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若有所思~

  凤凰王朝

  由两匹健马拉著介于华丽与朴实之间的马车驰出城门,后头拖动一辆囚车载著仅存一口气的东方知贺,权充马车夫的练如颖两眼熠熠发亮,毫不理会后头的囚犯因崎岖的道路造成二度伤害,精神饱满的么喝著要马儿加快脚步。

  马车里天亦玄和魔威相对而坐,最里面铺著红金色织成的软垫,一夜惊魂的东方恋月缩著身子倒卧在上头,紧握在胸前的双手和微颦的眉头显示她睡得并不安稳。天亦玄注意著东方恋月,同时也分心从挂起的半边垂帘后观看马车外的情况。

  天亦玄从练如颖紧绷的背脊和不时地轻颤,看出他正压抑著满腔的兴奋,虽然他像是满足于行医济世,但是从他丝毫没有犹豫的同意跟随自己到魔家堡,他仍然有著在战场上一场长才的欲望,而现在他有了一解多年饥渴的机会。

  反观自己却兴不起丁点期待报复魔兽的快乐,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似地意兴阑珊,倚著车厢闭上双眼藏住里头的茫然,一手做出抚摸某物的动作感觉到冰冷的空洞,忆起远在彼岸的一豹一猴……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魔威看到天亦玄不自觉的动作,和脸上真情流露的思念,他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事物,能有如此大的魅力牵动邪神修罗的真感情?

  天亦玄想起那两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想起它们总是乐此不疲的对彼此恶作剧,它们是森林里硕果仅存的稀有兽化魔物,拥有足与人类匹敌的智慧和超长的寿命,也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原来没有了它们在身边,他也会感到孤单寂寞……

  它们是否会有跟我一样的感受?天亦玄忍不住自问,旋即轻笑了下心中已有答案。依它们被泪娃娃迷得愿意弃他这多年好友于不顾的情况,它们八成不会太想念自己……他不住抚动的手突然停顿下来,为自己脑里浮现的馨香怀抱和温柔似暖风的浅笑。

  他怔愣著想不透自己何时对她们有了眷恋,停在半空的手贴住胸膛里跳动的心,记忆里还残留有愤怒、不顾一切的冲动,和即陌生又熟悉的心痛,全都来自与妖兽交战时滨临死亡的女人。

  总是固执的认定是不想失去一颗有用的棋子,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并非那么一回事,追根究底为一个女人害自己差点丧命,显然已经做得太过火了……只是,我又为何会为她们做到那样的程度呢?

  我变了吗?天亦玄自问,他曾经狠心下来要毁灭自己唯一的破绽,现在他能再次下定决心吗?想像用手捏住月心蝶颈项,记起那天从手掌传来的感觉,背脊竟淌满冷汗双手几乎要颤抖起来,他睁开眼瞪著摊开在目前的双掌,心里升起淡淡的庆幸。

  魔威不解的瞪著天亦玄的一举一动,他到底想了些什么?自己的双手又有什么好看的?在天亦玄的真情流露后,他又回复到魔威熟悉的样子,虽然有些跟表情不搭轧的动作出现,却让人无法洞悉动作本身的意义。

  此时的天亦玄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容易亲近,魔威胆子一壮问出困扰了他一个早上的疑题,他仍免不了紧的轻咳两声,道:“叶流,今早你对东方知贺说的话是真的吗H”他很好奇天底下真有那么神奇的功夫吗?

  天亦玄回过神来,嗤笑道:“当然是假的,那不过是我骗他的话罢了。”他直视魔威的眼睛,续道:“人类是一种充满潜力的动物,今天那个败类信了我的话,他就会以为自己不会死,然后这个念头将可能激发他自己的潜能,让他在不可能的状况下存活。”

  他指指马车后方,道:“虽然我输入他体内的内力多少保护住他的心脉,但要受到那样的伤势还能不死,可就得归功于他的深信不疑了。”常言道:药医不死病,他这门功夫也只对求生意志强的人有效,倘若东方知贺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天道心法再厉害也还达不到让人不死的地步,否则历代天宗就不致于个个都是短命鬼。

  魔威在天亦玄那双没有半点情绪,如同一潭冰冷死水的眼眸注视下,先前的勇气瞬间被大水冲走涓滴不存,他干笑著道:“这样啊。”心里却对天亦玄的说辞兴起怀疑,那个东方知贺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想活’的样子,那里有求生意志的影子?

