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五七年四月十四日,上午九时整。
东盟大学城,“炎黄—禁忌领袖战”临时指挥所,林榭大道,张宅,地下指挥中心。
“女师大人,黑暗世界逃亡者,比索亚克大人偕友拜访。”
在胡峰小心的低语声中,苏怡从短暂的假寐中醒了过来,她第一眼看的,就是现在集中在托马斯海域周边的战斗情况,在确认了没有什麽变化後,才面对胡峰,蹙眉问道:“比索亚克?黑暗世界第二的比索亚克?”
“是的,还有他的一位朋友。”
“哦?”
苏怡思索了一下,又饶有兴味地道:“比索亚克一向独来独往,可从没听说过他有什麽朋友。对那人,中郎将观感如何?”
“深不可测!”
胡峰脸色凝重,低声道:“只看出是一位年轻女性,面戴轻纱,应是姿容不恶。修为嘛……惭愧,属下不敢妄猜。只觉得比索亚克在此人面前,也有些不太自然!”
苏怡又是轻“哦”一声,脸上随即露出了笑容:“果然有趣。两人挑这种时候前来,必然有些特殊目的,中郎将请把容小姨和雅兰找来,我们一起会会两位贵客。”
胡峰应声退下,苏怡再度闭上眼睛,在脑中好好地思考了诸多可能性之後,方悠然站起,神色轻松地去了。
“比索亚克!你还敢来!”
江雅兰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对著客厅中的比索亚克大声喝斥,其不知死活的能耐,令人相当佩服。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有著绝对实力优势的比索亚克,只是在一开始对江雅兰笑笑,接著便悠閒自在地品茶,再不把我们的“火妖魔”放在眼里。
江大小姐自然不忿,嗷嗷叫著要上前决一死战。
只是有容知雅在场,哪轮得到小姑娘嚣张,一把扯著要发疯的江雅兰,先将酒水泼了她一头一脸,然後才懒洋洋地道:“小鬼头一边儿清醒一下,别在这儿烦我!”
容三小姐虽是大病初愈,身体尚虚,但是威势丝毫不减,淡淡一句话,便把江雅兰的气焰打压下去,尽显妖女风采。
江雅兰虽然鲁莽,但也不笨,见容知雅心情不佳,也不好顶嘴,只能摸摸鼻子退到後面,但一双火霞流动的瞳眸,依然死盯著那正悠閒品茶的浑球,只要找到机会,她是绝不会放过的!
“比索亚克先生在此时段,光临陋宅,苏怡无上荣幸。迎接来迟,还望先生见谅。也请这位姐姐见谅!”
此时,准备妥当的苏怡微笑入厅。一日一夜的劳累并没有掩去她的锋芒,此时,她依然是神采奕奕,气机圆融,举手投足间从容随意,自有一番领袖的风度。
一时间,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好人才!”
伊丝塔尔是这次外交活动的总负责人,也就是她借著比索亚克的友人身分,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张宅。在这里,她的言行虽暂时保持著低调,不过对各位中天帝国精英的观察,可从来没有停止过。
从如今见到的三位女性来说,江雅兰以勇力见称於世,鲁莽之辈,暂且不论。另两女,却是值得她警惕的人物。
容知雅,行事无羁,不拘小节,言行之间皆有深意,而眼光之毒辣,也是非常可怕。
自她们见面後,容知雅对比索亚克可说是不屑一顾,一双妙目只是盯著她一举一动,唇角笑意古怪,似是对自己早有定论。
还有苏怡,处事圆融,却又隐透锋芒,就如她的“剑舞秘”,美丽中遍藏杀机,偏又让人觉得美至极处。显然在心灵修炼之上,别有一功。这一点,倒是同伊丝塔尔自己有些相像。
见主人终於来到,比索亚克也不再逗江雅兰生气,施施然站起,柔声道:“苏怡小姐安好,此次本人陪同友人来访,乃是有重要的情报,想与贵方分享,以报当日陛下大度放手的情分。如果苏小姐信得过本人,还请辟一密室,在其中商谈细节。”
开门见山的说辞与柔和诚恳的语气,很能引起人的好感。
以比索亚克的身分,配合这样的态度,苏怡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如此自然点头称好,随即向周围的禁卫军示意,派出一人,安排去了。
禁卫军的办事效率自然极高,一杯茶不过才抿了两口,密室便准备停当,苏怡伸手虚引,目光扫过了比索亚克,停留在伊丝塔尔的身上。
“噢,我不用去了!”
