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罗和二十余名龙之军战士在莫兰山茂密的原始森林已经奔行了三天了,三天来,全靠着艾略特这个生长于森林的精灵,他们才没有困死在这大森林里!
森林中的光线很黯淡,有些地方即使是大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梵罗下令原地休息,战士们疲累地靠在长满了苔藓阴湿的树干上,一个个容色憔悴。
梵罗把战刀杵在两腿间的泥地上,在艾略特的身边坐了下来。
“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片森林啊?我怕兄弟们会支撑不住了!”
艾略特把手掌按到了身旁的树干上,施展着精灵族同林木生命交流特有的秘术。
梵罗有趣地看着他俊美而略带稚气的面庞,显现着一丝秀气的双眉紧锁在一起。
“如果换上女装一定是许多男人追求的美人。”梵罗不由自主地想着,不过这个外表文静秀气的大男孩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坚韧与刻苦!三天来,他不仅披荆斩棘向前开道,寻找各种野果供众人果腹,夜晚还要抢着担任巡逻警戒的任务,就好像永不知疲倦一样!而梵罗记得在这三天当中,他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向西走,那边有一座小城!”
“这些野果能吃!”
“我们一定会找到东方将军!”
最后那句话,是两个龙之军战士对前途感到迷茫互相唉声叹气的时候,他在旁边插的一句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容的坚定,以及双眸中燃烧的火焰,让梵罗几疑看到了东方!
梵罗想到了东方率队离开时,最后交代他的话,“好好磨练这个孩子!”
现在不就是最好的磨练么?在龙之军最艰难的时刻,这个孩子担起了最重的担子。凭着他坚忍的心志,梵罗充分体会了东方的那句话:他一定会成为最强的弓箭战士!
只有这一刻,梵罗才没有再想到斯万临时的惨呼以及自己情同手足的战士一个一个倒在敌人铁蹄之下的情景,三天前那惨烈的一幕,就像他生命中的一场噩梦!
“我们已经接近森林的边缘了,大概用不了一天,我们就可以走出去了!”艾略特睁开了眼,向梵罗说道。
梵罗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总算快走出去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吧!”
艾略特大概从没有看过梵罗如此温柔地说话,惊异地看了看他,然后顺从地把身子靠在树干上,舒展开手脚,闭目休憩起来。
“你多大了?”梵罗轻声问道,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爱这个精灵族的孩子了。
“你问我吗?”艾略特抬头望向头顶上茂密的树冠,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枝叶的孔隙照射下来。
“我已经过了六十岁了,是一个成年的精灵了!”艾略特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豪。
“六十?”梵罗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愣了半天才说出了后半句话,“才成年?”在他眼中,怎么看艾略特都只是一个二十不出头的大孩子。
“精灵的生命是漫长的,你们人类对年龄的概念并不适合我们!”艾略特轻轻地说着。
梵罗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倒觉得自己像一个大孩子了!
“其实年龄并不是什么问题!”艾略特慢慢地说着,“我们都是龙之军的战士不是吗?”
艾略特说着向梵罗伸出了手,长长的手指秀气而修长,“东方将军说过,龙之军的战士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很喜欢他说的这句话!”
“兄弟!”
梵罗轻轻地重复着,把自己沾满泥土的手伸了出去。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人类之手与精灵之手。在困境中的时候,人们都会不自觉的为自己的心找到依靠的地方,越坚强的人越是如此,在梵罗的眼中,艾略特再不是一个稚气的大孩子!
“我一定要为族长报仇!”艾略特的眼中再次燃烧起复仇的火焰。
梵罗突然想起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当初他为家人复仇的时候,几乎浑身都燃烧着这种火焰。
“仇恨不是一件坏事!他让人的意志更坚强,让思想更清晰,但是艾略特,你要记着一件事!”梵罗轻轻叹息着。
“什么?”艾略特惊异地望着梵罗。
“一个人绝不仅仅为了仇恨而活!只有记住这点,你才能更好的复仇!”
艾略特瞪着梵罗看了半晌,脸上露出些许理解的表情!
“出发啦!”梵罗站起身来,大力的拍着手,向躺了一地的龙之军战士大声招呼着:“再加把劲,也许我们明天就可以走出这片森林啦!”
听到这个消息的龙之军战士们都精神大振!
艾略特看着生龙活虎的梵罗,脑中回味着他的那句话,“人不仅仅为了仇恨而活!”抱起地上地上最大的一捆幻石武器,率先向前走去。
“喂!”梵罗在他的身后喊道。
艾略特回头,看见梵罗皱眉站在那里。
“什么事?”
“那仙雅小姐多少岁了啊?”梵罗终于问出了忍了半天的问题,难道那如同仙子一般的仙雅,也是一个过了六十的老太婆!
艾略特笑了起来,“她和我不一样,她是一个半精灵!”
梵罗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说道:“还好!”
阿尔泰一直在策马狂奔,一直到落日西垂,周围的事物变得昏暗起来,他才慢慢放慢了速度,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战士在跟随他,整支骑兵队已经完全被托雷斯军团冲散了。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这眼前落日下的事物一样,昏沉黯淡,懊恼与悔恨围绕着他,胜利来得太容易了,面对着四处逃窜的托雷斯步兵队,每一个骑兵战士都追杀得性起,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显示马上骑士威凌天下的霸气了。
冲杀在最前面的阿尔泰直到眼前再也没有可供他追杀的王室军士兵,才注意到一直没有收到东方发出的收队集结的号令!散布在四野上的龙之军骑兵队这才注意到失去了指挥官的踪影。
阿尔泰一直赶回到最初同王室军交战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东方,在那里他好不容易把四散的部队集结起来,迫不得已之下,只得一边派出侦骑寻找东方的下落,一边率队向莫兰山口急赶!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想着山头上惨烈的一幕,阿尔泰心头在痛苦的流血,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贪功追杀,事情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幕,那场同沃克哈苏公国的边境战争。
“阿尔泰!这封信一定要及时送到马修爵士的手中!”达特最后一次细细地叮嘱他。
修。达特同他一样都是苏伊帝国王室的蓝盾骑士,也是他生死之交的朋友。
他还记得当时拍了拍腰囊说的豪言壮语,“放心吧!信在人在,黎明之前我一定会带领大队赶来!”