  “你不信。”天亦玄看出魔威的疑惑,破例解释道:“贪生怕死的人到死都一样,东方知贺外表看起来宁愿寻死,但是他的内心对于死亡存在著恐惧,所以尽管肉体跟精神都受到相当大的折磨,他还是潜意识里有不想死的执念。”

  他说东方知贺重伤之后要过个三、四天才会死,并不全是谎言,因为一个人的求生意念若够强轫,就可能拖段时间才会让想要活著的念头完全抹煞;当然可以跟他生死同命就真是骗人的了。

  魔威暗暗震了下,心里忖道:天亦玄会读心不成?怎么有什么念头都瞒不过他!?天亦玄的一番话让魔威了解他说给东方知贺听的话,多少掺杂了一些真实性。想像后头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样,他不忘为自己祈祷永远别让天亦玄对自己用上这一招!

  练如颖把两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他插话道:“我觉得你的身上到处都藏著谜题,你明明出身于霸王寨,可是用的功夫却没有半点那三位寨主的影子,甚至比江湖上谣传的还要高明,你真的只是邪神修罗吗?”

  这个疑问不停的在练如颖的心中发酵,自他们相处的一段日子以来,天亦玄的表现常常跟练如颖的猜想背道而驰,让他再也不去预想天亦玄的下一步,而天亦玄有时人性的言行举止,更使他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现在觉得自己弄不懂天亦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还有天亦玄的气质和浑然天成的威势,不仅让他轻松胜任魔叶流的角色,旁人见著他莫名地会自觉矮了一截,而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出身草莽的人,实在不应该具备贵族才配拥有的特质。

  天亦玄道:“终于有意思要抛弃对我的偏见了吗?”他很清楚练如颖表面上对他顺从,心里边可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却开口问他私人的话题,想来是准备为两人的关系跨出第一步。

  他好整以暇的弹了弹干净的衣摆,道:“你早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只不过是你的偏见让你不肯承认,现在用你的脑袋自己好好想想,应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练如颖愣了下,姓名吗?不就是‘邪神修罗’天残缺,这能解什么谜?等等,他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亦玄来著,天亦玄…天亦玄…天镜玄……难道…可是…迟疑的道:“难不成你是天朝的皇族?”记得天朝的人以天姓为尊,姓天的人都是皇族。

  天亦玄笑而不答,练如颖则认为他是默认了,因为天霸王也姓天,所以自己从没把天亦玄跟天朝画上等号,而且天朝人的大爱形象太过深刻,想要把邪神修罗跟天朝人联想在一起非得有过人的胆识不可。

  可认清天亦玄是天朝人后,他不禁再生疑问,邪神修罗是在霸王寨长大的,他上那儿去学会那么高深的功夫?难道天朝故意让天亦玄在霸王寨成长,然后再一举歼灭?似乎太异想天开了,天朝面对妖兽都仅仅是采取围堵策略,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霸王寨大费周章?

  练如颖攒紧双眉,发觉自己解开了一个谜题,却是用把钥匙打开装著更多疑问的箱子,他暗忖:今天天亦玄的心情应该不错,否则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可是如果我问他更多的问题,他会不会直接给我一掌?

  以他的观察天亦玄的本性就是那种一旦惹恼他,他就会让你带著后悔下地狱的人种,尤其天亦玄的个性难以捉摸,谁也拿捏不了他能忍耐的尺度在那里。叹口气,练如颖深思之后决定他还是不要造次比较好。

  天亦玄没有注意练如颖起伏不定的肩头,想起夜里姜辰说及西门琉穗前来凤凰王朝的消息,初听到时他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却升起期待,虽然不知道让那个烂好人似的女子待在自己身边是好是坏,但他就是有了希望见到她的迫切。

  再次闭上眼等待一张平凡却让人印象深刻的面孔浮现……就在他描绘那张脸孔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紧绷将那张脸从中撕裂,天亦玄右手往魔威的方向推出,身子滚进车箱内侧捞起熟睡的东方恋月,与魔威同时撞破木板跃出车外。