比索亚克的感应也是相当灵敏。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已是可有可无的人,只能苦笑了一下,向著伊丝塔尔微点一下头,回身对苏怡道:“我的友人对这个情报有著极大的所有权,她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见。苏小姐可以从她那里得到你所满意的答案。”
说完,他站起身,对犹自忿忿不平的江雅兰微微一笑,转身出门。
江雅兰哼了一声,跺跺脚,却没有追上去大打出手,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伊丝塔尔!这是我的神名!”
尊贵的仲裁者向苏怡伸出了手,介绍自己的名号。天籁般的语音甚至令苏怡微怔了一下。不过,这并不能令苏怡失态,微笑过後,苏怡和她握手,两个人柔腻的手掌,均给予对方相当美好的感受。
密室中,伊丝塔尔保持了坦诚直率的处事手段。面对苏怡等人询问的目光,她淡然道:“我知道陛下此时所处的确切位置,而且,对陛下此时的情况也有些片段了解。坦白地说,我对他在今後的人身安全,并不抱有太强的信心。”
看著苏怡她们的面色变化,伊丝塔尔知道,外交行动已经成功了大半。
上午十时十五分,伊丝塔尔自张宅满载而归,看著她无限动人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苏怡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张宅内部,却已被那极具杀伤力的消息炸翻了天。
“联系中皇集团董事会、科技部、海洋部,动员一切可能的力量,就近组织搜救船队,尤其是深海搜救船队,半小时候,集结在托马斯海域周边待命。”
“联系最高议会,请求他们最大限度的支持,派出深海舰队,直接进入托马斯海域,进行搜救行动。”
“联系孤岫爷爷,通知此事的同时,也请老爷子尽快联系云忘伯伯。”
“通知光禄卿阁下,我要求他在半小时内,不计任何代价,清空托马斯海域周围的一切敌人,当然,援军会在五分钟内赶到!”
仍然没有任何表情,苏怡在指挥中心宣布了以上四条命令,通过各条渠道发出。众人凛然从命,然後,整人张宅为之一空。
看著已冷冷清清的大宅,苏怡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黯然的表情。此刻,红白两道光芒一闪而至:“我们已经把小容送到兰光了,想来不会出问题。”
朱翎全身的羽毛根根倒立,朱红色的火光在其中缭绕不散,偶尔一道火舌喷出,便令人毛发欲焦,霸道无比。
苏怡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白石前辈、朱翎,情况紧急,我也不多说了。只希望二位能在半小时之内,将托马斯海域周边清空,以利於我方的营救行动,如果……”
“没有如果!”朱翎恶狠狠地道:“也不用半个小时,只用十分钟,我就让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统统去喂鱼!”
白石可不像朱翎这麽暴力,不过它也知道苏怡现在心里想些什麽。凭藉著特殊的发音器官,这位天地之间的异物柔声道:“小怡你也不用太担心。根据情报,他们虽处绝境,却还有时间等待救援,其实只要他们两个对攻,张开”极限领域“,就算是在深海之中,也能撑上数日。
“我对深海潜游颇有心得,处理完海上之事後,我尽力下潜,或许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白石的话,虽是中肯之言,但苏怡却早已想到了这些。
她也知道,白石这话里,安慰的成分居多。白石的实力虽然令人放心,但以它的能力,下潜至深海一万公尺,便已经是极限了,再强行向下,即使它的体质举世无双,也要冒著相当大的风险,对现在的局势,所助无多。
但苏怡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所以,她勉力露出一个笑脸:“我知道的,白石前辈,这次真要麻烦你了!”
声音悠悠,终於带出了少女的徬徨心情。
“怎麽,终於还是害怕了?”
待到朱翎和白石离开,斯蒂安从宅门处走出来,手上牵著分外乖巧的米亚修斯。
她目注苏怡,瞳孔中平静无波:“关心则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若要因为混乱而恐惧,那就大可不必了。我一向相信小弟的实力,也很中意他的运道,你身为他的妻子,就不能多给他一些信心吗?”
