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有人出来了,没戴帽的那个。是出来抽烟的,躲在房子后面。塔里甫不是不谁抽烟吗?看来干什么都有人作弊,恐怕偷偷喝酒也不定呢?

  天没亮,马赛趴在排碱沟里,透过几棵矮小的胡杨树望向一间房子,房子又走出一个戴白帽的人,前头出来的人赶紧把烟熄灭。

  “喂,人都出来了,开始吧?”马赛推了一把身边打瞌睡的亚里。另有几名警察坐在沟底。

  亚里搓了搓眼睛打了个哈欠:“你呀,老是担心人质问题,照我说,管他们出不出来,冲过去得了。”

  “小马的担心也对,小心点好。”恰克镇派出所卢所长探出脑袋说:“这些家伙狗急跳墙,说不定会拿孩子们开刀。”

  亚里也伸头看了看房子说:“不争这个了,开始吧,所长,你带人冲进去,我和马赛收拾外边这两人。”说完和马赛爬上排碱沟,匍匐前进。

  戴帽的人吹着口哨,站在一棵沙枣树下撒尿。抽烟的人正要往房子走,快到门边时,马赛从地上跃起,一下将他扑倒。卢所长立即带领几个警察跳出排碱沟,冲进房子。

  “举起手来!”亚里笑嘻嘻地走向那个撒尿的人。

  那人高举双手,手里的裤子掉下,露出两片光屁股。

  “妈的,穿好裤子,没人想看你的臭屁股。”亚里边说边把枪收起拿出一只手拷。

  那人系好裤带,冷不丁反手一拳把走到身后的亚里打倒在地,抬腿就跑。倒地的亚里情急之下伸出一只脚把那人绊倒,两人相互撕打,扭成一团,那人身高体壮三两下便大占上风,亚里很快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马赛制服了头一个人,看见亚里吃紧,跑了过来,一脚将压在亚里身上的人踢翻,检起掉地下的手拷,踩住那人后颈将他反手拷上。

  “妈的,我完了,程头知道我连一个人也对付不了,肯定赶我去守马路。”亚里躺在地下呼气,四肢展开成一个大字。

  马赛笑着拉起他说:“没关系,我嘴严,绝对帮你保密。再说了,你怕他干什么?你是他的债主呢!”

  “二球的,这是拒捕袭警,你他妈罪加一等!”亚里解恨地踢了地下那人一脚。

  卢所长从房子里领出二十多名面黄肌瘦,表情痴呆的孩子。一个小男孩走了几步突然摔倒,昏了过去。亚里上前把他抱起,手碰到小男孩大腿,小男孩像是吃痛,从昏迷中醒来,大声哭喊,满地打滚,亚里慌了,手足无措,不敢再去碰他。

  马赛走近说:“看看他是不是身上有伤?”

  亚里扶起男孩脱下他的裤子,忍不住惊叫。只见男孩背上,屁股上,伤痕累累,好多地方已经开始腐烂化脓。

  这时,艾买江带着一大批村民赶来了。一个维族妇女喊叫着冲过来,抱住小男孩大哭。又有十几个男女也在寻找自己的孩子,家长们找到自己的孩子后,分别脱下衣服检查,几乎每一个孩子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顿时,房子外哭成一片。

  艾买江看了这个情景老泪横飞,望同来的一个中年人道:“校长,你应该早一点报告,那样孩子们就少受几天苦。”

  校长黯然道:“大叔,我没想到是这样。这个学期来上学的孩子少了许多,我们上门去做工作,这些家长……唉,他们有的说孩子转学了,有的说孩子病了,有的干脆不理不睬,我也没办法呀!”

  说话间,几个愤怒的男家长跑向被拷在墙边的两人,一阵围打。亚里和马赛急忙去阻拦,与派出所民警围成人墙才把家长们劝开。

  一个家长悲愤地说:“大叔,是、是他们逼我们的,他们说,如果不把孩子送来,就是异教徒,异教徒要受真主惩罚。我、我们……”

  艾买江长叹一声,向家长们大声说:“大家都看清楚了吧?他们是怎么对待孩子的?简直没有人性,我希望各位家长,再碰上有人逼你们送孩子去学经,马上向政府报告。现在,赶紧把孩子带去卫生院检查,走吧,别耽误了。”

  民警们把让出警车给家长和孩子们,那个受伤最重的孩子被一个警察抱递上车,孩子的母亲兀自在哭泣。警车开走了,民警们和艾买江等几个镇干部一起步行回镇里。

  “大叔,这种讲经点一定不少,要尽快想办法找出来。”马赛走到艾买江身边给他递了一根烟。

  艾买江点头道:“是啊。我已经叫各学校统计退学的孩子,查明原因,及时上报。以前我们只注意一些成年人,想不到他们已经把手伸进了学校。野心倒小啊!从小向孩子们讲这些东西,想得很长远啊……”

  马赛道:“如果再不阻止,十年以后,这些小孩可都会变成分裂组织的骨干,我们就没有今天这么省事了。”

  亚里也在后面嚷嚷道:“妈的,绝不能让我儿子长大了也像我一样整天反分裂,我宁可他去守马路。”

  艾买江说:“我问了一下,有人认识那两个看守,是买买提的塔里甫,是他搞的讲经点。”

  卢所长插话道:“这个买买提可不好惹,没有确凿证据,恐怕动不了他。”

  “又是买买提!”亚里不耐烦了,“怕他干什么?这一次来,只要我抓住他一点把柄,看我不把他拿回市里去!”

  马赛看了一眼卢所长担忧的样,没再说什么。这里是离镇上不远的一个绿洲,步行不到一小时,一行人回到镇上。

  “到所里马上审那两人吗?”路过巴扎,马赛想进去看看。

  亚里道:“急什么急?我先回去睡一觉再说。”

  “那好,等下你打我电话。”马赛走进巴扎。来南疆这么长时间了,虽然也下地几次乡,马赛一直没机会逛一逛乡下的巴扎。他想感受一下古朴的民风,感受一下当年丝绸之路的余韵。

  2、

  太阳已跳出地平线,从各个绿洲村庄赶来的人挤满镇子里的街道。一辆破旧的班车停在巴扎口外,买买提和打扮成普通农民的海达尔从背着货物的人群中挤下班车。

  “可惜昨晚没能亲眼看一看和库的大火。”买买提一脸轻松。

  海达尔笑说:“想看热闹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一次,老头子以后要更加依重你了。”

  “我算什么,师兄,没有你,我什么也做不成。”

  买买提拍拍海达尔的肩,看往经过身前的人说:“今天镇里也挺热闹的,是巴扎日吧?”