  魔威受天亦玄一记柔劲在黄土地上顺势翻起,看见四分五裂的马车和狼狈跳车的练如颖,那尘沙飞扬的中心处似乎存在著令人害怕的事物,他情不自禁的退后著。

  浅眠的东方恋月被天亦玄一抱惊醒过来,她的异能让她不受沙尘的影响,巨大熟悉的模糊影子映在脑海里,窜升的恐惧让她忽视自己的不自在,轻呼道:“妖兽!”直觉地她紧紧搂住令自己感觉安心的根源。

  天亦玄笑看沙尘逐渐平息,道:“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连口气都不让老朋友喘一下。”

  一大一小的妖兽出现在众人眼前,它们张著嘴大口喘气,饥渴般的唾液不住从嘴里流淌出来,双眼里透露出腥红的杀意。四只大手里各握著一把有著锯齿状的大刀,颈间环著铁炼,其他较为脆弱的地方也都加了甲胄保护。

  它们无视练如颖和魔威的存在,把目光钉在天亦玄身上,粗重的呼吸让气氛沉得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天亦玄知道它们又是冲著他来的,虽然两只妖兽对他不足以构成威胁,但是没有利器在手他只能动用天道心法,这对他的元气有极大的伤害,而且还会拖延他完全恢复功力的期限。淡然轻笑,低喃道:“我真被天朝国师害惨了。”

  将东方恋月的双手从颈后拉下来,不由分说的朝魔威抛去,道:“别靠近我。”来不及看魔威是不是有接住东方恋月,他身形朝后疾风般一退。

  两只妖兽取代他的位置,地面交错出四道巨大的裂痕,“吼!”它们齐朝天咆哮,挥刀追著天亦玄劈出,可见四道凌厉的刀气刮起地皮,挟带浓浊的灰黄色扑向目标。

  天亦玄运转天道心法额上现出莲花印记,两手凭空在众人眼前消失,舞著衣袖在胸前画半圆弧,低喝道:“不动如山。”

  一声气爆响,他的胸前尺余处激起漫天黄沙,两只妖兽分别倒退二、三步,它们用脚指紧捉著地面止住退势,发出尖锐的叫声,以手中的大刀磨擦出刺耳的声音,显然不受影响的扑向天亦玄。

  旁边的练如颖和抱著东方恋月的魔威,两人飞也似地退出十尺之外,对天亦玄的变化一时瞠目结舌,两人不由自主的弯下膝盖跪在草地上,尽管天亦玄正陷于危机之中,但他那催运天道心法而无法掩藏的至尊之气勃发出来,让没有心理准备的两人当场莫名折服在他的气势下。

  天亦玄拿住两只妖兽各一把刀,再以拿在手里的刀把没拿住一把撞成粉,旋涡般的劲气顺著刀身窜入它们的体内,一股阴劲沿著掌心钻进来,他只觉双臂一麻,闷哼一声倒退数步,胸前陡然震动似乎是什么东西爆开来,使得他的心口隐隐作痛,微有血丝渗出外衣。

  妖兽仿佛没有受到螺旋劲的伤害,对天亦玄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妖兽一字一顿的道:“天.宗.今.天.是.你.的.死.期。”

  天亦玄不理胸口的伤,笑容加深道:“凭你们就想要我的命?老是学不到教训,太天真了。”说完的瞬间眼里闪烁著蓝色的光芒,发丝也覆上淡淡的金光。

  这一大一小的妖兽似乎相当忌讳天亦玄在外貌上的转变,不安的耸动著肩膀,用少了刀的那只手掌搓揉自己的毛茸大耳,眼睛里除了腥红似乎还多出几丝惧意,它们对望一眼怒吼著举刀互击,跳著庞大的身子以泰山压顶的声势,双手高举大刀劈向天亦玄。

  刀气吹动天亦玄的发丝,他抬起头嘴角挂抹笑两手毫无花巧的朝上探出,宛如慢动作般伸出的双手精准的捉住两把大刀,方才幸免的两把刀也在他的手上化于空气中,他的手闪电似地按在妖兽的腹部。