苏怡轻咬嘴唇,没有说话,米亚修斯挣开了母亲的手,摇摇摆摆地走上前去,牵住了苏怡的衣角:“乾娘,乾爹的功夫那麽好,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对这乾儿子,任是苏怡的心情如何压抑,很难再板起脸来。她蹲下身去,轻轻抚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是啊,斯斯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二0五七年四月十四日十时三十分,在中天帝国禁卫军突如其来的一场强势攻击中,禁忌特战队全线溃退,正式交付出托马斯海域的实际控制权。
与此同时,中天帝国的正式战斗部队全面出击,以多方打击,全面进攻的态势,一举将欺压到自己头上来的禁忌部队打回了老窝。
虽然对战双方仍然保持著相当的克制,不过就其结果而言,双方的伤亡人数较之昨日实是高出太多,已经到了双方高层无法忽视的程度。
这和昨天变化多端,却总是虚晃一枪的情况完全不同。这种反常的举动,使黑暗世界各方势力都感到相当奇怪。
不过,双方高层并没有就此问题发布什麽消息,而是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中天帝国的深海舰队大规模进入托马斯海域,诸方势力才发现了问题的根由。
“中天帝国皇帝张真宇受困海底,生死未卜!”
“布拉索以身为饵,拖张真宇共下地狱!”
“谜一般的手段——什麽东西可以带人进入数万公尺下的深海?”
“搜救舰队进展缓慢,关键在设备!”
“领袖战中天帝国被重创,东方女王估计失误,首尝败绩。”
铺天盖地的各类消息,在黑暗世界高效率的媒体平台上,迅速地展现出来,由此引发出黑暗世界一场相当规模的混乱。当然,这种混乱只停留在人们的嘴上。
各方势力的分析家轮番上阵,捧著这百年不出的绝佳新闻,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唇枪舌剑。
这人说苏怡判断失误,计差一筹;这人说禁忌深谋远虑,防不胜防;有人说搜救行动等於是无用功,也有人说张家习惯创造奇迹,且张家大佬未出,一切尚无定论。
嘈杂的声音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回响,但在风暴的中心,托马斯海域,搜救行动仍在进行中,在这里的人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听旁人的废话。
“七千公尺、八千公尺、九千公尺、一万公尺、一万一千……失败了!”
临时改造的“救援者”深海潜艇,顶著人们满满的失望,无奈上浮。在当今世界上,在“方舟颠覆者”出现在大众眼中之前,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深海工具,能够下潜到八千公尺以下的海域。因为,这根本没有必要!
八千公尺,已经超过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海洋深度。
超过这个深度的,大都是一些深海海沟之类,实用价值并不高,各国、各势力也就没那个必要画蛇添足。
他们哪会想到,世界上还能有一座能够下潜到深海数万公尺的庞然大物,甚至,这还是人家几十年前的淘汰产品。
“方舟颠覆者,长七千公尺,宽九百公尺,高两百公尺,通体由特殊合金架构而成,内设万吨级排水舱十二个,重力转换装置七台,深海实验室两座,由……”
苏怡举起了手,齐贤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明白苏怡的用意,只能用疑问的目光来询问根由。
他手上的情报,是禁忌今天刚刚发表在各大媒体上,关於“方舟颠覆者”的各类资料。对方的目的,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顺便耀武扬威一番,想来也没有哪一方,能够在数日之内,将这庞然大物建造出来。
不过,这资料对今後潜艇的研发,有著相当的指导作用,苏怡本来也是相当在意的,这会儿……
“把这资料送到纤纤那儿吧,她比我更需要这个。”
苏怡掐著眉心,低声道。她的脸色有一种不正常的青白,齐贤虽然并不精通医道,但也知道,这是她过分劳心劳力所产生的病症。恐怕现在的苏怡,已经无法维持最起码的精力了。
齐贤心中在叹气。
这两日,苏怡已经憔悴了许多,却仍勉力指挥著搜救工作。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搜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任黑暗世界的潜力如何深厚,想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在全无类似经验的基础上,开发出一艘能够下潜数万公尺深海潜艇,无异於痴心妄想。
也只有以苏怡的坚韧性格,配合天才少女祝纤纤在物理学上的深厚造诣,动用常人难以想像的人力物力,才能在两天之内,将潜艇的极限深度,提高了近五千公尺。
若在平时,这已是惊世骇俗的成绩,而在此刻,却只是杯水车薪,无济於事。
齐贤身为禁卫军首领,一直陪侍在苏怡身边。也只有他,才明白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女,是用何等的毅力,支撑著自己的意志,与不断压来的绝望进行著搏斗,一次又一次地从挫折中挣扎出来,再次投入那希望渺茫的战斗中。
这样的意志,需要用多大的精力来维护?即使苏怡修为精深,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绝望、压力、愧疚、责任,已经让这位芳华正茂的少女心力衰竭,几无以为继。
“女师大人!”
