长,情况怎么样?”
孙局长黯然道:“已经证实城外的天然气管道被炸,通知关闸门了。另外,县里一个局长的座车也被炸,一死一伤,我们……”
话没讲完,“轰”一声爆炸像在耳边响起,几个人急忙趴到地上。一块砖头飞来,把越野车一侧的车窗砸得粉碎。只见不远处,院子围墙边的一间房子被炸得土崩瓦解,硝烟弥漫。
程万里从地上跳起,甩了甩脑袋上的灰土,关切地询问道:“都没事吧?孙局长?保山?多里昆?”
“没事。”
几从地上爬起来,看上去不像受伤的样子,跟着程万里向爆炸现场跑去。孙局长跑了几步,在后面叫道:“老陈,先不要靠近,说不定还有第二颗。”程万里没有停脚:“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孙局长气喘吁吁地跟上说:“没人了!是单身宿舍,万幸啊,刚才响第一下,我已经把所有的人叫出去巡逻了。”
程万里这才停脚,原地坐下,破口大骂:“他妈的,炸弹居然放到公安局里来了!我……。”见孙局长听这话脸色很难看,转而望刘保山:“保山,你说他们还会找什么目标?”
刘保山也坐下说:“唉,我看,炸桥赶汉的老一套是少不了的。孙局长,刚才那位被炸的局长是维族同志吗?”所谓“炸桥赶汉”就是杀害维族干部和爱国宗教人士等,分裂组织视这些人为“桥”,扬言炸了这个“桥”,才能赶汉人。
孙局长道:“是啊,是维族同志。他们挑维族领导同志下手?”程万里说:“不止是领导同志,还各行业的爱国知名人,特别是宗教界的。”多里昆道:“队长,恐怕要马上请求武警部队和附近驻军支援。”
“这么做不成戒严了吗?”孙局长的表情极不情愿。
程万里点头说:“是的,孙局长,和戒严也差不多。目前情况不明,公安局也给炸了,老百姓肯定人心惶惶,如果爆炸还没停止,很容易引起混乱。除了要防止分裂分子继续搞破坏,还要提防其他的犯罪分子趁机打砸抢,做这些工作,我们公安一家是忙不过来的。”
孙局长绷着脸说:“唉,这几年和库从没出过大事,我、我都乱套了,听你们的吧,我这就去联络支援。”
孙局长刚离开,一个民警慌张地跑来,一脸惶急之色:“孙局长呢,谁看见孙局长了?”
程万里迎上前问:“孙局长刚进楼里,出什么事了?”
“在大桥、大桥上发现一颗炸弹,没、没爆!”民警边说边往办公楼跑。
程万里吃惊地望刘保山和多里昆,谁也不说话,一齐向越野车跑。孙局长也跟后带人从办公楼里跑出,分别上了警车,顿时,警笛声响彻公安局大院。
来到和库大桥上,行人还不是很多,孙局长布置人手封锁两边桥头,程万里带刘保山、多里昆以及两个民警马上去察看炸弹。
刘保山俯在栏杆上,打手电筒往下看,一个桥孔边缘有个炸药包,炸药包上绑着一只钟,一节细细的绳索从包体上垂下,随风飘荡。不难看出是有人吊放进去的。
程万里问道:“保山,这一包东西能把大桥炸塌吗?”刘保山局促不安地吸了一口烟:“这座桥刚建成没两年,我看要不了它的命,不过,以后载重量要大打折扣了。”
多里昆骂道:“妈的,过不了重车,那不跟毁了差不多?”刘保山转脸催促他:“快点,快点,老多,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能是身体太胖了,加上紧张,他已满头大汗。多里昆在他腰间系绳索。
程万里交待道:“你当心点,最好别拆了,直接扔到河里去,”边说边把一根绳索的另一头绑到栏杆上,招手叫同来的两个民警帮忙。
绳索系好了,刘保山擦了一把汗,有点笨拙地爬上栏杆,多里昆与两个民警一点一点把他往桥下吊。
布置完封锁的孙局长跑来了,程万里迎上去给他递烟说:“孙局长,你还说从没碰过大事,不是你们发现的早,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真的没想到,只注意白天交易会的安全。”孙局长还是愁眉苦脸,“吃晚饭的时候,李局长从乌市打来电话,叫注意检查交通枢纽和公共场所,我就布置了一下。刚才有个联防队员眼尖,看见了。唉,今晚全城乱成了一锅粥,明天不知道怎么向市里、县里交待。”
程万里同情地说:“你已经尽力了,恐怖事件是很难预料的,不瞒你说,这件事李局长早就提醒过,可是有的领导以为是危言耸听。”
孙局长又是一声叹息:“唉,老程,出了事什么时候不是我们公安挑着,只能自认倒霉,我……”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渐渐轰轰作响,夹杂着无数人声,桥面也感觉震动。程万里和孙局长连同拉绳子的多里昆等人睁大了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两边桥头,潮水般的人群蜂拥而至。
“我的天啊!不是封锁大桥了吗?怎么让这么多人跑进来?”孙局长的脸色惨白,痛苦地叫唤。
一个民警跑近报告:“那边有个商店被炸,这些人瞎跑,一下子冲了进来,我们拦也拦不住。”
孙局长气急败坏抓住民警的衣领:“怎么不鸣枪警告,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民警为难地说:“局长,是赵副书记领头上桥的,他马上就到,我们……”他大叫起来:“我才不管谁领头,桥上有炸弹,你知不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鸣枪把人赶出桥面!”
