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都拥有不同的欲望,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他人生的不同阶段所拥有的欲望,也是不同的。
市井小民为了一餐饭、一口食而奋斗,上层权贵为了拥有更大的权势、地位而奋斗,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也会为了统一天下、不断地扩张而奋斗。
只有一种人是例外,纯粹的军人,他不会计较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的得失,不会计较国泰民安之后,鸟尽弓藏的悲哀,在他的生命中,战争是一种艺术的追求,可以融入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他可以为此生、为此死,但是却不能离开,一名离开战争的纯粹的军人,只是一具毫无生意的躯壳!
——摘自宫廷史官加利。格兰特笔记《我眼中的大帝》
每一个参见过撒曼帝君的人,都会从心里发出由衷的感叹:那确实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而我是他卑微的臣民!
每一个参见过撒曼帝君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代圣明的君主,他开明,大度,胸容万物,从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丁点平常君王惯有的荒淫无度,而他执行的国策,也能让撒曼帝国的百姓安居乐业,更不可能有人用横征暴敛来评价他的作为。
至少从这一点来看,撒曼帝君无论怎样,都称得上是一个好的君王。
但是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撒曼帝君有一个在旁人看来对待自己近乎苛刻的怪癖,那就是他接掌帝位数十年,日常的生活一直保持着一个军人的标准,吃的是行军的口粮,住的是行军的帐篷,甚至就连出行,也绝不会乘坐帝王豪华的车驾,而是快马一匹,随从两名。
撒曼帝国的军人,常常以此为自豪,因为尊贵的帝君同自己过的是一模一样的生活,更有人称赞自己的君王为铁血大帝,所指的就是撒曼帝君对自己的严谨苛刻。
没有人理解撒曼帝君为什么抛弃奢华的帝王生活,保持这样的怪癖,而他亲近的臣子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所以撒曼帝国皇宫的后花园中,数十年来一直保持着一道独特的风景,绿草如茵的草坪上,长年都搭建着一顶本来应该出现在军营中的帐篷。
据说,撒曼帝君就是生活在这座帐篷中,并且经常在帐篷中处理国务。
只是此刻,平日里孤零零的帐篷周围,又搭建起了更多的营帐,每逢国有战事,国家中的政治、军事等机构,便会临时搬迁到这些营帐中运作,方便撒曼帝君的指挥调度,有资格住到这些帐篷中的,当然都是撒曼帝国的军政大臣。
营帐中的空间很宽大,从顶部开的天窗,让营帐内光线充足。
一名老者盘腿坐在营帐正中的地毡上,一大蓬经过精致修饰的胡子,让他看上去很威严。
在他身侧,坐着一名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膝前放着一把很精巧的魔法杖。
营帐之外,传来几声低沉的叫声,一个小小的灰影从营帐口冲了进来,落在了斗篷之人伸出的胳膊上。
那是一只小小的骷髅鸟,落下之后,仍抖动了一下没有羽毛的骨架,这才完全安静下来。
可以看出,这名全身裹在斗篷中的人,是一名黑暗召唤法师,而能召唤骷髅鸟,其能力不在拉各斯之下。
黑暗法师将骷髅鸟脚环上绑着的一个小小羊皮卷,取了下来,用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旁边的老者。
老者接了过来,将其展开,只看了一眼,就将羊皮卷卷了起来,握在手中,然后闭上眼沉思了良久。
“莫罗,能够击败魅龙的黑暗法师有几人?”老者缓缓地问道。
被称作莫罗的黑暗法师先是一楞,随即摇了摇头,“包括我也不能。”
“在你的印象中,有什么能快过怨灵的雷霆电闪?”
老者又问。
黑暗法师莫罗又是一楞,想了一想,“风精灵或许有那种高速,但要说到快过…
…“他摇了摇头。
“不要告诉我不能!”老者恼怒地说着,将手中的羊皮卷重重地掷在了地毡之上,“我们不仅损失了一只魅龙,还搭上了三个怨灵和一支食尸鬼部队。”
“会有这样的事?”莫罗难以置信地将羊皮卷捡起来,仔细地看了一遍。
“第一支食尸鬼被消灭,我还认为是尚未培养成熟,加上误中了圈套。”老者恨恨地说着:“但是这一次,却是在我们的包围之中。”
“陛下恕罪!”黑暗法师已经跪在了地上,“都是下臣太大意了。”
老者斜了他一眼,“起来,这也怪不得你,我们得重新估计苏伊帝国的战局。”
“是!”莫罗重又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关于魅龙,很像是一名黑暗法师布下血魔,与它同归于尽的。”
“这倒是其次!”老者摇了摇头,“关键是,会是什么人,竟然有能力联合沃克哈苏的军团,还能消灭难以控制的怨灵。”
“根据讯息,那不过是托雷斯大人安排的一名替死鬼?”莫罗有气无力地说道,事实上,就连他自己现在也很难相信这条讯息的真实程度。
“不可能的。”老者摆了摆手,“小金只怕也中了别人的算计,这人绝对不可能是他安排的棋子那么简单,恐怕他已看破了我们的计画,不然怎么会去找上沃克哈苏人联合?”