那时也是这样的黄昏,他们的中队遭遇了一个大队的敌军,达特只能率队向一处险要的高地退守,派阿尔泰回去报信,希望凭借天色和地势坚持到大队来援!
当他累毙了自己心爱的战马赶回大队的营地,马修爵士却拒绝了他的请求,并且让人把暴跳如雷的他绑了起来,告诉他的理由却是天黑出营会遭到敌人的伏击!
那是一个让他的眼睛都愤怒出血的夜晚,不管他怎样的求叫,哀号!没有一个人来理睬他!一个月以后他才知道马修爵士拒绝他的真正理由是贵族之间的争权夺利,借刀杀人,达特只不过是牺牲的一颗棋子。
高地上堆满尸体的那一幕他至今历历在目,同今天山头上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啊!
没想到自己也充当了一回最让人痛恨的借刀杀人的凶手,虽然这只是自己无意的,但是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他把战马停了下来,对着越来越昏暗的夕阳取下了自己的头盔,迎向夕阳余辉的虎目中蓄满了泪光!
当啷啷!金属的头盔被抛在了地上,在寂静中显得异常的响亮。
他慢慢抽出了腰间的战刀,慢慢架在了自己的肩头,冰冷的刀锋贴在了颈侧!
阿尔泰眼一闭,两行泪水从眼中滑落,从下巴颏滴落到闪亮的战刀上,在夕阳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达特!对不起!”他嘴里喃喃念了一句,握在刀柄上的双手一紧!
“不要!”一颗飞石从身边的树林中飞了出来,重重击在了阿尔泰身下战马露在铁甲之外的马股上!
战马一惊,长嘶一声,前蹄高高的扬起,将正要举刀自刎的阿尔泰摔下了马背!
一个人影快速从树林中掠了出来,飞快地落到了阿尔泰身前,重重一脚把战刀踢出去老远,同时嘴里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是捷!完成了侦察任务顺着山间小径赶往莫兰山口的捷!
阿尔泰没有睁眼,他已经听出了是捷的声音!
“为什么?”捷大声再问!
阿尔泰从地上挣扎起来,半跪在地上,痛苦而悔恨的泪水流满了他的脸庞,“杀了我吧!是我害死了他们!”他声嘶力竭地叫道。
“你害死了谁?”捷大惊!
寂静!阿尔泰失神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满目茫然,嘴里喃喃自语,“我害死了谁?太多啦!达特,斯万,梵罗……太多啦!我害死了所有的人!”一连串的惨笑伴随着他的自语!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搧在了他脸上,“你给我醒醒!东方将军呢?”捷厉声问道。
阿尔泰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怔住了!耳里传来捷的喝骂!
“你就那么点本事吗?自杀!你的部队呢?还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捷越骂越气,重重一脚踢在了阿尔泰身上,“你给我站起来!你这算什么骑士!你骑士的尊严,骑士的荣誉呢?”
阿尔泰终于醒过神来,看看暴怒的捷,呜呜咽咽说了出来:“东方将军失踪了!龙之军完了!”
“怎么会?”捷足足愣在那里有一分钟!
“都怪我去得太迟了!”阿尔泰悔恨地说着,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捷。
“是我害死了他们,我要负责!”
捷突然瞪大了眼,“去死吧!这种危急的时刻,你不去寻找将军,却躲起来自杀,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任吗?我看你只是一个懦夫!一个不敢去为自己的战友报仇的懦夫!”
捷的话深深刺入了阿尔泰的心中,他一怔之下,暴怒了!
“你说谁是懦夫?你说谁不敢替战友报仇?”
“说你!懦夫!”捷狠狠啐了一口。
蓬!阿尔泰冲前狠狠一拳击在了捷的腹部,打得捷重重摔了出去。
“呀!”阿尔泰暴叫着冲了上去,压在了捷的身上!
两人就在树林边的旷野上你一拳我一拳地扭打起来!
“谁是懦夫!”占据上风的阿尔泰大声喝问。
“是你!懦夫!”捷并不退让!
呯!蓬!@#¥%…&&*&%¥@.
夕阳终于收去了它的最后一丝光线,旷野上漆黑一片!
两个并排躺在草地上的人重重地喘着粗气!
“我一定会为达特报仇的!也会为所有的战友报仇的!不许你说我是懦夫!”阿尔泰高高肿起的双唇中说出的话如同呻吟一般。
“哼!”捷也在呻吟,“一点也不公平,下次要打,你得先把铁甲脱了!只能打你的头,算怎么回事?”
“唉哟!”阿尔泰摸着满头包的脑袋惨哼出声!“脱就脱,谁还怕你,先声明,下次不许打头,我最恨别人打我的脑袋!”
皎洁的明月挂在了树梢,冷冷清辉洒满的旷野上,回响起两个男子汉痛苦而爽朗的笑声,痛苦是身体!痛快在内心!
“走吧!去找将军!”捷的声音。
星光下,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