  “好像是。”海达尔自然在摸出香烟,看了买买提一眼又收好,“这两天是运粮的日子,正好买点好吃的,也应该改善一下兄弟们的伙食了。”

  买买提道:“你心里总是想着弟兄们,怪不得我的塔里甫训练才几个月,就变成了你的士兵了。先找个地方歇歇,一会儿我找辆车来买。”

  两人走进巴扎大门,迎面碰上了戴面纱的帕夏正快步而行。

  “你等等,你听我说……”少了一只耳朵的阿迪力在追。

  帕夏没有停脚,看见买买提,露出又是羞惭又是害怕的神情,走得更快了,消失在巴扎外的人群中。阿迪力摸摸耳朵,对错身而过的买买提瞪了一眼。买买提视而不见,昂首走开。

  帕夏钻出人群,走到了一块空地上,渐渐放慢脚步。阿迪力跟来了,跑到前头拦住去路。

  “我没喝酒呀?”阿迪力苦苦哀求,“我去了你家两次,你干吗不开门?你听我说,我攒了两千块了,最多到明年,我就娶你。”

  帕夏呆呆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阿迪力转了一个方位说:“喂,你、你怎么啦?是不是嫌我少了一个耳朵?你说话呀?”

  “我、我的身子不干净。我、我配不上你。你……”帕夏哇地哭出声来。

  “唉,你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阿迪力跺脚道,“我妈不同意,我也娶你,大不了和她分开过。”

  “不是的,我、我又被人欺负了!”帕夏哭得更凶了。

  “啊!谁欺负你?是谁,谁敢欺负你?”阿迪力像是明白了什么,吃惊抓住帕夏的肩头摇动,“他妈的,我阿迪力也不是好惹的,你说,是不是你们村的?老子找他去!”

  帕夏摇头说:“你、你斗不过他的,我、我……刚才、刚才在巴扎门口你也看见他了!”

  阿迪力一怔,转而目露凶光,放开抓帕夏,发狂地跑开了。

  3、

  太阳爬升到夹道杨树的顶端了,进镇子的道路上还是挤满赶巴扎的人和毛驴车。一架离开镇子的毛驴车特别显眼,买买提手里拿鞭子赶车,一旁坐着海达尔,车上拉满了各种装粮食和日用品的麻袋。毛驴车横着穿过公路,走向一条小道。

  “到了村里,我再帮你去买几头羊,在沙漠里过日子不容易啊!”买买提对海达尔是既羡且妒。

  “师兄,以后基地的补给拜托你了,这些你先拿上,用完了我再拿给你。”海达尔摸出一沓钞票。

  买买提假惺惺地推辞:“客气什么?我年纪大了点,要不我也跟你去参加圣战。钱我有一些,你不用给我。”

  “你不但参加圣战,还指挥了圣战。啊,这算是经费,以后日子长着呢,哪能让你一直掏腰包,收下吧!”海达尔再次把钞票递给他。

  “这么多?”买买提这次把钱收进口袋,“你呀,有司马义这把铁算盘帮你经营,早晚也跟老头子一样变成大富翁。”

  海达尔摇头说:“不,我不会变成富翁的,我跟老头子不一样,司马义嫌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圣战。”

  “是啊,你跟老头子是不一样。他一刻也忘不了他的钱,你呢,连一个家也没有。”买买提越来越感觉自己跟对人了。

  海达尔眼了他一眼,半响才说道:“家还是要有的,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我准备成家了。”买买提惊异地说:“哦,好啊,我给你主持婚礼,看上谁家姑娘了?”海达尔咳嗽了一声:“啊,是这样,我想让你做我的岳父。”

  “你说什么?”买买提脸色大变:“你、你想要我……你、你看上了我的女儿?”

  “是的,你有两个天下最美丽的女儿。”海达尔眼望他处。

  “你、你看中了哪一个,热比亚?”买买提停下驴车,海达尔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海达尔露出笑脸说:“师兄,热比亚和古丽仙我都喜欢,她们也喜欢我,我很为难,不想看到她们任何一个伤心。啊,事实上,她们已经是我的人了。”

  “蓄生,古丽仙才十七,你怎么下得了手?”买买提扬鞭“啪”地打向海达尔。

  海达尔早有准备,灵巧地闪过:“不要这样,师兄,我们注定是一家人,其实,小时候,你一直当我成儿子看待。而我,也把你当作这世上惟一的亲人。这是真主的安排。”

  买买提手指海达尔,激愤得差点背过气去。突然,驴车旁的红柳树上,有人纵身跳下,高举手中的坎土曼向他脑袋砸去。海达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下驴车,坎土曼砸到驴背上,毛驴吃痛,向前猛地一窜,海达尔也被掀下地。

  “披着人皮的牲口,今天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袭击的人是阿迪力,他再次扬起坎土曼向地上的买买提打去。

  “救命!”买买提双手抱头,本能地翻身,坎土曼几次重重打在他后背上,痛得他大叫。阿迪力仍不解恨,坎土曼又起,眼看就要打中他的脑袋,中途被赶来求援的海达尔抓住。

  “找死!”海达尔一手抓坎土曼,另一手出拳,打得阿迪力鼻血长流,跟着当胸一脚,将阿迪力踹得倒飞出去,完了举起坎土曼,先是打断阿迪力的手,最后准备了结这个乡下小子。

  “慢着!”买买提呲牙咧嘴捂腰站起,大口喘息,“啊哟,放他走,这种人的命,一文不值,我不想惹麻烦。”

  海达尔听话地扔掉坎土曼,一脚把趴在地下呻吟的阿迪力踢昏,恭敬地搀扶买买提上驴车。买买提失神地望着前方,嘴唇嚅动良久,像是在说什么。

  4、

  在巴扎吃了五只原汁原味的维族烤包子,又给白晓莎买了一条维族妇女戴的面纱,马赛还是意犹未尽,穿行在摆满维族工艺品的摊铺前,有点流连忘返。直到程万里来电,他才匆匆忙忙跑出巴扎。

  程万里在电话里简单讲了和库县城连续爆炸和市里的尼瓦克宾馆爆炸,后一个消息让马赛提心掉胆,因为,白晓莎是尼瓦克宾馆的常客。

  “唉,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马赛一边往派出所走,一边和白晓莎通电话,“和库的事,我们队长刚来电话,真是耸人听闻啊!你,你想马上回乌市,想当逃兵?听我说,恐怖事件是没法躲避的,不然怎么称得上恐怖。别忘了,在乌市我们也差点上了死亡公交车。其实,这事对公安是坏事,对记者却不见得,至少你们有机会记录这段惨重的历史,你们还是见证人呢!留下来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今天可能也要回市里了,到家我马上去找你。拜拜!”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马赛脚步轻快地走进恰克派出所。

  亚里睡在多里昆以前的房间里,马赛敲门后,抽了一支烟也没见门开,只好加大力度,又敲了一次,亚里在房里下床的声音惊天动地。

  “妈的,睡不到一小时,又有人袭击派出所呀?”亚里开了门,看也不看谁来了,转头往床上钻。

  马赛笑道:“派出所是没人袭击,不过和库县城和尼瓦克宾馆倒是给人袭击了,程队长刚才来电话……。”

  这时,卢所长跑进门说:“小马,哟,亚里你也醒了,正好,有个小商贩要找多里昆,他被人打了,伤得不轻,好像跟买买提的学生有关,你们……”

  刚听马赛的话惊得坐起的亚里粗暴地打断道:“买买提的学生你们镇不是遍地都是吗?先问清楚再说,我和小马现在有事。”他才不把一个乡下所长放在眼里。

  “啊,那好,你们先忙。”卢所长尴尬一笑,悻悻退出。

  亚里下床把门关上,一脸不高兴地大发牢骚:“我跟你说,派出所的公务我们少插手,流氓地痞,小偷小摸关我们屁事,下边这些老油条欺负老实人,什么案都说可能与地下讲经点有牵连,我们累个半死,他们可以省事去喝酒。妈的,我们又不是来顶替多里昆的,只不过睡他的床而已。”

  马赛摇头道:“你说完了吗?”

