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军的长枪队和弓箭队在缓慢地行进,又累又饿的士兵怨声载道,默默而不断地问候着指挥官安扎鲁家中的女性。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士兵偷偷摸出怀里的一小块干面包块,迅速地塞进嘴里,不引人注意地咀嚼着,他不敢喝水,怕引起身后队长的怀疑,行军途中随意地进食可是要受到惩戒的,不过这面包块实在干涩难咽,在嘴里磨了半天竟然成为一些干干的细粉要往嘴角外面流,士兵赶快停止了咀嚼,期待口腔中分泌的唾液能快一点把这些面包渣弄湿,不过他立刻就把自己的嘴张得大大的,任凭面包渣从他的嘴里掉落出来。

  因为远处的山坡上,差不多有三四百名王室军骑兵战士的尸体倒伏在那里,死状惨烈。由于有骑兵队作为前锋在前开路,所以步兵队并没有往前方派出侦察探路的尖兵,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骑兵队竟然与敌人发生了交锋,而且眼前的情景是让所有的王室军长枪战士们难以理解的,只要不是脑筋太有问题都可以看出,这根本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因为几乎所有的尸体都身披王室军轻骑队特有的黑色皮甲,远远的就可以分辨出来。

  走在前面的长枪队长莱特紧张起来,在安扎鲁不在的情况下,他现在是这支步兵队的最高长官。

  “全体列阵等候,巴亚,带几个人过去看看!”队长就是队长,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向身旁的一个小队长下令。

  “是!”巴亚带上几个人,匆匆地向前奔去。

  此时,另一名长枪大队长连同弓箭队的队长也匆匆赶了上来,不用多问,眼前的情形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就在长枪队匆忙列阵的时候,巴亚带着几名战士已经快要到达了两军曾经交锋的山头。太可怕了!巴亚此时的心情已不足以用震惊来形容,从山脚奔行到山头,一路看到的都是己方战士的尸体,大部分死去的战士都是脖颈被劈断,脑袋垂在一旁剩下一点皮连在肩膊上,还有的就是胸前的战甲被劈裂,翻出巨大的伤口,一看就知道是在正面与敌人交锋的情况下战技不如而遭到砍杀。

  等到他们这几个人翻过这个小山头,才真真切切感受了一回什么是人间地狱。

  巴亚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哆哆嗦嗦地颤抖着,精神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天色虽然已经非常昏暗了,但是他仍然能看见战场上那些倒伏在地的重甲骑兵身上银灰色的金属铠甲。

  战场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站立的士兵,甚至没有一匹幸存的战马,只有鲜血在大地上静静地流淌。

  黑暗迅速降临了,太阳刚落下去,月亮尚未升起,被黑暗包围的巴亚等人越加感到山下那个巨大战场的诡异与恐惧,强大而不可战胜的王室军骑兵队在后方步兵队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被敌人尽数消灭了,而这可怕的敌人巴亚他们连影子都还没看到。

  巴亚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在不停地哆嗦,就听身旁的一个战士一声惨叫,开始往来路狂奔。

  “呜……”巴亚也哀号一声,迅速跟在后面奔逃起来。

  这一面,指挥战士列好阵的长枪队长莱特早已等得不耐了,天色迅速黑暗下来,在不知道前方骑兵队状况的情形下,黑暗使他感觉到部队已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

  就在这时,巴亚和几个战士发疯一样从山头上狂奔下来,边跑边手舞足蹈地嚎叫着,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狂喊着:“骑兵队完了!”

  惊惧在每一个王室军长枪战士的心中出现,山坡上的这些尸体已经足以能说明发疯般的巴亚他们喊的绝对不是虚言。

  战士们互相在其窃窃私语,惊惶与不安迅速在全军蔓延,两名长枪队长有些六神无主了,突如其来的状况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巴亚已经奔到了近前,弯下腰艰难地喘息着,同时在嘴里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完……完了,骑兵队完了!”

  “你给我站直了,究竟怎么回事?”长枪队长莱特大怒喝道。

  巴亚勉强站直了身子,强自镇定了一下,“山头那边发生了大战,骑兵队已经全体阵亡!”说到这里,巴亚再次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那恐怖的一幕恐怕他会永远留在记忆的深处了。

  “安扎鲁将军呢?”队长莱特大惊失色,长枪队虽然与骑兵队有些脱节,但是一向以勇武着称于世的安扎鲁将军怎么会这样无声无息就被敌人消灭了,这怎么可能啊?

  “没……没看见,战场上没有一个活人!”巴亚在尽力回忆。

  “敌人呢?”莱特还维持着一丝清醒。

  巴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已经从王室军长枪队的左翼传来,算是替巴亚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一时间,王室军战士人人变色,四下里一片黑暗,只听闻马蹄的轰鸣,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

  队长莱特惊慌地大叫:“弓箭队预备,长枪方阵,方向左翼,防御阵型!”