齐贤上前一步,正想劝苏怡保重身体,心中忽有所觉。猛回头,面色同样不佳的容知雅正微笑著举杯示意,她是来和苏怡做例行的事务安排的。
齐贤叹了一口气,向她打声招呼,脚步沉重地去了。
承担著压力和责任的不只是苏怡一人。苏怡的主要精力,是负责对机械设备的改造和实验,尝试用科技的手段达到目的,而容知雅也不比她轻松。
在容知雅这方,汇集了炎黄最精英的咒法高手,他们正日以继夜地开发著一系列承担深海重压的新型咒法,准备以群体协作的方式,打破人体极限。
进度虽也不慢,但至今最大下潜深度,也不过是一万两千公尺左右,而且法力耗费巨大,当时入海试验的几十位高手,差点儿就魂丧海底,至今还未恢复元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知雅承受的压力比苏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她重病方愈,精力方面更是糟糕。两位平日里容光焕发的绝代佳人,此时站在一起,两相映照,使齐贤这般的铁汉也心头发酸。
他走在甲板上,吹著海风,也依然不能使心情放松下来:“事情都这样了,孤岫先生、云忘先生为什麽还没消息?
“要知道,海底被困的可是他们的亲儿子、亲孙子!还有永定候、容大小姐、容老狐狸,这些活跃分子又到哪里去了?他们难道就眼看著自己的女儿、妹妹受这样的折磨?
“看看人家斯蒂安,不但派出自己的贴身保镖去海底探查,还努力地帮著女师大人减轻负担,一个乾姐姐都能做出个样子来,那些亲属在干什麽?”
作为一个外人,齐贤能有这番打抱不平的心思,已经是非常难得。
不过他也只能在心中发发牢骚而已,要他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些实力派的问题,他还真没这个胆量。
正在腹诽之际,心中忽觉不对,急忙停住脚步,再抬头时,他竟被吓得呆住了。
“张……张云忘!啊,云忘兄!”
在他眼前的,正是天下第一高手,世上唯一一位“超限阶”,中天帝国皇帝张真宇的亲爹——张云忘!
出於某种原因,齐贤的年龄虽比张云忘大上一点儿,却一直称他为兄,两人的关系不冷不热,平常的时候,见了面也就是打个招呼,行个礼,如此而已。可现在就大不一样了!
用久旱逢甘霖来形容齐贤此刻的心情,并不为过。
他在一惊之後,立刻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迎了上去,恨不能把心头的对苏怡等人的担忧全部倾倒出来。
可人家张云忘不领情啊,齐贤刚冲到他身前,这位老大人便老大不客气地一把揪著了齐贤的衣领,俊美的脸庞上一片狰狞:“齐贤,你做的好事!”
一句话将齐贤轰得头晕目眩,超限阶高手的威势可不是闹著玩的!在张云忘野蛮的手法下,世上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物或许还未出生!齐贤猝不及防之下,一时间期期艾艾,哪还说得出话来?
“齐贤,我问你,我儿子这是怎麽回事?”