  亚里再次上床,打了一个哈欠:“我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快点!哦,刚才你说有人袭击哪,程头怎么说?奇怪,他怎么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电话?”

  “他说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不见你接,才打给我了。”马赛皱起眉头,这次下乡,亚里是负责人。

  “我的手机呢?”亚里掀起枕头被窝才找到手机,“啊,没听见响啊,喂,你说呀,他跟你说什么了?”

  马赛有点不快地说:“他说,和库一夜间发生多起爆炸案,连公安局也给炸了,今早,市里尼瓦克宾馆也发生了大爆炸,他和刘保山、多里昆,正在从和库往市里赶,让我们也马上回去。”

  “我的天啊!尼瓦克宾馆也给炸了,这、这……”亚里眼睛瞪得老大,从床上跳下,“走,我们回去,马上走,市里快翻天了,我们呆在乡下干什么?”

  马赛不再搭理亚里,拿出的手机接听。

  “喂,妈,是你呀?有事儿吗?你明天要来,我在乡下呢!怎么说来就来,唉,随便你了……怕坐飞机?怕买机票吧?好吧,反正我也准备回市里了,明天我去车站接你。”

  亚里没穿好衣服,卢所长又出现在门边:“亚里,小马,你们不是说要抓买买提吗?他回来了,现在估计在家。”

  马赛答道:“那你们先去抓吧,我们有急事,马上要赶回去。”

  卢所长正要走开,亚里追出去叫道:“喂,喂,等等,等等,消息可靠吗?”卢所长道:“绝对可靠,刚才我说的那个小商贩就是被买买提手下的人打伤的,他当时也在场。人在审讯室,要不你们去看看。”

  亚里转头向马赛:“走,我们也去问几句。”

  马赛问道:“怎么,不回市里了?”

  亚里点上一根烟说:“反正市里炸弹响过了,我们赶回去用处也不大。这次下乡虽然端掉了一个讲经点,可是抓到两个打手有个屁用,我们要是把买买提带回去,至少也好交差。”

  马赛无奈地摇头,不情愿地走出门。

  6、

  尼瓦克宾馆临街的层楼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大火已经熄灭,一股青烟缭绕在附近的天空上,地下流淌的水夹杂着红色的鲜血。数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守卫在现场警戒线的四个角。围观的人中,偶有凄惨的哭声,医务人员忙碌地往外抬走伤员,消防队员和武警战士也开始寻找被埋在废墟中的遗体。

  现场内,一辆警车旁,李东阳在引擎盖上铺开一张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报角,把莫合烟末撒上去,几次都没有卷好,烟末反而掉出不少,他还是耐心地摊开重来。

  宾馆一个被震烂的破窗户,灰头土面的程万里好不容易才把他高大的身子全部拉出,多里昆也跟后爬出。程万里抬头看见李东阳,脸露笑容快步走近。

  “局长,这么快就回来了,以为你起码到晚上。”

  “里面有什么发现?”李东阳坐早班飞机从乌市赶回来,本来是要去和库的,下飞机就接到尼瓦克宾馆被炸的消息。

  多里昆扬起手里的塑料袋:“哦,找到几本旅客登记簿!还好,没被火烧。”

  “凶手是投宿的旅客,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李东阳光顾说话,卷好的烟又散了。

  程万里点头道:“最少有八成把握,炸弹放在一个房间里,除了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就是客房的服务员有机会,但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小。刘保山还在里面找爆炸装置。”多里昆补充道:“从现场看,凶手把暖气窗的板子撬开,将炸弹放进去,所以服务员检查房间时,很难发现异常。”

  “宾馆的总台服务员有没有伤亡?”李东阳重新卷烟。

  程万里打开一个笔记本说:“我刚才电话了解,总台的服务员有一个稍重一点,其他的人是轻伤,伤亡主要还是旅客和路过的行人。”

  李东阳抬起头说:“去医院向总台的服务员调查,顺便把伤亡的准确数字统计出来,厅长马上要听汇报。”向明是跟李东阳到南疆的,同来的还有全疆的党政最高首长。

  程万里拍拍身上的尘土眼看四周说:“哟,向厅长也来了?那好,我们这就去医院。走,多里昆。”

  “局长,我去给你买盒烟吧?”多里昆看见李东阳又一次卷烟失败。

  李东阳摇头:“不用,你们走吧!”

  程万里和多里坤离开,李东阳仍在锲而不舍地卷烟,突然,有只手将一包“中华烟”推到面前。他扭过头,只见穿便装戴墨镜的向明站在警车另一侧。两人相对一笑。这时,一辆轿车越过警戒线,停在两人跟前,赵副书记从车上走下。

  现场对面的新中亚大酒店一个办公室里,凯日手持望远镜站在窗边。

  “哈哈,真是一举两得,这回咱们的酒店肯定爆满。哇,公安厅长也来,咱们的老朋友赵副书记也到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北京也会来人。会长,这一次,我相信全世界都要对我们另眼看待。”

  “别高兴太早,仅仅是一个开头。”坐在一张沙发上的阿布杜拉一脸阴沉,“你们年轻人喜欢出风头,可露出的马脚也多。好好想想,有什么地方留下把柄,不要正笑得高兴,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凯日立即收起笑容:“是,我、我除了见过几次司马义,其它的人没有直接联系过。司马义这个人很隐蔽,另外我们下属公司有玉石方面的生意,应该……”

  “我最讨厌应该、应该!”