  传令兵的号角把他的命令发布了出去。

  就在长枪方阵向左翼调动布下防御阵势的时候,轰鸣的马蹄声从他们原来的右翼也传来了,甚至比左翼的马蹄声还要来得急促响亮。

  这一下,刚刚把阵势调转向左方的王室军长枪队一下子变成了腹背受敌,黑暗中,甚至连那一边是敌人进攻的主力都不知道。

  两方进攻的战马齐头并进,蹄声越来越响,进攻还未至,就已经让王室军的战士们发生混乱了。

  队长莱特已经完全慌乱了,没有了安扎鲁将军,他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对于这种黑暗中不明敌情的状况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的方向。他匆匆调动一个万人队的长枪战士转身向后布下防御原来右翼的阵型,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将兵力一分为二,抵御敌人两面的夹击,虽然极为被动和保守,却是此时不得不采用的对策。而处于阵中的三千名弓箭战士此刻却无所适从,不知道弓箭该往哪一边发射?

  盼望多时的月亮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头来,往大地上洒下它清冷皎洁的月光。

  防守两翼的王室军长枪战士们终于看到了影影幢幢越奔越近的敌人的骑兵以及他们手持战刀上闪动的寒光。

  “敌人!”惊呼声从军阵中爆发出来,不过却不是来自防守两翼的长枪战士而是来自阵型中部的弓箭队士兵的口中,随着弓箭队士兵手指的方向,月光映照的布满尸体的山包上,无数手持长枪的士兵正狂奔而下,两翼如雷的马蹄声完全掩盖了他们奔跑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因为出现的月光,恐怕等到他们杀入阵中,王室军才会发现这些突如其来的龙之军长枪战士。

  即使是如此,发现得也已经太迟了,第一轮箭雨已经在王室军士兵的头上倾泻而下。

  那是奔跑当中的龙之军战士用东方提供图样制造的匣弩所射出的利箭,两三千人齐射的效果是两三万支利箭的密集覆盖。

  对中路毫无防备的王室军战士在箭雨的密集打击下死伤惨重,只是一次打击,阵型中部的三千弓箭士兵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哀号与惨叫传遍四野,被利箭所伤的士兵躺倒一片。这一刻,在中央指挥侥幸逃过箭雨袭击的队长莱特知道自己在心中祈祷的支撑到天明已经成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中部承受的打击是最重的,造成的混乱迅速向两翼波动。

  奔跑在前的龙之军战士把发射完的匣弩插回自己的背囊,挺枪迅速向王室军阵型中部接近,奔跑在后的战士也举起了手中的匣弩,使用这种匣弩根本不必进行弓箭手的训练,只要对准敌人的上空扣动匣弩上的扳机就成了,不过发射一次就必须再次装填十支利箭才能使用,只是龙之军战士只需要发射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第二轮箭雨再次向王室军袭去,这一次重点打击的是王室军阵的两翼。

  数万支利箭犹如天空中的飞蝗,不过在黑暗中,又有几个人能够看得清晰。王室军长枪战士虽然人人手持盾牌,不过却是侧对利箭来袭的方向,仓促防御之下,死伤的情形可以想象。

  两军还未接触,王室军就已经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死伤遍地的情况下,哪里还会有人去估计己方还有多少的战力。

  军未到,声先至。喊杀声首先从中路冲锋的龙之军长枪战士的口中爆发出来,惊惶失措仓促防御的王室军士兵哪里能够抵抗这些下山猛虎。

  龙之军战士的长枪狠狠扎在了第一排王室军士兵身上,不必拔枪,紧接着拔出腰间的战刀冲入敌阵,惨烈的肉搏战随即展开,这种近身的搏击,长枪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威力,而不长不短的战刀却将它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更不要说龙之军战士施展出的东方刀法。

  刀劈,枪刺,伴随着士兵的惨叫,血雨翻飞,王室军的混乱从遭受冲击的中部迅速向全军蔓延,慌乱的士兵在向后溃退,中部已被冲击得不成阵型。此时虽然王室军的兵力仍然多过进攻的龙之军,但这已经不是决定战场胜负的重要因素了,试问一支缺乏统一指挥,人人惊慌失措的军队如何能够同一支进攻有序,士气高昂的军队相抗衡。

  五千名龙之军长枪战士从中央突入了敌阵,在他们身后,八百余名长弓战士仍然继续对两翼的王室军施行打击。

  两个万人长枪队被拦腰分做了两半。队长莱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可是晚了,击溃了中部不堪一击的薄弱防守之后,龙之军战士开始向两翼的王室军袭杀过去。

  这时,声先夺人的龙之军骑兵队从两翼杀到了,冲在最前面的是身披坚甲的重装骑兵,速度快捷的轻骑队反而跟随在他们后面,身披铁甲的战马锐不可挡地冲入本已混乱不堪的王室军长枪方阵,如同坚利的铁犁在松软的土地上划出无数道槽痕,只不过这些槽痕都是鲜红的,洒满了鲜血。紧随在后的轻骑队则将槽痕的左右向外扩展,鲜血遍布的地方越来越宽。