看齐贤被自己轰了个头昏脑胀,张云忘也知道太过暴力不行。所以一句狮子吼,先震醒对方,然後才开始进一步逼问。
齐贤摇晃著脑袋清醒过来,好不容易才明白张云忘的意思,一时间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却是做声不得。
好家伙,看来张云忘是为了儿子的生死未卜兴师问罪来了。
在这一点上,齐贤又能说些什麽。他身为光禄卿,本来就负责皇帝的安全事务,这次事情的发生,虽然最大的责任并不在他身上,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他必然要有当替罪羊的觉悟。
所以,他吁出口气,刚想接下这个罪过,张云忘又再次揪住他的衣领:“该死的,你要瞒我到什麽时候?那个小王八蛋竟然偷偷地去公证结婚,你这个光禄卿是怎麽当的?就算你不能阻止,难道还不能告诉我们吗?”
啊……齐贤呆若木鸡。
而这时,张云忘已经将他扔在一边,气冲冲地向里走,齐贤傻傻地呆了半晌,才猛然跳起来,“喂喂”地叫了两声,高速追去。
等他冲到刚刚才出来的舱室中,里面出乎意料地异常安静,并没有他所预期的“公公雷霆震怒,儿媳垂泪听训”的火爆场面。他只看到了两位趴在桌子上,睡得异常香甜的美人儿。
环目一扫,齐贤发现了张云忘的身影,他正立在房间一角,看著两位睡美人儿出神。
齐贤整理一下情绪,乾咳一声。张云忘冷冷地看他一眼,道:“她们两人身体这麽虚弱,为什麽还要她们强撑?”
听了这话,齐贤更是抬不起头来。幸好张云忘没再计较下去,而是做了个手势,让齐贤出去说话。
等来到外面的甲板上,齐贤先看了看张云忘的脸色,估摸了一下他的心思,才小心翼翼地道:“云忘兄,陛下此时……”
“别提那个小王八蛋!”
张云忘恶声恶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齐贤心里暗笑:你儿子是王八蛋,你又是什麽?
这样一想,他的心情竟轻松了很多,竟也敢和对方顶一下,便不管张云忘怎麽说,只是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讲个清楚明白,然後才请张云忘拿主意。
“三万七千公尺!”
张云忘脸上不露半点儿情绪,他沉吟了一下,又环目四顾,看著一条条在海面上游弋的船只,脸上这才露出冷笑:“这些船又在干什麽?”
“呃,是在为深海舰队提供支援,它们也可以组装成临时的港口,作一些改装实验……”
“纯粹浪费,都撤掉!”
“啊?”
齐贤以为自己的耳膜怠工,傻傻地回了一声,张云忘的笑容更是不屑:“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还不如回家好好地用心钻研!被人家抛下一百年的滋味很好受吗?”
齐贤这回是听清了,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即将遭受丧子之痛的父亲,所能吐出的言词。
他尝试著再问一次,这回张云忘的回答更明白:“我的意思是,把什麽救援队,深海舰队统统撤掉。这种事情做起来没一点儿实际作用,空自惹人笑话!”
“可是陛下他……”
“让自己的女人劳心费力,自己坐享其成,死了也罢!”
这话说得齐贤心中发凉,同是又心生怒气,正要反驳,却突然看到了,张云忘眼中那一抹从来没有减弱的自信之光:“我张家的後代,既然已成家立业,便没有让人救命的道理,要麽他自己爬上来,要麽,就死在海底下吧!”
如此豪言,固然是英雄所为,却让齐贤听得血液凝结。出於对自身责任的要求,他呻吟著做最後的努力:“可是,可是还有”剑道十八重天“的章严柳,他……”
“我保证他的安全!”
淡淡一句,硬是堵住了齐贤心头的千言万语。他也从这一句话,得出一个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的结论:“其实,张云忘,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超限阶,最难以把握的男人,是不会把这三万公尺的深度放在眼中的!”
否则,他怎会这样的自信?
海面上的场景,海底深处的两位遇难者,是不会知道的。
距战斗结束已有近二十四个小时,在这一段时间内,我和章严柳的身体正在逐步地恢复之中。
同样是“妙诣境”的修为,我和章严柳的肉体修炼,已无限地接近“金钢不坏”的至高境界,回复能力远超常人。再加上我的半吊子医术,我有信心在八小时之内,将我们精力调整到最佳状态。
至於现在,就是商讨脱身之计的时候了。
“考虑到基地的不可操作性……计画否决!”