  阿布杜拉语气严厉,“一定要小心,你恐怕已经引起人家的疑心,我是为你着想。从今天起,保持低调,多参加公益活动,摆一摆姿态,做一做样子。”

  凯日离开窗边说:“是,我想了一下,是不是捐点款给那些受伤的人?您最好不要出面,让我去医院慰问,这样组织里的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阿布杜拉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须说:“这个想法不错,那些受伤的人,很多是我们维族人嘛?出面去慰问一下,正是真主的安排。嗯,你比以前成熟多了,照你说的办。另外,这段时间不要跟任何组织联系,包括海达尔、买买提。”

  凯日眼睛一转说:“我们是不是回乌市去?我担心他们会找上门。”

  “也好,在南疆也没多大意义了。哦,海达尔现在在哪?”阿布杜拉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凯日马上去斟茶:“应该在和库吧?我看司马义那架势是想长期设据点。”

  “海达尔这个人小心得很,他不会冒险呆在和库的。”

  “他能到哪儿去呢?除非去了乡下?”

  “你突然聪明起来了。”阿布杜拉嘴角露出微笑。

  凯日转身像自言自语:“真是在乡下?在乡下能干什么呢?除了比较安全。海达尔的野心那么大,他不会……”

  阿布杜拉打断道:“这你就不懂了。唉,如果你有海达尔一半的脑子,我就不用这么累了。”

  “是,会长,我知道很多地方我让您失望了。”凯日走到窗边拉窗帘,一脸酸痛。

  阿布杜拉又端起茶碗:“你不要不高兴。我们需要各方面的人材,搞经济,他们不如你。搞军事,当然是海达尔最强,但是搞政治,你们又不如买买提。大家如果团结起来,独立的一天,也就不远了。唉!”

  “会长,有您的领导,我们这一盘散沙会聚成一座宝塔的。”凯日脸色又开了。

  “但愿如此。唉!”阿布杜拉突然变得很伤感,“我们在国内这样苦苦支撑,可能到头来,都是为别人做嫁衣啊!”

  凯日惊道:“您是指……哈桑?”阿布杜拉起身,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望,南疆夏日一碧如洗的天空比乌市好看多了。

  “以前,我怀疑海达尔的野心,那天看了哈桑召开记者招待会讲的话,我才发现,野心最大的是他。他从来和我们没什么分歧,我们说什么,他都赞成。估计他对海达尔也这样。这就是他实现野心的策略。”阿布杜拉对着天空讲话。

  凯日摸不着头脑,眨巴眼望。

  “我也是才想明白的。”阿布杜拉离开窗边,“知道吗?我们在国内,无论干什么,都得偷偷进行,像这次的大行动,谁敢跳出来说,是我干的,是我指挥的。国外就不用怕这些,还可以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声明是他策划了所有的行动。你想想,这么一来,西方那些国家,肯定把他当成一个流亡领袖看待,我们不过是在帮他打工。”

  “对,对,对!这个混蛋,居然要会长替他打工?”凯日恍然大悟。

  阿布杜拉坐回沙发说:“人难免有私心,但从大局着想,没有他在国外张扬也不行,那样,国际上不会知道有我们这些人,为了争取民族独立而苦苦反抗。”

  “那倒是,他至少可以多争取一些国际舆论对我们的关注。不过,我们也太窝囊了!” 凯日对眼前这个老人是五体投地。

  “成熟的石榴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摘了。”阿布杜拉果盘里抓起一颗艳丽的石榴,“再耐心等一等,石榴树护理得差不多了,交给海达尔负责吧,他喜欢在国内称王称霸,成全他。那时,我们到国外摘石榴去。”

  凯日搓手笑道:“原来会长您早有打算。”

  阿布杜拉闭上眼睛,梦呓般地说:“我是不放心……现在大伙团结在一起了,我的使命,差不多了。”

  7、

  刘丽没有死,不过被消防队员从瓦砾中挖出来已经昏迷不醒。如今,她静静地躺病房里。与她同病房的是三个受伤的宾馆服务员。

  “哦,忘了问,你们几位在宾馆做什么具体工作?”程万里和多里坤站在病房门边了解情况。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女人指病床上的人介绍:“她是我们的礼仪小姐,给大门压断了一只手,她是总台服务员,让墙上掉下的几个钟给砸了,身上尽碎玻璃,伤得最重。她也是总台的服务员,她最幸运,就是肩膀被划破皮。哦,我是大堂副理,我刚好休班。”

  “里面那位又是谁?”程万里手指刘丽。刘丽头脸满是绷带和插管,眼睛也被蒙上了,只露出嘴巴和鼻子。

  中年女人道:“不知道,不是我们宾馆的,估计是行人。刚做完手术,好像头部和眼睛受伤了。”

  “她身上没有证件么?”多里昆问。

  “听医生讲,她身上什么也没有,进来就是昏迷的。”中年妇女一脸同情,“唉,她家里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真是倒霉啊,偏偏那时候路过……”

  程万里收起笔记本说:“谢谢了,非常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你们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可能会再次打扰。好,祝你们早日康复,再见。”

  离开病房的时候,程万里又望了刘丽一眼,她身上穿的米黄色裙子有点眼熟,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眼熟。

  8、

  与尼瓦克宾馆爆炸擦肩而过,白晓莎恐惧过后反而平静了。跟马赛通了电话,她决定留在南疆。梁广播也正有此意,感觉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跟她和小高商量后,三人也不睡觉了,爆炸后没多久便在现场外架起摄像机开始采访。不过,警察很快封锁现场,把他们赶得远远的。这一会,三人坐在警戒线外的空地上,无聊地望着正在交谈的向明、李东阳和赵副书记等人。

  “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白晓莎中途回新中亚酒店睡了两小时,三人轮番休息。

  梁广播打哈欠说:“听到也没用,他们讲的内容绝对不许对外公开,这是我们的国情。”

  小高道:“那不见得,现在全世界都在反恐,恐怖分子成了过街老鼠。我们国家也承认有恐怖活动存在了,等于是跟国际接轨,遮遮掩掩干什么?”

  白晓莎故意在守卫的武警面前走来走去:“就是,我们要是报导出去,所有人都看清恐怖分子的罪行,其他国家也没理由老抓着什么民族、宗教问题不放。”

  “你们体凉人家公安一下,一天之间,发生这么多起爆炸,我看他们现在也懵了。”梁广播轮到去睡觉,又怕错过什么,迟迟不走。

  这时,程万里和多里昆从一辆警车跳下,走向警戒线。

  “程队长,程队长,请等等。”白晓莎跑了过去,“我是边疆电视台的记者,请问这么多起爆炸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目前还在调查,有结果你们一定会知道的。”程万里说话脚步不停。

  白晓莎追到警戒线旁;“喂,程队长,我们等半天了,你起码说一下案件的性质,是不是恐怖事件?你点头摇头也可以,喂,喂……”

  程万里不再答话,和多里昆头也不回穿过警戒线。

  白晓莎噘嘴嘟囔:“农民!”