“这么隐秘的事情,我们这边都没几人知道,他们怎么会知晓的?”莫罗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我怎么知道?”东方无奈地苦笑着:“当初可是你说到圣仑朗可以得到补给的。”
“我要是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打死我也不会回到这里来。”阿方索姆急得跳脚,“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有数万的平民,按照计画,这里本来是定为补给中转站的。”
“那你就不要问我人到哪里去了?”东方摊了摊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这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你们苏伊人设下的什么圈套,毕竟这里是你们的地盘。”
阿方索姆显得有些强词夺理。
“我先去下令找吃的。”东方翻了翻白眼,“等吃饱了再来和你争。”
阿方索姆连忙拉住他,“要不我们再来打赌,赌这城里的百姓是死是活。”
“你又拿什么赌?”东方下意识地将手握在了腰间的战刀上。
阿方索姆脸色一黯,“那样的石头我只有一块,再也拿不出了。”
“那赌什么?”东方明显松了口气,手从战刀上放开。
“我有这个。”阿方索姆从怀里,掏出一个边角磨损得很旧的羊皮卷。
“这个是什么?”东方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失望,看样子这个沃克哈苏贵族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这可是大陆之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席。梅尔。金最珍贵的研究手稿。”阿方索姆双眼放光充满了诱惑,一句话里连用了两个“最”字。
“这有什么稀奇?”东方满脸不屑一顾。
“咳咳!”阿方索姆的脸微微红了红,“虽然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席。梅尔。金大师对曾经单恋过的女子,所吐露的心语心愿,但是还是……咳咳……还是有一部分具有一定的魔法学术研究价值的。”
临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据说,大师的这个卷轴让所有的美人看过之后,全都愤而离去,这其中的传奇,把它作为一件传世的文物研究,也未尝不可啊!”
东方楞住,双眼慢慢放光,“你说它是一封情书?还是很烂的那种?”他眨了眨眼。
“这个……”阿方索姆不情愿地说道:“从某种方面来看,它对于研究席。梅尔。
金大师个人情史确实有所帮助。“
“早说嘛!”东方大力拍了拍他的肩头,“赌了!”
“原来你对这个有兴趣!”阿方索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嘿嘿!”东方暧昧地笑了笑,“我在这方面一向很弱,所以总想找点东西补充一下。”
“了解!”阿方索姆马上回以肯定的态度,“只要是男人,都应该观摩学习一下。”
“去!”东方差点踢了他一脚,“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让女人都不敢靠近他。”
一名战士跑到他们身前,“报告将军,已经搜遍全城,没有发现一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东方道:“你要我的什么?”
“还是赌你那颗石头。”阿方索姆锲而不舍,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得到。
“你先选。”东方显示自己的大度。
“我赌城里的人都死光了。”阿方索姆发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东方皱紧了眉头,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息,“这不公平嘛,这里分明发生过屠杀。”
“也可能城里人只是受到惊吓,跑到城外躲起来了。”阿方索姆连忙安慰他,随即把东方的手掌拉了起来,重重地击了一下,“说定了哟,这可是你叫我先选的。”
身前的战士,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在城西,发现了一条狗。”
阿方索姆皱了皱眉,仔细地盯了战士一眼,“这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
“怎么?”
“这种消息,有什么可报告的。”
“哦!”东方也仔细地看了一眼战士,“是我军营的。”
战士显得有些羞愧,“小人多嘴!”
