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与虎谋皮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对方在片刻之後再次开口:「裴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

  「我叫彼得!」

  这一次,他说的很纯正的中国话,熟悉的语调,让裴负立刻想起来对方的身分。彼得,不就是水青身边那个追求了她许多年的家伙?

  裴负对彼得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他是欧洲某个显赫家族的後裔,可具体是哪个後裔,他一直都没有询问。之所以他对彼得有印象,很大程度上还是由於彼得也在追求水青,是他的情敌的缘故。

  他没有想到,打电话来的居然是彼得,这不禁让裴负心中一阵激动,彼得在,那麽水青也一定在。

  「你在哪里?水青好吗?你……」

  「裴先生,我就在你酒店下面,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您当面谈一谈,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上来吧,没有事!」

  裴负放下电话,努力平息着激动的心情。才听到水青的消息,彼得就打了电话,彼得既然来了,那麽水青一定也在,想一想马上就要见到水青,他刚才平复的心境,立刻重又激动起来。

  哒哒哒!

  轻微的敲门传来,裴负叁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一把将房门拉开。

  彼得并没有什麽变化,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西装,举止儒雅,颇有贵族气息。见裴负开门,他微微欠身,说:「裴先生,很久不见,还好吗?」

  裴负点点头,眼睛却四下张望。

  只有彼得一人!

  空荡荡的走廊上,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他忍不住问:「水青校长呢?」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彼得并没有在意裴负的失礼,而是彬彬有礼的问:「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裴负见水青没有来,心中有些失望。

  不过他依旧热情的将彼得让进了房间,在关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一次探头打量走廊,在确定真的没有人之後,他带着一丝失落,将房门关闭。

  在一番谦让之後,裴负和彼得都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裴负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彼得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彼得终於开口道:「裴先生,这几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只是当年的超灵学院已经没有了,这个世界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负点头,忍了又忍,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水青校长好吗?她怎麽没来?」

  「校长她并不好!」彼得微笑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她遇到了一点麻烦。」

  「是不是修真联盟的麻烦?」

  彼得一愣,惊异的看着裴负,说:「看样子您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这样很好。实际上,校长除了修真联盟的麻烦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麻烦,不知道裴先生有没有兴趣听在下说一说?」

  「什麽麻烦?」

  「她被绑架了!」

  裴负一时间没有明白,脱口问道:「她不是已经从修真联盟那里逃出来了吗?」

  「嗯,逃出来了,不过……她现在又被绑架了!」

  「什麽?」裴负这时才听出一点味道,他看着彼得,呆愣一下之後,也不见他有所举动,身形骤然幻现在彼得的身前,一把将彼得的衣领子抓在手 ,咬牙切齿的问:「你刚才说什麽?再说一遍!」

  「裴先生稍安毋躁!」

  彼得浑然不在意裴负的这番举动,依旧是一脸彬彬有礼的笑容。

  他轻声说:「您这样子,让我很难和您继续谈下去,而我们如果不谈下去,校长的麻烦也就会越来越大。所以,我建议裴先生还是冷静一些,这样我们才好交流。」

  裴负盯着彼得,面颊抽搐两下,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退回原来的座位,眼睛又一次眯成了一条线,沉声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最不希望校长受到伤害的人是我,这一点希望裴先生能够明白。」

  「有什麽屁就放,不要吞吞吐吐。」

  彼得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我早就知道裴先生是一个爽快人,那麽我也就不妨开门见山。」

  他停顿了一下,说:「裴先生有我想要的东西,如果您能将那东西还给我,我可以保证校长毫发无伤的回到您的身边。」

  裴负一愣,不解地问:「我有你想要的东西?什麽东西?」

  「一本日记!」

  「什麽日记?」

  彼得笑了起来,说:「裴先生,你这就不对了。以前中国有句古话:君子不可方之!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有把握的,您为什麽要装做不知道呢?」

  裴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迟疑一下,说:「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麽日记,你把话说明白了!」

  「昨天裴先生在古居崖我们实验场 得到了一本日记,对吗?」

  裴负心中一惊,呼的一下坐直了身体,盯着彼得,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血杀团的人?」

  彼得笑了。

  他说:「裴先生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不错,我是血杀团的成员,而且还是血杀团早期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现任血杀团的供奉。你昨天大闹我的古居崖实验场,甚至杀死了我亲自从黑暗世界召唤来的黑水先生,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

  裴负嘴角抽搐一下,看着彼得默不作声。

  彼得接着说:「我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您还给我那本日记,我放了校长。说实话,那本日记对您来说并没有什麽用处,可对我们来说,却是珍贵无比。

  「如果您放得下校长,如果您愿意看着我们把那些实验重新再来一次,我也无话可说。我来到这里和您见面,其实已经对我的生命不再感到怜惜,毕竟,我已经活了二百多年,对於一个凡人来说,足够了。」