  警戒线内,刘保山在紧张地汇报:“昨晚,和库县总共发生了八起爆炸案,炸弹分别放在天然气管道、县公安局、库河大桥、一个商店、两名县领导的座车、两名宗教人士的家里。我们排除了其中的两起,有六颗炸弹爆炸。目前统计,造成了十三人死亡,二百一十二人重轻伤。”

  “目前有什么线索?炸弹的类型是不是搞清楚了?”向明眼睛一直望着宾馆被炸开的大洞。

  刘保山紧擦了一把汗,求助地看向刚来到程万里。

  程万里接着说:“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也还没有迹象表明是哪个组织干的,这个我们最头痛。炸弹的类型有两种,一种是震源弹改装的,威力不算太大,另一种基本可以证实来自矿区失窃的雷管炸药,炸天然气管道的就是这种,威力非常强大。”

  “宾馆房间的,威力也不小啊!”李东阳又开始卷莫合烟。

  程万里拿出笔记本说:“刚才从医院了解,已经有九人死亡,二十三人受伤。”

  “我们估计宾馆爆炸用的也是失窃的那批炸药,正在化验。”刘保山向一旁的赵副书记瞪了一眼。

  “这样的话,就是说,是同一伙人干的。”李东阳这一次卷烟很顺手。

  “这伙人训练有素啊!”向明叹息,“照此推论,所有的爆炸是经过周密计划的,从大的来讲,先是破坏和库的交易会,然后回到市里炸一个标志性建筑,南疆刚刚树立起来的新形象,可以说是毁于一旦。这伙人背后,是不是真有一个我们从未发现的组织呢?”

  李东阳不语,显得有点心神不定,拿起卷好的莫合烟点燃,被呛得大咳。

  这时,吴秘书走近:“厅长,北京的电话,在车上。”

  “还好,刚听完汇报,唉,不过还是交白卷。”向明边说边走向一辆黑色的轿车。

  一直没说话的赵副书记开口了:“听你们的分析,好像肯定是分裂势力干的了。老李啊,这样的话,你的压力可大了!”程万里、刘保山、多里昆动作统一地瞪了他一眼。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李东阳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

  “我前段时间麻痹了一点。”赵副书记像是不敢看程万里三人,“不过,我没想到炸药失窃的案子,你们居然拖了这么久没破?唉!”

  刘保山额上青筋鼓起,怪叫道:“喂!赵副书记,你还记得吗?交易会开幕式前,是你下令,不许我们搞搜查,而炸药恰恰是那天流入和库。”

  “小刘同志,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是我帮助分裂分子在运炸药吗?”赵副书记向刘保山走近一步,镜片后的目光严厉已极。

  “保山……咳咳……”李东阳表情痛苦,又吸了一口烟。举手像是要阻止刘保山说话,却不停地大咳,腰也弯下。

  刘保山毫不示弱:“我没这么说,我是说,如果那天让我们搜查下去,可能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爆炸了。”

  “可能?”赵副书记冷笑,“马后炮有什么用?我那是顾全大局,不能因为你觉得可能,就胡乱大搞搜查,这是一种偷懒的做法,不但难以见效,反而扰乱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尤其是开幕式那天,你知不知道?你的搜查,将直接影响整个南疆今后的经济工作。”

  程万里忍不住了:“赵副书记,依法追捕,依法搜查,你动不动说我们影响经济工作,既然这样,我们公安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程队长,你怎么也跟他一样糊涂?”赵副书记朝程万里瞪眼,“我是说,不要什么事都想到分裂分子,什么事都想搞轰轰烈烈,现在是和平时期,不是战争年代,你们倒好,每次出动都搅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让人家外地客商以为,南疆遍地分裂分子,天天有流血事件。”

  程万里大声冷笑:“哈哈,听你的话,我们倒成了恐怖分子。我跟你说,我们不是动作太大,而是动作太小,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领导,整天前怕狼后怕虎,对我们的工作百般阻挠,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

  李东阳边咳嗽边叫:“程万里,不要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程万里越说越激动:“不行,局长,今天我要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以后这种事情还会发生,最后罪名全部由我们来背。”刘保山目眦欲裂,似乎要哭出来:“局长,你知道吗,当时炸药很可能就在去往和库的车上,可是……可是赵副书记,他说我们的设卡搜查,是、是屡屡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负责警戒的部分警员察觉到警车旁的争吵,纷纷投目。

  赵副书记望李东阳说:“老李呀,你看出来了吧,这两人是在推卸责任,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职务,表面上是针对我,其实是针对你。我早就说过,你用人方面有问题。”

  “赵副书记,你不要挑拨离间!”程万里急红了眼,“我告诉你,我才不想当一个窝囊的刑侦队长呢!现在就辞职!”

  刘保山也向赵副书记叫道:“我也辞职,你满意了吧?”

  “好大的火气!”向明的笑脸出现在几人面前,“我说你们几个,辞职前帮我和李局长弄点吃的来,可以吗?我们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程万里、刘保山、多里昆再一次统一地瞪了赵副书记一眼,这才走开。

  “程万里是一根筋,你别介意。”李东阳一脸歉意地向赵副书记。

  赵副书记哼了一声,与向明点头示意:“我也走了,向厅长。”气鼓鼓地上了车,

  向明望赵副书记的车开车,靠近李东阳说:“老李呀,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李东阳还是显得局促不安:“我在想,这一系列的恐怖事件如果是一个计划,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话音刚落,多里昆慌张地跑来:“局长,不好了,伊明阿吉父子被袭击!”李东阳一惊:“在哪?人怎么样了?”

  “在他家门口,情况还不清楚,是110报告的。”

  李东阳打开车门:“快,快,我们走!”

  警戒线外的白晓莎看见李东阳、向明神情很紧张地上了警车,离开现场,推了一把打瞌睡的梁广播:“有事做了,你去不去?”

  梁广播迷迷糊糊睁开眼,白晓莎和小高已拦住一辆出租车。

  9、

  每天,伊明阿吉准时到艾尕清真寺主持做乃玛子,这两天他身体不大好,儿子放心不下,陪同他一起去。做完下午的乃玛子,父子俩穿过清真寺广场,步行回家。

  “爸,你听说了吧,昨晚和库发生了好几次大爆炸,今天市里一个宾馆也给炸了,死了不少人。”伊明阿吉的儿子也四十出头了。

  伊明阿吉叹息道:“唉,这是大灾难啊!我刚才已经请求真主保佑南疆,不要再有爆炸,不要再有死亡,不要再有流血。”

  儿子说:“另外,昨晚和库两个清真寺的伊玛目被炸死了,这个苗头……你现在身体也不大好,我看,这段时间你还是尽量少出门吧?”