程万里拦住已拨出枪的民警,转头向孙局长:“孙局长,现在千万不能鸣枪,人群一乱,弄不好会把人挤到桥下去。”
人群越来越近。孙局长跺脚道:“这……你说这怎么办?”
“尽力吧,你带人去拦,想办法控制住局面。”程万里说完趴到栏杆上,“保山,保山,怎么样了?”本想催他快点,话到嘴边收住。
桥下的刘保山已接近桥孔,一只脚踩进去,刚要踏进另一只脚,炸药包突然冒出火花。惊得他缩起双脚,身体全部悬到空中。桥上拉绳索的多里昆也看见这个情景,喊道:“不好,点火了!”
程万里做了个深呼吸,俯身高呼:“保山,用脚勾出来!快,快!”
刘保山人在空中摇荡,猛地咬牙,身子一抖,双脚伸进桥孔,顺力向外勾,人又回到空中,却什么也没勾出来。
程万里看了一眼已跑近身后的人群,整个上身探出桥外,几乎是哀求地叫道:“再来一次,快,快,保山,这次看准了!”
“再放一点绳子!” 刘保山仰头大叫。
多里昆和两个民警赶紧松了一下绳子。刘保山再一次飘近桥孔,手扒孔壁,直接钻进了进去,抱起火花闪烁的炸药包,扔下滚滚的河水中。
12、
丈夫的言而无信,刘丽早就习以为常。
头一天程万里说是去办公室转转,谁知竟一夜未归。第二天维维给他打电话,他还在和库县。刘丽也听说了和库发生连续爆炸的消息,整个公安局宿舍区,穿制服的没有一个人在家,想要丈夫回来送女儿是不可能的了。一大早,她起床收拾东西,自己也打扮一番,穿上一件穿米黄色连衣裙子,边安慰女儿边出门,母女俩挤公共汽车去火车站。
“王姐,一路麻烦你照顾维维了。”
维维学校正好有一位熟人去乌市出差,刘丽也不用亲自护送,既省钱又解决问题,这种精打细算她最是在行。
上了火车,维维一直从窗口伸出脑袋东瞧西望,似乎想看见父亲突然出现。
火车要开了,刘丽叫道:“别看了,当心掉下来,你爸忙得很,不会来了。”
维维不高兴地缩头进车内:“我爸真讨厌,还说开新车送我呢!妈,你告诉我爸,我回来要揪他的耳朵。再见,妈!”
“你爸的话几时算数?好了,到了乌市打电话回来,路上听阿姨的话,再见!”
刘丽向徐徐开走的火车挥手,火车走出视线才离开月台。出了火车站,她没有马上坐车回家,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她很久没来火车站这一带了,像个旅客一样边走边看。当然,她感兴趣的不是新建的大楼和商厦,她眼睛盯的是沿途各个大大小小的职业介绍所和招工广告。
13、
和库这一夜,白晓莎感觉像死里逃生,那种恐怖的震撼,超过了在乌市遇上的公交车爆炸。接连不断的爆炸更像处身战场之中,你不知道几时再响,也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否安全,最要命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和库县城交通恢复顺畅以后,她们一行三人马上驾车离开,回到乌市走进尼瓦克宾馆大堂,几乎摊倒在地。
“哟,白小姐,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相熟的总台小姐先跟他们打的招呼。摄像师小高有气无力地将摄像机撂到总台上,把总台小姐吓了一跳。
白晓莎一脸疲惫,叹息道:“唉,别说了,差点回不来,帮我们留房间了吗?”总台小姐为难地说:“以为你们晚上才回来,所以……不过今早上有不少人退房,你们稍等一下。”
梁广播点燃烟说:“咱们另找地方吧,一夜没睡,我可不想等了。”小高也道:“我现在站着都能睡了。走,小白,到对面新中亚去,听说那里是新开的,条件也不错。”
“小姐,退房!”
这时,巴提力克和吐尔洪出现在总台前,好奇地望了一眼搁在总台上的摄像机。
总台小姐向正要走的白晓莎叫道:“白小姐,有人退房了,你们还要不要?不过只有一间房。”
吐尔洪喝道:“快点,老子还有要紧事。”
总台小姐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小白,你留下吧,我看你都走不动了。”小高提起摄像机向外走。
白晓莎犹豫了一下说:“算了,还得等他们打扫房间,我也跟你们去对面。”拖着脚走向旋转门。出了门,小跑穿过马路,跟上老梁两人,进了新中亚大酒店。
这时,刘丽正好经过尼瓦克宾馆门外,走过了几步又回头。宾馆门外有一块招工广告,和库交易会带动了旅游业、服务业,宾馆酒店人手不足,要招几个勤杂工。她认真的浏览广告内容,突然,头顶响起一声大爆炸,许多被炸碎的混凝土像大雨一样倾泄而下。她根本来不急躲闪,尖叫一声重重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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