  妖兽不退反进挺腰迎上天亦玄的手,两对蒲扇大掌往他的脑袋拍合。

  天亦玄的手甫按到妖兽护在腹部的甲胄,一股熟悉的阴冷布满掌心,他猛地缩手低头顺势蹲跪下来,谁知妖兽竟像知道他的下一步似地,两只茸毛大脚正往他的面门接近,被抢了先机的天亦玄当下朝外滚开。

  两只妖兽丝毫不放松,追在天亦玄之后咬著他不放,一记记深入地皮三寸的脚印紧紧跟著天亦玄滚过的地方。

  天亦玄一身衣衫全沾染著黄土,他两手各捉起一把黄土,趁转身面对妖兽同时朝它们眼睛撒去,单手往地上一按使记侧前翻,接著来个后空翻脱出妖兽的攻击范围。

  妖兽们两眼吃进沙尘拚命的用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挟带怒气在四周挥捉,指尖伸出尖锐的黑色指甲令人惊惧。

  练如颖和魔威看得俱是一呆,没想到顶顶大名的邪神修罗也会用下三烂的手法,先前天亦玄虽然也用过一些不入流的招式,但他那时是扮演魔叶流不能施展真功夫,当然会用尽方法来保命,可是现在他可是带著天朝光环、江湖上出了名的人物,竟然仍是用得毫不犹豫,不禁让人不知是该鄙夷、还是佩服……

  天亦玄背负著双手,冷眼凝视妖兽的举动,脸上的神情不若往常的自在,多出几许凝重的气氛,他从地上抄起数根草在左手掌心,平举到胸前以右掌将草拨出,以左脚为轴用右脚在地上画出一个圆,二十八根草就等距地插在线上。

  他瞪著再次飞扑过来的两只妖兽,残酷森冷的笑容在他嘴角绽现,他提掌当胸道:“灰飞烟灭。”单掌推出,脸色顿时白得透明,脸皮下的血骨几乎清晰可见。

  “嗤!”

  诡异的声响中,妖兽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肉,一点一点地从身上剥离,然后化在黄土地里无影无踪,它们不由得发出恐慌的尖叫,徒劳无功的伸手试著把皮肉贴回身上,慌乱的举动只带给它们无尽的痛楚,转眼间它们清楚的看见森森白骨。

  “嗄!”

  它们绝望的倒在地上翻滚,一声声皮肉剥离的声音俨然是阎王的催命符,失声喊道:“救我…快救我!你这个骗子……啊!”只叫了半声的惨嚎,它们的喉头像是被堵住,捉著喉头发出“荷荷”的声音。

  天亦玄站在圆圈里,皱起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妖兽在问出疑问后,在空气里化为一蓬血雾消散无踪。

  灰飞烟灭应是把妖兽的骨血直接化掉,为何它们早招却会是血肉剥离?而且,是谁堵了它们的嘴?没听到惨叫声怎么能满足嗜血的欲望?抬脚扫平插在土里的草走到妖兽流下的两滩腥红。

  他已经受够了老是被人预知著每一步举动,只好大胆假设是典沨渰在背后操纵一切,所以他布下小二十八宿星阵,用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来遮住他的本命星,没想到倒是一举奏效了。

  仔细打量著腥红的地表,两张正吸著鲜血的符纸赫然躺在血泊里,天亦玄挥掌化去符纸,喃喃道:“原来她勾搭上妖兽了,难怪妖兽竟会识得天朝的武功。”他忆起那阵逼出窜进体内阴气的痛楚,拉开衣襟一看血迹斑斑的胸膛,少了东方恋月送给他的护身符。

  诧异的望向脸色惨白一片的东方恋月,心中感到茫然,他与东方恋月明明相识未深,她为何要保护自己呢?而且她又是怎么认识自己,早在天亦玄第一次碰触东方恋月的时候,就从她的反应发觉她有些不寻常。

  她依偎著自己的模样,不仅是单单认为安全而已,似乎连性命也毫不犹豫的交到自己手上,没有很深刻认识自己的人是很难做到那种地步的,天亦玄举步往三人走去。

  请继续期待《天帝江山》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