  伊明阿吉摇头:“我的身体没事。你不要想那么多,一切自有真主的安排,我相信真主会帮助我们渡过这次苦难的。”

  父子俩走进了一片古色古香的维族老城区。

  伊明阿吉家住在老城区内的一条小巷里,小巷外十分热闹,路边的理发铺、烤肉铺、水果摊、小食店、手工店一个连接一个,像是一个小巴扎。父子俩经过,不时有人向他们行礼致意。

  “真主保佑,您老身体好了!哪天我去帮你剃头。”

  “阿訇,吃点瓜吧,这是新鲜的瓜。”

  “阿訇,跟我们坐一会,好久没看到您了。”

  父子俩礼貌地还礼,走进阴凉纵深的小巷。

  有两个人坐在小巷里,挡住了去路。儿子刚要开口叫让路,两个人突然跳起,手里的刀子迎头砍来。走在前的伊明阿吉额头上被砍中两刀,血流如注,倒在儿子身上。

  “救命,救命啊!” 儿子惨呼。紧紧抱住父亲往小巷外走,谁知后头又出现两人,话也不说举刀就砍,儿子用背脊去抵挡,把父亲压在身下,呼救的声音很快消失。

  小巷外一个烤肉的汉子听到了小巷里有动静,提起割肉的刀子,三两步窜到巷口,只见伊明阿吉父子倒在血泊中,还有四个人在挥刀乱砍。惊得他大叫:“来人啊,伊明阿吉被杀了!”

  这么一喊,理发的,买果的,特别是小食店和手工店里很快跑出了十几个人,手里各执器械冲进小巷。四个凶手见来人多了,丢下伊明阿吉父子,仓皇逃向小巷的另一头。

  刺杀伊明阿吉的是牙生的人,海达尔制服牙生后,不忘利用,特意安排他这次任务。牙生本来也想亲自动手,看见伊明阿吉是个快八十的老头,加上被巴提力克扎了一刀的手没好,干脆让手下去干,自己坐在小巷外的小食店里等候。发现人群拥向小巷,也跟出来看个究竟。

  四个凶手分开成两人一组,在老城区的小巷内仓皇逃窜。追赶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包涌出,有的拿棍棒扁担,有的拿板凳椅子,有的拿菜刀小刀,渐渐地,把四个分头跑的凶手又逼在一起,包围在一个小圈子里。牙生束手无策,想挤进人群又不敢,爬到一间房顶观看。

  四个凶手背靠背,刀口伸向前,刀头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人群一时不敢靠近,双方僵持不下。

  “他妈的,让开,谁敢挡路,我杀了他!”一个凶手急了,举刀向人群冲去。

  领头的光头喘着气向人群说道:“穆斯林兄弟们,你们听我说,伊明阿吉是民族败类,他、他帮共产党卖命,他帮共产党欺压我们维族人,我们今天、今天是代表真主惩罚他!大家让一条路好不好?”

  人群中有人叫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能代表真主?伊明阿吉是什么人,要你跟我们说,大家别听他们胡说!”

  不知是谁,扔进了一块砖头,正打中一个凶手的头,凶手惨叫一声抱住脑袋。这一举动提醒了大家,马上,雨点般的石子砖头向四个凶手打去,四人挥手在空中抵挡也无济于事,绝望地大声惨叫。

  多里昆和几个民警从人群中挤进包圈,众人已经打红了眼,看见警察也不停手,两个民警砖头石子打中,血流满面。房顶上的牙生看见警察,自己逃了。

  “请大家住手,请大家住手!”多里昆找来一个扩音器喊话,“我们是警察,他们犯了法,一定会受法律制裁,请大家住手!”又挤进了数十名武警战士,手拉手把人群往外推,这才控制局面。

  “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把伊明阿吉的儿子救过来,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院长。好的,有消息随时通知我。”李东阳站在离人群不远处的一辆警车旁通电话。

  向明从一辆车走出问:“伊明阿吉父子怎么样了?”

  李东阳吁了一口气说:“伊明阿吉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儿子伤得很重,正在抢救。”

  向明望向正在分散回家的人群,感慨道:“老李啊,尽管发生了惨案接连不断,让人很无比沉重,但今天看到这么多的群众自发追捕凶手,我感到非常欣慰,说明分裂势力是不得人心的。他们迟早会无处可逃,无处可藏,迟早要被绳之以法。广大群众就是我们的信心!”

  10、

  烈日下,库西提喝了一口水,水从口中溢出,流淌到他裸露的上身。站在他身前列队的二十几个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同时吞了一次口水。

  “哈力达。”库西提走到队列前,举起手指头挑人:“你、你,还有你……你们七个人站出来。”

  以哈力达为首的七个人脸色惊恐,战战兢兢地出列。

  库西提笑说:“他妈的,慌什么?你们走运了。哈力达,由你领头,今天是运粮的日子,你们马上去买买提阿訇家,拿到粮食立即回来。听到了吗?”

  “听到了!”七人异口同声,兴高采烈地跑开了。虽然运粮也不好玩,但这种魔鬼式的训练,躲过一时是一时,其余的人无不羡慕地望这七人离开。

  “看什么?想喝水,再跑五公里。”库西提盖上水囊,“我告诉你们,我在国外训练的时候,一天只能喝两次水,你们今天已经喝了三次了。立——正,齐步跑!”

  队列向沙漠中跑去,激起一阵尘烟,库西提又喝了一口水,没有跟队伍一起跑,而是转身走开。

  奔跑的队列中,克里木汗流如雨,看见库西提没有走回营房,而是走向热比亚居住的房子,眼睛疑惑,向队列的前后看了看,故意落到后边。

  海达尔和巴提力克不在,库西提早就打热比亚的主意了,但海达尔设下“禁地”时说的话,还让他心有余悸,直到今天才有勇气撞进“禁地”。

  “你来这里干什么?”热比亚坐炕上缝补衣裳,看见有人撞进,吃惊了一惊,戴上面纱。

  库西提笑嘻嘻地说:“啊,终于看见你的脸了,果然是个美人儿,怪不得海达尔神魂颠倒。”

  “你出去!海达尔说过,不许任何人来这里。”热比亚从炕上站起。

  库西提走到坑边:“哈哈,别拿海达尔压我,他已经不要你了。他跟你妹妹相好,亲口说把你送给我了。”

  热比亚抓起身边的剪刀,缩向炕床里:“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就想好好看看你的脸,来吧,宝贝!”库西提跳上炕床,把她扑倒。

  热比亚拼命挣扎,手中的剪刀被库西提夺下扔掉,很快被压在身上,扯下面纱,接着上衣也被撕破。她尖叫一声,库西提用嘴巴堵住她的叫声。眼看裙子也被剥下,库西提突然掉下炕床。

  被人拉下炕,库西提吓了一跳,看见站在身前的是克里木,旋即脸色转为狰狞:“他妈的,你来管什么闲事,还不快滚去训练!”

  “你走我就走。”克里木不动。

  库西提冷笑道:“好,让你给脸不要脸!”一拳打在克里木脸上。

  克里木身子摇晃,险些倒地,嘴角渗出鲜血。闷哼了一声,猛地扑出去,双拳左右开弓,却沾不到库西提半点。反倒库西提伸脚一勾,手肘下打,摔了个狗啃泥,额头也磕出血来。

  “再不滚,老子宰了你!”库西提一脚把克里木踢了个翻身。

  “我和你拼了!”克里木抱住库西提一只脚,张口向大腿咬去。

  库西提吃痛大叫,拨出刀子,眼中满是杀机:“这是你小子自找的。”

  这时,已经整理好衣服的热比亚冲到门外大叫:“救命啊!”