  他说的依旧是慢条斯理,可听在裴负的耳中,却是另外一个味道。

  裴负沉吟半晌,从如意袋 取出那本黑皮日记本,扔在彼得的面前,冷冷道:「东西在这里,我想知道,我什麽时候可以见到水青?」

  「很快!」

  彼得拿起日记,翻了两页之後,就随手将日记本放在怀中。他取出电话,用英语和人交谈起来,裴负凭着他那不太熟练的外语水平,总算是听懂了几个单词,彼得的大致意思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放人。

  他不禁长出一口气,准备做出送客的架式。

  「裴先生,这件事就这麽说定。下面我想和您谈一笔生意,不知道您的意见如何?」彼得放下电话,并没有急於离开,而是颇为悠闲的坐在那 ,笑盈盈的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寻找一个叫做环儿的人,而且也知道你得到的线索是一名来自於欧洲的人。这一点,我也许可以帮忙。」

  裴负一听,不得不忍住心头的火气,等着彼得继续说下去。

  「我通过我的关系打听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叫做法尼,来自於希腊。不过,我们认为他的名字是假的,也许连他所使用的身分证明,也是假的。

  「我之所以认为这个人就是您要找的人,是因为我感到他所具有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且从他的住所中所透出的气息,不但是强大,而且还十分古怪。」说着,彼得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张卡片,放在茶几上推给了裴负。

  裴负接过卡片,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发现彼得这张卡片上所写的,正是张玉打听到的伊阿宋住所所在。

  「这个人和修真联盟的关系很密切。」彼得继续说:「我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麽来历,也不知道修真联盟什麽时候和梵蒂冈形成了盟约。不过,我想单单依靠您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会有些棘手,对不对?」

  裴负冷声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彼得说着,直起身子说:「我可以帮助你。我是说,血杀团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裴负笑了,「就凭你们血杀团的力量?不要说我小看你,你们血杀团的力量我见识过,也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人物。」

  「是吗?」

  彼得并不动气。他沉吟一下,突然间身体自沙发上奇异腾起,在他腾起的一刹那,他却又消失了!

  裴负一震,灵能催发,强大的精神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可是,他竟然找不到彼得的半点气息,这让他心中不禁又是一惊。

  「裴先生,小心了!」

  彼得的声音曲转缥缈,却无从捉摸。裴负眉头微微一蹙,顺手取出心轮佛珠,一手掐出归元诀法印,一手托起佛珠,甩手抛向半空。

  佛珠在半空中闪烁耀眼青芒,霎时间化作一张无边的巨网,一粒粒念珠悬浮在半空,轻轻颤抖着,似乎在寻找什麽。

  「心轮佛珠?」

  彼得惊叫一声,紧跟着身形骤显。他似乎是要说什麽,可念珠在裴负真元的催运下一发现目标之後,立刻发出奇异的梵音,如同流星追月一般,朝着彼得飞扑而去。

  彼得双手执着两支如同骨头一样的兵器,化作一片森冷的白色光幕,抵挡住飞扑而来的念珠。

  雨打琵琶般的声响不绝於耳,巨大的灵能潜力,随着佛珠与那光幕的碰撞激荡涌动。

  好在裴负事前已经结出了一个空间结界,使得客房中的物品不受损伤。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彼得的修为居然也颇为深厚,虽然他并未全力发动攻击,可心轮佛珠配合归元诀的力量,绝不是一个普通修真者可以抵挡得住的。

  嗤!

  彼得手中的一根白骨脱手,朝着裴负射来。

  裴负眉头一皱,反手按出翻天法印,轰的一声将白骨击成粉碎,与此同时,他收回佛珠,而彼得也同时将另一根白骨在手上一转,奇异的没入到他的身体之中。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对视。

  「你认识罗育昆?」

  裴负面颊抽搐一下,轻轻颔首。

  「他在哪里?当年我要他找来神州道派的典籍,结果他一去不回,一百多年了,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他……」彼得说到这里,突然惊叫一声,道:「你就是当年那个神州道派的弟子?」

  不知为何,裴负此刻一点要动手的念头都没有。他再次点头,看着彼得说:「我记得罗大哥告诉我过,血杀团是他们一帮子热血修真者所建立,怎麽……」

  「这……」彼得迟疑一下,「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瞒你。血杀团建立的时间,是在一八四0年,那个时候发生了什麽事情,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对吗?」

  「第一次鸦片战争!」

  「不错!」彼得点头一笑,「就是第一次鸦片战争,而当时成立血杀团的人,则是一位了不起的东方修真者。」

  「是吗?」

  裴负的脑海中升起了一条条清晰的线路,将血杀团、罗育昆、还有眼前这个彼得,在不知不觉中串连起来。神秘的血杀团,原来是这样子形成,一八四0,不就是神龙被打散龙气的那几年吗?