“考虑到极限战场的不可移动性……计画否决!”
“考虑到肉体的极限性……计画否决!”
……
“呼,只要是常规的方法,全部否决!”
从最初的热情积极到最後的有气无力,中间的过程不过持续了三分钟。等到我和章严柳开始抛著破碎的金属渣子打发时间的时候,气氛越发的沉闷了。
“算了,我们去各处查看一下,看哪里有可能先爆掉,先做个预防吧!”
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强拉著章严柳站起来,准备在基地里散散步,舒舒心。
章严柳有些懒散地站了起来,勉为其难地举步。
其实,这个死气沉沉的基地还有什麽看头?由於能源的丧失,基地的所有设备全都成了废物,一路走来,黑漆漆的,没有一线光亮。
我还好些,毕竟经过0号晶片的改造,视力有了质的提升,似乎可以通过体内的能量转化透视纯粹的黑暗。
章严柳就比较惨了,虽然有我的指引,却仍是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郁闷得难受。
“天啊,我发誓再也不向前走了!真宇兄,你这不是折磨人吗?”
终於章严柳发出了不堪忍受的求饶声,这倒让我挺尴尬的。开始时我是真忘了我视力的进步,走到半途时,又没脸否决自己的提议,这才拖到现在。此刻既然“受害人”反对,我自然从善如流。
“嘿,想歇就歇呗,好像兄弟我多没良心似的!”
说两句风凉话占占便宜,我笑吟吟地扶著他,找了一块乾净地面坐下,随手敲了敲後面的合金墙壁,纯凭手感的话,倒还挺结实的,就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外面亿万吨的水压。
“要怪,就怪禁忌的设计师吧!谁知道他们的备用能源是怎麽搞的,在主控室打一架,竟然搞得整个基地崩溃,这种设计,怪不得要被淘汰!”
我恶毒地将一切责任,都抛给了那个很大可能已经在地狱中的禁忌设计师,可是章严柳却不上这个套,他没好气地哼一声,但随即又沉默了下去。
受其心情感染,我也叹了一口气,陪著他一起融入了黑暗中。
良久,和谐的嗓音共鸣打破了黑暗:“其实……”
“我想……”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因为我们发现,我们的心思竟极其巧合,也极其可怕地想到了一块儿去。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自然很大,毕竟,我们都是出自炎黄古老的世家门派,从小便接受了精英式教育,对各类奇功异法的把握,相当地全面,也相当独到。
进入“极限阶”之後,对各种理论的见解,也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更由於所依据基础的类似,以及性格的接近,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默契。
如果这还是联手作战之时,我会非常欣慰,然而,在样的情况下,我心中却满是不安。对各自的性格,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同时想到那种方法,只能让我们之间产生争执,纵使,这争执的出发点是善意的。
“真宇兄!”
“什麽?”
“我突然有一个脱困的办法。”
“啊,是吗?我刚刚也想到一个呢!”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根本不给他接话的机会,迅速地道:“听我说,我们可以……”
“元神御剑!”
章严柳一言便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更用最关键的字眼,将我满肚子的详细计画全堵了回去。
我窒了窒,然後大声地反对:“用”元神出窍“更稳妥!”
“真宇兄,不是我说,在元神修持之上,我比你早起步,基础比你牢固得多,成功率也更大……”
“呵,严柳兄,你不是不知道,”元神御剑“的应用面有多麽狭窄吧!你修为再高,面对这种情况,无从下手也是枉然!还是我的”元神出窍“应用面广,消耗也少。而且……”
我得意一笑,也不管章严柳能不能看见,用充满自豪和优越感的语调道:“严柳兄,你并没有那种真正的元神离体的经验,而我有!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体,就是在一个薄弱元神的基础上凝成的,有了那次经验,我完全可以把握住尺度,而你,不行!”
“那不一样!元神御物和元神出窍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就算能稳固元神,没有特殊功法,也没可能推动”极限战场“这种特殊的空间障壁……”
“谁说的,从古到今,我们张家的各种功法,又差过谁来?严柳兄,这样的理由你也说得出口?”
“张真宇,你!”