  库西提高举的刀稍一迟疑,手腕已经被克里木抓住,两人相持间,门外脚步声大作,接着几个人冲进屋来。库西提又是一拳打在克里木脸上,摆脱了他的纠缠,塔里甫们已站满屋门内外,似乎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个个神情愤懑。

  库西提嚷道:“都给我回去训练,听见了没有,这是命令。谁敢不走,想吃鞭子吗?”热比亚也向人群说道:“你们是我达当的塔里甫,有的小时候叫我姐姐,你们、你们忍心让我被他欺负吗?”说完哭了起来。

  人群开始向前移动,一双双怒目瞪向库西提。

  “我是来找吃的,是她误会了,妈的,走,回去训练!”库西提慌了,收起刀子,自己抢先走出门,人群默默地跟了出去。

  克里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一手捂住流血的额头,慢慢走向门口。

  “你等等,我这儿有药。”热比亚从炕头拿出一个小瓶。

  克里木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任由热比亚在他头上敷药。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打不过他的。”热比亚没再戴上面纱。

  克里木看了一下她的眼睛:“最多给打他死!我、我喜欢你。”

  热比亚眼睛红了起来,推开他:“你、你走吧!”克里木慌乱地说:“你、你生气了?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我怕以后没机会说了,所以我要告诉你。”

  “你、你别说了,你赶快逃走吧,库西提不会放过你的。”热比亚从那晚发现被海达尔欺骗后,就看出这位以前的同学对自己不是一般的同情。

  克里木仰起头说:“我不走,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不走,你就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就算死,我也满足了。”

  热比亚又哭:“你、你不知道的,克里木,我不能跟你好。”

  “你不喜欢我,是吗?”克里木很失望。

  “你、你别问了,要是你死了,我跟你一块儿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不,我不要你跟我一块儿死,我要你好好活着,我相信真主会帮助我们的。”

  “真主?在这里,我爸就是真主,海达尔就是真主。”

  “我、我们可以逃走啊!逃得远远的。”

  “逃走?能逃到哪儿?我们连路都不认识。”

  “我认识。”

  克里木激动地扶热比亚的肩,跟着又放手,“唉,我本来以为到这儿是学经,没想到是来学杀人。我已经烦透了,我们一起走吧,海达尔他们不在这儿,机会难得。”

  热比亚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你让我想想,我、我要等古丽仙回来。”

  11、

  从南疆市到恰克镇万喀村,巴提力克和吐尔洪不敢搭班车,一半坐顺路的毛驴车,一半是步行。用了将近一天,吐尔洪已筋疲力尽。快到买买提家院子时,巴提力克回过头,看见他落下十来米远,大叫道:“你他妈给我快点!”

  吐尔洪嘟哝道:“来这种鬼地方干什么,到底要去哪?”

  “好,你不要走了,站住别动,让老子瞄准!”巴提力克伸手进怀。

  “喂,喂,我不是在走吗,你、你干什么?”吐尔洪吓得屁滚尿流,跑了起来,不留神踩上一堆羊粪,摔了四脚朝天。

  巴提力克哈哈大笑着抽出手,走到买买提家院子敲门。

  “妈的,你不在基地训练,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们来运粮食。”开门的是来运粮的哈力达。

  “哦,忘了今天是运粮日。”巴提力克在的吐尔洪颈上推了一把,“拿些吃的来,老子快饿死了。”

  哈力达笑道:“好运之人不在忙,有刚烤好的羊肉。”

  “你也在这儿?”巴提力克走进屋里吃了一惊,只见海达尔坐在坑上喝茶,地下坐着几个运粮的人,正在分割一只刚烤好的肥羊。

  海达尔点头微笑:“上来坐吧!你的炮仗响了吗?”

  “哈哈,响了,惊天动地。”巴提力克坐到炕上喝了一碗茶,接过递过来的羊腿大啃,“我亲眼看着炸的,妈的,要是再多点儿炸药,非把那座楼给炸飞了!”

  吐尔洪嘴里塞满羊肉也跟着起哄:“唔,这次,这次他们损失大了,我看得花上几十万才能修好……”

  巴提力克骂道:“滚你妈的,就知道钱。死人多才好。”

  吐尔洪马屁没拍对,又割下一块羊肉塞进嘴巴。

  海达尔吃得很斯文,眼睛扫向坐地下的人说:“这一次大获全胜,最难得的是训练出了一批人。经过这一次考验,以后他们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们训练出了一批勇敢的战士!”巴提力克豪情满怀,“我看啊,今天晚上带他们到镇上去,把派出所给端了,抢它几把枪。”

  几个运粮的人吃惊地望巴提力克,吐尔洪手中的羊肉也掉到地上。

  巴提力克又骂道:“妈的,刚表扬你们是战士呢,怎么?听见要打仗就软了?”

  没有人敢吱声,吃喝也停了。

  海达尔下炕去割肉说:“这段时间风紧,要安静一阵儿了。以后运粮晚上来,另外,在恰克镇也不要有任何活动。趁这段时间,多培训几批人,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坐地下的人见海达尔不同意打仗,又开始吃喝。巴提力克自觉扫兴,嘟哝道:“训练人是要紧,我看装备更要紧,手里没枪,炸药又少,训练也没用。”

  “装备会有的。”海达尔似乎不愿意当这么人的面讨论这个问题,“只要我们照现在的路数走,迟早会有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队伍。”

  巴提力克也不敢争执,边吃边说:“第二批训练的人已经差不多,我看,可以组织第三批了,买买提阿訇呢?”

  海达尔咳嗽了一声:“他身体不舒服,睡了,组织人的事,我以后再跟他商量。对了,你从市里过来,有牙生的消息吗?”巴提力克停下吃说:“没有。你让他进市里干什么?”

  “去处理一个民族败类。说到人,这小子手下倒是有不少兄弟会的人。”海达尔吃饱了,走到一盆水前洗手。

  “唉,这小子八成是跑了!”巴提力克看牙生很不顺眼。

  “不至于,共产党对他的威胁比我们要大得多。他只有跟着我们才有出路。”海达尔洗完手,哈力达马上去拿来一条毛巾。

  这时,跑进一个人报告:“不好,村里来了警察,好像是朝我们这里来的。”

  巴提力克情急地跳下炕:“有多少人,看清楚了吗?”报告人说:“刚下警车,有五个人,两个穿制服,有一个是老头。”他瞪向吐尔洪叫道:“吐尔洪,是不是你报告了警察?”

  吐尔洪吓得手里的羊肉掉了,哭丧脸说:“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怎么报告警察,再说,我、我不想活了,报告警察干什么?”