东方向他摇了摇手,转头向阿方索姆道:“是我向他们交代的,事无巨细。只要能想起的,尽可以报告。”
“无关紧要的,关键时刻只怕会耽搁事情。”阿方索姆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妨!很多时候,重要的信息都隐藏在这种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中。”东方呵呵笑道。
“一条狗而已!”阿方索姆也笑了。
“至少它是这座城里唯一的活物。”东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走,我们去看看,就算没什么线索,至少也可以用它饱餐一顿,啧啧,好久没吃香肉了,美味啊!”
阿方索姆表情怪异地停下了脚步,“你……你要吃狗?”
“你没吃过吗?”东方一副三年不知肉味的表情,“保证你吃一口,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不要!”阿方索姆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坚定,“狗是人类的朋友,怎么能吃呢!”
“你们都不吃的吗?”东方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阿方索姆看东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异类。
东方猛然惊觉到自己的身分,夸张地捧腹笑道:“看把你吓得,我和你开玩笑的。”
仙雅坐在驭手的位置,以拙劣的手法控制着马匹的前行。
她心里很急,却不得不放慢了马车的速度,车上不仅有孩子,更有受伤严重的西德斯和杰拉巴尔。
就在怨灵的手掌即将穿透西德斯咽喉的一瞬间,仙雅的仙天梦魂,在最紧要的关头发挥了作用;不死亡灵没有情绪,不会对仙天梦魂发生反应,怨灵却是有的。
所以他们不仅成功摆脱了那一队不死亡灵的追杀,更意外地从那个神魂颠倒的怨灵那里,得到了一条让人震惊的讯息:东方率领的卫戍军团陷入重围之中,凶多吉少!
他们此刻赶去的方向正是阿布莱姆峡谷,只是他们四人既无人识得道路,手中又无可供指路的地图,而这条道又人迹全无,无人可以问路,仙雅并不知道,她早在一天前就已经走错了路。
马车之内,更是糟糕,雅妮既要手忙脚乱地照顾孩子,又要看护两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此刻早已累得坐在角落里,把头枕在膝盖上打盹。
“丢人啊!”杰拉巴尔呻吟着,“最后竟然是让小丫头救了性命。”
“那样快速的攻击,本来就是魔法师的克星。”西德斯倒不觉得怎么丢人,“是你自己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太满了,还说什么见识真正黑暗法师的厉害,我早就提醒过你,后面有厉害的角色。”
“我哪里知道竟然会有那样的怪物!”杰拉巴尔咕哝着,艰难地翻了个身。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咳咳……”西德斯发出剧烈的咳嗽,他受的伤比杰拉巴尔重得多,断裂的胸骨压迫到了肺部。
“你还好吧?”杰拉巴尔关心地问道,他只是一只手和一只脚被折断了,除了行动不便,其他的倒没什么大碍。
“还死不了!”西德斯慢慢平复了咳嗽。
“我觉得应该找个镇子停下来,我们这样的状况实在不适合赶路。”杰拉巴尔苦笑。
“把伤治疗一下就行,停下来没有必要,现在最紧要的是尽快找到东方小子和老大。”西德斯摇了摇头。
“就算找到了,我们也帮不上忙,反而是个累赘。”
杰拉巴尔长叹。
“我也知道。”西德斯也叹息了一声,“可是如果他们真的陷入了重围而不自知,那可真是危险了,我们这一路赶去,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圣仑朗城中,新近入城的苏伊帝国和沃克哈苏的联军,正在仔细搜查这座死城的每一个角落。
阿布莱姆峡谷一役,不死亡灵突然加入战斗,让这支联军损失惨重,幸好有狂人营的精锐支撑大局,才得以大获全胜,向圣仑朗进发。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整支部队的粮草问题,卫戍军团自带的粮草,用以支持多出来的两万多人,不多的时日,就已消耗殆尽。
而本来指望可以休整补给的圣仑朗,却是空无一人,虽说不上是一片废墟,但战火的侵略,显然让这座不甚繁华的边塞大城更见荒凉。
东方正站在那条可怜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狗面前。
黄毛、短尾、干瘪的肚皮、耷拉的耳朵,脖颈上套着根绳索,牵在一名战士手中。
“在哪里找到它的?”东方问牵狗的战士。
“就在前面那所土屋里。”战士用手指了一下,那是一所用泥土和木板垒起来的低矮平房,圣仑朗城中的民居大部分都是这种建筑。
轩辕战也在此时骑马找到了他们,还没走到近前,就向东方摇了摇头。摇头的意思不是指在城里没找到人,而是没找到食物。
东方和阿方索姆的脸色同时一黯。
看起来圣仑朗的情形,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近三万人的消耗不是一件小事,不立即解决粮草问题,只怕部队马上就要发生混乱。
“带我去看看。”东方拍了拍战士的肩头。
“是。”战士一扯手中的绳索,当先领路。
被拉扯的黄狗发出两声低鸣,并不太愿意被绳索所左右。
土屋中很破败,估计是很久没住人了,简陋的家具上都铺满了灰尘。
黄狗似乎很愿意回到这屋子中来,呜呜地低叫了几声,不时还摇动几下短短的尾巴。
“真的是在这里发现它的?”东方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整座土屋看不出有什么值得这条黄狗留恋的地方。
“是的。”战士肯定地点点头,指了指屋中间的木桌,“狗就拴在那桌腿上。”
“你是说绳子不是你套上去的?”东方眼睛一亮。
阿方索姆和轩辕战也已经跟了进来,阿方索姆用手捂着鼻子,他有点受不了这屋里发霉的空气。
战士摇了摇头,“我一进来就看见它套在那里。”
东方向他摆了摆手,慢慢走近那张木桌。
阿方索姆不知他为什么对这条狗这么感兴趣,颇为好奇地趋前几步,“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好探究的?”