  难不成,这血杀团的成立,和神龙之间又有什麽奇异的联系?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中升起,但旋即又被他否定。和神龙有关连的人,又怎麽可能做出他在古居崖实验场中所见到的那一幕?神龙代表的,是一种对生命的热爱,可血杀团分明是在毁坏生命,哪里有什麽热爱?

  裴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

  他稳了一下心神,说:「好了,我们言归正题,我和罗大哥之间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和你们血杀团有任何的关连。看了你的身手,我似乎对你们有点兴趣了,说说看,我们的生意是怎麽做?」

  「看样子裴先生对血杀团还是有误解!」彼得苦笑一声,面容随之一变,「不过我相信以後裴先生一定会明白我们的苦衷的。」

  「是吗?我希望我永远不要去明白!」

  「裴先生,中国有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好了,好了,我对你们的大道理没有兴趣。你们打天下也罢,想做什麽也好,我都不想知道。」裴负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想知道,你要和我做什麽生意。」

  彼得心知,此时无论他说什麽,裴负都不可能听得进去。当下他点点头,说:「好,我们说生意。裴先生,接着我们刚才的话题,我们可以在你营救你朋友的时候,全力给予你支持和帮助,不论是人力物力,都可以。」

  「哦,那代价呢?」

  「代价?」彼得一笑,变戏法般的从身上取出一本杂志,推到了裴负的面前。

  裴负拿起杂志,扫了一眼之後,有些不太理解地问:「这是什麽意思?」

  「请翻开第叁十六页!」

  裴负依言而办,翻开了杂志的第叁十六页,只见一行醒目的黑字标题映入眼里:消失在亚马逊丛林中的金字塔!

  「我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一百叁十年前,在亚马逊丛林中,出现了一座距今有数千年之久的金字塔。这座金字塔的发现完全是一个偶然,一名前去亚马逊丛林探险的摄影师,偶然拍摄到这金字塔的冰山一角,可惜,这位摄影师并没有注意,可没过两年,他就离奇的死去。」

  「我没有心情听故事。」

  彼得笑了笑,说:「那好,我们就直入主题。十年前,那张照片被发现,这座金字塔也随之被发现,只不过外界并不知道这座金字塔的具体情况,包括这篇报导。裴先生,您相信吗?那座金字塔是一座几近悬浮半空的金字塔,面积大约有一座小型城市的大小。」

  裴负一蹙眉,说:「那又怎样?」

  「我们曾经派人数次想要进入这座金字塔,可发现在这座金字塔中,蕴涵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一直阻止我们进入。

  「在一百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二四年,血杀团的一名元老成员,藉由一把拥有神奇力量的青龙锥,成功的进入塔中之後,就再也没有出来。根据他留下的资料,我们确定,在金字塔中有一种巨大的能量,也饱含着一种也许是已经消失的文明。」

  「神奇力量?」裴负低声重复,他似乎联想到了什麽,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不错,神奇的力量,而且我可以告诉您的是,那把青龙锥是当年清廷皇宫中的一件宝物。」

  龙气!

  裴负打了一个寒颤,脑子里立刻闪过了两个大字。

  一定是龙气,具有神奇力量的青龙锥……或者说附有龙气的青龙锥。

  他明白,单单是这个青龙锥,就足以让他没有理由去拒绝彼得的建议。至於什麽能量,什麽失去的文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什麽时候去?」

  「当然越快越好!」彼得正色道:「不过还要看您是否有时间,我们可以等待。」

  「成交!」裴负站起身,「不过我们的合作只限於此,明天晚上十一点,我们在这个地方集合。当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之後,我就会履行我们的合作。合作结束之後,我定不会放过你们血杀团的任何一个人。」

  「世事难料,到时候也许裴先生就会改变心意。」

  「是吗?」裴负冷笑一声,问:「水青什麽时候送来?」

  「裴先生,您认为让校长和您一起冒险,合适吗?」

  「你什麽意思?」

  彼得也站起身来,说:「明晚将会发生战斗,而我们的对手也很强大。依着校长对您的情意,她定会出手帮忙,到时候如果遇到了危险,您说……不如这样,让校长先在我那里,等明天事情结束,您就会和她见面,如何?」

  裴负想了想,彼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点点头,说:「好,那就这麽说定。不送!」

  「告辞!」

  彼得大步离去,当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裴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彼得!」

  「什麽事?」

  「为什麽要我去进入那个什麽金字塔?你们凭什麽认为我可以进去?」

  彼得沉吟一下,微微欠身道:「因为我们的团长大人认为,您可以进入金字塔。」

  「为什麽?」

  「这个……等到了时候,您自然就会明白。」说完,彼得打开房门离去。

  房间 只剩下裴负一个人,他呆呆的站在屋中,半晌一动不动。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他感到迷茫。原本已经形象清晰的血杀团,在彼得离去的一刹那,又变得模糊起来。

  血杀团!

  他反覆的念叨着这叁个字。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可当他想要去看清楚那些人的面容时,那些身影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杀团,你当真是如雾一般的不可捉摸。

  裴负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苦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