  海达尔一脸镇定,慢慢擦手说:“不会是跟踪你们的,我猜现在城里的警察忙得屁滚尿流,哪有空闲来这个小地方,大概是巧合碰上了。”

  “他们快到门口啦!”又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报告。

  海达尔眼露凶光:“慌什么,我们有十个人呢!他们只有五个人,不进门算他们走运,要是敢进门,一个也别想出去。”走到侧厢房叫,“古丽仙,你出来一下。”

  12、

  为了决定抓捕买买提,亚里跟阿迪力谈了三小时的话,又提审了那两个讲经点的看守,最后向程万里请示,程万里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工作太忙,没等他汇报完就让他“看着办!”。他也感觉自讨没趣,这次下乡他是负责人,本来就由他“看着办”,况且买买提这个“野阿訇”,他三年前就想抓了。

  艾买江赞成这个决定,自愿跟随去抓捕,给亚里他们领路是一方面,主要是他想看一看万喀村材长尼亚孜和党员干部,经过他多次的思想教育,是否有所改变。同时,借这个机会,让村民们认清买买提的真实面目。

  “万喀村比较复杂,上次不是多里昆,我不一定能出来。后来去的次数多了,这张老脸可能会起点儿作用。”

  除了艾买江,随同去抓捕的还有两个派出所民警,五人同坐一辆微型警车,

  “大叔,让你亲自领我们来,太不好意思了。”亚里驾车,艾买江坐他身边,“你们被围攻的事我听说了,也是买买提煽动的吧?”

  艾买江望出车窗外说:“没错,买买提的势力很大,村长村干部都靠边站了。我后来多次带人做工作,实际效果到底怎么样,有待观察。这一次跟你们来,亲眼看一看。抓捕买买提,对他们是重大考验。”

  后座的马赛问道:“买买提做了这么多坏事,为什么一直不抓?”艾买江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表情酸楚,叹息不语。

  亚里回头责怪地白了马赛一眼:“这个你不懂,你以为抓这种野阿訇容易啊?没有确凿证据,你别想碰他们,你今天抓,明天他那帮塔里甫就拿着古兰经到派出所、公安局去闹,还有人主动帮他顶罪,如果有原告,最后也大多翻供。结果呢,一不小心被人说成迫害宗教人士。这叫抓人容易放人难,谁敢冒这个险?”

  “这一次我们干吗要冒这个险?”马赛对亚里解释还是不满意。

  “这一次你不是看到了吗?”亚里激动起来,“买买提的地下讲经点残害儿童,还有割掉阿迪力的耳朵,强奸阿迪力的女人。他妈的,特别是看见那些小孩,我就想起我儿子,为这些小孩,老子不怕冒这个险!你怕不怕?你要是怕的话,我停车给你下去!”

  马赛冷冷地说:“我怕什么,我是不明白,为什么让这个危害社会的人长期逍遥法外?难道他是宗教人士就可以犯法?派出所早就应该有所作为。”

  亚里不再说话了,点上一支烟。坐马赛身边的两个派出所民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艾买江面带愧色地说:“小马,不能全怪派出所,以前包括我,也有这种思想,老是认为,只要他不敢公然搞分裂,搞破坏,为了稳定大局,得过且过也就算了。唉,这是个教训啊!”

  “大叔,我不了解情况,刚才的话说过头了。”马赛也感觉自己错怪了艾买江。

  来到万喀村买买提家所在的绿洲,四处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行人,警车进村的声音显得很大,几人下了车,东张西望。

  “怎么这个村子像没人一样。”马赛奇怪地望向寂静的村子。

  艾买江解释道:“这个绿洲人不多,今天是巴扎日,大多去镇里赶集了,小巴朗也没到放学时间呢!”亚里笑说:“最好,碰上人多,买买提不定又煽动搞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艾买江带路,走到买买提家院子敲门。门开了,里面站着戴面纱的古丽仙。

  “姑娘,你是热比亚还是古丽仙?”艾买江对买买提这个老对手十分了解。

  古丽仙挡住门说:“我是古丽仙。”

  “啊,你是古丽仙。你认识我吗?”

  “认识,你是艾买江镇长。”

  艾买江微笑点头:“我们来找你达当有点事,他在家吗?”

  “我、我达当不在家,他生病了,去找医生了。”

  小姑娘说谎容易听出,亚里笑道:“是吗?那好,我们等他回来,可以吗?”

  “我、我一个人在家,不、不方便招待客人。”古丽仙还是不让路:

  亚里把穿制服的两个民警叫到跟前说:“你不要怕,我们是警察,你也不用招待我们,我们就在屋里坐一坐。”古丽仙看见着装的警察有点害怕,不情愿地让开路。

  日渐西斜,几个人进了买买提家院子,在葡萄架下转了一圈,古丽仙端来茶水,谁也不愿坐下。马赛低声对亚里说:“进屋搜一下吧,天黑了更不好办,说不定会发现什么证据?”

  “那还用说?”亚里端茶喝,“这家伙肯定躲在屋里,想叫女儿出来蒙我们?”

  马赛点头:“我看也是,这女孩子口气不对。哦,你带搜查令了没有?”

  “唉,你怎么这么罗嗦,你是检察院的呀?”亚里瞪马赛一眼,连摸几个口袋,“妈的,我好像带了一张呀?扔车上,等下再给你检查,行了吧?检察官。”

  马赛微笑摇头。亚里向两个民警使个眼色,向正屋走去。古丽仙冲出厢房,跑到正屋门口挡住去路:“你们,就在院子里等他,好不好?”

  艾买江走过来,叹息道:“姑娘,实话跟你说吧,你爸犯了错误,我们是来带他去派出所的,请你配合,我们还要在你家搜查一下。”

  古丽仙坐到门廊里大哭,亚里带头从她身边走进屋。

  屋内宽大的厅堂空无一人,地下和炕床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像是很久没人来过。

  亚里两眼打量漂亮的手工挂毯和地毯,又看了看其他华丽的摆设,口中惊叹道:“妈的,真会享受,看不出在这种穷地方会有这样的家庭。唉,这家伙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话不能这么说,也可能是他自己劳动所得,这是两码事。”马赛也看得目不暇接:

  “劳动?他会劳动,笑话!”亚里冷笑连连,“见到他你就不这么说了!他那模样,比城里的大款还要白嫩,跟他比起来,你是农民,他是城里人。”

  马赛笑:“那我们先把他找出来吧。”亚里虚张声势地大叫:“买买提,出来,我看到你了。”

  五人刚要分头往侧厢房走,突然,大门关上了,紧接着几个窗户也被厚厚毯子遮盖住,屋里刹那间漆黑不见五指。

  有人发出一声惊叫,马赛听到脚步声,右手警觉地摸枪,还没来得及抽出,脑袋遭受一记重击,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