东方摇了摇头,“你看着周围的灰尘,没有十天半月绝不可能是这番景象。”
“我们攻进圣仑朗,差不多也是半个多月以前,说不定这屋的主人那时就逃走了。”
阿方索姆回忆道。
“那这条狗呢?”东方望了一眼战士手中牵着的那只狗,“如果这只狗从那时起一直被套在这里,岂不是成了神狗,不吃不拉十天半个月都没事!”
“你是说这只狗套在这里的时间不长?”阿方索姆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东方仔细地巡视了一下木桌底下的地面,“肯定不会太长,因为这里连一堆粪便都没有。”
“这么说,这城里还有人?”阿方索姆有些色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怀里用来打赌的羊皮卷轴。
“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还在附近。”东方说着,走近角落里立着的一个大木柜,那是这个土屋中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看过?”他在木柜前站定,回头向战士询问。
战士脸色有些发白,摇了摇头。
“我来吧!”轩辕战走上前。
东方向他摆了摆手,制止他继续向前,然后戒备地把柜门轻轻打开来。
屋内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木柜之中空空如也。
东方并不懈怠,伸手敲动木柜的后壁,敲到木柜的底部时,发出了空空的回声。
东方回头向阿方索姆笑了一下,“看来你又快输给我了。”
阿方索姆苦笑了一下,“佩服!这样都能被你找到。”
“我来吧!将军。”战士放了手中的绳索,拔出腰刀走上前来。
“小心点。”东方退后两步,凝神戒备。
战士用刀沿着边缘,把木柜底部的木板撬了起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些简陋的阶梯向下延伸,竟是一条地道的入口。
“里面有没有人?”战士向里面大声喊道。
地道里传来回声,看起来空间甚大,但是却没人答应。
“去找几支火把来。”东方向战士命令道。
“是。”战士收起腰刀,飞快地跑了出去。
黄狗发出两声畅快的欢叫,猛地一窜,沿着地道的阶梯跑了下去,隐隐地,里面传来黄狗呜呜的低鸣,看起来似乎是在里面找到了主人。
屋内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在脸上泛起喜色,看样子里面真的有人。
很快,去找火把的战士不仅带回了火把,还带来了一小队战士。
“不用你们,我们自己下去。”东方让战士们都退到了屋外,递了一根火把给轩辕战。
“我在上面等你们!”阿方索姆不愿意下去冒险。
东方笑了两声,拔出战刀,领头钻了下去。
地道略显低矮狭窄,东方不得不低下头,缩紧了双肩,但是台阶越下越显宽广,最后下落到一个同上面土屋差不多大小的空间里。
火把照耀下,四个人正缩在角落里,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和轩辕战。刚才跑下来的黄狗,正偎依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怀中。
“你们好啊!”东方忙把战刀收了起来,以示自己的友好。
没有人回答他,四个人一条狗都楞楞地盯着他。
“你们是城里的百姓吧!”东方脸上发出微笑,“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帝国的部队。”
一个男子缓缓站起身来,把女人和孩子挡在自己身后,“你骗人,明明有人看到你们是沃克哈苏人。”
东方开心地回头望了轩辕战一眼,看样子,这圣仑朗城中并不仅仅只有这地道中的一家人。