  王室军战士已经完全无所适从了,不知道该迎击正面来袭的龙之军骑兵队,还是该防御从身后袭来的龙之军长枪战士,混乱在一瞬间就达到了极点。

  有士兵开始向索尔斯城的方向溃逃了,那是唯一没有龙之军战士出现的方向。有一个士兵开始逃跑,就会立刻影响到一大群士兵无心恋战,开始逃跑的王室军士兵越来越多。

  “站住!逃不了的,我们必须坚持住!”队长莱特在大声狂呼,看来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可是在一片混乱之中,有谁会去注意他这个队长的喊声。

  “给我停下来,笨蛋,只有还击才有生路!”莱特追上了一名逃跑的士兵。

  士兵脸上充满了惊惶的表情,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奔逃。莱特气极了,拔出腰间的短剑,拦腰戳了过去。

  “啊!”战士惨叫一声,倒地毙命,鲜血从短剑的血槽中狂涌而出,溅满了莱特的一身,等到莱特转身,他的周围早已布满了逃跑的士兵,人人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奔逃,甚至没人去注意队长刚刚杀掉了一名自己的士兵。

  莱特的思维已经麻木了,木然地看着四下里溃逃的王室军战士,无力地跪了下来,布满士兵鲜血的短剑杵在地上,嘴里发出喃喃的自语:“不能逃!逃不了的!”

  一名龙之军的骑兵朝他冲了过来,莱特清楚地看见了战马奔驰时身上起伏翻飞的铁甲,骑兵战士像一阵狂风从他的身边刮过。

  卡嚓一声,莱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在空中的翻腾中,他看见了刮过自己身边骑兵的背影,以及骑士手中那把正挥洒出一串淋漓血珠光芒闪动的战刀,接着他看见一个无头之人杵着短剑跪在地上,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这样想着,重重摔在了地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龙之军长枪战士停止了追击,开始整齐地在大道上列队,远处,从索尔斯城的方向还在传来龙之军骑兵冲杀的蹄声和王室军士兵临死之前的惨叫。

  他们身后的战场上,死状各异的战士尸体堆积如山,有身上插满数十支利箭象一个刺猬的,有胸前插着一柄长枪仰面而倒的,有被战刀劈过残肢短臂的,有王室军的战士也有龙之军的战士。哀鸿遍野的战场上,垂死的呻吟四处有可闻。

  数队龙之军战士迅速在战场寻找自己受伤幸存的战友进行救治,伤重者被抬上马车快速送往梅罗城。

  静静的夜空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东方骑在一匹战马上,立在整齐的龙之军长枪方阵前,微微皱着眉头注视着眼前战场上的惨状,第一次,他在内心中思索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难道为了实现自己报仇的意愿就可以让这些无辜的战士去白白送命么?没有自己组建的龙之军,也许根本就不会有这场战斗。他的心在强烈地颤动,没有了胜利之后的喜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颓丧。

  龙之军的战士们哪里会感觉到指挥官在想些什么,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恶战之后胜利的欣喜,谁会想到他们竟然把实力强大的王室军一举击溃,这中间虽然有东方战略的正确运用,但龙之军战士的英勇同样功不可没。这支人数不多,刚刚组建的龙之军在经历大战之后正快速成长为一支战力超强的军队。

  远处传来骑兵队返回的马蹄声,身披战甲的伊雷一马当先,怀中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片刻,骑兵队就奔到了长枪方阵前,坚毅刚强的伊雷脸上没有丝毫胜利之后的喜色,反而一脸难掩的悲愤!

  东方注意到他怀中抱的竟然是一个包在襁褓之中还在啼哭的婴儿,诧异之下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扎布洛村!”伊雷的声音有些哽咽,“王室军来的时候把这些占据贵族土地的村民都杀掉了!”

  “全村人?”东方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只剩下了他!”伊雷举起了怀中的婴儿,啼哭声传遍寂静的四野。

  所有的战士脸上都显出了悲愤之色!

  东方觉得自己的心中像烈火燃烧一样沸腾起来,这一刻,什么个人的私仇,什么战争的罪过,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

  呛!寒光闪闪的战刀出鞘。

  东方高举长刀,仰天高呼,“我东方对天立誓,不铲除王室贵族,誓不为人!”

  “铲除王室贵族!”雄壮悲凉的吼声在天空中久久回荡,龙之军战士们无不热血沸腾。

  梵罗英俊脸上的刀疤不住地抽动,一言不发,魔击剑剑身闪烁的妖异红光却将他此刻怒海惊涛般的内心表露无疑!

  受惊的婴儿哭得更大声了,初临人世的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他的啼哭,点燃了一颗本已犹豫不决,充满罪恶感的内心的熊熊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