章严柳在这一轮的口水战中惨败。而我根本不给他再度组织语言的工夫,跳起身来,微笑道:“眼前为实,耳听为虚。严柳兄,有没有兴趣来打一场呢?”
话音方落,体内太息一气已经轰然外涨,瞬间将他摄入其中。
出於本能,章严柳同样发出“极限阶”的力量相抗,“极限战场”就此生成!
事实胜於雄辩。在我展现出令章严柳无话可说的元神控制能力之後,他不得不退出竞争。
其实我和章严柳的计画思路非常简单,没有什麽弯弯道道,最终讲的还是一个实力。
众所周知,“极限战场”是这个世界上最奇特的自然结界。它在空间中制造空间,用世界上最坚韧的结界物质,封堵著“自然空间”和“战斗空间”的联系,使“极限阶”高手的强大破坏力无法进入自然世界中。
在一般的情况下,“极限战场”是没有所谓的边界的。
对战场内部的人来说,“极限战场”是随著当事人的意志而随时变化的,当事人希望它有多大,它便有多大。
而对战场外部的人而言,“极限战场”则根本不在他们所处的空间之中,在“极限战场”生成的地方,人们可以随意穿行,不会受到任何阻碍,这就是一种咫尺天涯的效果。
当然,这只是一般的情况。
特殊的事例也是不少。比如黑暗时代初期,号称宇内第一高手的妖剑百年,即我们的白子轩前辈,他便拥有撕破“极限战场”的能力,任何的结界在他的眼中,比一张破布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禁忌,从“三枚导弹”事件,到天堑洋上的中子核爆,禁忌在一系列的行动中,逐步地透露出他们在“结界研究”上取得的突出成果。
事实证明,他们的某种发明,已经可以有限度地撕破诸多人为结界,甚至於“极限战场”的封锁,也达到了相当惊人的效果。
也由於这些事情的发生,现代人对“极限战场”的了解,已不再局限於历史资料和传统的实战经验,而是向理论化方向发展。
诸多假设的提出,有利於对“极限战场”的进行更为深刻的研究,也为我们这些“极限阶”提供了许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灵感和线索。
移动“极限战场”的可行性研究,就是近年来诸多势力下大血本研究的重要题目之一。
最早提出这一构想的,是一位著名的“人权和环保人士”,他认为,“极限战场”最大的、最本质的作用,就是进行环境保护,和维护普通人的生命安全。免除“极限阶”对星球环境和人们生存环境的破坏。
可由於现代人对“极限战场”的了解不断深入,“极限战场”的稳定性正日以继夜地受到挑战,总有一天,“极限战场”会失去这个功能。
所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人们必须对“极限战场”出现的场所,进行严格的规画,将最糟糕的结果出现时所产生的破坏降到最低。
移动“极限战场”的议题,由此而生。
高速、高效、高稳定性。
是移动“极限战场”的三大标准。即有目的地快速移动,同时确保“极限战场”在高危险区的稳定性。
这一议题不过刚刚开始研究,什麽高速、高效之类,还差得远。不过,作为研究的副产品,“极限战场实质化”的可行性报告却很让人们受到鼓舞。
使一个物体移动,则必须找到施力的点。而对联结两个空间的“极限障壁”,普通的方法自然没有意义。不解决这个问题,什麽高速、高效,不过就是空中楼阁。
半年前,炎黄的一位高级研究员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了突破。
他指出:“极限领域的障壁,是位於两个空间夹缝中的屏障,是游离於我们的空间之外,同时也不在其他空间之中的异类。而在黑暗世界中,修炼有成之人,其神念凝如实质,可外发为”元神“,而其本质却又是虚无缥渺的,也是游走於两个空间的夹缝中的异类。
“从理论上说,”元神“和”极限障壁“是一个层次上的东西。也只有同一层次上的东西,才能找到相互作用的著力点……”
理论性太强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是没有太大的意义的。对我们这些实干家来说,唯一所需要的,就是找到灵感,然後用自身的体验,证明灵感的正确性与否。
很巧,我和章严柳都在这件事上做过一些小实验,结果也勉强说得过去。在现在的情势下,也轮不到我们再反覆求证,多次试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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